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边 第14章

　　“咱家不缺这口吃的，南风，往后黑心肝的脏东西给的东西不准要！”梅阿娘心里把顾南风当做自己的孩子，对他自然不需要顾忌什么，直接把人东西扔了。

　　顾南风先前就从未怀疑过梅青山的话，如今见梅阿娘如此，心里更是添了些懊恼，早知道，他当初就不该给那些菌子了，凭白惹了麻烦。

　　见顾南风面上的懊恼，梅阿娘又拉着人说了半天的事儿，同人说了陈家的事儿。

　　两母子的话说的差不离，顾南风同梅阿娘说了缘由之后，梅阿娘拍了拍顾南风的手安慰道：“孩子，这事儿怨不得你，你是好心，那几个孩子确实是太可怜了。”

　　陈家这茬过去之后，顾南风才和梅阿娘讨教女红，梅阿娘乐得教顾南风这些东西，两人便忙活上了，直到日头向西慢慢到了酉时，他们才反应过来，这才赶紧的开始做饭。

　　“幸好这猪脚早炖上了，不然今天这顿饭得到黄昏才能吃到嘴里了。”梅阿娘一边笑，一边赶紧的淘米煮饭，之后一边忙活着，嘴里还继续叮嘱着顾南风，纳鞋底需要主意的事儿。

　　纳鞋底其实不需要手多巧，只要有力气还和耐心就行了，不像是绣花，没有那个天赋啊，得把人累死才能绣个大概样子出来。

　　两人忙着做饭的时候，梅家两兄弟也在顾南风的后屋那里忙着。

　　梅大河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背了一背架的木桩，那些木桩大概有一百多根，每根都是两米长短，手腕粗细，一头还已经砍得尖利，打桩下地的时候就方便了。

　　梅大河到了之后，就直接去挖水沟了，他不会编篱笆只能干苦活，便是弟弟喊了先回家，他也没停。

　　他心想着，这水沟早弄出来早好，再过几日可就要忙起来了，可就没时间了。

　　两兄弟在那边忙活了整整一天，直到天擦黑才回家，还是顾南风和梅小妹去喊了几次，才把人喊回家的。

　　农家人就是这样，干起活儿来的时候，就巴不得再多做一点，好给明日省些时间出来做别的。

　　如今只是干活干到天黑，到了打谷子的时候，那可就是披星戴月的赶工了，趁着晚上月色正好的时候，便到了子夜时分都还在忙活呢。

第23章

　　金秋八月，稻谷飘香，收获时节不止稻田里边，便是村中各处也到处都是一块块的金黄，谁家院子里都晒着收获的稻子。

　　稻子收回家，却还有得忙，收获的稻子要赶紧的分离秕谷，然后将饱满的谷子晒干入仓。

　　今日一大早，顾南风就拿着自己的小镰刀，跟着梅家人下田割谷子去了。

　　割谷子打谷子都不算什么累活儿，田间也能见到不少的妇人，倒是将拌桶里的谷子背回家累得很，有骡子的人家倒是方便，没有骡子的人家，全靠双肩背回去，隔日整个肩背都又酸又疼。

　　梅家没有骡子，种的水田又多，好在大伯家里有匹骡子，两天后便能过来帮忙了。

　　这日顾南风忙了个早上之后，到了中午梅阿娘便不准备让他下田干活了，让他就在家里做饭便好。

　　“早上下午的也就算了，中午热得很，那稻田里又没个遮挡的地方，稻穗稻叶还扎人得很，你别去了。今年这天气好，用不着太赶时间，你在家里帮忙就行了。”

　　梅阿娘一边同顾南风说着话，一边开始戴草帽，扎衣袖裤管。家里地多人少，没有妇人哥儿不能下地的规矩，那么多的田地，要是全给家里的汉子种，不得把人给累死啊。

　　收拾好自己之后，梅阿娘看着家里院子里铺好的晒垫，又说道：“在家里也不轻省，得做一大家子的饭，还得翻谷子呢。”

　　顾南风知道自己拧不过梅阿娘，便干脆答应了。下午该做些什么菜色，梅阿娘都给他交代了，家里东西都在哪里他也知道，做一顿饭罢了，他能应付。

　　梅阿娘临走，还同他多交代了一句，让他看好梅小妹，别让她跑出去。这几天，人人家里都晒着谷子，人家定然是不愿意小孩儿去家里，免得孩子不懂事，糟践粮食，将那谷子撒的到处都是。

　　梅小妹听到阿娘提到自己，却又听懂了不是什么好话，她小嘴一撅，把头歪到一边替自己申辩，“我听话得很！”

