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扬州 第26章

作者:陆韶珩 标签: HE 古代架空

  萧阁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仍说不出那样污浊的词汇,不禁暗骂自己没出息,原来骂人也是一种能力。

  萧阁的怒气稍微平息了一些,他正想寻机会从傅弈亭的压制中脱离,却发现自己身下的沙土十分柔软,并且在不断下沉下陷。

  “傅弈亭!快松开我!”萧阁回过神来,不假思索地推身上的人,“这是流沙地!”

  傅弈亭猛然松手,他低头一看,萧阁的上半身已经被沙土侵蚀了一半。

  “我带你出去!”傅弈亭试着拉着他的腿向上拔,却清晰地感觉沙子将他越绞越紧。

  “别管我,你快走!”萧阁眼见沙土也即将侵蚀傅弈亭的腿,用尽全身之力将他推起来,推的过程中,自己又向下深陷一分。

  “不行!”傅弈亭从没这样慌乱过,他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将他抱得更紧。

  “你又犯什么疯?”正常人此刻都会急于求生,萧阁万分不理解他反常的行为。“快走啊!”

  “你今日若死了,我……”傅弈亭没来得及再说下去,两人身后的沙丘便骤然塌陷,流淌下大量的黄沙,似洪水一般疾速冲涌过来,将他们覆盖进去。狂风呼号,在自然的不可抗力面前,人的力量显得那样渺小,任你是皇亲贵胄、千古英雄,在寰宇乾坤之间,均不过是一条刍狗。

  天地尽黑的那一刻,傅弈亭俯身封住了萧阁的唇。

  *

  汤城等人赶到的时候,崩塌的沙丘下已无二人痕迹,疾风已然在不断地卷拂,荒袤无垠的大漠催生出绝望之感,林益之目瞪口呆地看着,口中一个劲儿念叨,完了完了。

  “愣着干嘛?!快去找!”郑迁吼了一句,秦军立刻四散开来,在周遭冒着风沙搜寻,可是沙地流动的瞬息万变,竟寻不到丝毫头绪。

  白颂安也派吴军连同搜寻,他的眼泪已混着沙土流了下来,形成两道泥痕,眼见林益之和郑迁联袂走了过来,他慌忙擦掉脸上的泪。

  “老白。”林益之叹气,“两位主公没找到之前,我们应化干戈为玉帛,齐心协力寻找他们的下落。”

  “我自然知道。”白颂安木然点头,他已全没了主意,暗自在心里措辞打算传信给温峥,可他又不知怎么开口,如果萧阁发生不测,他死的心都有。

  “此事你断不能往外说。”郑迁很深沉冷静地道,“这消息一传出去,天下必将大乱。就连你营里那些兵士都不能告诉,我们这几夜就宿在佛寺附近,有什么安排你亲自吩咐,其他人不要回去,以免走漏风声!”

  “那么几夜之后呢?”白颂安看向郑迁和林益之,“我在扬州长大,从未来过西北,请问二位,如果真的遭遇流沙……有几分可能……”

  他不忍再问下去,那二人也不忍回答,林益之对流沙还算有些了解,据他所知,干流沙尚有些许逃生余地,湿流沙几乎是必死无疑,他们到达时沙山崩塌,两个王爷的痕迹尽失,想必已然被吞没,凶多吉少。

  “幼时村里谣传,流沙下面有黄金,被吞噬的人都会获取一份宝藏……”林益之苦笑着摇头,“这恐怕是那些遇难者的家人,为宽慰自己所编出来的故事。”

  郑迁神色微变,他突然想到金佛所牵扯到的宝藏传说,再想想和马诏誊写过的案卷,多是扑朔迷离,含糊混沌,这些东西,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呢?他喃喃地安慰着身边的同僚,“也许有可能是真的。王爷吉人天相,定能从险中脱身。”

  几人又沉默了一会,林益之想起了金城的李密,“对了,要不请李将军过来,没记错的话,他父亲是瓜州一带的人,兴许对这里的情形有所了解。”

  郑迁皱眉头,他遇过李密的钉子,对他没什么好感,“这事儿多一个人知道都不好。”

