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曙 第31章

作者:夏日巧克力 标签: 古代架空

  谈判地点定在海港边上,时节的兵在陆上守着,孙建宝的船在海上停着,两边各带四个人一起进了间废弃的驿站。

  孙建宝仰着下巴挺着胸脯进了房间,见到桌椅便不客气地走过去自己拖出椅子坐下,嚣张地瘫在椅子上大大咧咧地问:“你找我要谈什么?”

  对于孙建宝这粗鲁野蛮的行径时节不气也不恼,依旧和气地对孙建宝作揖行礼:“鲜卑的慕容家前几天偷袭了孙兄的船只,夺了你不少货物——我与孙兄不打不相识,交手几日之后深知孙兄是位豪杰——想来如果不是与我交战分了神绝不至于被鲜卑人占去这么大的便宜。因而觉着我与孙兄鹬蚌相争于你我都无益处,不如联起手来一起对付鲜卑人,你得鲜卑的地盘,我得新汉边疆安宁。”

  孙建宝挑了下眉毛,将身子略微向前倾了倾:“怎么个联手法?”

  见孙建宝对自己的话十分感兴趣,时节露出笑容:“孙兄向新汉称藩纳赋,新汉助你拿下鲜卑人辽西的千里江山。”

  “呵。”孙建宝冷笑,“你们若有本事拿下辽西何必找我?你说这话恐怕只是想骗我称藩纳贡吧?”

  时节还是笑:“在海上虽不及孙兄,可到了路上我们新汉朝怕过谁?就算孙兄看不上我打仗的功夫,也该知道皇上是天下无双的常胜将军,不要说辽西,就是鲜卑人的老巢也是打得下来的。至于为什么开朝许久一直没动兵征伐——说来惭愧——是因为那前朝的长沙王重秋却是个优柔寡断的酸臭儒生,天天拦着皇上不许动兵,皇上念及那没了根的亲王的面子,不好不顺着他,答应只在外敌来犯的时候反击,而不主动出兵。可其实皇上心里也是想给鲜卑人些颜色瞧瞧的,只是缺个机会。若孙兄向新汉称藩,而鲜卑人又与孙兄争夺土地,那皇上便可堵住重秋的嘴、名正言顺地来帮助孙兄。”

  孙建宝眼珠转了又转、仔细地琢磨时节的话,想答应又心怀顾虑:“空口无凭,我要刘俊写道密旨,把你与我说的条件都白纸黑字地写下来。”

  时节收了笑容、眼中透着不满:“孙兄这是不信我?”

  孙建宝扯着嘴角假笑:“天下谁人不知道刘俊和重秋关系不一般,刘俊与重秋怕是比和你还要亲近些。你让我做这得罪重秋的事情,将来要是刘俊拿我开刀我可冤枉得很。”

  被孙建宝的话戳到痛点,时节再没了刚刚的好脾气,皱起眉、眼中露出杀气:“孙建宝,皇上的姓名不是你可以直呼的。”

  孙建宝觉得时节的话莫名其妙,却又因他那满身的戾气而惧怕,本能地向后退了下身子。

  时节身体前倾,距离孙建宝越发地近、压迫感也变得越发地强:“皇上的密诏是不会给你的,因为你不配皇上为你废那份力气。要不要信我,你自己掂量——前朝的时候你因为站错队而丢了刺史的位子,这次选边站你可要仔细想清楚。”

  孙建宝五大三粗却是个欺软怕硬的,时节客气的时候他觉得时节有求于他因而态度强硬,如今时节耐心没了露出杀气他反而觉得和时节合作自己不会吃亏了:“我愿意和你合作!可还是那句话——空口无凭我不放心,康盛王你要拿出些诚意来才好。”

  时节耐着性子反问:“你觉得我怎样才算有诚意?”

  孙建宝:“我有个妹妹,今年十八,也到了该成亲的年龄,你如果娶了我妹妹、我们成了一家人,我自然就信你了。”

第48章

  时节从没有想过有人会找自己联姻,孙建宝说要把妹妹嫁给他令他着实惊讶了一番。随后心里又有那么一丝窃喜——终于也有人把他看成是权贵来巴结了。但接着抬眼看了看孙建宝身后站着的王亮平,那点喜悦便散了——王亮平也是孙建宝的妹夫,可处处被孙建宝打压混得还不如孙建宝小妾的哥哥,可见孙建宝并不把妹夫当回事。

  不当回事也好,时节释然地笑,反正他既不打算娶妻也不打算真的和孙建宝交好。

  “孙兄这般抬举我、真是感激不尽。”时节假意答应孙建宝的条件,“此时一言为定。”

  孙建宝:“都说了不能空口无凭,只约定可不行,不如康盛王先与家妹完婚,咱们再共同商议攻打鲜卑的事情。”

  “孙兄不先称藩我们就还是敌人,怎么完婚?”时节略微停顿,“不如这样,孙兄把这事情同请求称藩的折子一起递给皇上,求皇上下一道赐婚的圣旨怎么样?”

