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 第3章

作者:归来山 标签: 古代架空

  他摸索着找到手绢擦干净手上的血,忍着痛跪在榻上思索自己往后的日子。

  原以为季萧未留下他是看中他的皮囊或者眼睛,现在双眼已瞎,他似乎对自己的面貌没什么兴趣,不知道还能留着他做什么。

  木朝生茫然无措地轻颤着身体,又碰了碰眼睛,大片的黑暗让他永远处在不安的状态里。

  他被季萧未安置在紫宸殿的偏殿里,殿中下人除了桃子都已经被更换过,木朝生不认识他们,他们看不起一个眼瞎的奴隶,甚至不想多费时间来找他的麻烦。

  木朝生乐得无人打扰,季萧未将他丢在这里之后便没有再想起过他,任由他自生自灭。

  桃子偷偷来给他送药,木朝生问:“外头现在是什么情况?”

  桃子没出过宫,她只比木朝生年长一岁,诸事不知,只说:“大概是新皇登基吧,那日宫里宫外好生热闹,可惜你在晕着,应当没听见。”

  “季萧未将皇都迁到晏城了?”

  桃子赶紧捂他的嘴,“皇帝的名讳怎么能直呼呀,小阿木,姐姐知道你不想活了,但是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来,还是——”

  “我想活的,”木朝生捉住桃子的手,盈盈笑道,“我要活着。”

  木家被灭门还有隐情,他怎么甘心真的去死。

  他要将害他至此的人找出来,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养了大半个月的伤,也不知道桃子从哪里找来的伤药,好得倒是很快。

  木朝生已经习惯了黑暗,换衣时伸手碰了碰后腰的伤,摸了半晌摸不出是个什么东西,只得作罢,心里给对方记了一笔。

  他觉得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得出去熟悉一下环境。

  他现在没本事报复季萧未先前伤了自己,但给对方找点麻烦似乎并非难事。

  心里揣着小心思的木朝生慢吞吞摸索着出了殿门,仔仔细细将路过的细节记在心里。

  方从台阶上磨磨蹭蹭走下来,院外忽然传来少年欢欣喜悦的声音,木朝生心脏重重一跳,慌乱的情绪尚未升起,一下便被那个少年重重迎面撞上。

  鼻梁不知道碰到了哪里,酸涩和痛感瞬间直冲眼眶,泪珠霎那间便跟着鼻血一起滑出来。

  “唔!”他被撞得往后退了几步,下意识捂住了口鼻,眼泪不受控地吧嗒吧嗒往下掉,脑袋一片空白。

  没等回过神,忽然又被人拽了领子狠狠往外推了一把。

  这回彻底摔坐在地上了,屁股磕得生疼,后腰的伤也很疼。

  木朝生止不住泪,鼻血也止不住,只下意识捂着,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骂他,“哪来的不长眼的奴才!脏兮兮的!撞坏了小瑾怎么办!”

  “二哥,别生气,他也不是故意的。”

  “他都把你衣衫弄脏了,”那人道,“还是个异瞳,大家都说异瞳不祥,撞了你多晦气。”

  被叫做小瑾的少年忽然安静了片刻,木朝生一边哭一边感到对方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偏身扭过去,艰难撑着身体想站起来。

  那少年这才小声没什么底气道:“出身这种事情也不是他能决定的啦,二哥别和他一般见识,我们......我们快走吧。”

  “你太心善了小瑾,这种生来不祥的灾祸就不该出现在紫宸殿的院子里——”

  “是故意的又如何,”木朝生身体摇摇晃晃,那张苍白漂亮的脸上沾着大片血,鼻血流个不停,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话音里还带着哭音,脸上神情却十分阴郁,“我就是故意的。”

