知君仙骨 第12章

作者:Cogito_ 标签: 古代架空

  “这是什么……”我头皮发麻,吞下玩意二字。

  “这就是天尊。”他微微苦笑。

  我沉默片刻,“长得挺别致。”

  【注】

  存在两位“神”,后土与天尊。

  天尊:天外神明。降下修真功法,人类习得后可以吸收运用灵力,最终飞升(离开地球前往异空间)

  天柱:飞升时前往异界的通道。

  后土:又名地球意志,灵气的源头。为了阻止修真者飞升,产生魔气来清除修真者,类似免疫系统被激活。

  天地杀劫:魔气喷涌,大量杀死修真者,返还灵气。

  魅灵:被修真者当作炉鼎来吸收灵气,实则是地球意志制造出的传播魔气的工具。

第十二章 恁竟是个痴情种子

  “决儿以为,祂像个好……么?”

  我诚实道:“人不可貌相,只恐它非人哉。”一仰天尊真容之后。便是往昔那些个妖魔鬼怪,也觉得眉清目秀起来,好歹眉毛是一双,眼睛是一对。我曾暗暗揣测,自己是那天尊的转世,抑或是他一气化三清的分身,现在不太确定了,再看看。

  晏怀冰道:“我等过往响应天尊召唤时,祂总是隐没于一片浓雾中,通过神识直接传达旨意,但我一直有种隐约的感觉——九歌众人里,我的修为虽非最高,唯独我的幻术可以穿透那一层迷雾,看穿祂的本相。或是因为我具有魅灵之血,所以才能克制……”他的声音渐轻,眼神分明有些游离,又巧妙地揭过了,“五百年来,我甚至从未试过看上一眼,你可知为什么?”

  “看了会死。”

  他扯起嘴角,脸色仍有些苍白,“直视神灵者,非死即疯。祂从未这样警告过我们,但那种威压,实在太恐怖了。就像……”他慢慢摇了摇头,或许那种恐怖本就是不可名状的,他的笑容变得苦涩,“除却不敢,还有不想的缘故。”

  他牵着我的手,我们走下回廊,步入桃花林中。桃花本就在群芳中开得晚,法天宗又坐落于浮空岛上,高处不胜寒,四月初才打苞。师尊拂袖而过,一枝枝桃花怦然绽放,千朵万朵,灿如云霞。

  他在胭脂云里回头笑望我,轻声道:“你好乖呀,就这么被我牵着,也不问我去哪里。”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他眼里笑意流转,“诶,你这么直来直去的,说起情话来却很好听。”

  他仰起头,倏然风来,红雨簌簌急落。这片桃林尚未至花期,他以木行灵气强行催发,一时虽然盛极,凋零得也更快。

  “五百年前,撷香仙子来此做客,曾问我为何栽种这等人间野桃,岁岁花落,睹之凄凉,不若改换蟠桃种,千岁花开千岁结实,仙桃服之更能平添修为。我当时只道这片桃林乃是家父手植,我身为人子不忍践踏。”

  “其实我父偏要这凡种,是因为我娘乃是魅灵,寿数不过二十年,若种的是蟠桃树,此生也无缘得见花开之日。岁岁花落固然凄凉,却也有一岁一花开的欢喜。正因急景流年留不住,凡人的感情才会那么热烈。”

  他立于缤纷落英里,面容却是分外苍白,乌发青衫上沾了许多花瓣,再无平日里一尘不染的仙姿。我将他揽入怀中,拍拍打打,他愣了一愣,我道:“莫伤心。”

  他垂眸浅笑,“原来我竟是在伤心么?”他将头靠在我胸膛上,沉默许久,缓缓开口:“家父尊名晏清玉,原是掌门师尊的大弟子,性情温润持重,处事公正,爱护同门,修为虽不比谢师兄,却最能服众,本该由他接任掌门,然则门中长老篡权,趁他御剑回山时率众截杀。他重伤之下坠于永洲群玉山中,幸被一魅灵少年救治,方才捡回性命。”

