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难逃 第44章

作者:宋昭昭 标签: 古代架空

  “烦请告诉他,”嵇宜安的耳尖有些发红,“这种事情,飞鸽传书就可以了。”

  淮南老狗收了信,一早在镖局外边等着,回来了以后又是好一顿接风洗尘。阮少游先去沐浴,让人把丐根儿拾掇拾掇,出来的时候,倒发现镖局里多了不少生面孔。

  阮少游淡淡看向心虚的老狗,都把淮南的风气带到总镖局来了。“和你说过多少次,镖局不需要这么多人手,你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收留进来。”

  “少掌柜,这——”

  “我倒也是这么说的,”远远地,阮将止手转着两颗如意珠过来,“只是这老家伙不听,非打着你的幌子办事,倒叫二叔我为难。”

  “哟二叔,许久不见您精气神更足了。”阮少游扬扬扇子张手迎过去,面上沾了笑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叔侄情深。“那我可要说说狗叔了,怎么能气我家二叔呢,要是把二叔气病了,那得多大罪过。”

  “别来这套,”阮将止手抵他推开去,“我若双腿一蹬西去了,你这做侄子的倒正好开席吃个热闹。”

  “瞧二叔这话说的。”

  三人正在院前叙旧着,丐根儿就穿着棉质新衫跑来了,半大小子跟在阮少游后边,摸摸身上的衣衫,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少掌柜,”他小声打断他们谈话,“少掌柜你对根儿可真好。”

  阮少游回过头,才注意到他。

  “这是,又领了张嘴回来吃公粮?”阮将止乐呵。“你说老狗什么人都往回带,自个儿不也带了个华亭的小子回来。”

  “这人本少爷有大用,二叔你就——”阮少游话出口,忽然一顿,抬眼看向阮将止的眼神微深,“二叔怎么知道他是华亭那边的人?”

  阮将止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你二叔我知道的可多着。”

  他挑了挑左侧眉毛,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

  老东西,派人监视他。

  等阮少游处理完镖局的琐事,就马不停蹄就去了常远侯府,对外,打着远游归来拜会的名义。毕竟阮家镖局背靠侯爷,如此也合礼数。

  马车咕噜噜地驶到侯府门前。

  厚重的府门被推开,青瓦白墙下仆婢洒水打扫,安静的没有人声。

  侯府雅致,曲径通幽,隔壁是从前宁老将军的府邸,当年老将军病逝于行军途中,没过多久幼子也随他而去,而宁家因为欺君之罪受牵连,听闻最后是常远侯,就是当时的御史大夫宁荣用一身的功绩保下了宁家,如今只有宁老夫人独自住在府中。

  常远侯早中晚都会从两府间的小门过去,陪老夫人用膳,而后回到书房处理公务。

  阮少游早叫人递了名帖,一路向书房去,跟在一旁的丐根儿边走边惊奇打量着左右,直到看见阮少游转头看他,又赶紧低下头,加快步伐。

  书房里,熏香淡淡弥漫着。

  阮少游三两语说了华亭发生的事情,想到嵇宜安今日又该服用神仙散了,无端觉得烦躁。他必须快些做成此事,早些赶去见安安。

  “景宽这事,本侯已知晓,”常远侯眼也不抬地批阅着公文,桌上多是暗哨递来的消息。“他虽秘密出京,本侯也并非查不到他踪迹。”

  “那侯爷是一早就知他将去往华亭吗?”阮少游顿了顿声,抱拳道,“还是说,景宽的替身坐漕船去了淮南,让暗哨也跟错了方向。”

  宁荣抬起头看他。

  “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丐帮。”

  “有意思,街边乞讨的乞丐,如何能知晓这么多?”宁荣散漫笑了笑,接着批阅公文。

  “回侯爷,陆大人原先做漕副帮主的时候,同丐帮中人打过交道,于是此前去殷州前就托了乞儿,日夜坐码头前监视着,以便尽早得武帮主的消息。”阮少游缓缓道来。

  “陆元温?”

  “上船的那人,易容得不甚精巧,寻常人看不出,他们吃这碗饭的却能知道,因为不知道是不是陆大人要找之人,于是绘了画像送去,便知原来是景厂公的样子了。”阮少游说,“蛛丝马迹,有时决胜千里,那位景厂公怎能想到,会因此丢了性命。”

  宁荣忽然笑了下。“他去了殷州,倒也没有闲着。”

  “那敢问侯爷,此事是否是暗哨疏漏呢?”