　　“好好好，你听话，那你就听话在家，帮着你三哥干点事儿，不许往外面跑了知道吗？”

　　“知道了。”

　　梅阿娘出门后，顾南风便去了灶房，他将灶房里几块已经清洗好的腊肉放到锅里煮上之后，就背了个小背篓，喊了梅小妹一起到屋子旁边摘青瓜去了。

　　这个时节，青瓜藤上面已经有了不少的老青瓜，老青瓜皮硬的很，便是有指甲也掐不动。这种老青瓜用来炒着吃，已经不好吃了，但是用来炖腊肉却是美味得很，直接蒸了吃也好吃。

　　家里的青瓜藤绵延了老远出去，有的爬到了屋边的樱桃树还有橘子树上，有的沿着屋后的檐沟爬上了屋檐，还有的沿着土地爬满了屋后那高高的地坎。

　　顾南风在胆子方面倒是像个小哥儿，他最害怕蛇虫鼠蚁，特别蛇还有虫子最是害怕。他不敢去地坎那里扒拉，害怕摸到虫踩到蛇，便到了一棵橘子树下，准备爬上树去摘树上的青瓜。

　　“小妹，你离着树远一点，我怕青瓜落下来砸到你，你去远一点的地方等三哥。”顾南风是背着背篓上树的，但有的青瓜会自己掉下来，他害怕砸到梅小妹便让人走的远些。

　　小姑娘还挺谨慎，一听哥哥说会砸到她，双手立马的捂着自己的头，小心的跑远了。

　　顾南风爬的这个橘子树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颗橘子，果子长得也不好。他不知道是因为橘子本身就不结果子，家里才让这瓜藤爬了满树，还是因为这瓜藤爬了满树，这橘子才结得不好。

　　一边摘着青瓜的时候，顾南风又想到了他们之前去镇上卖青瓜的事，他想着这么多的青瓜，若是能存起来的话，等到隆冬时节去镇上卖，应该能卖上些价钱。

　　那时候，没有菜地的人家想吃口新鲜菜可不容易。

　　摘了瓜回去的时候，两人还没进院子就发现院门口有人，还是不认识的人。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顾南风瞧着院门口是个姑娘的背影，他出口的话便有小心，等那姑娘转过身来，他却感觉那姑娘面上有些不愉，好似有些生气的样子。

　　不知道那姑娘为何对他有些敌意，但顾南风总不会在自家门前怯场，他大方上前，再次询问人来意，那姑娘才收起了打量眼神，只说自己是来找梅阿娘的。

　　“婶子去田里了，你可以下午些过来，或者让我转达都行。”明显的感受到这姑娘对自己有些敌意，但顾南风并不在意，他这身份确实是惹人嫌弃，梅家人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

　　顾南风一直大大方方，并不因为那姑娘态度不好而语气不好，那姑娘可能有些没趣，不再搭理顾南风，转而带了笑脸朝着梅小妹那里去了，之后蹲下身子递给了梅小妹一块糖。

　　梅小妹也不客气，接了人家的糖，还乖乖喊了‘姐姐’，之后把糖塞进嘴里就跑进院子去了。梅小妹进屋之后，那姑娘再次斜眼看了顾南风一眼，丢下一句‘晚些时候再来’便走了。

　　被人一顿白眼，却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顾南风无奈笑笑便喊着梅小妹的名字跟着进屋了。

　　梅小妹只五岁，正是不太懂事却又破坏力很强的年纪，顾南风不敢让她离了眼皮边上，干啥都要把人喊在身边。

　　寻着声音直接去了灶房里，顾南风将身上的饴糖拿了出来朝着梅小妹晃了晃，告诉她好生待在他身边，一直都会有糖吃。

　　乡下孩子，可不是日日都能吃到糖，便是家里疼爱，也是只有大人去街上回来才有糖吃，梅小妹自然也是一样的。

　　见三哥身上有糖，她便听话了，主动的粘着三哥，三哥干啥她都陪着，还主动地帮着人做事情。

　　“小妹，一会儿咱们给阿娘还有哥哥们送点吃的过去，你乖乖的啊到时候给你摘地香果吃。”顾南风先前放了两个大柴棒在灶坑里，如今那柴火燃的正好，倒是不用再添柴，只需要扔些苞谷芯子进去助燃就行了。

