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风流 第14章

作者:浅书清都 标签: 天作之和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古代架空

  可过了很久,当这种变故的生活也逐渐变成了日常并开始习惯时,阮母才忽然惊醒,并开始控制不住思考另一个问题。

  当他们突然的带着阮临逃亡,将阮临从优渥安定而熟悉的环境中带出,不发一语便开始了辗转而艰难的旅程,阮临却只是在最初的时候问过一两句,随后便再也没有好奇过。

  甚至在他们半夜悄悄从客栈离开时,也只默默穿好衣服,趴在阮闳的背上,捂着嘴不让哈欠打出来。

  阮母一直在猜,当时的那个小小的阮临,在深夜跟随他们一起赶路时,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从天瞬间坠落在地,一夜之间天翻地覆,阮临好奇过,无奈过,怨恨过吗?

  阮母甚至不敢将这些话问出口。她知道,就算是问了,阮临也只会笑着说没事。

  就像此时他强忍着泪却说让她放心。

  有人轻轻在外敲门,阮临用手指压了压眼睛,低声道:“我去开门。”

  门外是宋何。

  宋何看起来极其疲惫,眼中满是血丝,见到阮临,微微一愣:“这是怎么了?”

  阮临摇摇头,强打起精神问:“宋叔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阮夫人起了吗?”

  “已经起了。”阮临侧身让宋何进门,“您来找我娘?”

  “我有些事要告诉她。”宋何说罢看向阮临,郑重的叫住他,“阮临。”

  阮临回视,眼中有疑惑。

  宋何顿了顿,最后只道:“石珫真的很喜欢你这个朋友。”

  阮临一愣,接着立刻便反应过来。

  宋何这么早赶过来,是要和他们摊牌身份了!

  这么一想,阮临又有些想不通。他们母子与朝堂没有分毫联系,宋何为何要这样急着与他们爆出石珫的身份?

  难道他与阮母在其中还有什么作用是自己没想到的?

  阮临脑中念头千万,面上只是笑着将宋何请进家门。

  阮母已经在正堂里等着,见宋何进来,倒了杯茶放到桌上客气的招呼。

  宋何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口,笑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勉强。

  “阮夫人。”宋何放下茶杯,郑重道,“前段时间承蒙您替我照顾阿珫。”

  阮母笑了笑:“不用客气,阿珫很懂事,没有让我多费心。”

  “我,”宋何紧皱着眉头,语气艰难的说,“我今日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阮母微笑,静待下文。

  宋何道:“其实,我与阮闳是故交。”

  阮母唇边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我年轻时闯荡江湖,为免多事,曾用化名何如松,并结识了阮闳。”宋何道,“后来我被召回京城,他也回到慰灵宫,各自忙碌,以致此后一别便也在没见过。”

  “何如松?”阮母喃喃念着,回忆起了阮闳曾和她说过的话,道:“阮闳曾和我说过,他年轻时曾有一位挚友,只是世事阻隔,经年一别就再也未见。那时他还不认识我。”

  阮母又想到一事:“他随身的那把雪刃,还是我们大婚时你送来的贺礼。”

  宋何道:“我父亲曾是杜老将军副手,后来战死沙场,杜老将军便将我带回府抚养成人。”

  那宋何与杜家兄妹岂不是从小一起长大?

  阮临在一旁默默听着,等到他说出这个事实后,登时便明白了所有事情。

  因为宋何与阮闳有旧,阮闳此人虽与朝堂无关,却在江湖中颇有地位。所以皇贵妃提前察觉到了京城的动荡,便让宋何借故带着石珫远离是非,来投奔阮闳。

  谁知此时阮闳已经出事,宋何便没有第一时间暴露身份,而是隐瞒观望。加之皇贵妃那里也没有消息,他们便在这偏远的洛河村暂时住下,等待下一步。

  前些日子宋何收到消息,赶回去后只见了皇贵妃最后一面。如此看来,京城必定是个漩涡,若想暂且保住石珫,只怕不能回去。

  这样一来大概就能说通了。

  只是还有几点阮临有些想不明白。

  一是为了不受打扰,他这些年同阮母过的非常低调沉默,加上江岚风和李岳帮着遮掩和处理后续,想要找到他们母子并不比登天容易。

  可听宋何说话间的语气,似乎他们母子的行踪天下人都知道一般,不用花心思便能打听的到,探访的来。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和母亲的地址?阮临猜不透,二是为何皇贵妃会执意让石珫跟着宋何离京。就算她察觉到了危机,可石珫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有皇上来保他,皇贵妃究竟在顾忌什么?难道这场危机的根源就在皇帝身上?

