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 第75章

作者:暮夜希 标签: 古代架空

  祁霄点头:“是啊,我束手就擒了。

  换了一个与陆方尽单独细谈的机会。”

  唐绫清楚祁霄,他既然入了陆方尽的军营,又故意让陆方尽将他拿下,必然有把握说服陆方尽帮他,如今回头看,更没有任何悬念了。

  “陆方尽不傻,不会轻信我的三言两句,不过他见过师父之后就再无怀疑了。”

  唐绫心想,谷山陌在江湖上声名赫赫数十年,必然不是等闲人,能被奉做陈国第一剑,能当得德高望重四个字。

  谷山陌既然是白溪桥的师父,定和白柳有交情,陆方尽身为武将,有对武道剑法的尊,有对名将白柳的敬。

  唐绫与陆方尽交过手,知道他脾性如何,那个时候陆方尽会帮祁霄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祁霄继续说道:“陆方尽是奉旨剿匪,既然寒辰宗和师父不是山匪,那必然山中还藏着真正的匪,有我和白溪桥领路,有陆方尽的虎威军,我们在山中还真找到了贼窝,一连剔除了三个暗哨。

  到了这个时候,聂广立也知道了陆方尽不是自己可以利用的人了,反而是会坏事的,于是连陆方尽都想杀。”

  唐绫轻叹一声,微微摇头,陈国也好,大周也好,自私奸诈之人无处不在,在权力和利益面前,他们是恶鬼是修罗,偏偏不是人。

  “陆方尽带去凤林山的都是他自己的部下,却没想到会在行军时遇到刺杀,自己的部下中竟然会有内鬼。”

  唐绫忽然明白了为何当初祁霄在虎口峡救他时,特意将他藏身在山洞中过了一夜,也不敢将他随便交给虎威军,原来军中内鬼并不是借口。

  “陆家在元京城也是有声望的世家大族,不过他爹早逝,若非他陆方尽在军中建功,他和母亲在陆家的地位并不高。

  陆方尽有家学、为了替故去的父亲和母亲争口气,自小勤学,文武双全,少年从军,跟在傅老将军身边,得一位名将良师谆谆教导,又有陆家的支持,所以一路走得颇为顺畅。

  军部里多得是嫉妒陆方尽的人。

  不过刺杀还是令陆方尽心寒多过愤怒。

  经此一事,我们虽没能留下活口,却也发觉这些山匪不是一般盗匪,他们其中不乏身手不凡的。”

  说到这里,祁霄忽然停住了,慢慢喝了口茶,等了片刻,刘伯进来送汤面,又给他们加了两道热炒菜。

  待刘伯走远了,祁霄才继续说道:“陆方尽遇袭,聂广立一点没闲着。

  陆方尽见过师父后,我便将师父悄悄藏入了雍城,我以为离开了袁州地界,聂广立的黑手就够不着了,却没想到前抚州知府杜显巍和聂广立不知怎的竟勾搭了在一起,还让他找到了师父的藏身之处,抚州府的府兵强弩围杀,师父虽然成功逃了出来,还是受了重伤,待我和白溪桥赶回抚州找到师父,那伤……那伤……”

  祁霄咬着牙,说不下去,他握紧了拳头,心中的怒与恨比起一年前有增无减。

  唐绫见祁霄赤红了双眼,忍不住心疼,起身走到他身边将人抱住。

  “……我真的没用!我救不了师父!我到今日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处心积虑要谋害师父!我没能替师父报仇!”

