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夜阑风 第22章

作者:万寂之寂 标签: 古代架空

  两人在营帐中等了片刻,一名身着军袍的中年壮汉从外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见到锺惟清后跨步上前,满是讶异的喃喃低语。

  "太像了!怎么会和賀大哥如此相像?"

  锺惟清闻言一愣,賀大哥指的是……父親嗎?

  他與大哥鍾惟德自幼便從母姓,雖父母早逝對兩人並未留下任何印象,但從鍾惟德那兒聽說父母親皆是良善之人。

  鍾惟清思索片刻後,与夜倾尘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向張師让问道:

  "张将军与在下的父亲是旧识?"

  "岂止是旧识!我与你父亲,还有鸿山兄,我们自小生于同个村庄,长大后一起从了军,誓言保家卫国。只是不曾想,你父亲竟会在刚当上羽林军副统领没多久,便被陷害去了京郊守陵,還有你舅父锺翰林也是……"张师让想起当年那件祸事,仍旧无法善解。

  当年锺惟清父亲贺祥宇被陷之时,张师让与何鸿山皆在战场上禦敌,得知此事时贺祥宇已被派往京郊,在他们尚未能回京相助时,便被发现在皇陵附近惨死。

  其后贺祥宇之妻也如同消失了一般,离开了原本居住之处,从此杳无踪影。

  "鸿山兄与我遍寻你们母子的消息,却如何都寻不着,没想到寻到你们兄弟俩还是晚了一步,你大哥已经被养父给打瘸了腿。"张师让始终觉得心中有愧,当初若能早一步寻获他们,必定不会让他们受这种罪。

  锺惟清并未听过张师让所述的这些过往。这或许就是锺惟德口中所说的『旧事』。

  "张将军,可否告诉我当年父亲与舅父究竟为何遭陷?"锺惟清慎重地问。

  "这……"张师让看了一眼锺惟清身旁的夜倾尘,不知当不当讲。

  察觉到张师让有所顾忌的目光,夜倾尘只是笑了笑,向锺惟清低声细语道:

  "将军,我先到营帐外等你。"

  夜倾尘语音落下便要转身往营帐外走去,下一刻却感觉手与袖袍皆被紧紧一扯,抬眸望向锺惟清澄澈的目光,随后听见他对自己说:

  "夜倾尘,你不用离开。"

  让夜倾尘留下后,锺惟清向张师让表明道:

  "他与裕亲王是好友,是我……"

  锺惟清低眸深深看着夜倾尘那双清澈若水的瞳眸,以着坚定而不夺的语气缓缓说:

  "是我,死生相依之人。"

第35章 三十五.忆旧事

  听到锺惟清这么说,夜倾尘伫立在原地,深深地凝视此时此刻锺惟清脸上的神色,发现他眼神坚定澄澈,并非是为了让自己留下而编出的说词,这让夜倾尘不自觉流露出温柔的笑意。

  张师让虽常年在军中,却也不是不懂风花雪月之辈,瞧两人之间眼波流动,多少心中了然,于是也不再纠葛忌惮,让两人都坐下,他会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们。

  众人都知当年皇后林氏藉先帝驾崩一事,命多位后宫宠妃陪葬生殉,其中有一位愉妃,便是贺祥宇的长姐,也就是锺惟清的姑母,贺柔云。

  "云姐自小便和善谦逊,聪慧伶俐,她与锺翰林原是指腹为婚,交换庚帖前夕宫中选秀,全国未婚女子不得婚嫁,云姐不知怎么就被选上了,只能无奈入宫。后却因深得先帝宠爱遭皇后妒忌,先帝驾崩便与数名妃嫔被送入陵寝,贺大哥与锺翰林也因此事,被贬至京郊守陵。"张师让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之后,有名贺大哥的旧部冒死将他亲笔书信送到我这儿,书信中提到的事,让我大为震惊,马上飞鸽传书至阵前给何大哥,只是当时我俩同在战场之中分身乏术,没有京师调令亦不可轻易离开驻营之处,因此只能先派人前往相助,却接到贺大哥身故的消息。"

  张师让从怀里拿出当时那封书信,信上血跡斑斑,看得出来当时要将这封信送出来遭受的拦截与危机。

  紧蹙着眉头将张师让手中的书信接过,锺惟清打开信件,映入眼帘的是气宇轩昂的字迹,字里行间皆是对收信者的托付与信任,信中只简单的提到两件事。

  【陵寝中除了云姐等妃嫔,还有一名四岁小儿,若猜的没错,应是三年前在强褓中便失踪的十一皇子。】

  锺惟清突然想起楚长凛之前曾提起过,先帝尚有一子存于世,看来便是这个十一皇子。

  书信后贺祥宇说到,他已将这名孩童送往自己夫人那儿,并叮嘱她隐姓埋名,静待时机才能与张师让以及何鸿山联系,但或许是时机未到之前母亲便殁了,於是才会在隔了十数年后,锺惟清才从当年的书信中得知这些过往。

  "张将军,后来你们有找到这个十一皇子吗?"