  可若是皇帝与皇贵妃翻脸,皇贵妃此番行事目的昭然若揭,皇帝又怎么可能会答应让石珫离京?

  如此一想,这便说不通了。阮临眼神状似不经意的从宋何身上掠过,心中仍是在暗暗揣测。

  既然不是皇帝下的手,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为何不将自己的儿女交给帝王爱护,反而一个让宋何带出宫,另一个派人托付给千里之外的兄长?

  难道……

  一旦这个人要对孩子下手,就连皇帝都阻拦不住?!

  阮临被自己的推测惊到,心里似乎隐隐抓住了什么,猛的慌了一下。

  但这个一闪而过的感觉尚未被他抓住便已经溜走,阮临不再胡思乱想,将注意力转移到宋何与阮母身上。

  “半年前,”宋何的手指在杯沿摩挲,像是在思索怎么表达,“晓儿——也就是皇贵妃,托付给我一件事。让我带着石珫去慰灵宫找阮闳。”

  他说着突然顿住,想起自己忘记的事,又补充道:“石珫的身份我之前也并未坦言。他是皇贵妃所出的六皇子。在外不便宣扬,加之怕被有心人利用,便没有提前告知,并非是对夫人有戒心,是我们失礼,还望海涵。”

  阮母淡淡道:“既是想要隐姓埋名,怎还顶着皇姓?”

  “殿下只是到了这里才与你们多透露了几句。”宋何看向阮临,“殿下说,他第一次见到阮临就觉得投缘,当时甚至想把所有事都告诉阿临。只是后来考虑到如此做太过突然,也容易招生事端,便暂且瞒了下来。当然,平日里与阿临相交时从未用过心眼城府,纯粹就是喜欢这个朋友。一片赤子之心,我想阿临应该也能感受得到。”

  石珫的身份阮临昨夜便已经知道,今天再听宋何提自然没有多惊讶。只是宋何忽然将视线放到自己身上,阮临愣了一下,还在心里纠结要不要表现一下,比如做出一副突然得知自己被好友欺骗,又惊讶又生气,还有几分懊恼和伤心的模样。

  只是这个情绪实在有些复杂,阮临还没酝酿到位,宋何的视线便已经移开。

  观众都不看自己了,就算酝酿出一台好戏也没有意义,阮临只好作罢。

  宋何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皇贵妃让我带着石珫去找阮兄,让阮兄教导他武艺剑法,还嘱咐我们路上尽量自己解决问题,不要暴露身份,也别与地方上的官员有任何联系,还说让石珫多学一段时间,等她通知再回京。当时我察觉到此事透着古怪,只是皇贵妃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说,只是反复强调这几句,我也只好压下疑惑,带着石珫出京。”

  “原本我打算直接去慰灵宫,但走到一半,忽然得知阮兄已经……我便开始找你们母子,不得不说,找你们我用了无数方法,也走过弯路,最后想来洛河村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让我找到了。”

  “找到你们,我便打算带着殿下就在洛河村等着皇贵妃的来信。”宋何深深地叹了口气,“却没想到我收到的,竟是那样的信件。”

  “晓儿告诉我,她无意中得知了一个秘密。”宋何说着闭上了眼,“这个秘密太过惊世骇俗。它会要了她的命。”

第17章 星河欲渡(八)

  一个秘密,居然能要了当今最受盛宠的皇贵妃的命?!