　　他扔了几根苞谷芯子进去，又将锅盖揭开，拿了根筷子插了下腊肉，发现根本插不透就知道还得煮上好一会儿。这放置了大半年的腊肉耐熬煮，起码得煮上一个多时辰才能熟透。

　　腊肉煮熟，才能将青瓜放进去煮，老青瓜也耐煮得很，不过这老青瓜味道和嫩的时候差了不少，不止有清甜还多了些粉糯，口感厚重了不少，炖出来的汤好喝得很。

　　同腊肉一起熬煮之后，汤里既有腊月浓香也有青瓜香甜，用来泡饭最好吃。

　　家里是巳时吃得早饭，晚饭起码得等到戌时田地的人才舍得回来，中间四五个时辰呢，还得一直干活，若是不吃点东西，人哪有力气干活啊。

　　顾南风将摘回来的青瓜拿了五六个出来，每一个都一分为二直接从中间切开，又从屋檐下搬了个老南瓜将之切块，再去洗了十来个土豆出来，将几样吃食一起上锅蒸了。

　　几样粗粮上锅，他又趁着蒸煮东西的时候，搬了石臼出来，锤了些辣椒面花椒面出来，做了一大碗的蘸料放着，只等到锅里东西好了，一起给田里忙着的人送去，让他们填填肚子。

　　锅里东西出锅不过小半个时辰，东西出锅之后，顾南风找了根筷子，给梅小妹串了块青瓜，这才将所有东西装进篮子放进背篓里，又准备了些清水，临走还看了眼锅里的腊肉，又把灶膛里的火烧好了，这才带着梅小妹去田地给人送饭了。

　　两人出门之时，遇上了不少或去田里或背着谷子回家的人，人人脸上都带着笑，今年是个丰收年，天晴落雨的时间都正正好，谷子要比往年多收近两成，这哪有不高兴的啊。

　　顾南风他们要去的水田就在村口，近得很，一会儿的功夫也就到了，他们还没自家水田那里的时候，就能看见田里的人在朝着他们招手了。

　　“南风，你这孩子办事儿就是靠谱！”梅阿娘脸上红扑扑的，还满是汗水，可此事比她脸上汗水还要打眼的便是那满脸的笑了。

　　招呼着两个儿子先停下之后，梅阿娘便赶紧的扶着顾南风背上的背篓，帮着人放下。吃食放下，两人寻了半天也没找到个遮阳的地方，只能将之放在了田埂处，晒就晒吧，反正也习惯了，有吃的就行了。

　　“我方才还在说呢，忘了告诉你未时送点吃的来，这话刚落你就来了。”干活没力气可不行，肚子一空双手就无力，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啊。

　　“老大老二，先停会儿，快过来吃东西。”梅阿娘喊了人，才发现顾南风还给配了蘸料，她满意的点点头，喝了一大口水之后，便开始吃东西了。

　　梅家两兄弟也早就饿得不行了，一过来坐下就先啃了个青瓜。青瓜甘甜汁水多，可以润润喉咙，这大热的天喉咙都要冒火了，吃了青瓜再吃别的肚子更舒服。

　　“小妹，你坐着吃东西啊，三哥一会儿带你摘地香果。”揉了揉梅小妹的头，顾南风掏了块饴糖出来塞人嘴里之后，便拿了梅阿娘的镰刀去干活儿了。

　　方才割的地方还剩下半块田，他应该能趁着他们吃饭的功夫割完的。

　　梅家几母子见顾南风去干活儿了，都喊他别割了，那点儿谷子，他们一会儿也就干完了。顾南风犟得很，根本不听，手下不停还能转个头对着他们笑，让他们慢慢吃，可以趁机休息会儿。

　　见顾南风不听，梅阿娘将手里剩下的一点儿南瓜塞嘴里，含糊不清说道：“这孩子真不听话。”

　　“三哥不听话。”梅小妹附和着梅阿娘的话，小手还指着顾南风的方向，接着又指了指自己，“小妹听话。”

　　“小胖子，你听话是吧？那你记住啦，以后不许喊三哥，喊南风哥哥。”梅青山捏了捏妹妹圆鼓鼓的脸，装着妹妹的腔调同人说话，故意说的嗲声嗲气的，可他娘还是问道，“干啥不让喊三哥？你这臭小子，我要收南风做干儿子你不肯，小妹喊个三哥你也有意见，你屁事咋这么多？你信不信我抽你？”

　　梅阿娘作势要打人，梅大哥呵呵笑着凑热闹，可他笑着笑着却愣了一下，他想到了一些事情。之后转头看了向弟弟，斜睨着眼睛打量了半天也没觉得那小子有什么不对，他觉得他应该是想多了，不可能的，弟弟咋可能对南风有那种心思。