  晏清玉醒后失了智,痴懵如两三岁幼童,不仅不记得自己是谁,连话也不会说了,成天呜哇缠着少年。那少年并不嫌烦,就连采摘山桃时也腾出一手牵住他。他心性顽皮,常故意拽他个趔趄,少年却从来不恼,只是恬然微笑。只有一回找不见他,急得哇哇大哭,又不敢走开,不吃不喝傻等。

  那次晏清玉被洪水冲走,赤脚走了三天三夜才找回来,灰头土脸,傻乎乎笑着,张开紧握的掌心,献上一把斑斓鹅卵石,很郑重地向少年求爱。二人偎依之时,少年总会哼唱小调,长此以往,他竟也学会了咏歌相合。

  晏怀冰笑笑,“世人皆道魅灵蠢钝如猪,殊不知情动于中而发于言,那些仿照风声泉流鸟鸣而成的小调,正是他们的语言。从古至今,唯有父亲一人通晓这门语言,只因他失忆时全无偏见,婴儿学语似的学会。”

  我想起有几次伤重,半昏半醒之间,恍惚感到师尊一边抚我头发,一边轻轻哼唱,调子稚拙。然而我在清醒时从未听他唱过歌,便当是自己做梦做糊涂了。

  他似乎也记起这一节,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惜我只会依样画葫芦,并不通晓意思……”

  他接着道:“二人相识半年后,赶上各宗门进山围猎,将那魅灵擒住。我父亲虽然神智不清,道行已渐渐恢复,情急之下信手施为,打伤了一干人等,那少年得以趁乱逃走,他却被五花大绑地拿下,险些当作魔修处死。所幸有人认出他使的是法天宗的剑法,附肖像一并修书回山。”

  掌门怕晏清玉再遭暗算,趁夜独自赶来。有仙术加持,他很快想起了一切,指认凶手之后便面壁呆坐,绝口不提这半年发生了什么,神情万分阴沉。三日后他再出现于人前,已是白衣佩剑,淡然微笑,还是那个万世楷模的大师兄。正要跟随师尊回岛,忽闻村女叫卖桃花酒,他一声不吭,纵剑投入群玉山中,日夜啸歌,披发散襟,状若疯癫。”

  徘徊七天七夜后,那少年从林中扑入他怀中,满脸泪水。他亦哽咽道,你为什么不要我?那少年道,怕郎也变成那些恶人,捉了自己当炉鼎。如今知道你没变化,还愿意在一块。他却道,此诚宗门存亡之秋,我身为首座大弟子,不可趋避之。那少年回答,郎去哪儿,我去哪儿。

  “我父亲携他回了宗门,只道他是自己流落于人间时所娶的妻子,名叫阿瑶。掌门师尊一眼就看出这又痴又哑的少年乃是魅灵化形,谁让魅灵长得都大差不差,按我从雾中所习得的科学知识,无性生殖便是如此,虽有千千万万个生灵,都是从一个母体模子里分裂出的。”

  “因那魅灵于父亲有救命之恩,因果纠缠甚深,若是横加阻拦,反成心结,损坏道行,所以师尊不仅放任,还帮忙掩饰——我父亲原居于寒云主峰,人多眼杂来来往往,他特拨了一座小山包,供他们隐居。”

  那山丘未有人迹,荒凉无比,晏清玉却欢喜道,我与阿瑶名字里各有一个玉,这小山不若便叫连壁峰,咱俩从此就在这儿安家啦。他二人在溪边搭了座小茅屋,任由野草闲花丛生,又寻一处平地,种下桃千树,不过三年便云蒸霞蔚。

  晏怀冰感慨地环顾四周,“桃树寿命不过百年,如今已历七百年。何止我从未见过父母,便是眼前这些桃树,也并非当年他们手栽的。然而年年岁岁花相似,想来他们定然曾在这么一个晴好春日携手看花,眠于微风中。”

  他想起什么,忽然嗤笑一声,“掌门师尊过两千岁大寿那回,不小心喝多了,将我认作父亲,很是说了些掏心窝的话。这老头向来觉得魅灵就是个玩意,和砚台鹦哥一般,逗乐取用也就罢了,怎配为妻?好在魅灵至多活二十载,修道者寿数千千万万,魅灵的一生,不过是晏清玉的一瞬,千载万载后,再刻骨铭心的爱情,哪怕还未忘却,也已沦为前尘往事;况乎男子薄幸,莫说二十年了,指不定没两年便厌了弃了,姑且随他去。”

