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夜阑风 第21章

作者:万寂之寂 标签: 古代架空

  "当初惟清把你带到御灵山,我就该告诉他你的身份。"

  夜倾尘盯着锺惟德不善的神色,也只是笑了笑:

  "拆穿我也无妨,你的事我也不帮你瞒着便是。"

  看着夜倾尘与大哥锺惟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与多年前夜倾尘被救后暂居锺惟德住处,两人少有交谈的模样差之甚远。从他们两人的话中听来,原来在自己救下夜倾尘前,他们就已经认识了吗?

  "大哥,你和夜倾尘以前便认识了?"锺惟清讶然问道。

  锺惟德被问及此事,瞥了夜倾尘一眼,询问他道:

  "你想让他知道吗?"

  淡然一笑,夜倾尘回道:

  "将军看过那些怪物,他不怕。"

  得到夜倾尘的回应,锺惟德才缓缓道出与夜倾尘初次见面的经过。

  "当初何将军托朋友柳神医照顾我,柳神医收我做入门弟子,教我医术,有一日我们一同出外寻药,师父救回了一个浑身是血,皮肤溃烂千疮百孔的东西。那东西形体似人,嘶喊叫声却如野兽,仅能听得清他重复着说:我不能死。"

  锺惟德看了看夜倾尘,又望向弟弟锺惟清,说:

  "那个东西,就是夜倾尘。"

  虽然此前已经听夜倾尘说了一些自己的遭遇,但锺惟清没想到竟会如此惨烈。想到锺惟德的形容,锺惟清都觉得疼,那当时的夜倾尘,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

  锺惟德接着说:

  "师父给他用了世间至毒千尺寒,让他血肉消融重塑,卧冰一月后才褪皮换肤,不过皮肉虽长好了,毒性却深入骨髓,在毒发身亡之前,永远要受毒性折磨之苦。"

  "现在不苦了。"夜倾尘凝视着锺惟清那张因听到他的过往而拧眉神伤的脸。"柳华升给我神仙骨,我这毒便有了解方。"

  察觉夜倾尘望向自己的眼神,锺惟清不自觉的回望,如今夜倾尘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颦一笑似乎都紧扯着他的心弦,让他一步一步沦陷。

  看着他们之间暧昧流转的情动,锺惟德只是轻轻地叹息,让他们两人进屋。

  锺惟德因腿疾行动有些不便,拖着脚缓步前行,见他如此,夜倾尘漫不经心地说道:

  "楚长凛居然放心让你一个人待在这儿。"

  "小师叔说京中动荡危险,让我在这儿待几日,他大概也没想到你们会来。"锺惟德想起楚长凛,不自觉扬起笑意。

  听到楚长凛的名字,锺惟清心想他大哥怎么会与裕亲王牵扯在一起,且从夜倾尘的语气中亦能推敲出,他们两人似乎关系匪浅。

  难道,是他所想的那般吗?

第33章 三十三.随心至

  "坐吧。"

  锺惟德倒了几杯炉上新烹的药草茶,放到夜倾尘与锺惟清面前后,捧着自己的杯子慢慢地小口啜饮。

  小楼内布置与锺惟德原本在御灵山的居所十分相似,厅堂的两旁皆是藏书,后边则是收纳众多珍贵药材的药库。人说狡兔有三窟,神医柳华升因常有许多麻烦人物上门求医或是胁迫他交出精心研制的药材,因此他在多处皆设了相似的住所,并让夜倾尘找无冥教的机关高手风偃行替他布下重重机关迷障,让人难以寻得他所在何处。

  锺惟清看着锺惟德,总觉得大哥似乎有什么地方与从前不同,一时之间却难以详述不同之处,看着自己的弟弟那满是疑问又欲言又止的神情,从小一起长大对他知之甚深的锺惟德,对他悠悠地说:

  "惟清,你是不是有话想要问哥哥?"

  "我……"

  在得知大哥锺惟德与夜倾尘原本就相熟时,锺惟清已觉得或许眼前所见皆与自己所想有所出入,方才又听夜倾尘提起楚长凛,那么在这当中,大哥又和裕亲王有何纠葛呢?

  "大哥,你与裕亲王是什么关系?"