第24章

　　村口的这片水田旁边有块很大的湿地，那块湿地并不是黄土地而是沙土地，且还有不少的大石碎石，并不适合开垦出来耕种，但这个地方倒是长了不少的野果，是片玩乐的好地方。

　　顾南风将那小半块稻子割完了之后，就领着梅小妹去摘果子了，这个时节最多的便是地香果，五六月吃的刺果已经很少了，只有运气好才能遇见几棵晚熟的刺果树藤。

　　在一处水沟边摘了树叶子做成了叶袋子，顾南风让梅小妹跟紧自己之后，就专心的开始找果子摘果子。他自小就喜欢弄这些野果，且每次都会把最好的给他娘拿回去，他娘也爱吃这些个香香甜甜的野果，味道比家里好些果子还好。

　　他们一大一小的两人只花了两刻钟左右，就摘满了两个叶袋子。顾南风让梅小妹吃她自己手里的，然后将自己手里的给田里重新忙碌起来的三人拿过去了。

　　“你自己吃，我不要。”梅阿娘对着顾南风摇头，手里不停割着稻杆，一边的梅大哥还笑，“这小孩子吃的东西，你俩吃吧。”

　　顾南风也馋，被大哥取笑是小孩儿之后，故意的往自己连着扔了好些个，一连吃了十几个之后，拉了梅青山的手把东西塞人手里还朝着梅大哥‘哼’了声，才拉着梅小妹走了。

　　今日，梅阿爹没在家，他前两日得了个好差事，隔壁村有个半吊子砌墙匠，想要再学学手艺，准备拿自家茅房来练手，想找个有经验的砌墙师傅帮着看看。老师傅什么都不用干，只在边上指挥着传授经验和技巧便可，每日就能拿一百文钱呢。

　　这活儿是梅家如今的族长牵的线，家里人都高兴得很，特别梅阿爹，这么多年了，他又能给家里赚点钱回来了。

　　顾南风他们回去的时候，家里阿奶正拿着根长长的竹竿坐在屋檐下，正帮着赶啄食的鸟雀。

　　“阿奶。”顾南风和梅小妹一起喊人，老太太已经六十好几了，精神头却好得很，见两人回来便放下竹竿准备起身回去了，那边今日也忙着，她还得回去煮饭。

　　今日，大伯家里，除了大堂哥的女儿，全都下地干活儿去了。

　　“阿奶，你让莹儿过来吧，让她和小妹玩，免得你看不过来。”莹儿还小，只有三岁，这个年纪最是麻烦，会跑会跳的又不太懂事，就怕她一个不小心跑远了出事。

　　顾南风想帮着带孩子，不料小莹儿可比他想的能干多了。阿奶听了顾南风的话之后，只挥了挥手，“不用，那小丫头今早得了她阿娘给的任务，要帮着家里赶雀儿呢，她倒是听话得很，一直好好待着守着她的白米饭，哪里也不去。”

　　莹儿是家里的长孙，

　　便是个女娃也很得长辈的欢心，但小姑娘性子好得很，便是全家宠着也没有宠坏，如今她正拿着一个小树枝追着晒垫边沿的雀儿跑，嘴里念叨着‘你吃了我吃啥，你吃了我吃啥。’

　　阿奶回去之后，顾南风也去外面折了根树枝进来，放到梅小妹手里之后，让人在院子里赶雀儿。

　　“小妹听话啊，三哥去给你做好吃的。”

　　“不能喊三哥，二哥说要喊南风哥哥。”梅小妹说这话的时候摇晃着手里的树枝，面上还挺骄傲，她想着她记性好得很，可不会忘的，往后都要喊南风哥哥。

　　虽是童言无忌，可梅小妹的话还是让顾南风有些失落，还是之后他给切了块腊肉给梅小妹拿出去，梅小妹欢快喊着他‘南风哥哥’，一点不见见外和隔阂他才有些释怀了。

　　不喊三哥便不喊吧，一个称呼罢了，没什么好计较的，他喊三哥和阿娘的人，也不见对他多好。

　　腊肉青瓜炖好之后，就要开始准备煮饭了，期间顾南风还跑到家里的红薯地里摘了一篮子野须菜回来，腊肉汤味浓算是荤汤，他还想煮个素汤，野须菜水煮之后沾醋碟，清爽解腻还下饭，也是一道可口的菜。

　　顾南风开始煮饭之后，每隔小半个时辰，梅大哥或者梅青山就会背着谷子回家一趟，每次他们不管是谁回来，顾南风都给他们开个小灶，往人嘴里塞点吃的。

　　辛苦背着谷子回家的人，甭管嘴里吃到了什么，只要有东西在嘴里嚼着，便觉得这趟路没那么累了。

　　顾南风晚饭做好的时候，天边的夕阳只剩下一点余晖了，可直到太阳完全落山，已经到了戌时，田地的三人才一人背着一大袋谷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