  阮临不自觉的睁大眼睛,再看阮母也是一脸惊讶,显然没有想到宋何竟会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

  “一个怎样的秘密,居然会如此可怕,让皇贵妃这样的人都无法脱身?”阮母看向宋何,“若这个秘密知之者死,想必皇贵妃也不会与你说。”

  “不错。”宋何揉了揉太阳穴,“我问她,她不肯说。”

  “但若是你什么都不知道,皇贵妃不会担心吗?毕竟你与她关系非同寻常,他人自然会觉得皇贵妃知道的事,你也一定会知晓。”阮母皱着眉,“这样的话,你在明他在暗,你又带着六殿下,只怕防不胜防。”

  听阮母提到这事,宋何愣了一下,便知阮母是真心在为他们着想,一时间心中宽慰许多,同时也决定相信阮临母子,不再隐瞒,而是将他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她虽未告诉我这个秘密究竟是何事,却在我临走前提了一句。”

  阮母:“皇贵妃说了什么?”

  宋何道:“她让我们小心恭妃和丞相。”

  “恭妃与丞相……”阮母实在是对京城人事知之甚少,搜寻脑中信息也不过勉强想起当今丞相似乎很有些手腕。

  宋何明白阮母与京城没有接触,了解的信息也不多,便主动解释:“恭妃是敬国公卢锴之女卢葳。因育有二皇子,且二皇子自幼体弱多病,皇上虽不宠爱她,平日里却也多有关注照料。”

  “当今丞相则是袁鼎。他二十五岁踏入官场,如今不过三十五,便已经爬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宋何道,“更令人感慨的是,他出生不高,能有今日的地位成就,全靠着自己。”

  阮母疑惑的看向宋何:“一个是贵女后妃,一个是新贵权臣,这样的两个人,能有什么联系?”

  阮临也在思索,脑子一转,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私情。”

  “???!”

  阮母和宋何震惊的看向阮临,满眼难以置信。

  阮临被这样两双眼睛盯着,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胡乱说的,话本里不都这么编嘛。”

  “话本里的东西怎么能当真?”阮母闻言哭笑不得道,“你这孩子,没得便油嘴胡说。”

  “我原也以为这两人没有交集。但皇贵妃既然这么说,无论如何,都得好好盯着这两人。”宋何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只是不明白,一个前朝,一个后宫,见面都困难,能翻出什么花来?”

  两人都开始沉默,阮临心里想着别的,看向宋何问:“出了这种事……石珫现在怎么样?”

  “他在房里。”宋何道,“阿临,你去看看他吧,他应该很想见到你。”

  阮临心里揪了一下,随后又有些担忧:“可他若是想一个人静静,我这么过去,就怕说了什么不该提的,让他更加烦闷。”

  宋何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阮临的肩:“你也不用想着说什么来宽慰他,能过去陪陪他就已经很好了。”

  阮母接着道,“你心里担心他,就别总想着自己可能会添乱。想太多了反而会畏葸不前,其实大可不必。”

  宋何想了想,又道:“我待会儿要出一趟门,今夜不回家。你去陪着他,晚上住下也行。”

  阮临看向阮母,阮母微微笑了一下,道:“去吧。”

  阮母都已经这么说了,阮临也没有必要再犹豫,他心里又记挂着,脚步匆匆的赶去石珫家。

  石珫家门紧闭。

  阮临上前敲门,手刚碰到门就发现没有关紧,轻轻推开,里头静悄悄的,像是没人一般。

  “石珫?”阮临轻轻喊了一声,没有人应答。

  “石珫?”他又唤了一句。石珫房间门关着,阮临走过去,站在门口,轻声说,“阿珫,你在房里吗?”

  房间里没人说话,阮临站着等了会儿,随后还是推开门。

  房内比外头院子暗上不少,阮临走进一步,眯着眼睛适应光线。

  桌边坐着一个人,一身白衣,半张侧脸沐在阳光里,被光线照的越发苍白,双目半敛,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阮临来的一路上想了许多,譬如要如何劝石珫,或者如何让石珫高兴些。

  可此时此刻,当他真正见到石珫后,阮临却忽然只会沉默了。

  仿佛千万语言都淹没在了喉中,他什么话都说不出。

上一篇:晓清欢

下一篇:惊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