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霄万里 第108章

作者:白芥子 标签: 古代架空

  “还有别的么?”谢朝渊淡下声音,他的太子哥哥弄出这么桩事情来,还惊动了皇帝,想必不只是为了拔几颗钉子。

  王让道:“陛下的人还在查实事情,但已经传出消息,这事或许和内务府广储司脱不了干系,盗窃宫中库房的御用贡品拿出宫去卖,不是第一回 有人做这事,广储司应当确实在当中过过手。”

  “广储司,”谢朝渊念了一遍这几个字,想到什么忽然就笑了,“原来是这样。”

  淮王府中,广储司主事钟良跪在谢朝淇面前,正在苦苦哀求他救自己。

  谢朝淇没搭理人,坐在椅子里漫不经心地玩手上扳指。这扳指就是之前害得江世丧命的那一枚,也是他送给江世的,后头江世认罪身死,他去办案的禁军统领那里将扳指拿回,戴在手上再未离过身。

  “殿下,您救救我吧,救救我吧,这事要是捅去陛下那里,我就没命活了啊!”

  钟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谢朝淇充耳不闻,直到身侧宋时低声提醒他:“殿下,昨日清早东宫库房失窃之事才案发,今日就已经查到了广储司头上,这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与本王没关系,”谢朝淇望向还在跪在地上磕头的钟良,冷道,“你不是先去了幸王府?怎的,他不肯救你,所以又转头来求本王了?”

  被谢朝淇一句话戳穿,跪在地上的人神色分外尴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求他:“殿下,看在我那老妻的份上,您救救我吧,求您了。”

  这人是先太子的奶公,先太子、谢朝浍、谢朝淇这三个元后宫里养大的孩子都吃过他妻子的奶,从前先太子还在时他日子过得很是风光,后头东宫出事,这人躲得比谁都快,虽然也被牵连丢了内务府总管的职位,但乾明帝顾念他们这些旧东宫老人,依旧留了个广储司主事的肥缺给他,奈何人心不足,他竟还敢盗卖宫中贡品,如今眼见着要事发了,这才慌张求上谢朝浍和谢朝淇。

  钟良跪着往前爬,哭哭啼啼试图和谢朝淇讲情分,谢朝淇神色愈发冷,问他:“先太子的事情,是你告诉的幸王?”

  谢朝淇突然提起这个,钟良顿时慌了神:“不是,真的不是,是幸王他自己查到的,来问我,我不敢说假话,我……”

  谢朝淇冷笑。

  当年他被京卫军兵马扣住,逼不得已供出先太子下落,最后先太子跳崖,母后和两个姐姐以死明志,那些知情的人都怪他,可谁又想过他当时的处境?没有!从来没有!他们只会说是他害死了兄长、害死了母后,他该被天打雷劈,但是,凭什么?!

  钟良突然抬起头,死死攥住谢朝淇衣裳下摆:“殿下您救我,救救我吧,有件事情我告诉您,那日在东山围场,太子坠马落崖后,我看到有人进去,在那林中放下了什么东西……”

  谢朝淇神色乍变,猛地扯住他衣襟将他从地上拖起来:“说!到底是谁?!”

  “是幸王,是幸王身边的侍卫!您的扳指是被幸王的人放进林中的!”

  谢朝淇先是愕然,随即怒急攻心,用力一脚将之踹出去,转瞬红了眼眶:“好啊,好啊,是幸王,原来是幸王,你既然亲眼看到是他的人做的,为何当时不说?!”

  钟良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只一个劲地磕头,求谢朝淇息怒。

  谢朝淇怎么能息怒,只要一想到他的江世是被眼前这个懦弱鼠辈、是被谢朝浍谢朝溶那些人害死的,他就恨不能将所有人都杀了给江世陪葬。

  宋时适时出言提醒:“殿下,时过境迁且毫无证据,仅凭这人信口说的,即使禀到陛下面前去也毫无用处。”

  谢朝淇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说得对。”

  他们父皇根本不在乎事实真相是什么,只要能掌控朝局,谁都可以死,所以他的江世做了替死鬼。

  闭眼又睁开,谢朝淇眼中神色已恢复平静,冷淡示意钟良:“你先回去吧,要怎么救你,本王总得想想办法。”