  “死马当活马医,那你说,现下还有什么办法呢?”林益之反问。

  郑迁没话说了,林益之转头吩咐汤城,让他星夜兼程赶往请李密过来。

  “李将军走了,那金城的驻守怎么办?”汤城小声问,他是极聪明的,知道金城在秦军版图上的重要地位,长期东征西跑,也使他的思虑较同龄人更深。

  “由你暂领。”林益之拿出一块有着秦王大印的兵符给他。

  汤城的脸一下子涨红起来,突如其来的权力与重任压在他稚嫩的肩头,让他又是惊喜,又是惶恐,他嗫嚅着道,“林大哥,我、我行吗?”

  “此刻不行也得行。”林益之现在满脑子都是去哪找人,用力锤了锤他肩膀,“去吧。”

  汤城又看了郑迁一眼,郑迁也默许地冲他点头,汤城心神振奋起来,接过兵符,飞身上马,扬鞭而去。

  作者有话说:

  打架?和好,再打架?再和好,再再打架?再再和好。。。年轻就是折腾嘛!

第53章 死亡之水(纯剧情)

  萧阁先在黑暗中转醒,周遭是什么情形怎也辨不得,只能嗅到一阵阵陈旧腐朽的味道,熏得人头昏脑胀。

  想起来失去意识前的情形,萧阁忙去摸身边的人,却先触到身下一大片硬棍似的东西,上面还罩着衣物,想来是人骨!

  这一下不禁大骇,不知傅弈亭情形,萧阁的心更加慌无可依,他又向四周跪着搜寻一阵,终于在后方摸到一个肉体,他们之间已足够熟悉,触到他身上的皮裘,萧阁已知道是他。

  “启韶,启韶……”他先叫了两声,然后颤抖着去摸索他腕间,感受到傅弈亭手上脉搏还在有力地跳动,萧阁这才重重松了口气。

  他在这陌生可怖的地带抱膝静静等他醒来,他本该思索逃生之法,可现下他的所有思路自然停留在被沙吞噬的那一刹那。

  这就是为了争权夺位不择手段的秦王么?萧阁清晰地记得自己陷入困境之时,他不愿走,那双漆黑眼瞳中的慌乱、不舍、无措、悔意,全部是最本能最真实的反应。

  我在他心中,已到了舍命的重要程度么?

  萧阁苦思冥想傅弈亭的动机,却当真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的判断。

  难道他知道陷入流沙不会死?

  萧阁再一想到这里,不禁连连责备自己的多疑,他伸手去触碰那人的脸庞,沙土之下脸颊的皮肤细腻光滑,唇周有些刚冒出的胡茬,预示着青春的勃勃生机。

  他温柔地抚摸着,两行眼泪悄然落下。

  此时那人却已醒了,捉住了萧阁的手。

  “怀玠……”傅弈亭的喉咙中吸进去很多尘土,有些发哑,半开玩笑地道,“这就是阴曹地府?怎么如此破烂?”

  萧阁温柔一笑,“说的什么傻话,我们哪里就死了。”

  “这是哪儿?”傅弈亭撑坐起身子来,便摸到一堆硬邦邦的骨头,“我们是从上方掉下来的?”

  “不知何处,被流沙吞噬掉的动物行人,想来都是到了这里。”

  傅弈亭在黑暗中沉默一阵,今晨的一些思绪逐渐回归在头脑中,他仗着自己舍命陪君子之举,开始拉着萧阁审问,“你昨夜去的莫阳佛寺?”

  如今这个情形,萧阁也不再作丝毫隐瞒,“正是。准确地说,应该是昨天我们分手之后就过去了,为防你的眼线,我根本没在吴军营内作停留。”

  “原来如此!”傅弈亭懊悔地一拍大腿,“那如海给你金佛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他没说太多关于金佛的事,只说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此刻也就放心了。”萧阁想到他的圆寂,才知道那些话便是诀别,叹道,“他似乎猜到我是受你所托而来,他说只管把东西给该给的人,至于我怎么用,是我的自由与选择,他不得干涉。”

  “老和尚够执着。”傅弈亭也叹了一声,眼神又变得犀利起来,“他不是你杀的?”