  锺惟清将书信递给身旁的夜倾尘,让他也能一窥当年的真相。

  听锺惟清这么问,张师让先是摇了摇头,随即却说出让他大感震惊的话。

  循着当年的诸多痕跡,张师让与已故的何鸿山心中其实一直有个大胆的想法,却无暇去证实。

  "当年贺大哥与大嫂结缡多年未有一儿半女,在我与何大哥征战前曾接到贺大哥的书信,让我俩凯旋归来定要上门喝一杯满月酒。我想当时贺大哥与大嫂终于如愿以偿,后来出了变故,这满月酒自然喝不成了。若按时间推敲计算,当时大嫂怀的,应该就是你了。这么一来,你大哥又是谁的孩子呢?所以我和何大哥猜想,惟德应该就是被你父亲救出陵寝的十一皇子。"

  当然这也只是张师让与何鸿山两人的猜想,在时机未明之前都不能贸然调查,否则可能再引祸端。

  "我大哥是……十一皇子?"

  锺惟清讶异的瞪大眼,哑口看向张师让,又侧过脸觑了一眼夜倾尘波澜不惊的神色,那模样,似乎在向锺惟清说明眼前所知所见的一切,他夜倾尘早已全盘洞悉,只是闭口不言罢了。

  "夜倾尘,你听裕亲王说过这件事吗?"锺惟清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开口问他。

  夜倾尘也不否认,他微微点头道:

  "听说过十一皇子的事,但不曾听闻十一皇子就是你大哥。"

  虽然此前夜倾尘便听楚长凛提过十一皇子的事,但并未直接告诉他十一皇子的真实身份是何人,直到他在楚长凛身边见到锺惟德后,心中才暗自猜想锺惟德就是十一皇子。

  夜倾尘回答的坦荡,锺惟清看他不似说谎的模样,於是再次向张师让确认。

  "张将军,你和何将军真的觉得我大哥就是十一皇子吗?"

  "按照年纪来推算,应该错不了。"再次被询问,这次张师让给的答覆相对的肯定。

  张师让接着又说:

  "如今新帝暴虐无道,残害手足,迫害忠良,百姓怒气冲天怨声载道,若是能扶持十一皇子,推翻暴政,开闢新象,应会是国之幸事。"

  张师让所说,其实也是锺惟清这次东南之行的主要目的,如今却因得知大哥锺惟德或许会是皇子这事,让锺惟清现在思绪颇为纷乱。

  一旁的夜倾尘凝视着锺惟清,约莫能推敲他现在心中所想,於是上前一步温文有礼的对张师让道:

  "张将军,今日所闻锺将军仍需时间沉淀思考,我们这两日会先暂时在营外的小镇上落脚,明日再来与您研议往后的安排,您觉得如何?"

  张师让也知道他说的这些对锺惟清来说,要釐清其中的前因后果,并非靠他只字片语就能明白透彻,还是需要给锺惟清一点时间自己想想。

  "我让人送你们两位到镇上,明日一样会由他带两位入营。"张师让不避讳地对夜倾尘两人说:"军中龙蛇混杂,虽大部份都是可信之人,但也难保有他人耳目混淆其中。"

  锺惟清闻言后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今日多有叨扰,明日锺某会再次前来拜访。"

  两人被张师让的亲信带着从今早入营之处离开,出了水师营锺惟清与夜倾尘来到距离军营不到五里的一个小镇,镇上看来还算热闹,仅有的一家客栈住客不多,两人入住时空房还有不少。

  "掌柜,要两间上房。"锺惟清取出腰间的盘缠,刚说完便要给钱。

  夜倾尘迅速地抬起手将锺惟清取银两的手掌按下,对他微微一笑后朝着掌柜喊道:

  "掌柜的,给我俩一间上房。"

  掌柜的听两位贵客气质不凡,两个都不好得罪的模样,不晓得该听谁的,目光小心翼翼的在夜倾尘与锺惟清两人脸上逡巡,没多久便听身形较为高大伟岸的男子轻叹一声,随即吩咐道:

  "听他的,给我们一间上房。"

  听到贵客这么吩咐,掌柜的才鬆了口气,从柜台下方取出天字一号房的钥匙,让旁边等待的店小二带着锺惟清两人上楼。

  "小二哥,替我们送些好酒好菜来。"