  宁荣又题了一个阅字,问他:“此言何意?”

  阮少游抬眼,语气几分坚定,“草民斗胆,想和侯爷谈一桩生意。”

  书房里,阮少游的声音低低响起。

  “庙堂之上,暗哨探听消息无往不利,可侯爷若要博弈江湖,恐怕这先手还不够。”他诚恳说,“侯爷若是不嫌,在下愿意为侯爷带来江湖上的消息。”

  “喔,”宁荣仿佛此刻才多了几分兴趣,抬起头问他,“你要如何带?”

  “侯爷与丐帮并无往来,在下能借丐帮之手得来侯爷想要的消息。而朝堂党争事涉江湖,只求侯爷能提前知会在下,在下必当尽心竭力。”阮少游再度抱拳道,“互通有无,仅此而已。”

  “你倒是大胆。”

  “不敢。”

  “那你的想法,仅此而已吗?”宁荣忽然问他说,笔尖墨滴了下来,晕染开去几分,宁荣见状索性把笔投进笔洗里,阮少游愣了愣。

  “少掌柜,你不妨再大胆些。”

  他一时捉摸不透宁荣的意思。

  其实他还有更多的打算,但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如果江湖庙堂的消息能够互通有无,或许日后他除了与常远侯交易,还能与天下人交易,贩卖消息。

  届时他并不只是镖局的掌柜,嵇宜安若登上盟主之位,有了这一层助力,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但这些如今尚未有实现的根基,不过天方夜谭罢了。

  “说起来曾经也有这么个人,和我提过差不多的话。”宁荣难得笑了笑,“他说江湖庙堂的消息,他若都有了,便可以通过贩卖消息盈利,在九州广为传播。”

  阮少游猛然一怔,这人岂非是他知己。

  “他说或许终有一天,薄薄一张宣纸能写尽各地民生大小事,能言贪官污吏,陈边关战事,地方不平天下可知,也就少了许多冤屈无人知。届时他一天贩卖十万八千张,便不用再死守祖宗基业。”

  宁荣摇了摇头,许是想到了那人最后的结局,平添几分感慨。“只可惜,他最终还是没能完全做到这一切。”

  “好高远的志向。”阮少游喃喃道,“敢问侯爷,此人是——”

  “你爹。”

第56章 王屠户

  “十年前,本侯与你爹便做过此事,只可惜当初本侯也不过二十几岁,宁家没落之后,更招致朝中之人下手暗算,”常远侯目光几分落寞,“那会儿,多亏将行替本侯挡下许多明枪暗箭,可我们确实,也将这事做了出来。”

  “传递贩卖江湖庙堂消息的组织,侯爷你和爹竟然建起来了?”阮少游眼中闪过讶异,他从小从许多人的口中听过对爹的描述与评价,宽厚仁义,或是挟恩以报。

  可只有这件事,他完全不曾知晓。

  “当年,本侯从暗哨中,他从镖局里,分别抽调挑选得力之人,以各地镖局为点传播四散,暗中建立势力,侦查四方消息,这一突然崛起的江湖势力,更引得不少人注意,而本侯亲自为其取名为——文鳞楼。”

  “文鳞楼,可是如今江湖上并没有它的名号。难道是因为我爹去世……”

  “楚地有鸟,三年不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文鳞楼并非不复存在,而是因着局势的原因隐入暗中,沉寂十年,”宁荣站起身来负手,看向阮少游,“将行的孩子,到底也不会差。文鳞楼虽不强盛却也尚存于世,如今你既然说出和你父亲一样的话来,那本侯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侯爷要将文鳞楼给我?”阮少游眉毛一挑,竟然还有这般好事。

  “你想得倒美。”宁荣嗤笑一声,“你若是能凭自己的力量查出文鳞楼如今的楼主是谁,或许还有与本侯接着谈论的资格。”

  阮少游神色一正,垂首拱手。“那在下必当竭尽全力,证明于侯爷。”