  费了许多的口舌孙建宝终于咬了勾,同意称藩之后共同攻打鲜卑的事情。

  时节在一旁看着孙建宝写上奏的折子,心里禁不住去想刘俊看到自己要和孙建宝联姻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还会如之前那般无所谓吗?刘俊同意联姻才是对大局最有利的,可时节此时却希望刘俊不同意这婚事,别扭得很。

  时节带着这别扭的心回了自己营里、见到了那封自己故意躲开的信。不是圣旨而是普通的书信,那估计不会招他回去、不会耽误接下来的计划,时节心里略微放松,可还是拿着封信后心里还是觉得忐忑。甚至在看到内容的时候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夜的人是他,时节舒了口气。若是被别人碰了他会嫉妒,时节的嘴角上扬。他想自己了,时节红了脸,警惕地打量周围、生怕别人看见自己这小家子气的模样。

  时节把那封信放在胸口上傻笑了好一阵子——他突然明白了刘俊在五塞原的时候一边又一边看重秋信的心情——呸呸呸,这个时候想重秋做什么,晦气。

  这信简直是个招福的神器,收到信后事事都变得顺利,鲜卑人当天就主动攻击了孙建宝,时节当即就派兵支援、和鲜卑人痛快地打了一架——时节就是要利用时间差,在长安朝廷给出回信前和鲜卑人开战,到时候哪怕重秋一伙怪罪他也能找到给自己开脱的借口。

  鲜卑人没想到时节会出手,毫无防备地被时节夺了两个镇子。时节爽快地按照约定把这两个镇子交给了孙建宝。

  孙建宝开开心心地接下两个镇子,却没想到只享受了两天安稳鲜卑人就又打了回来。按照孙建宝原本的作风见到鲜卑人两倍于自己的军队时就该向海岛上逃跑了,但如今有了时节做后盾,他没有逃跑而是点起烽火与鲜卑人交战。

  可打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见时节带兵来救,孙建宝心中惶恐,站在城墙上焦躁地转了两圈、决定弃城逃跑。只跑了一半的路就看见码头火光冲天。

  “妈的!”孙建宝额上青筋凸起、眼角几乎要瞪得裂开,“这群鲜卑狗是怎么跑到码头放火的!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不要说孙建宝不知道鲜卑人是怎么绕过重重防守去码头放火烧船,就是鲜卑人自己也不知道,因为这火是时节放的。

  “报王爷,”时节的手下悄悄凑到时节耳边传话,“孙建宝留在码头的人已经全都处理干净了。”

  时节满意地勾起嘴角:“那赶快灭火吧,这么好的船烧坏了可太可惜。”

  “报——”又一个传信兵跑到时节面前,“禀王爷,孙建宝向已经从镇上撤退,向咱们这边来了。”

  “左军与中军留下来专心灭火,等孙大王来了带着他们回咱们的军营避难。”时节看了看那些没被大火波及的船,“右军上船,随我去孙大王的老巢去给他的部下报信、搬救兵。”

  随看见了码头起火,但孙建宝已然没了别的路,只能继续向码头跑,盼着能有几艘可用的船留下来,能载多少人马算多少,总比全军覆没的强。哪怕只有艘小船也够他自己跑回海岛东山再起。

  可惜时节没给孙建宝留机会,能动船全被他划走、一艘也没给孙建宝留。孙建宝站在码头上看见自己的船们载着时节的人向海岛走、终于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可鲜卑人已经杀了过来,他根无瑕去分辨时节到底是敌是友。

  “向南逃!”时节留下的将士们喊道,“向南边新汉的军营逃!那里会庇护你们!”

