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有相逢 第20章

作者:秦九郎 标签: 甜文 情有独钟 强强 古代架空

  “好了好了少磨点,你磨这么多,我当然就要不停的写下去啊,不然多浪费。”皇帝轻声指责他,一手飞快地在奏折上圈点。

  掌印伸手夺过皇帝手中的朱笔,皇帝一不小心画歪了一条线,皇帝瞪起眼睛说掌印你是不是想造反。掌印挠他痒痒,皇帝缩在他怀里笑,一笑就停不下来。

  屋子里装满了夕阳,瓷缸里放着刚换的冰块,减了不少燥热。

  “好了,停下来。我们来做点正事。”掌印跟着皇帝笑了一会儿,忽然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好像接下来他们要讨论的是生死存亡。

  皇帝一下子被他搞蒙了,只见掌印掂起朱笔和朱砂碟子,小心地蘸了一点,叫皇帝靠过来一些,他好操作。皇帝下意识地往后倒,问:“你要干什么?”

  掌印朝他抬抬下巴:“欸,叫你过来就过来嘛,我都不做其他事。”

  掌印欺近一点,轻轻抚平皇帝皱起的眉头,然后就着朱砂给描画皇帝眉心那朵天生的梅花。

  掌印描得很认真,皇帝抬眼看掌印的眼睛,掌印正专注于手上的动作。皇帝舒了一口气,脸上突然就红了。

  “皇上,你怎么了?脸看起来有点红啊,很热吗?”掌印温声说,一边给他画梅花,一边垂眸看着皇帝的表情。

  皇帝顿时语无伦次了,他只不过是个十八少年,什么情绪都显露在脸上,不像丞相那样的老狐狸,藏山不露水的,猜都猜不透。被掌印这样一说,皇帝的脸更红了。

  “才不是咧。”皇帝说,抬眼觑觑掌印,转而又看向别处了。

  掌印轻轻地笑,说:“现在更红了。”

  “你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嘛!”皇帝喊一声,叠在一起的两手微微颤抖,不知为何。

  掌印没理皇帝,他手上停下最后一笔,左右看了看,喟叹了一声,很满足的样子。

  皇帝眉心的那朵梅花,被他的朱砂一渲染,更是明媚鲜活。看上一眼,就能想到大雪漫天,梅花未落。

  皇帝抬手去摸摸额头,掌印握住他的手腕,靠近了吻住皇帝的嘴唇。皇帝愣在原地,头脑里忽然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掌印披垂的长发还有他半眯着的眼睛。

  彼时是七月二十九的傍晚,暮色褪去,夜晚即将来临。

  皇帝听到窗外传来画眉的鸣叫,此起彼伏。那时候皇帝不觉得自己是皇帝,而只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哥儿,他喜欢一个人,而那个人恰好也喜欢他,仅此而已。

  掌印含着皇帝的嘴唇研磨几下,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就像是忽然一冲动,就这样做了。但皇帝没有拒绝他,掌□□里高兴,霎时如春暖花开。

  “唔。”皇帝含糊不清地挤出一个音,掌印咬到了他的嘴唇,把他痛了一下。

  掌印松开他,坐直身子,把朱笔和朱砂碟子放回桌案上。掌印笑吟吟地抬手摸摸皇帝的脸颊,问他:“这回要判咱家什么罪?咱家好去准备准备。”

  “你好大的胆子,冲撞龙体,朕罚你一直待在朕旁边,哪都不许去。”皇帝扑过去把掌印整齐的头发揉乱。

  掌印揽着皇帝的肩膀,看他的笑容,说:“臣,遵旨。”

  皇帝给丞相关了禁闭,原因是丞相抗旨不遵。丞相在山庄里的居所外面围了一层卫兵,一日三餐都是小黄门递进来。

  皇帝本以为丞相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但丞相并没有。丞相在午后躺在凉椅上小睡,摇着手中的蒲扇,其乐悠哉。

  其实丞相难得清闲,至少不用每天批改那些无聊的奏折,他心里还有点窃喜。

  丞相知道皇帝想看到的是什么,他偏不让皇帝如愿以偿。皇帝想跟丞相争权了,自古君主和丞相水火不容,丞相当年做过皇帝的老师,这几年一直皇帝吃的死死的。丞相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所以他一点都不慌张。

  将军在路上奔驰了四天,哈萨克斯坦的名马可以日行千里。将军策马闯过了最后一道关卡,再穿过峡谷中一条驰道,出来的那一刻,只见眼前平原浩荡,川河烟渺。

  高远的天穹笼盖在头顶,淡淡的流云滑落天际。骏马在这样荒原上奔跑,将军感受到北方旷野里久违的宏大和苍凉,他听到风中的絮絮低语,头也不回地,把万里长城和十万群山,通通抛在脑后。

  

