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风流 第29章

作者:浅书清都 标签: 天作之和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古代架空

  石珫的心底忽的一动,似是有什么快速溜走,让人来不及抓住。

  “给我一个软塌就够了,也不要别的。”石珫心中的惊动与波澜,阮临自然毫无察觉,他说着说着又开始低头看着酒壶。

  酒壶里的酒半温,阮临伸手拿过来,晃了晃,而后闷了一口。

  石珫来不及拦,再拿起酒壶一掂量,登时哭笑不得。

  “你方才不是说不喝了?!”石珫将剩下的酒倒进杯里,倒的一滴不剩,也才勉强只有半杯。

  这一口可真是相当实诚了。

  阮临脸色依旧泛白,嘴唇却比平时里红的多,听见石珫的话,也没反驳,不理他。

  两人本就是席地而坐,阮临拿过软垫往后一躺,歪在边上不动了。

  “阮临?阮回川?”石珫轻声唤道,“阿临?”

  阮临手搭在眼上,半晌忽然道:“石珫。”

  “嗯?”

  “你怎么这样?”阮临轻轻的叹了口气,“你怎么这样啊。”

  石珫被他突然抱怨这么一句,纳闷的很,苦笑问:“我怎么了?”

  阮临放下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眶红红的,而后翻了个身,背对着石珫。

  石珫等了半晌,不见阮临说话,凑过去一看,就见那人双眼紧闭,呼吸浅淡,已不知何时睡着了。

  一个时辰后,石珫推门进来,就见阮临皱着眉看着面前的杯盏,而后又将视线挪到他的脸上:“我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石珫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你方才说我……”

  “我喝多了。”阮临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我是个一杯倒的酒量,一醉就说胡话。我若是说了什么,你当耳旁风就行。”

  他说着又埋怨的看着石珫,指责道:“你不是说这个酒不烈吗?”

  “的确不烈,”石珫平静道,“你要不是最后一口喝了半壶,肯定醉不了。”

  老底被揭,阮临脸上的笑僵硬起来。

  他淡定的将眼神挪走,自然的转移话题:“用完饭后借我辆马车。”

  石珫:“怎么?”

  “我让云湖山庄的车夫先走了,”阮临说,“你不借我马车,我回不去——还是说,你要自己送我回去?”

  石珫顿了顿,明白了,叹了口气笑道:“好,我送你。”

  都在一个城里,居然还得让人送来送去。虽说是阮临自己计划的,但想想还是觉得自己有点矫情。

  王府的车夫得了吩咐,安安静静的驾车。厚重的帘子放下,马车里与外头的严寒天差地别,温暖的像是入了春。

  “再过不久便是除夕了。”阮临问,“你就一直在青州?”

  “嗯。”

  “不回京城,”他顿了一下,“也不去龙关?”

  “不。”石珫轻轻的说,“就在青州。”

  阮临于是不说话了,不知在想什么,石珫便开口:“你这次来,是为了云湖山庄的喜事?”

  “嗯。”

  “结束了就回梁州?”

  阮临笑了笑:“是。”

  这次轮到石珫沉默。

  “我曾来青州找过你。”石珫盯着阮临,“当年青州知府是京城外调来的,宫宴上见过我几次,所以我不敢明目张胆的进城,只能派人去查探。”

  “没有人找到你的踪迹……那时你在云湖山庄吗?”

  阮临闭了闭眼:“我当时的确在青州——宋叔可还安好?”

  石珫道:“他现下在原州,我也许久没有见过他了。”

  “你……”阮临心念一动,一句话眼看就要出口,就见马车忽的停下,车夫掀开帘子的一角,“王爷,阮公子,云湖山庄到了。”

  未出口的话被拦在喉中。外头的冷风从缝隙溜进来,阮临如梦初醒,舒了口气:“我回去了。”

  他想问什么?

  石珫一路都在想这件事,有些烦躁。

  王府门口,管家急的团团转,好不容易等到石珫回来,立刻冲了上去。

  石珫被刘管家吓了一跳,入府的脚步都快了些:“出什么事了,这么慌乱?”

  “您总算回来了!”刘管家看着他的脸色,“您还记得六年前的青州知府葛函升葛大人吗?”

  “袁鼎手下的一条狗罢了。”石珫无所谓道,“他不是在南疆?怎么突然提他?”

  “我们的人无意中查到一桩旧事。”刘管家心里不住叹气,“葛函升在青州时,曾带回来一位不知来历的少年。”

  石珫猛然看向刘管家:“从哪儿来的消息?”

  “葛大人膝下只有一独女,宠爱万分。这事便是葛小姐亲口传出来的。”刘管家活了六十载,还未曾有事像今日这般说不出口。

  石珫面沉如水:“接着说。”

  “葛小姐说……当年他父亲带回那位少年,原本只是问问话。她觉得少年模样好,硬是把人留了下来。那少年趁着风雪夜,悄悄的跑了,所以总共也只在府上留了半年。后来她父亲调离青州,寻人的事就这么耽搁下来。”

  什么事能够让堂堂知府找一位少年的麻烦?

