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边 第45章

　　“婶子，青山是个好孩子，我家南风的下半辈子我就托付给他了！我就不说什么让你们好好对南风的话了，你们对他做的比我这个姐姐做的多多了。”顾锦玉一边笑着，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她现在终于安心了，往后不必再操心弟弟的事了。

第69章

　　吃早饭的时候, 家里提到了要去杨家的事儿，顾南风便表示自己也要去。

　　“南风，耳朵听得清了吗？”梅阿娘同人说话的时候, 都是小小声的，后面可能意识到了，顾南风是耳朵不太能听得见, 又将方才的话大声的说了一遍。

　　顾南风昨日在医馆醒来的时候, 就能听见了, 只是耳朵还是痛，脸上也痛, 就什么都不想说。如今见到一家子都小心翼翼的对他话，他便赶紧的给了家里人一个安慰的笑, 之后才解释道：“听得见了, 就是还是有些痛。”

　　“痛没事，多养养就好了，只要听得见就行, 听得见就好。”长舒了一口气, 这下子梅阿娘终于能放心了，全家都能放心了。

　　“南风啊，快吃这蛋羹，这是你二姐拿过来的鸡蛋, 有好些呢, 够你吃好久了。对了, 还有糖呢，中午娘给你做醪糟蛋吃, 这个养人。”梅阿娘给梅小妹做惯了蛋羹，少有失手的时候, 做的蛋羹又嫩又香，今日她还剁了些肉末做了臊子，滴滴两滴香油进去，舌头都要香没了。

　　梅阿娘像是照顾梅小妹那样照顾顾南风，梅青山却在一边提醒，“娘，南风耳朵可能有外伤，不能吃醪糟。”

　　“啊？这样啊，行行行，那等等吧，等等再做。”许是终于了了期盼已久的事儿，顾南风身体又没有大碍了，梅阿娘高兴得很，不管说什么都是一脸的笑。

　　她哈哈对着儿子笑了两声之后，就喊大家赶紧吃饭，一会儿还有事呢，也没注意到她对自己的称呼错了。梅阿娘没发现，而旁人也不知道是没有注意到，还是觉得理所当然，都没什么反应，只继续吃自己的饭。

　　顾南风一边将自己面前的蛋羹分到大家的碗里，一边想着心事。

　　以往，他也不是没有喊过梅阿娘作娘，只是梅阿娘这般自称还是第一次，若是往常也就算了，顾南风并不会放在心上，可今日他却不得不多想了。

　　梅家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疼，他不能转过来祸害人家。

　　知道梅家人要去杨家，顾南风表示他也要去，昨日若不是杨翠翠，他可就真的要被陈二娃祸害了，这是天大的恩情，他要亲自去。

　　去杨家的时候，梅阿娘原本打算，他们两夫妻带着顾南风去就行了，可梅青山也要跟着去，梅阿娘知道他的心思，便把他也一起带上了。

　　杨家在村子中心，周围邻居不少，几人从后山下来，到了杨家门前的时候，还遇上了不少人。

　　昨日的事儿，成了村子里的热闹，眼下，全村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是那事儿，梅阿娘想着怕是没有半个月，这事儿过不去。

　　“梅二婶，你们这是干啥啊？”杨家的邻居瞧着梅家人手上拿着东西，心里便门清儿了，但还是要问一句。

　　眼下农活儿少，但因着天气不好，家里基本都是窝在自家的灶房里烤火，像是这样大门口闲谈的基本没有。梅阿娘客气的冲人一笑，大大方方说道：“来感谢人，杨家姑娘有大义救了我家南风，我们来道谢的。”

　　梅阿娘的话说的直白，旁的人也没啥好说的了，梅阿娘他们也不想同看热闹的人多说，直接敲响了杨家的院门。

　　梅阿爹敲响杨家院门的时候，是杨翠翠来开的门，她一开门，脸上的伤就给人看见了，且不止是她，她爹娘也受了伤。

　　原来，昨日王家人回去之后，王香香阿娘越想越想不通，一心以为她姐姐还在因为之前的事记恨，一心以为杨翠翠是在报复之前女儿拖她下水的事儿，便直接带着家里人拿了家伙，打上了杨家。