  “后来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乡音都冒了出来,额真的错咧,没想到恁竟是个痴情种子……”

  我情知不该笑,可还是忍不住笑了笑。他见我笑,也弯弯眼睛。老谋深算如他,这么眯起眼笑,竟十分纯真。不知他这笑法,是像他爹多些,还是像他娘多些。

  他闲闲道:“其实我爹一向准备与娘同死,不料就在阿瑶将要化风化云的最后一年,竟怀孕了,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魅灵本是无性繁殖,不可能胎生。尽管他一力隐瞒,还是被师尊察觉,立即断定魅灵肚中是个魔种,拔剑便要斩杀。晏清玉苦苦跪求无果,竟和恩师对剑,伤了老头后,带着阿瑶叛出师门,逃往人间。师尊大怒之余,不愿家丑外扬,只秘密派遣谢师兄下山追缉。”

  “谢师兄找到我父母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无从得知。我方才所述种种细节,大多出自我父亲的笔记,人之将死,自然无法再记录。我只知谢师兄杀了我父母,将襁褓中的我带回了山。”

  “沈师姐同我说过,谢师兄入门时,师尊正在闭死关,我父亲身为大师兄,代师传业,一教就是三百年。姓谢的年方十六,修为不过筑基,真气尚不能护体,每夜被冻得半死,通宵打坐运功发热。我父亲发觉后,缝了一床厚褥与他,他冷冷拒绝道,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此为大道之试炼也。我父亲摸摸他的脑袋,笑道,你这么整夜整夜不睡觉,耽误了白日修行才是得不偿失。他这才肯收下。”

  我心想,岳父脾气是好,换做是我,唯有“有病”二字相赠。

  晏怀冰淡淡一笑,“世人皆道谢剑尊无情无爱,其实我倒觉得,他的心或许还是肉长的。否则也不会带回我父的笔记,还有我娘死时紧攥在手心的一枚鹅卵石,暗中放置于老宅中,使我最终了解自身身世。”

  我心口忽然一颤,“师尊送我的那枚剑坠,可是……”

  他微微点头,“便是那枚石头,我知它并非何等珍宝,但于我而言,却是天上地下,只此一个。”

  我心想,还好要回来了。

  他道,“我同你一般,曾多年滞于剑意,得见先父遗书之后,方才有所顿悟。”

  他的剑意是“只争朝夕”,一听便觉不太吉利。举凡世间有情人发誓,恨不能山无棱天地绝,纵知虚幻不可及,不过盼着长相守罢了。只争朝夕,不免给人以没几天好日子可过的印象。

  然则今日听闻他父母故事,我竟觉得,人这一生,有那么几天好日子,已是难得,值得拼死守护。

  “杀父杀母之血仇,我应该恨他,恨师尊。然则,他们于我亦有教养大恩。”

  “师尊当年留我活口,是为了弄明白,我究竟是个什么品种的妖孽。我五岁前被关在笼中,受针扎火烤,时不时灌各种丹药,便如炼制灵兽一般,受尽酷刑。忽有一日见了光明,穿起华丽衣裳,饮食日用无一不精美,洗漱都有童子伺候,又延请先生开蒙习字,俨然成了大少爷。”

  “趁师尊喝醉那回,我问他为何发了善念。他道,查了这么多年,也没查出我如何邪祟,又见我眉眼长得越来越像大徒弟,胡乱喊着阿爸阿妈痛痛,当真是个人类幼儿,终究于心不忍。放我出来后,更想着要弥补。”

  “师尊为我赐名怀冰,愿我如冰雪一般纯净无瑕。”他微微眯起眼,“我却颇感戒惧——怀冰卧薪,惴不自保。我装作不记得幼年惨事,成日撒娇卖痴,既要表演儿童之天真无邪,又不可当真肆意妄为,实在心累。”