  葛函升是袁鼎的人……

  事情忽然明了起来,石珫苦苦压抑的恨意与痛楚止不住奔涌而出。

  怪不得。怪不得阮临忽然消失;怪不得阮临不愿回他书信;怪不得阮临说造化弄人。

  他双拳紧攥,忽的转身大步而出。门前马夫正要将马牵走,石珫一言不发,夺过缰绳翻身上马赶去云湖山庄。

  刘管家的惊呼被尽数丢在身后。路旁行人远远的见着有人纵马,立刻慌乱躲避,或有一二脾气火爆者,一面躲在街侧,一面破口大骂,乱成一团。

  耳侧风声呼啸而过。石珫顾不上别的,眼里心里都是阮临。

  云湖山庄的人也得了消息,轰的一下炸了。伺候阮临的侍女慌张的跑回去,一路跌跌撞撞,差点一头磕在门上。

  “怎么了?”阮临正站在桌边拿着笔慢悠悠作画,纸上一枝寒梅傲然屹立,不见婀娜,只存风骨。

  “公……公子!”侍女惊恐道,“静安王骑着马从王府里冲过来了!看那架势,像,像是寻仇!”

  阮临作画的手一顿,一笔朱红重重落下,艳色淋漓,将原本的清丽破坏殆尽。

  他甚至忘了放下笔,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侍女:“他来干嘛?!”

  他话音刚落,外头爆出一阵骚乱,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喧哗,让人听着就头大。

  人言纷乱,就听忽的有一声音传来,接着门帘一掀,石珫大步走过来,望向自己的目光复杂,带着显而易见的歉意与愧疚。

  “阿临。”

  石珫缓缓将他拥进怀里。六年前他也曾这般拥抱过石珫,时光倏然交错,他心里一酸,顿时失了言语。

  手中画笔戳在石珫身上,阮临慢慢放松下来,听见石珫在耳边颤抖着开口。

  “抱歉。”

第38章 兰烬零落(三)

  阮临颤颤巍巍的说:“你……”

  石珫略微松开胳膊,疑惑的看着他。

  阮临视线慢慢往下,石珫也跟着他往下看,就见自己胸前一抹鲜红水润艳丽,在两人的视线中肉眼可见的变干,最后彻底浸到黑色的锦缎里。

  画笔的墨蘸的很足,这一下全让石珫的衣服吸了个干净。石珫伸手抹了把,一指尖的红印。

  “你自己扑过来的!”阮临立刻丢下笔,一脸无辜的回视,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大好,便又真诚的说,“要不……我再给你画点东西?”

  石珫一腔心绪被这团红渍彻底给塞回肚子里。他静静的看着阮临,问:“画什么?”

  “梅花?”阮临建议。

  石珫深吸口气,伸手比划了一下:“你要画一朵拳头大的梅花?”

  阮临闻言立刻改口:“那我去拿件衣服给你换。”

  “你比我……”石珫一个矮字差点脱口而出,话到嘴边硬是给改了,“……瘦。你太瘦了,我穿不了。”

  石珫比阮临高了近半个头,肩宽腰窄。自军营里练出的身材,虽不至于肌肉虬结,却也处处暗藏力量。相比之下,阮临显得瘦削而单薄,如同一位连绵病榻的书生。

  阮临于是认命:“我去让人备辆马车,待会儿送你回去。”

  车夫还是上午的那个车夫。

  平平稳稳的将二人送到王府,石珫捂着胸口下车,阮临紧随其后,两人行色匆匆,冲进王府。

  门房也还是上午的门房。与车夫对视半晌,门房问:“……这次你家公子可有让你先走?”

  车夫摇头。

  于是门房唤人来将马车牵到后头,给马夫分了个小马扎。

  两人排排坐,车夫叹了口气。

  门房拍拍他的肩,一脸同情:“大哥,你也不容易。”

  “一下你送我,一下又我送你。”车夫感慨万千,“这样冷的天,也不嫌冻得慌!贵人想的果真与咱们不同。”

  “到底为着什么事?”门房凑过去小声问,“我们王爷也不知怎的,忽然就发了狂冲去贵庄,这才没多久又坐着马车回来了……大哥可知缘由?”

  车夫大摇其头,门房正失望着,就见车夫开口:“虽不知道何事,但王爷与公子上车下车,我都特意多看了一眼。”

  他说着声音越发小了:“还真就让我看着了!王爷一直拿手捂着胸口,那衣服上……”

  他停顿了一下,门房正听到要紧关头,忍不住催促:“衣裳怎的了?”

  “就这一块,”车夫一拍胸口,“恁老大的地方,全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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