  钟良拿不准他说的是真是假,如今也只能这样,又磕了三个响头,狼狈退下。

  恪王府。

  谢朝泠正在看谢朝渊随手扔到一旁的帖子,是萧王府下给各府的请帖,十日后萧王府上老太君九十大寿,邀请京中一众王公勋贵前去吃寿宴。

  这还是向来低调的萧王府第一回 这般大张旗鼓大宴宾客,在接了那道乾明帝的指婚圣旨之后。

  “殿下要去吗?”谢朝泠问谢朝渊。

  谢朝渊随口道:“有空便去看看。”

  若是从前,萧王府下这样的请帖,未必有多少人捧场,如今那道指婚圣旨一下,多得是人想要上萧府一探究竟,这回去的人必不会少。当然搁从前,萧氏也不会这般高调,如此一反常态却更叫人好奇。

  “想去?”谢朝渊笑看向谢朝泠。

  谢朝泠自然是想的,点头:“殿下能带我去吗?”

  谢朝渊盯他片刻,唇角笑意收敛:“不能。”

  上回他就已经说了,不会再让谢朝泠踏出府门一步。谢朝泠在他府中就已经能肆无忌惮联系外头的人,这般乖张,他更不会放人离开。

  “殿下毛病又犯了,你这般霸道我不会喜欢你。”

  谢朝泠伸手点他肩膀,被谢朝渊捉住手:“为何要去?你就这般想去外头?”

  “人总是要出门喘口气的,我又不是你后院里的女人。”谢朝泠皱眉。

  “不行。”谢朝渊依旧是这句。

  谢朝泠忍了忍,强压下心头不满,脸上露出笑:“殿下带我去,我便也答应殿下一件事情,随便殿下提。”

  他一个翻身面对面坐上谢朝渊大腿:“这样可以吗?”

  谢朝渊黑沉双眼紧盯着他,没有表态。

  谢朝泠无奈,凑近亲一口他脸颊:“可以吗?”

  谢朝渊依旧不吭声,谢朝泠只能继续亲他,亲吻滑过他高挺鼻梁,落至那抿起的薄唇上:“真的不可以吗?”

  谢朝渊往后仰,靠进榻中不动,谢朝泠只得欺身往前,跪坐谢朝渊身上,捧着他的脸坚持亲他,低声呢喃:“殿下这样便不可爱了。”

  “答应本王什么?”谢朝渊终于出声。

  谢朝泠难得乖顺:“殿下想要什么就什么。”

  谢朝渊手抚上他面颊,缓声重复这一句:“想要什么就什么?”

  “只要我能给的。”

  四目相对,片刻后谢朝渊将谢朝泠揽进怀,低了声音:“哥哥日后对我好一些就够了。”

  谢朝泠一怔,他没想到谢朝渊会说这个。

  别的都好说,这个承诺他给不了,日后怎样,取决于谢朝渊自己。谢朝渊若是不犯他禁忌,他会想办法保他,给他一辈子富贵荣华也可以,否则,今日种种便皆是过眼云烟。

  没有听到谢朝泠的回答,谢朝渊啧了声:“所以琳琅还是留在府中吧,也免得本王总是为你操心,你每回出去都会惹麻烦。”

  谢朝渊这样,便是没有商量余地了。

  谢朝泠道:“殿下若真执意如此……”

  “如何?”谢朝渊看着他。

  谢朝泠笑,但不进眼底:“你这样我真的不会喜欢你。”

  俩人僵持住,谁都不肯退让。

  谢朝泠从谢朝渊身上起来,又被他一手攥回去,谢朝渊翻身将人压至榻上,手撑在谢朝泠身体两侧,居高临下看他。

  谢朝泠捉起他手腕,用力咬上去,恶狠狠地瞪他。

  谢朝渊连眉头都未多皱一下,由着他咬,直到谢朝泠累了自己松口:“殿下不要欺人太甚。”

  “出了府你还会回来吗?”谢朝渊忽然问。

  谢朝泠道:“殿下这般没自信?是觉着你一定留不住我,我会从你身边逃走一去不回吗?”

  “你会吗?”