  没了退路的将士本该因为有背水一战的决心而骁勇许多的,可时节的人一边向南撤退一边喊他们一起逃,军心怎么会不散。军心散了行军自然就乱了,行军乱了便没有人去保护主将,那孙建宝在兵荒马乱中丢了性命便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第49章

  时节在东莱郡借着给孙建宝报仇的旗号和鲜卑人打得激烈,长安这边也不完全太平,秋天到了,西北的羌人兵强马壮、信心膨胀、跑到新汉的边境上来撒野抢掠。羌人部落距离长安不过两天的路,刘俊再也忍不住,亲自带兵花了九天时间把羌人的老巢给打了下来。

  在皇宫里‘关’了好些日子,终于骑上马杀了个痛快,刘俊顿感神清气爽,长安城看着比过去喜庆,朝堂上那些臣子看着也比平日顺眼。

  “恭喜皇上大获全胜!”连过去一直嚷嚷着不可动干戈的大臣也满脸喜气,“好事成双,东莱郡那边也得了好消息,孙建宝已然投降、向我新汉称藩了!”

  东莱郡路途遥远,消息传得慢,刘俊出去打羌人的时候给时节写的信正在路上,如今打完回来刚好收到孙建宝称藩的折子,而通报孙建宝死了的奏折还在路上,长安这边还不知道时节已经和鲜卑人打起来了的事情。

  刘俊听说孙建宝投降、觉得时节马上就要回来了,心中越发欢喜,开开心心地打开奏折却一眼就看见了‘求皇上赐婚’几个字。

  “谁稀罕他称藩!这种无信无义的小人连称臣都不配!”刘俊黑着脸把孙建宝的奏折丢到一边,“告诉时节,不把孙建宝一家杀干净就别回来!”

  一众臣子不明白刘俊为什么突然生了气,全都吓得一愣,等回过神来想劝刘俊‘大局为重’的时候刘俊已经甩袖子退朝了。

  刘俊直奔练武场而去,路上对随行太监吩咐:“今天不理政事,来觐见的大臣一律拒了!”

  随身的郑公公连连点头,站在练武馆的门口战战兢兢——每次朝堂上遭了烦心事回来刘俊总是会说一句谁也不见,可若真的谁来了都不通报也是要挨骂的。

  谁来通报、谁来不通报是门天大的学问。郑公公有一阵子拿捏得还算准确——哭丧着脸来求饶劝谏的多半会让皇上更加生气,不能通报;带着笑信心满满过来献计的皇上会耐着性子听一听,可以通报;长沙王是例外,无论什么脸色都要直接放行。

  但最近这几条不太好用了,皇上好几次在用晚膳的时候问哪个哪个大臣有没有来过,然后在得知他们来了却被郑公公打发走了之后露出些许不满。好几个大臣笑脸进去苦着脸出来。

  而长沙王成了最难琢磨的那个,这一个月里,郑公公因为把长沙王直接放进去而被骂了三次,因为没有把长沙王直接放进去而被骂了两次,因为没有通报长沙王来了而被骂了一次,因为通报长沙王来了而被骂了九次。总之怎么做都错,他在皇上身边伺候一年多,挨的所有骂都是因为长沙王。

  郑公公在门口站着,心里求告上天长沙王今天不要过来,不然又要挨骂。上天垂怜,过来小半个时辰也没见长沙王来,今天应该是不会过来了。郑公公可算松了口气。

  又过了一会儿给事中拿着拟好的圣旨过来给刘俊过目,郑公公拦住那人问:“这是讲什么的稿子?”

  刘俊下这个圣旨的时候正生着气,给事中也拿不准这圣旨到底是该拟还是不该拟,于是低声说出来郑公公商量:“东莱郡的孙建宝要称藩、还要和康盛王联姻,皇上听了不高兴,不仅不许,还要康盛王杀光孙建宝一家再回来。”

  时节和刘俊的关系郑公公是清楚的,听了给事中的话后立即明白了今天皇上不高兴的缘由,略微思索一下后对给事中说:“这稿子先在奴婢这放着,等皇上心情好了再交于皇上,大人觉得如何?”

  烫手的山芋有人接了,给事中高兴得很,把圣旨草稿交给郑公公走了。郑公公站在门口继续琢磨,仔细想来过去皇上生了气把康盛王召进宫关上门相处一阵子多半就会高兴了,这阵子脾气变得难以琢磨怕不是因为康盛王不在身边无处泻火?

  都说皇上不纳妃是因为和皇后夫妻情深,但郑公公心里清楚皇上不纳妃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好女色。可郑公公一直没想通皇上为什么连男宠都不招,如今想来莫非也是因为康盛王?

  郑公公忍不住嘴角上扬——康盛王出身低,皇上平时对他也看不出特别地好,因而宫里宫外都少有人巴结他,若是自己抢先和康盛王搞好关系,岂不是搭上了通天梯?