  “傅弈亭!你还想为这个吵架么?”萧阁不禁再次生气起来。

  “好好好,我相信。”傅弈亭忙搂住他安抚,又惊异道,“不对,他怎么没对你说金佛的用处?”

  “金佛相当于夺取敦煌的兵符,还有什么用处?此刻我没必要瞒你,如海大师确实没对我讲。”萧阁蹙起眉尖儿,也逼着对方道,“傅启韶,你知道什么,快些实话实说!”

  傅弈亭这才将自己所知宝藏和金佛之间的关联简略说了。

  “糊涂啊糊涂!”萧阁细细思索一阵,“没真凭实据的事儿你也相信,还费这么大周折将我哄骗过来,可真是财迷了心窍。”

  “无风不起浪。”傅弈亭见他们二人掉入流沙后没死,心里更觉得有谱,他只是将林益之此前说的传言隐去不提,他仍想通过与他共沉沙海这样的行为表明自己心意。

  萧阁何等精明之人,听说了宝藏的事情,便对傅弈亭的动机存了几分疑,但他也没有表露出来,当下便起身拍拍自己身上尘土,“走吧,我们得尽快出了这地方,不然在这儿也是等死。”

  二人踩着骸骨堆儿往前,便撞到几堵石墙,不禁都是一惊,这分明是有人修葺过的痕迹,再摸着墙向里,便觉有阴风缓缓拂到他们的脸上。

  “这地方是通的,不必担心喘不上气。”傅弈亭道,“我们得想个办法点火,不然什么都看不清。”

  萧阁拔下腰间双刀递给傅弈亭,傅弈亭持刀在墙面上狠命一划,便溅起零散火星。

  萧阁从方才那堆死尸上扒下几件棉衣承接,两人费了好一会子劲,才使得衣物燃了起来。

  “你的宝刀几乎废了。”傅弈亭气喘吁吁道,他也累得够呛。

  “无碍。”萧阁借着这几许光亮,向空气流通来的方向挪步,“想来这也是有人呆过的地道,还是寻个火把为好,衣物一会儿便烧完了。”

  两人走到石壁尽头,便又是一通深不见底的石阶,傅弈亭将手中衣物伸到通道中,火焰未变小,他们这才迈步进去,这里仍是一地的骸骨,通道两侧挂着油灯,傅弈亭用力拆下几个,又找了块腿骨,搅下些桐油来,权当火把使用,再向下行,却又是一堵石门,周遭有缝隙,却怎地也推不开。

  “我知道陷入流沙的人为何会死在这里。”萧阁叹了口气,“虽然没在沙中窒息,却无法从这里出去,因此都是生生被困死的。”

  “金佛在你身上么?”傅弈亭问。

  萧阁点头,从怀中拿出那翡翠金佛来,火把之下,鎏金粲然耀眼、翡翠晶莹似映蟾光。

  “怎得跟我这寅虎这般相似?”傅弈亭瞧见那精巧的模样,摸往腰间,那自小伴他的翡翠寅虎还挂在那里,方才在上头厮打时这东西老硌着他的腰,他险些一赌气扯了它扔掉。

  “哦?”萧阁定睛一看,也不免讶异,这二者的造制分明是一种手法,怪不得他昨夜拿到金佛便觉熟悉,原是在傅弈亭身上见过这寅虎。

  莫阳佛寺中是有机关的,昨夜如海将香炉轻轻转动,不知是触碰到了哪里,大殿中的巨型佛像便转了方向,闪出一个暗柜,金佛便坐落在里面,如海拿起来的一刹那,那暗柜便又死死地合上。

  回营之后,萧阁细细观察,金佛下方有三枚锁匙一般的小孔,可能暗藏了些机密,他此刻拿着寅虎比对,果然在虎腹上也看到了隐隐的孔缝儿,但是藏得十分隐蔽,与虎身上的斑纹融为一体,外面罩了一层翡翠,完美地将它们包裹住。

  “砸吧。”傅弈亭也瞧见了其中玄妙,忍着不舍,示意他下手。

  萧阁动作利落,直接往旁侧石壁上一扣,那翡翠便破裂开来,两人吹拂掉碎末,再仔细一看,那三孔居然与金佛座下的几乎一致!