  “不会。”至少现在不会。

  谢朝渊沉默盯着他,谢朝泠坦然回视。

  他看得出,谢朝渊在挣扎,他根本不想放自己出府,这小畜生一开始的打算怕也是将他关在这恪王府里不见天日,是他阴差阳错失了忆,他们春宵几度,才让谢朝渊生出了更多的心思。

  “我信你一次,”谢朝渊终于道,始终盯着身下谢朝泠,说得极轻极缓,“琳琅不要骗我。”

  谢朝泠被他这语气说得一时有些心软,安静片刻,抬手勾下他脖子,仰头去亲他:“嗯。”

第30章 这样的作风根本不像从前的他。

  到了萧王府老太君寿宴那日,谢朝渊一大早便带着谢朝泠上车出门,谢朝泠照旧扮作他侍卫,与他同乘一辇。

  萧王府在城北边,占地广阔,这座被人遗忘已久的百年府邸头一次府门大开,门前车水马龙,尽是来吃寿宴的宾客。

  下车时谢朝渊随口和谢朝泠说了句“萧氏如今这般高调,想必是陛下的意思”,他走上前去,与在府门外迎客的萧王和萧世子寒暄,送上给老太君的寿礼。

  “六弟怎这般积极,今日来得可早。”听到身后阴阳怪气的声音,谢朝渊回头,果然是谢朝溶那厮,带了他的王妃一同前来,浩浩荡荡的仆从无数。

  谢朝渊笑笑道:“二哥来得也不晚,带这么多人来,怕不是要喧宾夺主。”

  谢朝溶狠狠瞪他一眼,萧王和萧世子尴尬打圆场:“两位殿下里头请,时候还早,寿宴尚未开桌,可以先去后头园子里歇息玩乐。”

  谢朝溶提步先往里走,自谢朝泠身边过时斜了他一眼,嗤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是恪王妃,六弟当真是走哪带哪,宝贝得很呐。”

  谢朝泠默不作声,只当谢朝溶这厮在放屁。

  谢朝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脸:“借二哥吉言。”

  谢朝溶一阵牙酸,讨了没趣冷哼一声,大步进门去。

  谢朝泠有一些无言,他的这些个兄弟,就没一个是正常人。

  谢朝渊与萧王和萧世子说完话,他们被人指引进门去。

  萧王府比恪王府还要大上不少,斗拱飞檐、赫赫巍峨,百年家族底蕴铸就了这座京城第一王府。一路往里走,谢朝泠不经意地四处打量,只觉难怪萧氏要关起门来低调过日子,这座萧王府能至今屹立不倒,实属不易。

  “这地方也就比皇宫小一些,本王的恪王府远没得比。”谢朝渊笑道。

  谢朝泠看他一眼,奇怪道:“为何要比?萧氏这样的异姓王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日子哪有殿下过得舒坦。”

  “那也未必,待日后本王哪个兄弟坐上那把椅子,本王这日子未必就会比萧王好过多少。”谢朝渊不以为然。

  谢朝泠沉默,他倒不这么想,谢朝渊若真是个安分守己的,别说是自己这个太子,就是换做其他人御极,也不会在意他这么个闲王,偏谢朝渊不是那样安分之人。

  后头园子里,宾客已然不少,年长的寻风雅处喝茶闲聊,小辈们聚在一块玩乐,萧王府中别的不说,好玩的地方确实不少。

  谢朝渊领着谢朝泠寻了个僻静处赏景,刚坐下就有人来请他去校场那边玩:“大伙儿都在那头比试射箭,恪王殿下既然来了,也去露一手吧。”

  谢朝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谢朝泠拉了拉他衣袖,一抬下巴,眼神示意他过去看看。

  一刻钟后他俩出现在校场,尚未走近便听到阵阵叫好声,一群年轻勋贵子弟聚在箭靶前,正蒙着眼睛比试射箭夺彩头。

  玩这个没人比谢朝渊更在行,他纨绔子弟的名头不是白叫的,无论马球、捶丸、投壶,还是这样蒙眼射箭,向来只要谢朝渊下了场,总能拔得头筹。所以他一出现,立刻有不少人嚷嚷着让他试试身手给大伙瞧瞧。

  谢朝渊不置可否,谢朝溶那厮也来了这边,看到这一出像是故意给他找不痛快,开口便道:“恪王玩这个在行人尽皆知,他下了场别人还有什么好比的,不如叫他身边这侍卫来试一试吧,能得恪王这般看重的,想必也有几分真本事。”

  谢朝渊转瞬沉了脸,不等他说什么,谢朝泠偏头冲他一笑,小声道:“我去吧。”

  谢朝渊看着他没吭声,谢朝泠不着痕迹地拍了拍他手背安抚他:“殿下,借把弓给我。”

  僵持一阵,谢朝渊道:“本王陪你一起过去。”

  站到靶前,谢朝渊将弓递给谢朝泠,为他戴上扳指,再亲手将黑巾蒙上他的眼。

  “量力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