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霄万里 第109章

作者:白芥子 标签: 古代架空

  谢朝渊的声音就在耳边,眼睛被蒙住后其他感观被放大数倍,谢朝泠耳根一阵痒,点头:“好。”

  谢朝渊后退一步,他知道他太子哥哥的本事,从前谢朝泠在骑射方面表现得并不出众,他是在藏拙,不想让东宫太子过于锋芒毕露罢了,蒙眼射箭不算什么,谢朝泠还未入东宫之前就比谁都玩得好。

  谢朝泠张弦上箭,没有急着放出,慢慢调整箭矢方向,习惯性地转了一圈拇指上的扳指,调至他最得心应手的位置。

  围观的人很多,谢朝渊身旁这侍卫虽长相平平无奇,但身形挺拔、芝兰玉树,举手投足间十足从容自信,叫人不由目光随着他转。

  谢朝渊暗自皱眉,他不喜欢这么多人盯着谢朝泠。

  李桓也在人群中,一直在打量谢朝泠,当看清他转动扳指的小动作,这人眼瞳狠狠一缩,用力握紧了拳头。

  谢朝泠干脆利落放出箭,五十步之外,箭矢不偏不倚正中红心。

  第二箭、第三箭,箭箭如此。

  周遭一片喝彩声,谢朝溶阴了脸,转身拂袖而去。

  谢朝泠摘下蒙住眼睛的黑巾,回头冲身后谢朝渊笑,谢朝渊将心头不快压下,上前递帕子给他:“擦擦手。”

  之后他们没在校场多待,连彩头都没要,谢朝渊拉着谢朝泠径直离开。

  谢朝泠很明显察觉出谢朝渊的不高兴,撇嘴笑,有心想哄他几句,尚未开口,来了人说定王爷请恪王去说话。

  谢朝渊只得过去。

  除了谢奉玨,还有几个来吃寿宴的老王爷,叫了谢奉玨他们这些小辈来拉家常。

  谢朝泠身为侍卫,只能在外头候着,他抬头望了望天色,约莫站了一刻钟,与王让说了句“我去如厕”,转身就走。

  王让下意识想要拦住他:“等殿下出来……”

  “等不了,”谢朝泠似笑非笑打断,“出恭之事,岂是能等的?”

  王让面色尴尬:“奴婢叫两个人跟您去。”

  “不必了,我就一王府侍卫,去如厕还带两个内侍,被人看到像什么话,你们在这等殿下吧,我很快就回来。”

  谢朝泠要走没人拦得住,王让只能叫人远远缀在后头跟着。

  谢朝泠岂会让他们如意,路过一处假山时闪身躲进去,待那几个人犹犹豫豫进去找人,谢朝泠早已没了踪影。

  谢奉玨正在一处林间小院中等他。

  谢朝泠被人领进去,谢奉玨看着他无奈摇头:“成日里没有丁点自由,太子还要继续留在恪王府到几时?”

  谢朝泠坐下喝茶,淡道:“我觉得还好。”

  谢奉玨没揭穿他,只道:“恪王被那几个老王爷绊住了,一时半会儿估计不能出来找你。”

  “你上回让我查的事情我查过了,他的身世确实有问题,他娘只承宠过那一次,太医院的记录里他早产了一个月,虽然记载的出生时的种种症状看着确实像早产儿,但因他娘被陛下厌弃,当时在场的只有一个胡太医,当年接生他的两个嬷嬷后头也都出了宫,早就死了,其中一个死前曾和她女儿提过一句,在宫里惹上了滔天祸事、非死不可,且她还说过,她在宫里从未接生过早产的孩子。”

  谢朝泠立刻明白了谢奉玨这话的意思:“所以恪王其实是足月出生的,太医院记录作假,他娘怀上她的真实时间应该是在进京之前?”

  谢奉玨点头:“至于他生父究竟是何人,还得待过后细查,现在尚且不知,……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沉默一阵,谢朝泠道:“皇叔上回问过了,何必再问。”

  谢奉玨却不这么想,光是冒充皇嗣这一条,就够谢朝渊死个千八百回,谢朝泠这样,分明下定不了决心。

  他这个侄子一贯理智且冷静,但在这一件事情上,谢朝泠像是变了个人,无论是不肯回宫,还是有意纵容谢朝渊,这样的作风根本不像从前的他。

  谢朝泠岔开了话题:“皇叔,之后你别再派人给我递消息了,我若是还有什么事会再想办法联系你。”

  “他怀疑你了?”谢奉玨皱眉。

  “无论如何,谨慎点总是好的。”谢朝泠道。

  他没有在这处久待,与谢奉玨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开。

  回去时依旧路过那假山处,被人拦住,是那个李桓,目光灼灼做地盯着他,笃定道:“你不是恪王府的侍卫。”

  谢朝泠没作声,心知李桓这是已经认出他了。李桓这人有些执拗,他不太想承认身份,惹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谢朝泠欲要直接走人,李桓大着胆子伸手攥住他衣袖,声音发颤:“殿下,您是殿下吗?”