  抬头有些惊讶的看了锺惟清一眼,锺惟德没想到这向来耿直的弟弟,会单刀直入先问起自己和楚长凛的关系,一旁的夜倾尘但笑不语,静静地瞅着兄弟俩如何将这事理的明白干净。

  低眉垂眼,沉吟片刻后,锺惟德嘴角漾起淡淡笑意,似是只要说起那人,心中总会如此柔软欢喜。

  "楚长凛幼年曾拜在我师祖门下,因此算来是我的小师叔。师祖传授医术给师父,传给楚长凛的却是治世之术,何将军托师父照顾我时,楚长凛被暗算受了重伤需要静养,便被楚家护送至花无山上,由师父亲自照料,久而久之与我也……"

  后面无需多言,锺惟清已能从大哥锺惟德面上流露出的表情推敲出两人在花无山上,定是朝夕相处,日久生了情。

  "你出事之后,应是料到有人会拿我威胁你,他便来接我去了关原城。你去关原城找他议事时,其实我人就在内间听着。"锺惟德向他坦白道出那几日其实自己躲在一边看着他,见他原本少年得志意气风发之貌转为內敛沉稳的模样,虽说心有不舍,但这段时间韬光隐晦,缜密思量后行事倒也不算件坏事。

  "裕亲王……他对你如何?"

  小时大哥替他挡下养父的毒打成了残疾,锺惟清始终对他心中有愧,如今只希望楚长凛能真心待他,护他,让他不再受委屈。

  "那夜倾尘呢?待你如何?"锺惟德反问,眼神瞟向一脸笑意的夜倾尘,对他在自己弟弟身上下蛊的举动十分不满。

  被提及的夜倾尘只是扯唇淡然一笑,望向锺惟清,面不改色的等着他的回答。

  锺惟清被这么反问怔愣了半晌,一双澄澈清明的眸子投向夜倾尘的瞬间,似乎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再也无法用任何推诿之词,去否定自己所感知的种种,遇上了夜倾尘这般行事诡谲的人,虽说行径疯狂,但倘若他不疯,恐怕自己现在也无法平安无事的与锺惟德见面。

  至于两人之间的牵绊纠葛,既无法轻易斩断,那便随心而至,顺应自然。

  四目相对时夜倾尘像是读懂了他心中所思所想,悄然来至锺惟清身旁,往他身上靠了靠。

  抬眸看了看锺惟清与夜倾尘,锺惟德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他转身走向一旁的药匣子,从里头取出两个瓷瓶,一起拿给他们。

  那是补身养血的药丸,夫妻蛊赖血养人,宿主血气若阴虚凝滞,有可能会被蛊虫反噬,这瓷瓶里装的便是抑制反噬的药丸,锺惟德让两人按时服用,对身体百利而无一害。

  夜倾尘一点也不与锺惟德客气,直接将药瓶收进了怀中,看着天色尚早,他问锺惟清是想在这儿待一晚,或者马上启程赶至星池镇与于焕七他们会合。

  锺惟清沉吟思索片刻,决定还是先继续赶路,毕竟现今局势多变,许多事情都迫在眉睫,必须要尽早将大事了结才能定心。

  得知锺惟清与夜倾尘要马上离开,锺惟德并没有开口挽留,只是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小心行事。

  锺惟德走到身形比自己挺拔状实的锺惟清面前,如同俩人幼时那般,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语重心长道:

  "此去东南若闻旧事,无须太过慌张,待小师叔在京中事宜布局完善,我再与他到张师让将军那儿找你。届时,哥哥有事想告诉你。"

  看着锺惟德那明明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容,锺惟清有些执拗的问:

  "是什么事?现在说不得?"

  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弟弟,锺惟德知道一旦他这脾性上来,总是要许久才得以安抚下来。

  "时机还未到,等时机到了,大哥自然会告诉你。"

  见锺惟清有些不屈不挠的追根就柢,夜倾尘淡淡地发号施令,让他别问了,还得抓紧时间赶路,否则天黑后这桃林机关再次启动,林中会充满瘴气,让他们想出也出不去。

  出了桃花林,锺惟清扶着夜倾尘上马后有些埋汰的追问,为何不让他将事情问个清楚?

  夜倾尘有些乏了,背靠着锺惟清轻飘飘的说:

  "既然大哥说了时机未到,你现在就算问出了什么,也不一定就是实话。"

  "将军,人有时候偶尔要活得有点迷糊,别那么通透,这样能快活些。"

  听着夜倾尘所说,锺惟清总觉得大哥想告诉他的事情,夜倾尘定然全数知晓,只是他也帮着锺惟德暂时不将真相告诉他。

  锺惟清微微叹了口气,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攬着夜倾尘因疲累而颓下的肩,帮他调整在怀中的位置,让他能稍微舒适的往自己身上靠。

  "累了就睡吧。"锺惟清低声细语地说。

  "万一我睡着睡着,落马了呢?"夜倾尘蹭了蹭锺惟清,玩笑似的提问。

  锺惟清闻言星目带笑,垂首在夜倾尘发顶落下不重不轻的一个如蝶般轻点的吻。

  "不会。"锺惟清向他许诺道:"夜倾尘,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第34章 三十四.水师营

