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第211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谢承瑢问道:“你在想什么?”

  “你觉得他需要想通什么?”

  “为什么纪风临是断袖?”

  赵敛眯眼笑了:“明天我下了朝去寺里找你。”

  谢承瑢不知道赵敛的笑是什么意思,当他再想问的时候,赵敛已经闭着眼快睡着了。

  “不想泡了就出去吧,早点儿睡,你不是还要上朝么?”

  赵敛爬出去了,穿衣服的时候,他冷不丁说了一句:“昭昭,如果我是纪风临,我不会再留在珗州了。”

  “你是想说,如果我也死了,你就不会再来了?”

  赵敛不说话,谢承瑢也丝毫不避讳,“如果我死了,你会和纪风临一样吗?二哥,你所愿的,就是我所愿的。你不用在乎我的感受,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那我也不是很想做。”赵敛不想说这些了,“回去吧,都这么晚了。”

  *

  赵敛在征西之战立了大功,战后被授陈州节度使,官居从二品,早朝时站武官前三排。身边几乎都是三衙管军,唯他无差遣。

  紫宸殿同十三年前的紫宸殿无甚差别,他持笏听奏的时候,忽然想起,上一回他在紫宸殿议事,还是同官家上表丁忧札子。那时候的他着绯色功夫公服,现在则是紫服。

  殿上那面帘子才拆,据说官家常身子不好,不能视朝时,都由皇后听政。好不容易官家好了,皇后不必听政,帘子就撤了。

  “陛下,明州上疏,当地官员有欺压百姓之嫌。陛下当派御史台的官人前去明州监察。”雷孝德出列说。

  李祐寅端坐,思量“明州”其地,说:“明州?朕记得,刘中丞的家乡就在明州。”

  刘宜成叉手说:“陛下好记性。”

  李祐寅说:“既然明州是中丞的故乡,不如就由你来举荐监察明州的御史台官员。”

  “陛下,臣当避嫌,还是由陛下来定。”

  赵敛淡淡瞥了刘宜成一眼。

  李祐寅望了一眼底下臣子,说:“既然如此,那就让殿中侍御史钱乘去吧。大周境内才熄战火,应是休养生息时。国当以民为贵。若百姓不能安稳度日,国家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呢?”

  钱乘听罢,恭敬说:“陛下圣明,臣去明州,一定将此事查清,给百姓一个交待。”

  说完国事,李祐寅并没有急着退朝。他扫过殿中群臣,似是在极力寻找某人的身影。终于,他将目光落在武官列第三排的紫衣臣身上。他先见那人的官帽,再缓缓向下,看见那人冷峻的神情。

  赵敛。

  在那一瞬,李祐寅甚至有些认不清赵敛的相貌。十多年过去,赵敛已经完全没有当初二十岁的青涩模样了,他的身型比原先健壮很多,脸也长开不少,虽无什么特殊表情,却总流露冷漠意,让人不敢接近。

  若单以“武人”姿态来看,赵敛当是殿中武人之最。可若是以“人臣”来看,赵敛就有些过于凶狠桀骜了,并不好驭。

  李祐寅想着,倘李晔临登基,能不能压得住这样的武将?要是压不住,该怎么办?

  “陛下,事已毕了。”刘梦恩在边上提醒他。

  他缓过神来:“日子越来越热了,酷暑难耐,诸位卿家日夜操劳国事,难免辛苦。往日官吏的凉饮,今年就再加一倍吧。”

  “谢陛下隆恩。”

  李祐寅疲惫地摇手:“下朝吧。”

  赵敛从紫宸殿里出来,走到没人的地方才敢舒展手臂。他往后看,就等纪鸿舟追上来。

  “二哥。”纪鸿舟作揖,“难得起大早,二哥可习惯?”

  “习惯。方才早上你说什么赴宴?”

  纪鸿舟想了半晌,才说:“是三大王的宴。嘉王听说你我还朝,想请我们吃酒。”

  “吃酒?”赵敛摇首,“我不吃酒,叫我做什么?”

  “节度使战功显赫,不请你,怎么说得过去?”

  赵敛知道纪鸿舟这话不是恭维,是嘉王心里想的意思。他不想凑这回宴,可刚回京,朝局未知,不能扫兴。

  “还有谁?”

  “大约是三衙那些管军,除了我爹爹与张延秋。”

  赵敛问道:“你说是崔伯钧、秦书枫、唐任?”

  纪鸿舟颔首:“正是。应当还有别人,我不甚知晓。”

  赵敛冷笑了一声:“原来他们是一起的?”

  二人结伴至宫城门口,又看见崔、秦、唐三人同行,刘宜成也在边上,不过走了相反的道,刚刚分开。

  赵敛不巧与刘宜成对视,自然难以避免地要作揖问安。他心思不在这上面,说话也是听一句忘一句。好不容易说完,又有官员来同他们寒暄。

  往日这条路只需走两刻,今日走了快一个时辰。

  烈阳高照,晒得赵敛冒汗。他闷得喘不过气,却还得有礼地和那些人说话,难免口干舌燥。离了人群,到街上茶摊,他也不顾旁人眼光,坐下来就点了一壶茶。

  纪鸿舟陪他坐,说:“前几天,我去观了太子殿下的冠礼。”

  赵敛抿了一嘴茶:“如何?”

  “太子殿下在三进时差点摔了一跤,连冕旒都晃了。官家看样子不高兴,本冠礼后出阁,但诏书也迟迟没下。”

  赵敛觉得茶涩,垂眸看了一眼:“怎么摔的?”

  “平地摔的。”

  “平地也能摔?”