  看到不远处正到处找他的恪王府内侍,谢朝泠只想赶紧将人打发走,转念一想多个帮手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抽了手,沉声道:“你别说出去,孤暂时必须得留在恪王府。”

  李桓当下红了眼眶:“殿下果真是您,您为何要……”

  眼见着那些人越走越近,谢朝泠直接打断他:“孤现在没空跟你说,这事你便当不知道,之后的事你等孤的吩咐。”

  李桓看着他,艰难咽下声音,领命。

  谢朝泠已大步离去。

第31章 他却是正经人。

  谢朝泠回去时谢朝渊已从那些老王爷处出来,站在那里,默不作声看谢朝泠走近,身后跟出来的一众下人俱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琳琅方才去哪里了?”谢朝渊问他,眼里不见情绪起伏。

  谢朝泠看一眼他身后低垂脑袋的王让,笑笑道:“我不是和这位王公公说过了吗,去如厕,耽搁了。”

  谢朝渊看着他,沉默一阵,递了株刚随手摘下的冬日花枝给他,缓了声音:“走吧,去别处逛逛。”

  谢朝泠略微意外,竟然没生气?

  这王府里还有一处小瀑布,在林间深处,瀑布边有观景的楼台,他们拾阶而上,这地方却已经被人占了,是个七八岁大的小郎君,趴在栏边伸手去够瀑布落下的水流,独自一人玩得不亦乐乎。

  这是哪家的孩子,竟一个人跑来了这里?

  谢朝泠刚冒出念头,那孩子听到脚步声已回头望向他们。

  “六叔!”小郎君笑着喊谢朝渊,蹦蹦跳跳过来。

  谢朝渊轻勾唇角:“谁带你来的?”

  “我自己来的,跟着人混进来的。”小孩得意道。

  谢朝泠愈发惊讶,六叔?他父皇似乎没有这么大的孙子吧?

  乾明帝一共就两个孙子,都是老二谢朝溶的儿子,他府上婢女生的,大的才刚五岁,听说是个病秧子,谢朝溶从未将人带出来过,小的还在吃奶,所以面前这个是哪里冒出来的?

  像是看出谢朝泠心中疑惑,谢朝渊似笑非笑与他解释:“他是乐平郡主。”

  谢朝泠直接噎住了。

  乐平郡主?先太子的女儿?那不是个姑娘吗?面前这个分明是确确实实的小郎君……

  在谢朝泠打量那小孩子时,对方也在看他,这孩子眼瞳黝黑灵动,透着股机灵劲,长得确实有几分像先太子,谢朝泠心头疑虑更甚。

  小孩先开了口:“皇叔特地与你说我的身份,你肯定不是一般人。”

  谢朝渊笑道:“就你机灵,他是本王的王妃。”

  小孩闻言没有半分诧异,立刻乖巧喊谢朝泠:“六婶。”

  谢朝泠:“……”。

  他们在石桌边坐下,谢朝渊命人上来些点心茶水,三言两语说了这小孩的事情。

  乐平郡主名谢徽嫃,生母为原东宫良娣,先太子身死后以身殉夫,留下他这么个才两三岁大的娃娃,后他被乾明帝送去北郊的别宫,一过就是五年。先太子就他这么一个孩子,因是姑娘家,便无人再惦记,他在别宫里日子过得倒也安生。

  “当年东宫良娣生的其实是个男孩,他出身时身子不好,能不能养下来还不一定,先太子或许早有预感自己会出事,又觉他反正不是嫡子,干脆对外称生的是个女儿,连陛下都骗了,这样反而保住了他的命。”

  谢朝泠无言道:“这瞒不了太久吧,更别说现下陛下还给他指了婚。”

  小孩自己接话道:“啊,就是这个,皇爷爷给我指了婚嘛,我今日就是来这萧王府看我的小夫君的,要是他长得不好看我就不嫁了。”

