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霄万里 第124章

作者:白芥子 标签: 古代架空

  谢朝泠眼圈微红:“更何况,儿臣方才才知道昨日被烧的地方,是供奉儿臣母后牌位的陵殿后殿,若事情当真如恂王所言,是儿臣伙同幸王、恪王他们故意做下的,儿臣何必要选陵殿下手?”

  乾明帝迟疑又问:“恪王他与你……”

  “儿臣不知道恂王为何要说那样的话坏儿臣和恪王的声誉,儿臣自那日落崖后到昨日回宫,从未见过恪王,一直藏身恪王府更是无稽之谈,还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谢朝泠的话几无破绽,乾明帝深深看他,谢朝泠始终是那副模样,面上看不出半分说谎的端倪。

  谢朝泠向来温和宽厚、知礼守距,与先太子一样。他不会做那些为世人不齿的荒唐事,不会故意构陷兄长陷人于不义,更不会放火烧供奉自己母后牌位的陵殿。

  片刻后,皇帝摆了摆手,终是道:“恂王那里,朕会处置他,但家丑不可外扬,这事便不要再闹大了。”

  谢朝泠谢恩退下。

  他昨日只说追杀他的是王府侍卫,并未牵扯背后的那些世家,就是知道谢朝溶蠢,但他身后那些人不蠢,攀咬的人过多,这事便不能收场了。

  谢朝溶也确实蠢,但凡他能忍一忍别昨日才出事今日就急着跳出来,或是不那么小心眼只因赵氏父子有被谢朝沂拉拢的意向便不信任他们、不与他们商量这事,今日都不会这样百口莫辩、自寻死路。

  家丑便家丑吧,总归谢朝溶这次是彻底不能翻身了。

  宫道上,谢朝渊未走,一直等在从皇帝寝宫回东宫的必经路上。

  谢朝泠乘了步辇回去,自谢朝渊身边过时,步辇未停,谢朝泠始终目视前方,未看谢朝渊哪怕一眼。

  王让等人战战兢兢匍匐地上,即使看不到,他们也能感觉到谢朝渊周身的阴鸷冷意。

  这位小殿下,怕也要疯了。

第47章 “你除非杀了我,你逃不掉的。”

  东宫。

  谢朝泠刚坐下,便有人进来禀报,说恪王来求见。

  他起身走去窗边,朝外看了眼,远远能看到站在殿外阶下的谢朝渊,那人也正抬眼望向他,谢朝泠动作极快地闪身至一侧墙壁后,没叫外头人瞧见。

  “殿下?”廖直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犹豫问。

  谢朝泠神色中有转瞬即逝的尴尬,轻咳一声,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谢朝渊进门,没有见礼,直直盯着谢朝泠双眼:“我有话想与太子殿下单独说,请太子殿下叫这些人都退下。”

  谢朝泠吩咐人上来茶点,淡笑:“六弟来了,坐吧。”

  谢朝渊没动,依旧是那句生硬的:“请太子殿下叫这殿中人尽数退下。”

  廖直听得不由皱眉,这位六殿下也未免太不客气了些,这里是东宫,哪由得他这般放肆。

  谢朝渊往前一步,语气更冷硬:“太子殿下若是不介意被人听到那些不能被人听到的事,我也不介意就这么说。”

  谢朝泠终于冲廖直示意:“你带人去外头。”

  大殿里没了其他人,谢朝泠脸上依旧是那副标准的春风和煦式的笑:“六弟坐吧。”

  谢朝渊冷冷看着他。

  谢朝泠无奈:“六弟这是觉得孤这东宫里待客不周,不肯给面子吗?”

  半晌,谢朝渊走上前,掀开案上茶杯盖看了眼,再捻起块茶点扔嘴里嚼了两口,始终盯着眼前人:“太子殿下这宫里点的龙涎香味道过于呛人了些,这茶虽是好茶,但味苦,还有这点心,不咸不淡的有何滋味?太子殿下当真喜欢这些?”

  谢朝泠笑容不变:“所以六弟是特地来孤这里挑刺的?”

  谢朝渊取出他那枚玉佩搁下,问:“太子殿下可认得这个?”