  ☆、相思

  “新将军来了!新将军来了!”当军营里蓦然响起这几声呼喊的时候,站在大营前头的哨兵、正在生火做饭的炊事、正站着教训给新来小兵的百夫长,全都转过了目光望向旌旗飘扬的地方。

  他们听到远道而来的马蹄,像一阵急雨,突然洒落在这荒原上。在军中待了有段时间的将士都知道,那是将军的马,来自哈萨克斯坦汗国,有着湛蓝的眼睛,和黑夜一般的鬃毛。

  “新将军来了?新将军在哪里?”几个刚刚招进来的新兵还没有见过将军,一听将军来了,全都好奇地问起来。

  百夫长呵斥他们,让他们回营里去待着,将军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到的。

  百夫长手里握着长矛,他听到那边人声鼎沸。他算了一下日子,这天是七月十九,北方的天穹一如既往的高远,太阳不落,白云不起。他想想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事,叹了口气,抬起脚步往另一边走去。

  将军坐在马上,风尘仆仆。他摘下头上的斗笠别在马鞍上,翻身下马,立刻有人围上来,帮他脱掉披风,请他到将军殿上去。

  将军的正殿已经很久没有打开了,自从老将军战死之后,它就被锁上,等着下一任将军来。

  副将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铜锁,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将军闻到了淡淡的灰尘气息,夹杂着木头的味道,有种悠远的诗意。

  将军看看里头的陈设,跟他离开这里的时候一模一样。两个月前将军来这里收拾老爹的遗物,装在箱子里,陪着老爹的遗体一路送回了帝都,再一路送进了坟墓。那天他亲自锁上的这扇门,今天又重新打开了。

  将军简单地梳洗沐浴过后,穿上玄黑的轻甲。将军在镜子前整理自己的衣冠,他突然想起在帝都的日子,当时丞相站在他旁边,穿着湛蓝的衣裳,南国桃李花,灼灼有辉光,将军不曾忘记。

  将军找来副将问话:“异族的公主被杀了?”

  将军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虽然他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曾说掌印是一派胡言。将军拿出皇帝亲笔写下的圣旨,铺开来,让阳光照到它。

  副将站在将军对面,当他看到圣旨铺开来的那一刻,连忙退避三尺,俯首叩拜。将军喊他平身,说不必拘泥于礼节。副将扶膝站起,拱手回话:“回将军,正是。”

  “折子是谁写的?”将军坐在圣旨前,背靠着窗户的阴影,语气安稳。

  副将说:“是臣写的。”

  将军一伸手把圣旨全数收起来,装在匣子里,放进堆满书卷的瓷缸。将军叠起双手,偏头看看窗外,他看到远处升起的炊烟。

  “谁杀的?”

  “尚未查明。”

  “尚未查明还是没有查?是不是异族栽赃嫁祸?”将军敲着自己的手背,他没有看副将,他看向别的地方,思绪渺渺。

  副将神思一凛,连忙说:“是属下办事不力,请将军责罚。”

  将军交叠双腿,斜靠在椅子上,让他半个身子显露在阳光里。北方气候偏冷,在盛夏也不见得帝都那么炎热。

  将军说:“前几天是不是跟异族干过仗?”

  副将游移了一下目光,忽然有些慌张,他支吾了一下,全被将军看在眼里。

  “打了败仗是不是?然后故意搞的这么其乐融融的样子来骗我?”

  将军笑着说,他笑的时候一直看着副将,目光清冷冷的,像远方高山上的雪原。将军是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的,将军在帝都的时候,有百花,有丞相,有盛世,有繁华,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

  副将慌忙跪下来,头磕在地上,说将军饶命,臣罪该万死。

  “别一来就罪该万死,没人能这么容易就死去。”将军扶着膝盖站起来,背着手在窗前徘徊,“打一两次败仗也很正常,把我的脸面丢光了,我再一样一样捡回来。”

  副将匍匐在地上,听了将军的话,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新将军和老将军不一样,老将军严厉刻板,有长者的威仪,而眼前这个新来的将军,晦明难测。

  “听说公主被杀了,是哪个公主?长得怎么样,之前是否见过?”将军站在窗前看外面的景色,炊烟像蓝色的带子,袅袅娜娜。

  副将没有抬头,他说:“是公主图甘达莫氏。”

  “图甘达莫。”将军轻轻地念这个姓氏,他在努力回想,“异族的旁支,兄长是图甘达莫古道恩,少年英才,去年冬至的宴会上,颇受皇帝的赏识。”

  将军闭着眼睛回忆当时的场景,他想起大雪纷飞的日子,宫殿的屋檐上盖满了雪花。宫墙旁栽种着梅花,有异族的车队从树下走过,为首的一人骑着白鹿,眼睛翠绿如翡翠,脖子上挂着玛瑙,耳畔垂挂着珍珠。

  图甘达莫古道恩,异族旁支的少年族长,将军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少年太尖锐,有种涉世已久的锋芒。