  他什么都看不见,但记得对方话音传来的方向,忍着痛跌跌撞撞冲过去,抬手便将自己刚刚从地上捡的石块往人脑袋上呼。

  砸没砸准他也不知道,反正砸了就是了。

  只听那人“哎哟”一声,旁边那个少年也跟着尖叫起来,木朝生什么都没空想,很快便同那个明显比自己年长些许的少年扭打在一起。

  然后被按在地上摩擦。

  他身体体弱,武力压制下根本躲不开,被那个蛮横的少年压着揍了好几下,觉得浑身都疼,无意识地流着泪,却还记得反抗。

  虽然没什么用,但抓在手里的石块始终没扔,如同小猫挠痒一般软绵绵往人身上敲。

  小腹被打了一拳,阵痛让他想吐,头晕眼花,他干呕了两声,又剧烈咳嗽起来,牵扯得身上每道伤都在痛。

  等迷迷糊糊清醒了些,他才意识到身上的人已经走了,自己被人拎着提起来,一股冷冽的香气钻进鼻腔,让他稍稍冷静了些许。

  季萧未望着一片狼藉的院子,面无表情,像拎着闯祸的小狗一样提着满脸血的木朝生,又转头望着不敢噤声的两个少年,淡淡道:“麻烦。”

  作者有话说:

  木木:我要给季萧未找麻烦

  和二哥他们打完架,季萧未说:麻烦

  木木(小狗呆呆):原来这就算找麻烦了啊

  遂天天去找二哥打架,嗷呜嗷呜,非常凶

第3章 谢绝写作指导

  被提起来之后更想吐了。

  木朝生几日都没怎么进食,胃里空荡荡,那人一圈下去几乎要将胃打穿。

  被晃晃荡荡提在半空晃了一会儿,他晕乎乎想吐,嗓子眼满是血腥气,没等张口又听季萧未冰冰冷冷的嗓音冒出来,说:“敢吐出来,朕便将你扔进湖里喂鱼。”

  木朝生一下将血沫子咽了下去,呛得一阵猛咳,咳得脑袋嗡嗡响,胸口也很疼。

  不等喘上口气,下一瞬又被人丢进了浴池。

  不善水性的人一旦倒在高过手臂的水池里,下意识便会想要用手撑地,却会因为触碰不到而溺亡。

  木朝生呛了水,越挣扎便陷得越深,死亡的恐惧随着水面一同淹上来,来不及想怨恨的事情,只惊恐地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没想到猛地被人抓住了手腕,“哗啦”一声拽出了水面。

  木朝生重重咳嗽,胸口闷痛,鼻腔也疼,本想抬手擦脸,忽然又被人按住手。

  季萧未那双手冰凉得像一捧雪,还算得上温柔地将他面上水渍连同血迹抹去,语气却冷冰冰,道:“笨死了。”

  视线落在脸上的感觉十分明显,哪怕木朝生看不见,却仍然能够清晰感知到。

  缓过神来之后便觉得委屈和怨怒,将方才一遭当成是季萧未的警告和惩戒。

  身份地位低的人就是如此,谁都能欺他辱他,分明是他先被推倒,反抗倒还多了惩罚。

  若不是木家倒了,若不是自己被陈王抓回宫里,他又何苦受这些罪!

  他凭什么受这些苦!

  而且季萧未竟然骗他!说好不吐就不把他扔水里的!

  “白瑾和白梨是白家的子嗣,白梨脾气暴躁,往后少去招惹他。”

  “谁招惹谁?”明知道不能忤逆帝王的话语,木朝生却还是忍不住反驳,声音沙哑,再次咬牙重复道,“我哪里招惹他!”

  他满身水,衣衫被打湿黏在身上,透出单薄的遍布伤痕的身体,瞪着那双无神但依然漂亮得似乎能蛊惑人心的眼睛,大约是真的委屈到了极点,连声线都在隐隐颤抖。

  “被撞的人是我,被推的人也是我,走在路上的狗被人莫名其妙踹一脚都知道要反咬一口,凭什么到我这里只能忍气吞声!”