　　杨翠翠昨日出门，在村里大水沟那里碰上了陈二娃和王香香。

　　她还离着两人有些距离的时候，就看到两人离得挺近，也不知在说什么，等到她走近了，那陈二娃带着一脸的坏笑，还朝着她吹了个口哨，说是‘今日就帮你报仇’。

　　她当时也不知道陈二娃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反而是王香香急急朝着家里走，说是‘带人去看热闹’，‘看那姓顾的当众被捉奸’。

　　杨翠翠听了两人的话之后，脑子里只有一个反应，那便是陈二娃要去欺负顾南风。

　　杨翠翠确实是不喜欢顾南风，可她更厌恶那好吃懒做的陈二娃，且她再讨厌一个人，也断断不会设计她的清白，情急之下她赶紧的跑去了梅家，让人去找顾南风。

　　杨翠翠没想到，她心急之下的猜测竟然是真相，更没有想到因为她的报信，害了自己亲表妹。

　　王香香被梅青山当众羞辱的时候，杨翠翠就后悔了，心里对王香香也愧疚得不行！那是她的妹妹啊，她们一起长大，可如今妹妹也算是间接的毁在了她的手里。

　　杨翠翠觉得愧疚，杨家父母虽不至于愧疚，也想替女儿补偿一下王家，因此王家打上门的时候，他们一直让着，也因此他们全家都被打得不轻。

　　王家人打上门之后，杨家人心里那点愧疚，也在王家人对他们下死手的时候荡然无存了。

　　本来要来杨家道谢，梅阿娘还是有些别扭的，他们上次来，还是和杨家人打架呢，如今两家还没和好呢，他们就带着东西上门了。

　　梅阿娘别扭，可杨家人却完全不是他们想的那么回事，不止热情招待了他们，也大大方方收下了他们的东西，且瞧着那态度，往后怕是会和梅家来往起来了。

　　人家摆出了这个态度，梅阿爹和梅阿娘渐渐地也就自然了起来，还同人聊了有一会儿才回去了。

　　临走，杨翠翠送他们出门，顾南风踏出了杨家院门之后，又再一次的同人道谢了。“杨姑娘，昨日的事，真的谢谢了。”

　　顾南风再次对人道谢，杨翠翠也含笑应了，且她还喊住了顾南风，单独对人说了些话。

　　“我做不成你大嫂，能做你朋友吗。”

　　“能啊，怎么不能？你是个好姑娘，你会有自己的好姻缘的。”说起这个秘密，两人相视一笑，关系好像一下近了。

　　“顾哥儿！”

　　顾南风正要走呢，张哥儿却从路边冒了出来，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

　　“我正要去你家找你呢，正好，我们一起走。”张哥儿说着话赶紧的赶了上来，一上来便在顾南风身上到处瞅，顾南风对人笑笑，两人一起往家去了。

　　杨翠翠看着两人的背影愣神，好一会儿之后才踏进了家门，她一进门她娘便同她嘱咐道：“往后，不要和王香香来往了，我看那顾哥儿人不错，还有梅家护着，如今梅家可不是以前的梅家了，你多同他们往来，没有坏处。我和你阿爹不能护着你一辈子，你能有几个交好的姐妹朋友，往后也能帮衬你。”

　　“阿娘，我知道了。”

　　......

　　顾南风回去之后，便提了要回去的事儿，但梅阿娘不让，正好这会儿他二姐又来了，也跟着劝了他，他便趁机拉了他二姐到一边，同人说了心事。

　　梅家的院子不是圈起来的，也没个边际，姐弟两个找了个背风的地方，顾南风便把昨日的事儿同他二姐说了。

　　“我不知道我二哥竟然对我有那样的心思，我二哥那么好，应该娶个身家清白的好姑娘才是，况且叔和婶子对我那么好，要是他们知道了，我怎么面对他们啊。”

　　“南风。”顾锦玉听了弟弟的话忍不住的吸了吸鼻子，才忍住了眼泪的泪意，她想，她弟弟的心思她知道了。“南风，首先你也是个好孩子，你身家怎么就不清白了？咱们大晏又没有和离的哥儿不能再嫁的规矩，不说和离了，便是被休的也能再嫁。

　　还有啊，你怎么知道梅家婶婶不愿意你做她梅家的夫郎？再有便是，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自己怎么想的？你不是还未出嫁不知事，什么都不懂的哥儿了，你喜欢梅家老二吗？想要同他一起过日子吗？”