第50章 旁观者

  郑公公正高兴着,又有送信的信使过来送信,从东莱郡来的信。里面是军报,信使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郑公公也不能问,但郑公公觉得自己今天有苍天保佑,可以送进去碰碰运气。

  时机还不错,刘俊练武练累了,正躺在温泉池子里闭目养神,听见郑公公走进来虽有些不耐烦但语气还算平静:“谁又来了?”

  郑公公弯着腰探着头答:“是军报,东莱郡过来的。”

  刘俊胸口起伏了两下,伸手来接,郑公公赶紧把军报放在刘俊手上。

  军报里没有明说是时节设计杀了孙建宝、然后暗自扶持孙建宝那性格懦弱的妹夫王亮平做首领,但种种过程描述得详细,刘俊自然猜得出是时节的手笔。

  哼,量他也没有胆子自己娶老婆。还顺手找到了和鲜卑开战的理由,干的漂亮。刘俊心里压着得火终于散了,开心地舒展身子,脸上露出微笑。

  郑公公在一旁陪着笑:“皇上?这是给事中送来的稿子,请皇上过目的,现在看吗?”

  “什么稿子?”刘俊侧头瞄了一眼那圣旨的内容,摆手笑,“这圣旨不用发了,准备笔墨去,我写份新的。”

  七日后时节收到了刘俊的圣旨:准王亮平接替孙建宝职位,封四品刺史,赐子爵位。追封孙建宝为成安伯爵。康盛王时节平乱有功,择日回京领赏。

  圣旨之外又付了封给时节的私信:快些回来,陪我过中秋。

  时节把这些事情转告给金一瑜,金一瑜显露出些许失望:“中秋就要回去?不打鲜卑人了?”

  时节倒是看得开:“就咱们手上这几万人,能从鲜卑人手上抢下一个郡已经是侥幸,若是鲜卑增兵过来怕是吃不消,现在停战刚刚好。”

  金一瑜:“若鲜卑增兵,皇上也该增兵过来才是。皇上不是一向主张先下手为强吗?怎么不支持我们继续打下去?”

  时节:“向这里增兵做什么?鲜卑人的都城在平城,你还打算一路从东莱郡打过去不成?从长安到平城可比从东莱走近得多,皇上要是真的想打直接带兵过去不是更好?我们这次露些破绽给鲜卑人、以退为进,他们定会向我们挑衅,那时候才是我们真正交战的时候。”

  金一瑜:“首领是当真这么想,还是因为皇上让你回去,你便找理由安慰自己?”

  时节一愣,随后无奈地笑:“你这人……平时半天也没一句话,突然话这么多。”

  金一瑜微微侧头避开时节的视线没了话。时节跟着沉默了一会儿释然一笑——过去金一瑜总是更偏向听刘俊的指挥,如今竟然为他鸣不平、怀疑起刘俊的决定来,说明在金一瑜心里是真地认了他这个首领。

  “好了。”时节请拍金一瑜的肩膀,“虽然我猜得不一定对,但皇上肯定有他的考量,我相信皇上的判断。”

  “我当然相信皇上。”金一瑜微微皱眉,“我只怕这不是皇上的考量,是别人的。”

  时节又是略微惊讶,而后露出灿烂的笑:“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觉得——不急,或早或晚,那人都是要死在我手上的。”

第51章 礼数

  时节不觉得回长安委屈,一路上都心情都不错。

  一来,他对金一瑜说的那些话并不是自欺欺人,他真心相信刘俊另有打算,刘俊虽然偏爱重秋但还没到言听计从的地步,不然王太保、河间王、重琚等人也不会死。

  二来,他也想和刘俊一起过中秋。七个多月见不到面已经非常难熬了。更何况分别的时候两人还闹了好大的矛盾。误会虽然已经解开,可是两人一直没能见面,时节心里总是惦记着,一定要见到刘俊本人、听他亲口说出信上的那些话才能心安。

  还差一日到长安的时时候从城门校尉那里得到了新消息:皇上会亲自出城门迎接众将士回京。

  他要来接我——时节的心跳得好快,脸上兴奋的红晕藏也藏不住,转头问金一瑜:“前朝的时候你随皇上见过前朝皇帝的吧?见圣驾时候的那些礼仪是不是都懂?”

  虽不知道时节为什么这样问,但金一瑜如实点头。

  时节:“那,到时候我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一定要提醒我。见皇上的时候可不能失了礼仪。”

  “是。”金一瑜以为时节还会有下文,可见他答应了时节安心地笑了下,离开了。

  第二日时节精心打扮了一番,外面虽还是往日的那件战甲,可里面的亵衣却换成了新的绸缎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本来还想熏香的,但身边没有像样的香料才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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