  谢朝泠正喝茶,听到这句差点没一口呛到。

  谢朝渊直接笑出声,小孩不以为意,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字:“我的名字其实叫谢徽禛,这个禛,父亲给取的,他让我自己记得这个名字就行了,不必说与别人听,恐怕以后我玉牒上也再改不回这个名字了。”

  谢朝泠闻言一阵唏嘘,好好的皇孙被当做姑娘养,这孩子这些年想必过得十分不容易,能长成今日这样,实属难得。

  谢徽禛没有与他们待太久,吃了两块点心就闲不住起身跑了。

  楼台上只剩他们两个,谢朝渊主动解答了谢朝泠未尽的疑问:“我当年也在别宫住过那么些年,里头还留了些人,偶尔会过去看看,一来二去便与那小子熟识了,他在别宫里日子过得比我好不少,一应吃穿用度陛下都没让人亏待他,就是没有自由而已,所以我教了他怎么从那狗洞里钻出来京里玩耍。”

  谢朝泠心道这一大一小分明是臭味相投罢。

  “他是先太子的儿子,淮王幸王他们没去看过他吗?那两位知不知道他其实是男儿身?”谢朝泠问。

  谢朝渊不以为然:“老四害死了先太子,想必心虚,哪里敢去看他,连今日萧氏办这寿宴老四都没来,至于老三,他回京之后倒是去过别宫几次,但那小子说他那位三叔心思太深沉了,又不苟言笑,他与他无话可说,更不会说出自己的秘密。”

  谢朝泠不再问了,这事也不知道还能瞒多久,若是叫人知道先太子尚有个儿子在,想必不少人心思又要活络起来。更荒唐的是,他父皇还将那孩子指给了萧氏长孙,日后这事闹出来时,啧……

  “萧氏能娶男妻,本王也能。”谢朝渊忽然道。

  谢朝泠睨他一眼:“萧氏将要娶的是乐平郡主,并非男妻,这事日后会如何,还不好说,殿下就不要跟着瞎起哄了。”

  “事在人为。”谢朝渊坚持。

  谢朝泠干脆不说了,谢朝渊是个疯子,他却是正经人,东宫太子妃绝无立个男人的道理。

  谢朝渊神色淡了些,起身道:“走吧,寿宴快开席了。”

  谢朝泠赶忙跟上去,暗想这人果然从刚才开始就憋着口气,别是在外头不好发作,准备回去再跟自己算账吧?

  往前头王府正院去,路上有谢朝渊派出去四处探消息的下人来回报,说是后院女眷那边出了大事,淑柔公主已经派了人去宫里与陛下禀报。

  听到淑柔的名字,谢朝泠目光动了动,谢朝渊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问人:“到底出了何事?”

  “公主殿下说,恂王妃手上戴的镯子,是前些日子被人从东宫库房偷盗出去的,恂王妃自然不认,两边已经闹开了。”

  谢朝渊挑眉。

  半个时辰前,女眷聚集的花厅内,各府夫人娘子们聊起时兴的衣裳、首饰、胭脂这些。恂王妃林氏手上戴了个嵌满红蓝宝石、凤舞九天样式的金镯子,十分夺目,很快有人注意到,林氏被人捧惯了,当下便十分得意地伸出手腕让众人细瞧,再之后淑柔公主突然上前去,扣住她的手,厉声问她镯子哪里来的,这事便闹了起来。

  “公主殿下说,那镯子是当年太皇太后的陪嫁之物,独一无二,只留给了太子殿下,一直存在东宫库房内,将来是要给太子妃娘娘的,前些日子东西被人偷走了,如今怎会出现在恂王妃手上,一定要她给个说法,恂王妃说是她在外头买的,公主殿下便让人去宫里禀明陛下了。”

  “在别人家的寿宴上闹出这种事情,三姐未免太不给主人家面子。”谢朝渊说是这么说,语气里却藏着幸灾乐祸,他就知道这事没完,谢朝泠自己盗了东宫库房,要钓上钩的鱼绝不止那一两条。

  谢朝泠神色平静,仿佛早知如此,问谢朝渊:“这寿宴还能继续吃吗?”

  谢朝渊问他:“琳琅觉着呢?”

  谢朝泠道:“如若这场寿宴真是陛下的意思,萧家不硬着头皮办下去,只怕陛下不会高兴。”

  “不管那些,我带你去吃东西。”

  后院的事情已经传到前头,谢朝溶气急败坏去找淑柔对质,余的人都在说这事,议论纷纷。

  谢朝渊没再跟那些王爷们凑一块,领着谢朝泠独占了一张桌子,硬拉着他坐下,让他陪自己一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