  “这?!”傅弈亭差点儿背过气去,几个月来搜寻的金佛,闹了半天有个同款就挂在自己身上!

  “你哪里来的这个挂件儿?”萧阁问。

  “自小就在我卧房里啊,没觉出它有什么特殊!”傅弈亭悔得直拍脑袋,他似乎有些想明白了,傅峘和萧文周是各自存了这宝藏的机密,自己已经有了寅虎,如海这才要把金佛留给萧阁。

  既然如此,为何亲卫赵虎要的是金佛而不是寅虎呢?

  重重疑问又浮现在心头,但这不是该思索的时候,傅弈亭叹了口气,借着火亮,在石门面前搜寻,果然在嶙峋石壁侧面摸到了一处凸起,傅弈亭试着把寅虎插在上面,只听“咔哒”一声,正是严丝合缝!

  傅弈亭再一旋拧,石门缓缓闪出了一条空隙,里面的空间,充斥着幽蓝色的光,甚是诡异。

  “怎么感觉像个古墓?”傅弈亭声音微微发颤,他读书时顽劣,常偷着看些志怪小说,有些描写可怖异常,吓得他夜晚难眠,可第二日又着魔似的想看,此时一些僵尸类的幻影便浮现在他脑海中。

  “你怕了?”萧阁笑问。

  “才没有。”傅弈亭一个闪身,率先走了进去。

  这空间的构造的确像一个地宫,但此处并没有棺椁,他们又在里面转了很久,才找到入口,这个石殿的最前面放着一个石墩,上置一颗璀璨的夜明珠,正安静地闪烁着光晕。而石室中央的空地上堆着数百个巨大的木箱,傅弈亭走过去掀开一看,密密的全是印着雄狮图腾的黄金!再往下翻,尽是已经蒙尘的珠宝,水晶、各色宝石玉石、珍珠、翡翠玛瑙、象牙……塞得满满当当,数目品质都极其惊人。

  傅弈亭忍住了想要抓起一把放进怀里的冲动,回头去看萧阁。

  萧阁正蹲在地上,低头解下骸骨们的衣服,这里如外面一样布满了遍地人体骨骼,只是他们死的姿势都较为狰狞,骷髅头各个张大嘴巴,想来是死去得十分痛苦,服饰也与中原有异,萧阁观察死者的骨骼,继而笃定道,“是我父亲杀的。”

  “这怎么瞧得出来?”傅弈亭问。

  “你看。”萧阁给他指了指这些死者身上的左胸第三根肋骨,上面都有着细微的划痕,“刀刃插入心脏左侧,横划至右边拔出,这是他的习惯。”

  “连杀伐都有规矩么?”傅弈亭哑然失笑,他们傅家之人向来随性,很少约束自己,他没想到有人杀人都尽量去从一个位置着手,“你父亲既来过这里,多半我父亲也在。”

  他们再向前走,发现地上掉落着一张羊皮舆图,萧阁捡起来一瞧,是些不认识的符号文字,但是看那舆图的形状,正是大夏疆域。

  “是禺知国!”傅弈亭幡然明了,“成统四十二年,他们曾与回鹃一同侵入大夏,被击退后开始与大夏交好,年年派使者商队入境……熙平元年起,再次发动战争,失利之后,集体撤往西北,又被回鹃和波斯吞没,至此,中原再无其消息。”

  “禺知……那凤首箜篌便是他们残留下来的珍宝。”萧阁问道,“你如何对其这样熟悉?”

  “我查过陇西大部分州的卷宗。”傅弈亭指着舆图道,“你瞧这不同地方分据的色块,岂不是要将大夏分而食之的意思?”

  “正是,而这里便是他们的基地。”萧阁神色复杂地望着这一大批的宝藏,“为什么此事不向朝廷奏报呢?”

  傅弈亭没说话,其实他们二人心里都猜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傅峘和萧文周已有反叛之心,想将这些宝物据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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