　　“二姐？”顾南风被他二姐一连串的问题问蒙了，他二姐怎么回事？他只是想把事情和他二姐说清楚，让他二姐带他回去，有他二姐出面，婶子他们应该就不会不放心他回去，可他二姐怎么像是希望他留下啊？

　　而且，他二姐好像是知道什么似的。

　　“南风，你方才说了那么多顾忌，可就是没有一条，你自己愿不愿意，你真的一点不喜欢青山吗？你小时候不还想做他的童养夫吗？”

　　“二姐！”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那时候他还没嫁过人，还能配得上他。

　　“好啦！”看弟弟明显是害羞了样子，顾锦玉笑，之后抬头看了看有些灰暗的天色，就准备带人回去了。“外面冷，把你吹坏了，我拿什么赔给梅家？走吧，回去了。”

　　顾南风跟他二姐回去的时候，并没有被他二姐说服，他心里还在挣扎。

　　他们走近屋檐之后，顾南风见张哥儿和他大哥在灶房的屋檐下，两人坐在一处正忙着，他们身边还有一个簸箕和一些谷草，梅小妹就在他们身边唧唧喳喳的，瞧着倒像是一家三口似的。

　　“呀！”赶紧的摇了摇头，将心里不靠谱的想法摇散了之后，顾南风脑子里便有了两幅画面。

　　一是他一个人干活一个人赚钱，一个吃饭一个人睡觉，干什么都是一个人，二是他成亲生子，身边有人膝下有子，一家人......一家人。

　　“大哥，你捉到了雀儿要请张哥儿吃啊，人家搓出来的草绳呢。”顾南风说话小小声的，他脸颊还有些疼，但他面上有笑，便是笑着会让脸疼，他还是在笑。

第70章

　　张哥儿是来给顾南风送东西的, 正好碰上梅大河在设陷阱捉野雀，也跟着玩儿了一会儿，但他到底是没吃上抓到的野雀, 因为惦记着他娘的嘱咐，他只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梅大河从入冬开始，就没闲下来过一天。

　　前阵子, 他代替梅青山去外面干了活儿回来, 便忙着给家里挖红薯, 之后又要天天上街去卖东西，今日便躲懒, 休息了大半日，地里的红薯都是梅青山去挖的。

　　顾南风坐在家里的屋檐下, 眼睛却一直看向了灶房里, 他心里藏不住事，犹豫了半晌之后，还是准备往地里去一趟。

　　“婶子, 我出去一下。”顾南风站起身, 朝着灶房里喊了一声之后，正准备走，梅阿娘就赶紧出来了，“去哪儿啊？”

　　“我也要去。”可能是久没有抓到野雀, 梅小妹觉得烦了, 见顾南风要出门, 也赶紧的跑了他身边，抱着人腿不撒手。

　　梅阿娘面上有些担心, 但很快的又放松了，之后又同顾南风说了几句话, 嘱咐人不要待太久又回灶房里去了，她在炖东西，得要一直看着火。

　　顾南风带着梅小妹出去之后，便直接朝着家里的红薯地走，梅小妹走到一半就不想跟着他了，因为路边的田埂上有人捉黄鳝，她想去看。

　　“看一会儿就回家，自己不准下水田知道吗？”顾南风见田边那里有梅家的亲戚，也就放心的让梅小妹去了。

　　他原本想着梅小妹还小不懂事，他说的话小孩子应该是听不懂的，但转念又想，小孩子听不懂但是会传话，且正因为不懂才会更麻烦，小妹要是将他的话到处传，那就完了。

　　梅家的红薯地基本都是自己开垦出来的生地，生地大多都在山上，村子里可没有什么还能开垦土地的地方。生地不需要交税，因此便是开垦不易，也有不少有人在山里开垦了土地。

　　顾南风往上山去的时候，沿路还遇上了不少人，大家几乎都背着红薯或是红薯藤，这几天也就只有这一个活儿了。到了林子里之后，他还在路边的水沟旁看到一些小菌子，但这个时候菌子太少了，忙个半天也捡不到多少，几朵也没啥意思。

　　到了梅家地边的时候，顾南风看着正挖红薯的梅青山，慢慢走了过去，他都走近了梅青山才看见他。

　　“你怎么来了？阿娘咋让你上山来了？”立马的停了手上的活儿，梅青山朝着山下的家看了一眼之后，就示意顾南风赶紧回去。

　　顾南风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两步，之后见梅青山又一次喊他回家，他便干脆说道：“二哥，我听得见，我听见了。”