  谢朝泠瞥了一眼:“多谢六弟帮孤拿回来。”

  “这是本王昨日在烧成废墟的陵殿后殿捡到的。”谢朝渊提醒他。

  谢朝泠淡道:“孤从那庙里仓皇逃出时不小心落下了这个,想必是有心之人捡到故意放进陵殿里,为构陷六弟和幸王,好在父皇圣明,明辨是非,没有叫人得逞。”

  谢朝渊猛地扣住他手腕,将人从榻上攥起,呼吸欺近,哑道:“太子哥哥好本事,睁着眼说瞎话半点不心虚,是本王过于自信,小看了太子哥哥。”

  他一夜未睡,眼睑下一片青黑,眼里遍布红血丝。

  谢朝泠眉头微拧:“恪王的话,孤不是很明白,恪王莫不是与恂王一样,得了癔症?孤昨日才回宫,今日先是恂王发难,如今恪王又突然上门来孤这东宫挑刺找麻烦,你们这般,好生没道理。”

  谢朝泠的手腕已被掐出红痕,他轻抬下巴,语气依旧不急不缓:“六弟放手吧,孤若是叫人进来,事情便不能善了了。”

  “恂王说的话是真是假?”谢朝渊坚持问。

  谢朝泠眸光动了动:“恂王疯了,胡言乱语,惹怒了父皇,自然不是真的。”

  “所以太子殿下这几个月到底去了哪里?”

  “孤先前已经说了,被人追着东躲西藏,后头差点被人一把火烧死,昨日才回京。”

  谢朝渊攥得谢朝泠更紧,咬牙恨道:“你再说一遍。”

  “孤先前一直在四处逃命,昨日才侥幸逃回京,”谢朝泠平静回视他,“孤没有去过恪王府,恪王若也得了癔症,还是赶紧请太医的好。”

  谢朝渊死死盯着他,眼中怒意翻涌,浑身都是压不住的戾气,伸手将谢朝泠推倒榻中。谢朝泠尚来不及反应,已被欺身上来的谢朝渊用力按住。

  “你到底想做什么?”谢朝泠皱眉,“这里是东宫,孤只要喊人进来,你这便是以下犯上、欺压储君,父皇也不会放过你。”

  谢朝渊轻蔑冷笑:“本王以下犯上、欺压储君的时候还少吗?也不在乎多这一回。”

  ……昨日都气得呕了血,今日竟还有这力气。

  谢朝泠闭眼又睁开,猛一抬手,手肘大力撞上谢朝渊心口,再趁势往旁边滚去,避开了谢朝渊的桎梏,当即起身喊:“来人!”

  谢朝渊被东宫侍卫押跪地上,抬起赤红双目,望向面前居高临下看他的谢朝泠。

  “你闹够了。”谢朝泠的语气里压着不耐。

  谢朝渊目露讽刺,咽下嘶哑声音:“太子哥哥果真心狠又无情,叫人刮目相看。”

  这个人说不会骗他,还是骗了他。

  为了顺利从他身边逃跑,喂他药让他无力阻拦,还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将他的琳琅一把火烧死。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心软,不该求他求不到的人心。

  “孤念在六弟年少不懂事,今日之事不与你计较,你且退下吧。”

  谢朝泠别开眼,没再看他。

  侍卫松了手,谢朝渊慢慢起身,看着谢朝泠,一字一顿道:“你除非杀了我,你逃不掉的。”

  谢朝泠一怔。

  直至谢朝渊离开,谢朝泠才似怔然回神,揉了揉自己被掐得通红的手腕,轻“嘶”一声。

  小兔崽子,下手忒狠了。

  一旁原本想说几句什么的廖直默默低了头,太子殿下这样,……倒似正常了。

  谢朝渊在东宫大殿阶下沉默站了半日,一步一步走出去。

  出东宫时,却与正要进门的李桓碰上。

  李桓草草见了礼让开道,谢朝渊没动,阴鸷目光落在他脸上。

  李桓没抬头,暗暗握紧拳头。待这位恪王殿下终于提步离开,他才垮下肩膀,松了口气。

  进门后李桓激动与谢朝泠问安,谢朝泠见到他神色却分外冷淡,脸上一丝笑意都无。李桓欠着身,谢朝泠没叫他起来,他也没敢动,额头上已隐约渗出冷汗。

  等了半晌,谢朝泠终于冷声开口:“以后这东宫里,你便别再来了。”

  李桓不可置信猛抬起头:“殿下!”

