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风流 第46章

作者:浅书清都 标签: 天作之和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古代架空

  他顿了一下,了然道:“刘管家叫你过来的?”

  阮临没吭声。

  石珫长出口气。

  阮临身上的香气淡的让人抓不住。只是石珫不久前才闻过那香点燃的味道,这香味便如同刻在脑子里一般,清晰的似乎鼻尖都能闻得透彻。

  清冽的让人瞬间醒神,又冰冷的仿佛冻住人的呼吸。

  他细细嗅了嗅,恍惚间竟真的闻到了这股凛冽的气息,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这是阮临身上传来的味道。

  他低声闻:“那是什么香?”

  阮临张了张口,回答:“静雪。”

  “这香……”石珫话起了头,被阮临拦下。

  “是我的错。”阮临道,“原想让下人把配好的香片给你,谁知他们没弄明白,把我刚配好的静雪也拿过来了。”

  “你不能闻静雪。”阮临抿了抿唇道,“先前你用过药浴,里头有两味药材和静雪相冲,你用静雪容易眩晕浑噩,以后别碰这个了。”

  他说着将参汤端到石珫身边,石珫接过碗,慢慢喝了一口,而后突然问:“听说你在慰灵宫总是点着静雪?”

  阮临没想到石珫会问这个,顿了一下才道:“习惯罢了。”

  “静雪是你自己制出来的——为什么?”石珫看着阮临,若有所思,“我从未见过这么冷的香料。”

  阮临道:“里面用了一味材料。这味材料平日里很少用在香料上,所以静雪的香味也特殊一些。”

  石珫点了点头,将手中参汤喝完,空碗递给阮临。阮临正要将碗放到桌上,就听石珫说:“当年我用药浴时,大夫也交代过禁忌。他说药浴中材料药性多温热,泡久了浸到身体里,以后要注意少用寒凉的药材。”

  “静雪,我不过闻了一会儿就撑不住,它的香气又是这样的……你加了什么进去?”

  阮临并不想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石珫却紧紧的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一分一毫的表情。

  “……碧雪冬兰。”

  碧雪冬兰的名头实在太响,就算石珫并不太懂医术,也多少了解一点。

  比如它生在极其遥远的塞外之地,五年一抽芽,十年一开花;比如它的珍贵无比,一两千金;比如它是世上最寒凉的药材,寻常根本不得用。

  石珫笑了,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碧雪冬兰做香料烧,当真大手笔。”

  他说完,忽然伸手抓住阮临的手指,阮临一惊,就听石珫冷冷道:“这么多年,日复一日的用着静雪,所以你的手这样冰?”

  阮临有些恼怒,用了力气想要抽回手指,却被石珫抓的更紧,丝毫挣脱不得。

  他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又试了几下,实在抽不出,低低的说了句:“疼!”

  石珫终于收回力气,表情不变,眼神半敛着看不出情绪,只开口轻声说:“当年阮姨仙逝后,你把解药制了出来。”

  阮临动作一下僵住,缓慢的转头看向石珫,艰难道:“景玟……”

  石珫迎上阮临的眼神,继续将方才的话说完。

  他问:“差的那一味,是碧雪冬兰?”

  阮临脑袋嗡的一下,手中的碗险些抓不住。

  石珫缓缓叹了口气,抓住阮临的手,将他人拽到床边坐下。

  阮临往前一歪,上半身半扑在石珫面前,挣扎着要起来,石珫却伸出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擦了擦。

  石珫的指尖有一丝湿润,不一会儿便蒸发掉了。阮临看着他的手指,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自己……居然哭了。

  “回川,”石珫语气没什么起伏,为阮临擦去泪水的动作却细腻又温柔,“别这么累,别什么都自己背着。”

  阮临强忍着心酸,正要安上一张笑脸去面对石珫,却被他后面一句话彻底击垮。

  “别这样,回川。”石珫看着阮临,嘴角紧抿了一下,“我太心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以为今天课少可以多码字,结果突然要去处理一件重要的事情,整整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走了快两万步,一直到晚上十二点才正式开始码字,原本答应给的粗长也没粗成,真是让人头大,不过我一直记得,大家不用担心哟,啾咪~晚安哦。

  最后一句废话,自从评论区维修以后,我总觉得是在和大家说悄悄话,太奇怪了哈哈(小小声)。

第57章 菱曲竹声(七)

  因着石珫的这句话,阮临心像是被针刺了一般,疼的让他几乎受不住。

  石珫的眼神十足温柔,夹着无可奈何的痛苦,手在他肩上轻轻拍着,像极了小时候母亲安抚他睡觉时的模样。

  轻柔,怜惜。

  他也曾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也曾有美满的家庭,父母疼爱,叔伯偏宠。如今一路行来,几经辗转,世事翻移,他甚至不敢回顾。

  当年。他阮临也还有过那样的当年。

  他每日撑着个不动声色的皮囊,除开石珫,对于旁人连个笑容都吝啬于给。世人说他神秘莫测,宫里人说他冷面冷心,朝中人说他性情古怪。阮临听在耳中,既像是在说自己,又像是在冷眼看旁人的戏。

  知情的人都以为他放下了。慰灵宫上下都依仗着他,江岚风与李岳也终究有自己的人生要过,王义先生看事精准,依着阮临的性子倒是能猜中几分。

  所以王义才先将石珺与花黎送上慰灵宫,之后再转而踏往山河。阮临已经束缚了他许多年,先生志在四野,无论多担忧阮临,终究也是要离开的。

  兜兜转转,竟只有石珫还能对他说句心疼。

  可他阮临真的值得石珫这句心疼?