　　“你听得见也得回家，身体还没好呢来地里干嘛？赶紧回去。”梅青山把地上的锄头捡了起来，继续催促顾南风回去。顾南风见人还没反应过来，语气加重再次说道：“二哥，我说我听见了。”

　　“你听见，你......你知道了啊？”手上的锄头都直接掉在了地上，梅青山这会儿才开始无措起来，但他很快的就正了脸色，干脆的几步到了顾南风身前。

　　“南风，我是认真的，我想娶你，你做我的夫郎好不好。”梅青山双手交握在一起，十指都不安的暗暗搅动，可面上却是认真无比，眼神直直的落在了顾南风的脸上。

　　顾南风过来是想和人把话说开的，但他没想到这人竟然直白成这样，往日里不是一点迹象都不露给他吗？这会儿是怎么了？直白的让他不知道怎么接话好。

　　“南风，做我的夫郎好不好。”梅青山觉得可能被揍了的人是他，他现在觉得脸颊发烫，耳朵脑子都嗡嗡响，除了他的声音，他什么都听不见。

　　“我成过亲了，旁人会笑话你的。”和离或是被夫家休弃的妇人哥儿，确实可以再嫁，可哪个日子过得好的人家，会娶再嫁身的人啊，都是日子过不下去的人家，用了全部家底去换一个能过日子的人罢了。

　　“笑话也好，羡慕也罢，和我没关系，我就想娶你。”娶个人人羡慕自己却不喜的人，难受的可是自己！梅青山想着，他又不傻，凭啥因为别人的态度为难自己。

　　顾南风小心的看了就离着他一个错身距离的人一眼，他还没能适应眼下的情况，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事儿就这么直白的被说了出来，他来的时候琢磨了半天的措辞，是一点也没有用上。

　　许是两人实在离得太近，顾南风突然将头撇开，然后朝着梅青山扔掉的锄头那里走去，梅青山见了自然赶紧的跟了过去。

　　顾南风走到梅青山挖的那堆红薯那里就停了下来，他蹲下去之后，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脸，便又有了理由。

　　“我破了相，同我成亲坏了你的运道怎么办。”顾南风也曾用手指遮住自己脸上的疤，然后细细的看他的脸，他不是睁眼说瞎话的话，他自认自己长得不丑，遮上了脸上的疤甚至是张很好看的脸，可他疤就在他的脸上，他的手指不能永远放在脸上遮住那道疤，别人总归是会看见的。

　　泄气般的叹了口气，顾南风这会儿突然有些打退堂鼓了，也有会后悔他的冲动了。

　　他不想一个人生活，想要和梅家人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他就急急地来找人同人商量他们的事了，倒是忘了他上的疤不只是难堪，还会坏运道。

　　“快点干活吧，不然回家要晚了。”心里有了后悔，顾南风便不想再提这事儿，只想赶紧的把话头岔过去。

　　他让梅青山接着挖红薯，他自己也蹲下了开始帮忙。红薯挖出来之后，会裹着不少的泥巴和各种红薯须，得要摘干净了才背回去。

　　顾青山这回没有听话，他跟着蹲到了顾南风的身边，一边摘红薯一边给了人回答。

　　“你脸上的疤又不是突然跑出来的，我早都知道了，我就是喜欢你，你有没有疤我都喜欢，都觉得好看。至于什么坏了运道那就胡说八道！若是你真的有碍我们梅家，那为什么你走了阿爹就出事了，你回来了阿爹就好了？你分明是我们梅家的福星才是。”

　　福星......顾南风埋头，眼睛热热的，鼻子也酸涩难当。

　　自从他伤了脸，还从没有哪个人说过他是福星，每个人对他的态度都是嫌弃或者施舍，或是直白的厌恶他，或是对他好一点，就一副他得感恩戴德的姿态。

　　从没有人不嫌弃他，还觉得他是福星。

　　心酸过后，顾南风一直低着头干活儿，可时不时射到身上的视线实在是太过灼人，他也不知道是受不了，还是害怕路过的人察觉他们不对劲儿，便小声对人说道：“你先别说出去，等大哥成亲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