  祁霄深深恐惧着这种无能为力,像他自幼而来的梦魇,他什么都做不到,他什么都不能做,没有自由儿时只能逆来顺受、谨小慎微,没有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欺辱、看着师父死在自己面前……他回到元京城,又要再一次眼睁睁看着母亲缠绵病榻、越病越重,他依然救不了。

  “不是你的错,不是。”

  唐绫低在祁霄耳畔,一边一边轻轻念着,“不是你的错。”

  祁霄将唐绫抱得很紧很紧,他不能松开唐绫,他不能承受失去,他会死的。

  “我在,我在。”

  唐绫也将祁霄抱得很紧很紧,他能感觉到他在发抖、在害怕、也在愤怒、在恨。

  祁霄从小就懂事,必然就要承受更多不该他承受的东西,他越是坚强,就也越是脆弱,越是孤独,就也越是情重。

第82章

  中秋该是阖家团圆的节日,可在月光下混迹在人海中的人亦有不知归处的。

  唐绫以质子身份入陈,归家之日遥遥无期。

  祁霄的家该当在元京城,毕竟与他血脉相连的人都在这里,可那道高耸的城墙曾将他与母亲相隔千里,那个阴冷的四方城令他只想逃离。

  “谢谢你陪我过中秋。”

  祁霄牵着唐绫慢悠悠走在街上,一路上看花灯纷繁、看人声热闹、看月皎如玉。

  祁霄的心情已平复了许多,好像将所有的悲伤都和在汤面里吃了个干净,若非手上的伤一时半刻好不了,根本瞧不出来他方才积怒愤恨的样子。

  “以前,你的中秋是怎么过的?”

  祁霄低了低头,轻声说道:“跟师父、白溪桥、宗盛一起过。”

  去年中秋谷山陌已经过世,祁霄深更半夜拎着酒一个人去了谷山陌坟前,喝了个昏天黑地,最后是被白溪桥和宗盛抬回王府的。

  唐绫握着祁霄的手,指尖一点一点摩挲在包扎伤口的纱布上,一阵一阵的心疼从指尖到他心底,唐绫抬眼把祁霄望着,他可以替他分担哪怕一点点的疼吗?至少将他掌心的新伤带走。

  “小伤而已,我不疼。”

  祁霄回眼,抬手轻轻刮蹭在唐绫的脸颊,轻轻笑道,“但你若一直这么用力捏呢,还是会疼的。”

  “以后,我陪着你。”

  唐绫抿了抿唇,似是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唐绫看着祁霄,想起见到他的第一面,那个嚣张傲慢的人;想起第一次见他杀人,那个冷厉如刀的人;想起他赤着半身,那个戏谑蛊惑的人;想起深夜守在花畔,那个任性执拗的人;想起夜里枕边,那个温柔痴缠的人……一幕幕越发清晰,像这长街上一盏盏花灯将唐绫团团围住,灯火都映在祁霄一个人身上,明亮、灼热、在黑夜里牵引着唐绫,扑向他。

  “我陪你过中秋。”

  唐绫贴在祁霄怀里,重重地重复了一遍。

  之前都是祁霄逼着唐绫回应、逼着他答应,终于,终于等到唐绫自己说出口,祁霄一下笑开,真想将他抱起来,大声喊给所有人听,也想将人赶紧带回去,压在软被里吃干抹净。

  但,祁霄忍住了,只是忍不住笑,一直笑着,一路牵着唐绫,笑得像个玩疯了的小孩子。

  祁霄此刻的心情像刚刚被大雨洗刷过一样干净清爽,师父的事他一定要追查到底,而此刻身边的人,他绝不会放手。

  “你要带我去哪里?”

  “亥时正有烟火,现在去看正好赶得上。”

  元京城中可站高处俯瞰全城景致的地方不少,不过大部分都去不了,比如城楼、登仙楼、临仙台,这些制高点日夜都有人值守,能去的就是酒肆乐坊,还有太和观,此刻都是人声鼎沸,怕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更不可能清净。

  同会馆前身乃是琅嬛别院,馆中亦有高楼,不过此时正用来招待周国使团。

  以祁霄的身份,其实这些地方都能去,但去了只会给自己和唐绫惹祸,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径了。

  万和楼是元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酒肆,临湖而建的三层高楼,两个月前就将中秋宴席的位置尽数售了出去。

  祁霄借了曹巍山的名头,只能在万和楼订到一壶酒,取了就走。

  唐绫不明所以,被祁霄带着乱转,从热闹的长街,到吵杂的酒楼,又钻过了小巷,到了湖边。

  从灯火通明,到光亮遥远。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祁霄让唐绫拎着酒壶:“抱紧我。”

  “嗯?”