  入夜后,马蹄声在宁静的巷道里更显清晰。锺惟清与夜倾尘两人赶了一路,在申酉交替时进了星池镇。

  夜倾尘靠着锺惟清,让他过了星池镇中的朗月桥便要向东走,那里有无冥教的分堂,于焕七等人应该会在那处与他们会合。

  锺惟清和夜倾尘在一处座落在巷弄中的宅院前停下,门外的侍从听到有人接近,先是戒备,待看清楚来人,随即恭敬的上前将人迎至宅院内,交给早已引颈等待的丹书与于焕七。

  "教主,您有没有哪儿不适?"丹书送上了刚烹好的热茶,这已经是她准备的第三壶了,前两壶等不到夜倾尘,放凉了再重新烹煮茶味也会改变,因此回回准备的都是新茶。

  "没有。"夜倾尘摇了摇头,望向身旁正喝茶休憩的锺惟清微微一笑。"丹书,准备些吃食,将军与我尚未进膳。"

  从出了桃花林皆是僻静的山中小路,沿路所居人家已十分少数,更遑论有能落脚休息的茶舍或客栈,因此一路过来,两人只分食了晨时出发前,丹书为他们两人准备的干粮。

  听到两人尚未进膳,丹书连忙往前院的小厨房去准备,于焕七和知遥便趁着这段时间,先与夜倾尘报告孙卒的去向。

  "教主,孙卒等人入了京,昨日与左相的人在京中凤鸣阁见面,我们的人守了一夜,未见孙卒他们离开凤鸣阁。"于焕七说道。

  "凤鸣阁?"锺惟清蹙起眉道:"左相势力在京中深耕数十载,京中处处皆是爪牙,我听说那儿是左相侄儿黄祈孝的产业,这人也不是什么善茬。"

  夜倾尘闻言挑眉看向锺惟清,从他语气听出他与这个黄祈孝,似乎曾有什么过节。

  "将军见过这个黄祈孝?"夜倾尘侧过头,盯着锺惟清瞧。

  "有过一面之缘,多年前与何将军入京,这个黄祈孝差点逼死一个清倌儿,若不是救得及时,怕是早已魂断凤鸣阁。"锺惟清回忆道。

  "哦?"夜倾尘抬眼瞅了瞅锺惟清,盈盈笑问:"那姑娘被将军救下,不得以身相许以报救命之恩吗?"

  锺惟清回望着夜倾尘那语中带笑,眼神却不见笑意的双眸,心想这人醋劲还真大。

  "救人本是应该,绝非是为了贪图任何回报,更何况这只是一段往事,我与那姑娘也从未再有任何交集,何来报恩之说?"

  知晓夜倾尘心中所想,锺惟清难得哄了他一次。

  "如此便好。"夜倾尘灿然笑道。

  两人谈话间丹书已让人备妥了饭菜,佈菜时阎风带着白日张师让将军命人传递的书信前来,看来是东南水师营已接到锺惟清欲前往的消息,不意外应是楚长凛先做了些安排。

  接过阎风手中的书信,信上寥寥数句,仅让锺惟清等人明日卯时等待张师让的人前来接应,军中耳目众多,并非全然可信,因此他会派亲信带着锺惟清从别的通道入营。信末並有张师让的帅印为凭证,以示此书信非出自他人之手。

  翌日卯时未至,张师让派的人已在宅院外等待,来人一身黑棉布衣,踩在地上的鞋履是水兵穿的桐油鞋,脸色严肃言谈铿锵简洁,让送锺惟清出门的葛三乾觉得这活脱脱像是另一个阎风。

  从星池镇往水师营的官道路程约有六十里,但今日他们不从官道走,而是要出镇之后沿着河岸往西走约四十里路。虽少了数十里,但河岸边遍地皆是沙砾石块,因此想加快脚程亦有难度,尤其担心路面颠簸,锺惟清带着夜倾尘前行更是不敢躁进。

  "若是觉得不适,要不要暂且停下歇息?"锺惟清又再次问道。

  一路上锺惟清问了数回,夜倾尘总是笑回无碍,如今身子已不像前几日那般虚弱,再者有楚荆与锺惟德给的补药,内力也逐渐回稳,不过看到锺惟清逐日转变的态度,夜倾尘倒是乐意听着他多问几次。

  "锺将军,前面便是水师营了,请两位切勿发出声响,我带你们从后边进去。"

  张师让的亲信一脸戒慎,与守在门外的士兵低语数句,便带着锺惟清等进入水师营。

  这儿与前方的营帐有数尺之遥,并有木栅栏为隔,若不仔细察看,不会发现有人从此处进入。

  将人顺利带至张师让另外准备的营帐,来人便功成身退,前往别处巡视各营水兵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