  夜倾尘在店小二准备退出房时,往他手上塞了一把碎银。许久不曾遇到出手这么阔绰,又长的如仙人一般的人客,店小二先是一愣,随即面上扬起笑意,连声应好,马上去找厨子给夜倾尘两人弄了一桌酒菜。

  从入屋之后便始终沉默无语的锺惟清,直到酒菜上桌也只是不发一语地闷头喝酒。

  夜倾尘知道他今日听闻旧事应是难以释怀,因此也只是默默地坐在他身侧,安静的陪他喝了几杯。

  在夜倾尘抬手握起酒杯也打算喝一口时,锺惟清伸手扣住了他的,目光紧瞅着夜倾尘那双精致明亮的墨瞳片刻后,拿走了他手上的瓷白酒杯。

  "你忘了楚荆说的吗?不能饮酒。"

  夜倾尘双眸澄澈地望着一脸严肃的锺惟清,随之轻轻一笑。

  "看你一杯接着一杯猛灌,我眼馋。"夜倾尘撒娇道。

  被夜倾尘这么一说,锺惟清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闷头喝掉了半壶青梅酿,这酒虽入口甘甜,但后劲不容小觑,若是真让他把一整壶都入了肚,怕是难保清醒。

  "我不喝了,你也不许喝。"

  锺惟清顺手将酒壶与酒杯都推往桌子另一边,举箸往夜倾尘盘里夹了几样菜,看着他动筷后,自己也才提起筷子吃菜。

  入夜锺惟清躺在榻上,思绪纷乱难以入眠,夜倾尘躺在一旁就着微弱的烛光,盯着锺惟清的侧脸同样尚未入睡。

  "夜倾尘。"锺惟清在黑暗中始终能感受到身旁之人投射而来的灼热目光,他微微侧身,与夜倾尘的视线交汇。

  "嗯?"夜倾尘始终牢牢地盯着锺惟清看。

  "我该怎么做才好?如果…我大哥真的是十一皇子……"

第36章 三十六.明如镜

  烛火投射的阴影微微地在床帐四周晃动,随着锺惟清那难得无措的问话,夜倾尘伸出手抚上他温热的脸颊,状似无意地轻轻摩挲。

  "将军,你在担心什么呢?"夜倾尘明白锺惟清语中的担忧,并不是单指锺惟德可能是皇子这个身份。

  锺惟清没有推拒夜倾尘的抚摸,身子不自觉地往他身边靠去,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音声低语。

  "我担心的是如今庙堂势力纷杂,朝野内外动荡,若我大哥真是十一皇子,恐怕会引来杀身之祸。"锺惟清眉头不展幽幽道。

  这并不是锺惟清最担忧之事,他更担心的是在楚长凛的计划中,大哥会不会只是他裕亲王需师出有名而握在掌中的一步棋。

  不过这余下的担心,锺惟清并未对夜倾尘道出。

  夜倾尘听了锺惟清的话微微一笑,将抚着他面颊的那手慢慢下移,和空着的另一手一起,往他手臂与腰间的缝隙缓缓钻了进去,搂着锺惟清的腰凑近贴了贴说:

  "将军不用担心,有楚长凛在,他不可能让人有机会伤害你大哥。"

  "何以说得如此笃定?"

  虽在桃花林处得知楚长凛与锺惟德两人之间的关系,但锺惟清并不知他们因何走到了这一步,因此无法轻易相信夜倾尘说的话。

  夜倾尘抬眸凝视着锺惟清那双仍然盛满了困惑的眼,将头靠在他身上安抚道:

  "因为你大哥,就是楚长凛的命。正如将军於我一样,你也是我的命。"

  纵然不是第一次听到夜倾尘如此露骨的表白,每每再听见时锺惟清还是会忍不住感到侷促,难掩羞赧。

  看到在昏暗烛光下锺惟清逐渐转红的耳尖,夜倾尘心满意足地扯唇一笑,把脸埋入了锺惟清厚实的胸前。

  夜倾尘心想,锺惟德与楚长凛之间的牵绊,不该由他来对锺惟清一一详述。

  "比起大哥,将军你的处境才是堪忧。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出孙卒背后之人,只是这人藏得深,明面上利用左相一派对你赶尽杀绝,背地里却是连左相的势力也在逐步铲除。"夜倾尘沉吟道。

  这些都是几日前云不知和阎风从各处探子得来的消息,锺惟清和夜倾尘一边照着计划往东南行,一边提防孙卒和左相,并继续派人查探另一股斡旋其中的未知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