  话音未落,唇瓣上忽地落下一只手。

  季萧未掐着他的面颊,水池躁动起来,哗啦啦响了一阵,木朝生只觉得头晕,眨眼便被仰按在池边,后腰伤处落在边角上,剧痛顿时袭来。

  面上血色尽失,他无意识踢着腿挣扎,却只打出片片浪花,奈何手上如何用力都无法摆脱季萧未可怕的控制。

  男人身上冷冽香气再次涌上来,让他感到绝望而恐惧,身体颤抖,像受伤的幼犬一样呜咽着。

  季萧未单手按着他,白发垂在肩头,被他幽幽拂到身后,垂眸看着狼狈又神情不甘的少年,半晌终于开了口,“早便听闻陈王对你宠爱无度,原是真敢口无遮拦顶撞君王——嗯?”

  他忽地闷哼一声,转瞬又轻笑一下,漠然道:“又咬人。”

  木朝生死死咬着他的虎口,血腥气灌入口腔,用尽了力气,像是死之前也得从对方身上撕下块肉一般。

  季萧未由着他咬了一会儿,察觉到牙口松了力,手上用力掐紧他的面颊,强迫对方松了口,露出带血的虎牙。

  男人语气平静,甚至算得上无情无欲,道:“真该将你的牙拔得干干净净。”

  木朝生张着口,不能言语,双手用力抓着他的手背,挠出血痕。

  季萧未像是不知道痛,偏头轻咳了两声,带着病气的面容挂上些许兴味,若有所思道:“但这张脸着实漂亮,掉了牙反而没了意思。”

  “木朝生,”他仔细品读这个名字,冷笑道,“谁给你起的这个名字?”

  他似乎并不是想要个什么答案,转而又接着谈条件,说:“你不想做被人随意打骂的野狗,朕倒也理解,毕竟爱宠做久了总会娇生惯养,朕给你个机会,捡起你以前伴床的老本行,留在朕身边。”

  “打狗也要看主人,挂上朕的名头,自然无人敢欺辱你。”

  他掐着木朝生的脸颊,大概并不是同人打商量,只是告知对方,自顾自接口道:“那便说好了,今日洗干净,回去养好伤,十日之后乖乖来这里。”

  季萧未垂下头,发丝垂落在木朝生面颊上,让他感到有些痒,下意识便伸手抓住了那一缕头发。

  之后那股冷香蓦然靠近,木朝生打了个寒战,没等回神,被人吻住了唇瓣。

  相较起季萧未这个人,这道吻温柔得不像话,就像是在亲吻什么珍视的宝贝。

  木朝生恍惚了一下,很快便知道自己想多了。

  季萧未起身的时候,对着他喊了一句“小槿儿”。

  *

  以前在宫中也并不是全然与外界毫无联系,他是陈王的爱宠,宴会围猎时常带在身边,贵族间的那些龌龊情闻听得也不少。

  关于爱而不得养一两个相似替身的闲闻趣事也并不少见。

  木朝生自己就是个身不由己的玩具,对这些事情没什么看法,没想到有一天也能在玩具的名称之上再加一个替身。

  季萧未这么冷冰冰又凶巴巴的人,居然也会有爱而不得的人?

  是谁?

  木朝生趴在榻上想了几天,他不认识大晟的权贵,很多往事都不清不楚,猜不出来。

  只能把“找季萧未麻烦”这件事情暂时抛之脑后,趴在榻上睡过去。

  再醒来,是被外头嘈杂的人声惊醒。

  木朝生揉揉眼跪坐起来,辫子乖顺地从肩头搭落,迷迷糊糊道:“桃子姐姐,怎么了?”

  男女有别,桃子这几日住在殿中屏风之后的小榻上,方便照顾木朝生。

  木朝生还不适应不能视物,走两步便有可能磕了碰了,甚至会把自己绊倒。

  某日桃子看见他额头有淤青,逼问之后才知道他一个人住在屋里行动不便,说什么都要留下来陪他。

  但现下喊了两声不见人回来,木朝生清醒了些,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果然听见女孩子的轻声细语,像是带着哀求和惧怕,断断续续说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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