  将军的思绪拉到推杯换盏的宴会上,他看到有姑娘在跳舞,那个姑娘也有着翡翠一般的眼睛,白金色的头发,高鼻深目,一看就知道是异族人深刻的五官。

  将军重新组织起那天铿锵的鼓点,公主图甘达莫氏踩着鼓点跳异族的叙事诗,腰身窈窕,眉眼灵动。

  将军这下才完完全全地回忆起公主的面貌,他不为所动,除了有点点微弱的惋惜。毕竟这样的舞姿,在世上已经很少见了。

  “公主的遗体呢?放在哪里?”将军问。

  “回将军,遗体已经运回了异族。”副将如实禀报,“人是在边界内三十里的萨仁哈森地被刺杀的,图甘达莫氏族长第二天就打过来。我方因为事情原因不明,不敢造次,想着等将军来了,再做打算。”

  “我们死了多少人?”将军问,他皱起了眉头,连看外面的飞鸟雄鹰都没了兴致。天上一只孤单的灰鹰在盘旋,翅膀晶亮瓷实,一会儿便飞走了。

  “回将军,七十二人。”

  “葬在哪里?”

  “回将军,葬在十里外的十二川。”副将的声音有些低沉,毕竟,说起那个地方,再勇猛的将士,都要垂首缄默。

  “十二川。”将军抬手揉揉自己的眉心,他闭上眼睛,“力拔山兮,振北原。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将军的气息有些飘渺,像站在十二川旁,为英灵们追悼。

  丞相被关了禁闭的时候,他的的夜晚就在无休止的蝉鸣声中度过。盛夏还没有过去,屋外的湖水蒸腾起悠悠凉意,倒是让丞相日渐烦躁的心理稍稍平复了一些。

  丞相曾多次在梦中惊坐而起,他梦到了将军,梦到剑影刀光的战场,那都是他未曾见过的场面。丞相大梦惊醒就听到屋外的虫声,抬头看到亘古不变的星辰。

  这天是七月十九的深夜,丞相再一次从梦中醒来。他刚坐起身,眼梢就瞥到屋子中央的屏风后有人走过,丞相一下子警觉起来:“谁在那里?”

  随着轻微的脚步声,来者从屏风背后转出来。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影子遮去了屏风上的松山明月图。丞相看清楚了那人的脸,才松了一口气,翻身从榻上下来,披起一件薄薄的罩衣。

  掌印走过去,从怀里摸出一个红木盒子,说:“将军给你的,被皇帝扣住,我现在给你换出来了。”

  丞相的目光落在了盒子上,现在任何有关将军的一切都能提起他的兴趣。丞相抬手接过了,端在手心里,并没有马上打开。丞相看到掌印腰上系着明黄的秋葵玉,坠着火红的流苏。

  掌印穿着漆黑的夜行衣,头发盘在头顶,靴子绑在腿上,一身利索。

  丞相突然明白了秋葵玉的含义,事出反常必有妖,丞相是聪明人,自然能猜到其中的暗语。掌印看看丞相的神情,微微笑了一下,把秋葵玉解下来,揣进怀里。

  “人来了没有?”丞相把红木盒子放进袖子里,问掌印。

  “在路上了,可能还要一两天。”掌印低声说。

  丞相搬了一把凉椅摆在东边的窗下,那里有微风徐来。丞相掖着袖子,让自己整个躺倒在椅子里,星光洒了他满身。

  “能不能快一点,我一天都不能等了。”丞相的视线越过屋檐,一直到浩瀚的夜空,他听到湖上长风浩荡,还有不远处山里夜枭的叫声。

  掌印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里,丞相摇着蒲扇,打开红木盒子,把里面的信纸一张一张展开,慢慢地看了起来。

  万籁俱寂,丞相这个时候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世界飞驰着离他远去。

  “我简直想死你了。”丞相把信纸盖在自己脸上,闻到松烟的墨香。

  他想起当初将军府递给他的请帖,上面写着他的名字,那分明就是将军的字迹。当初他还嫌弃这书法没什么特色,随手搁在了一边。

  如果那次将军府的宴会上没有凉糕呢?丞相想,那我还会去吗?不会吧?如果我当初没有去,我现在想念的那个人……又该是谁呢?

  “又该是谁呢?”丞相的声音从信纸下传来,喃喃似梦呓。

  “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皇帝说,侍女们正在为他更衣就寝。

  掌印从从容容地走上来,婢女们看到他就自觉退下了,因为这是皇帝的规矩,有掌印在的时候,不需要别人在场。

  “刚才下人做错了事,我去着手处理了一下。”

  掌印换上了朱红绛紫的敞花大袖,一丝不苟,顾盼生辉。掌印来给皇帝换上丝绸睡袍,帮他把腰上的带子系好了,又帮他整理衣襟。

  “不闹了,天晚了,睡吧。”掌印的声音带着缱绻的烟火气,在夜里格外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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