  祁霄一手环住唐绫的腰,一手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头:“勾好,抱我。”

  唐绫偷偷张望了一下旁边,他们身边幽暗,四下寂静,确实无人,可唐绫还是臊红了脸。

  祁霄忍不住一笑,飞快的亲了一下唐绫的唇,又道:“别怕。”

  不待唐绫反应过来,祁霄纵身一跃就落到了万和楼的墙头。

  “啊!”唐绫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嘘,别惊动人。”

  祁霄紧紧搂着唐绫的腰,说道,“别怕,相信我。”

  唐绫微微点了点头。

  祁霄又是腾身一跃,从墙头蹿上了屋脊,再跳跃了两次,从屋脊上了二层,从二层登上三层,唐绫紧紧搂着祁霄的脖子,感觉整个人像是被风刮着跑,人也悬着、心也悬着。

  “怕的话就闭上眼睛。”

  唐绫合上眼,祁霄一个腾翻,唐绫感觉自己好像被抛了起来,整个人翻了个个儿,头重脚轻的,搂得祁霄更紧了,可不待他惊吓出声,忽然双脚落到了实处,踩在了屋顶上。

  “没事没事,我们上来了。”

  祁霄轻轻拍着唐绫的背脊,细细哄着。

  唐绫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啊!”

  他们已站在了万和楼的楼顶,站得很高,高到像能看清整个元京城,高到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低垂的夜幕。

  “怕高吗?坐下吧。”

  祁霄扶着唐绫坐在屋脊上,唐绫才发现方才被祁霄抱着腾跃翻跳的,手里的酒居然一滴都没洒出来。

  万和楼内的喧闹近在耳边,可唐绫和祁霄肩并肩坐在屋脊上又似跳脱凡尘一般远离尘嚣、清静自在,这种感觉唐绫从前不曾有关,跟祁霄在一起之后,才发觉自己竟可以如此专心在一个人身上,其他的所有都可抛却。

  “怎么这样看着我?”祁霄发觉唐绫瞧着他发愣,像是还未从惊吓中缓过劲来,“害怕吗?”

  唐绫摇头,露出笑,凑上去吻住祁霄。

  烟花炸响,将夜色染上五彩斑斓的光,将元京城的热闹都打碎,混在火光中四散陨落。

  祁霄是带唐绫来看烟花的,他们却始终闭着眼沉迷在彼此的呼吸中、怀抱里。

  绚烂的烟火映着千万盏灯火,将元京城照了个透亮,待烟花消散,皓月似乎更圆一分,皎皎而灼灼。

  “好看吗?喜欢吗?”

  唐绫好似听过这个问题,莞尔一笑,点头应道:“好看,喜欢。”

  祁霄满意地吻了吻他,说:“我有东西给你。”

  “嗯?我可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并非我特意给你准备的,所以我们彼此彼此。”

  祁霄给唐绫递了一个锦盒,又拿了火折子出来,让唐绫看清楚了锦盒中的物件,一枚墨玉平安扣,若非借着火折子的光,还真瞧不清楚。

  唐绫将平安扣托在掌心细看,指腹在祥云纹上来回摩挲着,这平安扣他见过,就在祁霄身上。

  “怎么把这个给我?”

  祁霄笑得狡黠:“今日我向母亲提及你了,这是母亲让给你的。

  还有一方砚台,这平安扣其实是用余料打磨的。

  不过砚台带着颇沉,我让白溪桥送去华溪别院了。”

  墨玉极其贵重的珍品,若要做砚,更必须是大块质地上乘的玉料,比他那黄玉古扇不遑多让,以琳贵人家世和祁霄在宫中的地位,不该有这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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