  阮少游从侯府出来之后,松了口气。他摇摇扇,文鳞楼如何旁人或许不知,丐帮应当是了解的,他吩咐等在外头的丐根儿回去问问,转而打道回镖局。

  要入冬了,马车驶在街头,阮少游抬帘一瞧,成衣铺子里赶着卖新出的冬衣,也不知道嵇宜安在殷州冷不冷。

  不过他应当是会照顾自己的,毕竟他连照顾别人都那样的好。

  阮少游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看见二叔难得的在院中练拳,练的是阮家拳。

  “回来了?”二叔扎起袖子,瞥他一眼。

  “二叔您慢练,我进屋喝口茶去。”

  “外头世道乱着,能明哲保身都难了,有的人却非得淌这趟混水,”阮将止摇摇头,扭头去接着打拳,“你爹和你,呵,真是上赶着把镖局交我手里,倒还怪起我侵吞大房产业了。”

  “二叔还真是消息灵通,”阮少游笑着从他面前走过,顺脚踢翻了木桩。“成也好,败也罢,本少爷走出的路,无论如何都不会后悔。”

  阮少游挥开扇子径自走向主院去,当初用毒坏了他外功武学根基的是谁,这些年阴阳怪气惯了,如今倒开始标榜自身,也算有趣。

  回屋子后,阮少游就开始收拾。原本是想着常远侯说,爹当年选人是从镖局中选的,说不定看当年的名册能发现些许端倪。

  然而却发现那年的名册并没有保留,倒收拾出先前在淮南的漕船上画的那副嵇宜安的画卷,上面还提着诗句,漫将琼酿飞沧海,皓腕幽攒动世埃。自是不平皆我处,一剑千古萧萧来。

  阮少游找人去装裱,这下子可以堂堂正正挂在床边的墙上了,每日起来还能瞧上几眼,想必心情也会好上几分。

  没过多久丐根儿也回来了,带来文鳞楼的消息,说是今年年初的时候,有文鳞楼中人在殷州出现活动过。

  “殷州?”阮少游翻着册子,忽然抬起头来。

  “对,对啊……”丐根儿不明白少掌柜为什么特意问上句,然后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嵇少侠也去了殷州,真巧啊。”

  “还有没有其他消息,再去查查。”

  “好嘞少掌柜,查不到其他的,是不是你就去殷州啦?”丐根儿笑得露出两个虎牙尖尖。

  阮少游忙挥挥手斥退他。“多嘴。”

  而此刻,被人日思夜想的嵇宜安正坐在肉担前,专心致志地看屠户切猪剔肉。

  看起来只是山野寻常的屠户,只是左臂不知为何是空荡荡的。嵇宜安听见路过的人喊屠户叫老王,他也把名给记了。

  一刀下去,老王切出一块肉来给嵇宜安看,“这是最嫩的小里脊,适合炒菜。”

  嵇宜安点点头。

  “像这样,一下拉开猪的后肘,就是五花肉。你看这里噶一刀关节,嚓的一下肉就下来了。”老王刀刃转过,轻而易举,又几下剔了尾骨和棒骨,“你再看我剔排骨的手法……通脊一刀下……”

  嵇宜安看得十分认真。

  他是午时到的这村子,离天鹤谷大概就一天路程了,这里也算靠近边塞的地带,多年打仗,偶尔有小股混夷骑兵流窜下来,烧杀抢掠,并不是很安稳。所以村子里能走的都走了,人丁也不兴旺。

  下午开集市,老王要先在村口树下把肉给切了,妇人坐一旁板凳旁织着衣裳,一边还顾着旁边拿匕首刻土人的孩子。她见状笑笑,“来了个痴人,你倒教得也认真。”

  “去,你个妇人懂什么,这小兄弟乐意看,我自然就乐意教。”

  “你也不看看人家是耍剑的,别给带歪了去。”

  “无妨。”嵇宜安朝着那王家嫂子抱拳笑了下,又接着全神贯注看起来。

  正看着的时候,风吹叶动,老王忽然抬起头来,奇怪地往远处看了一眼。“小兄弟,我瞧着你也不是犯事之人,怎得就惹着那群癞皮狗了?”

  嵇宜安转头看去,忽然偏了偏头,一枚细针就擦着他耳尖飞过,钉在了后头树上。

  他转剑站了起来,四围就落下几个黑衣人,手执苗刀直砍而来。

  是南宁影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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