  “我八岁入凌霄阁,与众多世家子弟一起修习仙术。我生来便能感知天地灵气,经文典籍更是一点即通,本不欲惹眼,凡事求个中流,不料仍遭忌恨。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其时便有流言,我乃晏清玉与魔门妖女私奔后生下的孽种,虽非真相,亦相去不远。我从不知有父母如何之好,没有父母的苦却是受了不少。”

  我听得心痛,不知该如何安慰,将他抱得更紧,低下头与他面颊相贴,“若我早生几年就好了。”

  他闭上眼,嘴角含笑:“早生几年可还不够,得几百年。然则亿万斯年,亿万众生,我们竟能遇见,已是无比幸运。”

  他接着道:“有时我甚至想,或许师尊料事如神,我当真是个毁天灭地的孽种,披着人皮,满心阴毒。”

  “胆敢欺负我的,被我一一整治过,之后破格拜入师尊门下,做了他的关门弟子,初掌权势,亦行过阴损之事;仙门内乱时,我以幻术刑求叛徒,立下大功,连掌门之位也唾手可得。又被九歌引见天尊,可谓顺风顺水,哪怕我已隐约觉得天尊不妥,但见他能给我无上力量,仍然视若无睹。”

  “我在这片花林里练了几百年的剑,从不觉寂寞。”

  “直到遇见了你。”

  “百年前,我被天道选中,受命抚育一位神子,助他修成大乘功果,重连天柱,接引众生登仙。”

  “其时、你是人间王朝大昭的太子,名唤玦。”

  “为了接近你,我成了……”

  他见我神色复杂,加快语速道:“不是太监,是你的……弟弟。”

第十三章 这里怎么会有骨科?

  我闻言两眼略微发直,弟弟,什么弟弟?我不信,除非给我变一个。

  “你那父皇荒淫无度,享有三宫六院,光皇子就不下三十人,取名时把玉部的字都用光了。我的化身虽与你仅相差两岁,一同入上书房授业,多年来并不亲近。”

  “你是嫡长子,母族执掌兵权,早早坐稳了帝位,你年不过十五岁,不仅参详政事,连战场都上过了。其时江山已有飘摇之相,内忧外患不断,你身上担子既重,性情又深沉冷肃,跟我们这群纨绔子弟玩不到一块去。好在我只要确保你无生命之虞,所以遥遥守着,便也够了。”

  他微微一笑,“你虽是个史书里浓墨重彩的少年英主,到底嫩了些。说实话,起初我对你没怎么上心。

  我闻言略感狼狈,莫说那时的我了,便是如今的我,在他眼中恐怕也还是个小毛头,所以才会那么宠溺。

  他轻轻道:“后来,倒是你救了我……”

  “我那化身名叫璟,璟的母亲是个浣衣奴,身世低贱,向来不受宠,常被太监克扣份例。有一次,我晕倒在你舆驾前,”他忍不住笑,“好俗套的后宫邀宠伎俩,我当真并非故意的,只是修了几百年仙,不分寒暑,不知饥饱,早忘了凡人之躯何等孱弱,闹了一出笑话。”

  “你将我抱回东宫,传唤御医,发觉我竟是饿晕的,不由动了真怒,惩办了一批宫人。当时贪墨成风,国库空虚,我以为你只是寻个整顿纲纪的由头,但等此事平息后,你仍将我养在东宫,时常过来探望。”

  他与我额头相贴,随着叙述,尘封的记忆开始松动。仿佛有人手持一盏青铜灯盏,快步穿过幽深的宫廊,照出壁上纷乱的影子,王公贵族们或饮酒作乐、或杀人为戏、或媾和淫乱……处处是末法之世的乱象,而我目不斜视,不言不笑,一腔冷冷的怒意——伴随着记忆,彼时的情绪也涌入,强烈得令我感到陌生。少年人的洁癖,仿佛已是前世了。

  我推开金屋尽头的那扇门,看到他的第一眼,胸膛涌起酸涩的柔情,这滋味倒是再熟悉不过。那少年至多十四五岁,一身素白衫子,侧卧在榻上,凑近油灯读书,低低埋着头,小棉被从肩头滑落,还是一团孩气。我放轻脚步,走到近处,一声不吭端详了好久。

  “在看什么?”我突然开口,嗓音生硬,倒像拷问犯人,我隐隐懊恼,没话找话地补了一句,“好看么?”