  谢朝泠神色冰冷,眼中没有半分温度,他不是在说笑。

  李桓双膝跪地:“殿下为何……”

  “为何你心里清楚,”谢朝泠道,“孤当日是怎么与你说的?让你多看照些淑柔公主那边,怕有人趁着沈首辅过世沈家式微生事。”

  李桓焦急争辩:“我辜负了殿下的信任是我的错,可沈氏这事岂是我能有力回天的,我……”

  “你还敢狡辩!”

  谢朝泠面覆愠色:“你是非要孤将话挑明了说是吗?沈氏之事,那些证据是孤当年亲自查出来的,内情究竟如何孤比谁人都清楚,那些证据是怎么到的淮王手里,需要孤替你说?!”

  被谢朝泠当面揭穿,再看到谢朝泠眼中流露的厌恶和失望,李桓跪着往前挪,牙根打颤慌乱道:“殿下,我都是为了殿下,都是为了殿下啊!殿下不该留在那恪王府里,殿下是万金之躯,怎能被那竖子强迫!我只是想要殿下回来……”

  “想要孤回来,所以害得孤阿姐家破人亡是吗?”

  谢朝泠骂道:“孤从前看走了眼,没曾想你竟是这般心思龌龊卑鄙之徒,你滚吧,看在外祖和大舅份上,孤不与你计较,以后你也别再来东宫了,滚。”

  “我何错之有?!”李桓不忿至极,激动辩道,“沈重道私挪军费害死我祖父、父亲和小叔,他本就该死!是殿下偏袒沈氏才觉得我做错了!殿下不但偏袒沈氏还偏袒那位恪王!他犯的明明就是该千刀万剐的大罪,殿下为何要护着他不与陛下告发他?!”

  谢朝泠冷嗤:“你不必为自己找借口,沈重道挪走的军费他自己用私产补了,你心知肚明,说来说去只是你与恪王有私怨,你心思狭隘偏激,不将孤这个储君放在眼中,更不将孤的话当回事,孤这东宫便也不欢迎你。”

  “我只是做错这一件事殿下就要赶我走,那恪王呢?恪王欺君罔上逼迫殿下,他不该死吗?!”

  李桓喊声落下,死死瞪着双眼喘气。

  再之后他听到谢朝泠嗓音漠然开口:“是又如何?孤乐意纵容恪王。”

  李桓被撵出了东宫。

  廖直抬眼望去,谢朝泠坐在榻上,正垂眸在把玩手中那柄短刀。

  端起茶盏,茶水送入口,谢朝泠不由拧眉,这灵芝茶补血养气的,他父皇最是喜欢,他从前跟着喝早就喝习惯了,如今再尝竟苦得不能下咽。又捻起块茶点咬上一口,果真没滋没味。

  全叫那小畜生说中了。

  廖直适时上前,低声问:“殿下可是用不惯这些?”

  谢朝泠看他一眼:“……孤想喝云雾茶,点心你叫人换些甜的来,还有这个龙涎香,撤了吧。”

  他从前把自己逼太紧了,想来也无必要。

  手中短刀出鞘,谢朝泠手指缓缓摩挲上去。

  心下不免遗憾,可惜到最后他也只从谢朝渊那里拿了这一样东西。

  李桓浑浑噩噩出宫门上车,刚走了两条街在僻静街角被人拦下,两柄长剑将他架到了谢朝渊车辇前。

  谢朝渊未看他一眼,沉声丢出句:“带走。”

  回到京外庄子上,李桓被人押进去,摁跪到了谢朝渊身前。

  谢朝渊正在看手里那把梳子,他讨了几次谢朝泠都不肯给的东西,最后同样被那人随手丢在了这里。

  在谢朝泠眼里,这里的一切都是可以轻易舍弃、不值一提的东西,也包括他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