  “碧雪冬兰,”阮临低下头看抓着锦被的手指,语气中似是有些嘲弄,“我并非是你想的那样,这双手……”

  “这双手做过什么?”石珫轻声道,“你做过什么?下毒杀了许望吗?”

  “先生告诉你的。”阮临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他只告诉你我杀了许望,那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动的手?”

  “我拿他练手,试药。”阮临说,“我做的很小心,剂量也很克制,不断的下毒又在他身上试解药。饮食,用水,熏香,甚至为了放松他的警惕,我会在自己身上也用一些。”

  “他死的很惨,连床都下不了。”阮临的手有些颤抖,语气却十分冷静,“慰灵宫的大夫是我父亲的人,对我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甚至还帮了我一把。”

  “他原本不用死的那么快的。只是我那几天终于找到了碧雪冬兰,恨许望到骨子里,便下了狠手。”

  “不过一天时间,他躺在床上,浑身上下皮肉溃烂,几乎没一块好地方。张着嘴都叫不出来,血从他的口鼻眼角流出来,染的枕头和床单上一片红。我看着他笑了许久,他只能瞪着我——不对,连瞪都不算,他那时已经看不见了。他猜到是我做的。”

  “甚至等他死了,我都没放过他。梁州几乎不下雪,那年却难得下了大雪,我让人把他拖到雪里扔下山崖。后来雪停,有人去崖下,说底下只剩一副骨架,不远处还有两只狼的尸体。他是毒发身亡,狼吃了他的血肉,自然也躲不过。”

  “看,”阮临扯开一抹笑,“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石珫默然听完,将手覆在他的手上,只道:“那又怎样。是非恩怨皆有头绪,你想给你父母一个交代,想给自己一个结果,何错之有。”

  “那也不必如此残忍,当年我才十六岁。”阮临抬眼看他,“你不觉得可怕吗?”

  “不觉得。”石珫盯着他的双眼,“只是,若我当时在,绝不让你做这样的事。”

  阮临一怔,就听石珫嘲道:“许望那条命,也配让你记到现在?”

  “你在想什么,我大概也能知道。”石珫看着他,“你再这样,我只能更后悔同意你来京城。”

  “景玟……”阮临眉头微微皱起来。

  石珫继续道,“回川,这两年,我去了许多地方,比如——千溪谷。”

  阮临喃喃的说:“你去见了我外祖?”

  “老人家身体还很康健,只是你外祖母受了风寒,一直待在房里休养。”石珫看到阮临有些担忧的表情,安抚道,“没关系,早已好了。”

  “杨谷主和我说了许多——关于你。”石珫说,“他很记挂你。”

  “外祖不喜欢我父亲,我去千溪谷时他甚至不让我进门,我以为……”

  石珫抓起他的手,“你外祖年事已高,看事自然通透,过往觉得不能原谅的,如今也都能放下了。无论如何,你总还是他的血亲。千溪谷连我都能进,怎会不接受你?等尘埃落定,我陪你回去看看。”

  当年独女叛逆,为了旁人不惜与自己断绝关系,多年后又亲手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打击,让人如何能释然。

  也因着这个,纵使他在千溪谷跪了一夜才能进门,纵使外祖几乎从没有给过他笑脸,阮临都未有过怨怼。

  阮临心里酸涩,低低的应声:“好。”

  石珫敛眸:“离开千溪谷以后,我去了一趟原州。”

  阮临没打断他。

  “从洛河村离开后,我与宋叔北上去龙关,一路遇着不少障碍,最危险的那次,就是在原州。”

  “袁鼎派的人非常多,宋叔带着我,束手束脚的受了伤。我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宋叔便让我暂时在城里寻地方躲着,他去把人引开。”

  “我在原州待着十五天。”

  阮临翻手握住石珫。

  石珫继续道:“宋叔给了我许多银两。第一晚我寻了个不大的客栈住下,原以为这样的小店不会被注意,谁知晚上就有人寻了过来。”

  “逃脱以后,其他的客栈实在不敢去,我一路躲着人,甚至被逼着在城郊的义庄里住了几晚。”

  “我回了城里一趟,买了几个馒头,打算在义庄里躲到宋叔来接我,直到五日后,义庄里来了一个人。”

  “谁?”阮临轻轻的问。

  “她叫问柳,是个妓/女。”石珫顿了顿,“她去义庄时发现了我,便带我回了原州,藏在她所在的青楼里。袁鼎的人自然不会想到我藏身青楼,她给的这个去处,听着虽不雅,却是当时我求不来的安稳住所。”

  “我当时受了伤,她便故意在胳膊上划了一道伤口,让人去买伤药,再把药让给我用,饭菜也会单独给我备一份。”

  “我在她那里待了十日。离开时,我想把身上所有的银钱都给她,她却不要,反而把值钱的东西都塞给我,让我带走。”

  阮临说:“你回去找她了?”

  “嗯,只是结局不美。”石珫吐出一口气,“她死了。”

  阮临心里一惊。

  静了许久。

  石珫的视线落在阮临眉间,慢慢移到阮临眸中,忽然轻声说:“以后我陪着你,静雪别再用。”

  阮临眨眨眼,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什么意思。”石珫说着,目光沉沉,一点一点的靠近阮临。

  阮临完全僵住,眼睁睁的看着石珫凑到自己面前,缓缓将双唇应在自己的唇角,一触即分,随后退后些许,稍稍挺直腰背,视线微微向下看着他。

  他道:“就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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