  纪鸿舟无奈说:“唐任似乎并不满这位太子殿下,我听见他嘲讽了。”

  “唐任?”赵敛想起昨夜朱雀河对岸的场景,笑道,“彼此彼此,轮不到谁嘲讽谁。”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

  因为工作突然有了调动所以好几天没来得及更新,太忙了…而且我有半个月没有申请榜单了。不出意外下周就可以按照以前的频率更新了~

  祝大家生活愉快!

第190章 五八 绿枝渐稠(四)

  李晔临没能出阁,辛明彰在李祐寅面前伤心了好几日。李祐寅有些无奈,但他暂时还不能改变什么。

  “太子在冠礼上做了蠢事,恰好叫那些宰执瞧见,逮着来训我,我也实在是无法。若是强叫润珍出阁,宰执官员也不会如我愿的。你放心,等风头过了,润珍还是要出阁的。”他说。

  辛明彰有些含泪:“润珍有错,是我教导无方。他们要怪,尽管来怪我,何苦要说润珍如何如何。太子是官家封的,这会儿又说太子不好,不就暗地里讽刺官家吗?我不是怕旁人说润珍、说我,我只是怕他们说官家,我不愿听见他们说你。”

  李祐寅一听果然开始不悦了:“没有人敢说我不好,你就放心吧。不过此事确实是他们抓住了润珍的把柄,我着实不好再说什么。”

  辛明彰明白他的意思了,非常失望,连话也不说了。

  李祐寅怜惜地擦干辛明彰的泪:“罢了吧,你这么不高兴,近日有什么想要的,都告诉我,我都补偿你。”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不过……”辛明彰用帕子擦去眼泪,“妾记得,下个月就是长宁郡主谢娘子冥诞。谢怀玘从前西征有功,是大周功臣。除了打仗,她还为官家挑选了无数良将,到现在西北还有她曾经的部将在为国戍边。若官家能在此时替谢怀玘贺冥诞,既可安抚边关将领的心,也能彰显官家的仁厚,有万利而无一弊。”

  李祐寅抚她的手一顿,似在思量,但未有回话。

  辛明彰又说:“妾只是说说,毕竟谢怀玘只是一女子,若是官家待她之礼过厚,宰执们还会有话要说的。”

  李祐寅本没话说,但听到“宰执”二字,旋即板起脸来:“曹规全和张元熹还做不了我的主,我想替谁贺冥诞,难道还要过问他们的意思吗?”

  他松开辛明彰的手,“谢忘琮确实有大功绩,她也是大周唯一一个女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亏待她。西北和平,谢忘琮有大功劳,既然她要过冥诞,我怎么会不顾昔日君臣情分?”

  “官家所言极是。”辛明彰试探地问,“不知官家要怎么赏她呢?”

  李祐寅反问:“你觉得要怎么赏最好?”

  “我怎么敢说呢,说出来,相公他们又要来劝官家妇言不听了。”

  “怎么会?这会儿是我们私下里说话,你有什么想说就说吧。”

  如此,辛明彰才说:“谢忘琮是功臣,碍着女人的身份,又尚未婚配,死后也只能封个郡主。旁的功臣战死,至少也是个开国侯,可谢忘琮什么都没有。官家赏罚分明,连赵仕谋都能封个卫王,到谢忘琮这儿,怎么赏得这么轻了。”她向李祐寅作揖,“谢忘琮就是谢忘琮,不只是鄢王之女。女人替国家戍边打仗,难道就只能封一个郡主吗?”

  李祐寅不吭声,但手里玉珠转得飞快。

  “谢忘琮的功绩,一点儿都不比鄢王谢公差。”

  “你想给谢忘琮封王?大周还没有女人封王的道理。”

  “从前没有,如今便有了。封了她,官家就是开天辟地头一个。”辛明彰直起身,郑重说,“人固有男女之分,可在功绩面前,哪非得分清什么男男女女?官家若是能抬一抬谢忘琮的名号,不以男女论功绩,能不能再得一次天下女子的心?这天下,不止有男人。”

  李祐寅默然良久,说:“依你见。”

  *

  谢承瑢早晨独自去建国寺观瞻法事、祭拜父姐。

  从前他来寺中拜佛时,只觉神佛遥远,心事不可听;今日他来,见宝殿中金佛,忽感惶恐难视。

  他不敢抬头见佛,一与佛像对视,心里那些羞愧、敬畏,就全部冒上来。他觉得喘不过气,直到离了宝殿,才稍微好过。

  经声像挥不去的烟缠绕着谢承瑢,他回头,望见宝殿檐下那一行:度一切苦厄。

  度一切苦厄,神佛真的能度一切苦厄吗?

  “施主。”

  谢承瑢反应过来,原来是一僧人。

  “大师。”他双手合十地同大师行礼。

  僧人和蔼道:“寺中有净罪塔,施主若心不定,自到净罪塔走一遭,或许了然。”

  谢承瑢恭敬说:“我非心不定,只是多惶恐。不知如何面见神佛。”

  “心不能定,实则神不能定。身被神困住,不得开解,佛祖如何听你困惑。”僧人笑笑,说,“我愿意陪施主走一走,化解疑虑。”

  寺中种满绿竹,风穿林而过,听得几声响。

  谢承瑢闻着檀香,走过几条巷道,就来到建国寺的净罪塔。此塔共九层,檐角悬铃,每有风过,铃晃成音。

  “绕着走三圈,心静虔诚,自述罪过。”僧人温声说,“先忏悔,再求愿,如此,神佛可闻。”

  “好。”谢承瑢要往塔下去,看大师不跟,便问,“仅我一个人走么?”

  “凡人总是身孤,或许一个人走,会更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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