  他抬起头,一开始没有表情,并非在发呆,而是纯粹的空白,仿佛没有魂魄的木偶,少顷微微一笑,才算活了过来。他合上书,向我扬了扬封皮,举止很是随意。

  我见那书名是《海山志异录》,猜测讲的是些虚无缥缈的神仙之说,心中难免不喜,怕他也信了鬼神那套。父皇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日日服食仙丹,不仅劳民伤财,更是听信方士谗言,举国崇道,风气败坏。

  想要说他几句,又舍不得。他本就无欲无求,又生来体弱多病,困囿于斗室之中,除却书本,再无乐趣可言。

  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云淡风轻道:“那书一派胡言,我只当作笑话看,绝不至于当真。”边说边扫了我一遍,讶然道,“外头下雪了?”

  说着匆匆下榻,为我解下披风,掸落发鬓霜雪,牵着我上榻。七长八短地拿被子将我裹住,发觉我握持长剑的手冰凉,又拢入自己的怀中,不住摩挲。我方结束朝议,因赈灾一事通宵未睡,呆呆地任他施为,浑身说不清的酥麻,原来被人心疼,是这种滋味。

  “下这么大的雪,还过来做什么啊?”他对我说话时,常压着声音,切切的温软。我想起曾偷读过的一句诗,妆罢低声问夫婿,被他气息拂过的耳朵就热了起来,脑袋也不转了,脱口而出:“想你了。”

  随即一时僵住,怕他觉出我的心意。然而他只是他轻柔抚摸我的头发,“睡一会吧。”

  我嗯了声,脸还有些烫,往他怀里又凑了凑,将头埋进他的颈窝,深吸一口气息,顿感安心,困意上涌。滴漏似乎也被冻住了,天地间唯有极细微的落雪声,昏昏然不知过了多久,他小心地抽身,我一把扣住他的腰,闷声道:“不许走。”

  他似乎想解释什么,最终只是一哂:“我不走。”

  我将他搂得更紧,深觉他的体量是如此纤薄,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我恨不能将他变小,然后贴着心口收纳,随时伸手摸一摸,低头亲一亲。然而我的十步之内便是流血的王座,我又怎么舍得他犯险?

  “我将去信明国平乱,开春时才能回帝都。你要给我写信,一天一封,写完交给徐大伴。”我想了想,宽宏道,“如果哪天漏了,第二天补上即可。”

  他忍俊不禁,“一天一封,我省得。”又好奇道:“那你会给我回信么?”

  “手头有笔就写。”我肃然承诺。

  他静了静,含笑垂眼,“好,我等你。”

  待到信明国的桃花落尽,我还是没能回到他身边。信每天都写,当成遗书写,长篇累牍记些南国风物,再仔细问他的咳疾好些了么,初夏入夜不可贪凉。一页纸快没位置了,才代过一句思君不见君,仿佛那只是无足轻重的客套话。写完装进铁匣,垒了厚厚一沓,待城破之日,一名死士若能突围,会交至他手中。

  所谓的叛乱,根本就是调虎离山之计。据传国师慧眼如炬,早已识破我乃是一条黑蟒精,上至气候异常,下至君父阳痿,都是被我这孽畜所害,故而将我发配边疆后,火速改立了一名年幼皇子,并命我自裁以谢天下,否则必要将我打回原形,死得更加难看。

  我自然不肯引颈受戮,正要班师回朝,却被另几路大军包围,扣上一顶抗命谋逆的帽子,转眼把天条王法犯了个遍。我据守长乐关,如是四十日,眼看弹尽粮绝,叛军倏尔退去,使节只道新国师已为我翻案,原来那老国师才是黄鼠狼变的,竟敢污蔑真龙,当场挨了天罚。

  我素来不信玄虚,然而九道天雷做不了假。不知这新国师是何方妖……神圣,又为何出手相助?据线人回报,新国师乃是仙人下凡,一身闪闪金光,等闲望之即被刺瞎双眼。国师有好生之德,以轻纱覆面,平日深居简出,连姓名都不曾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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