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 第98章
作者:暮夜希
秦国舅瞥了褚游一眼:“查案是大理寺的事。
你忙好议和之事才是正经。”
“是是,我明白。”
议和之事正是拉扯不清,周国给的条件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口,折子递给了陛下,陛下看完居然还笑了,说与周国议和乃国之要事,必须谨慎,但也不能拖得太久,言下之意是褚游办事不力,褚游当即冒了一身冷汗,陛下搁下折子便发了明旨,令承平侯冯耀棠协理议和。
承平侯冯耀棠身有累累军功,因战而落下了腿上残疾,被封侯爵,冯耀棠虽已无法领兵,其长子也是战死,可谓满门忠烈,陛下心疼冯家便没再让冯耀棠的小儿子冯旭也从了军。
冯家军部背景深厚,与公孙氏世代交好,冯旭娶的也是公孙氏的女儿。
陛下把冯耀棠放进陈、周议和之事,明摆着是不信任褚游、顺便敲打秦氏。
可褚游心里纳闷,两国谈判本就不是易事,难免拉扯胶着之势,何况议和谈判才刚刚开始,陛下怎会如此不满他?而且立刻选定承平侯协理,连商议都免了,像是一早就想好了的?
褚游想不明白,秦国舅却不是全无头绪,祁霄拉着裴浩和曹巍山在元京城犁地一般东翻西找,王堂一和钱冲被抓,虽然勉强保住了隆泰兴钱庄,但陛下对秦氏显然大为不满,可陛下没有当面责骂,就是连辩白的机会都不给。
这种情况下,还是静观其变,稳妥些好。
“说起来,联姻之事周国有答复了吗?”
褚游摇头:“尚没有。
说送羲和公主来大陈和亲是周国皇上的意思,和亲之事可以先定下,至于荀安侯世子和十五公主,则需时日商议,得周国皇上首肯才行。
听着像是故意拖延。
十万玄铁矿都打动不了周国皇上吗?”
“你盯紧些。”
秦国舅没再多说什么。
十万玄铁矿是太过诱人,这种亲事亦是“太过诱人”了。
周国嫁个公主来大陈,非太子不嫁,这是关系着周国的体面。
相对的,大陈居然非要嫁个嫡公主给荀安侯世子,嫁妆还是十万玄铁矿,除非羲和公主搬座金山来大陈,否则是怎么都比不上的。
陛下如此“中意”唐绫,对于周国皇上而言是忧虑惶恐远远超过惊喜,荀安侯唐峘是周国的顶梁柱,陛下是要给它蛀个大窟窿出来。
这十万玄铁矿是一枚毒饵,却不知周国皇上会做如何选择了。
***
西行宫的道场做了整整半日,祁霄这几日本就精神不好,熬了半日脸色更差。
宁晚萧见了祁霄脸色惨白,似是大病一场的虚弱模样都不禁唏嘘。
这半日时间,方太医喂了祁霄两次汤药,宁晚萧都怕他随时会昏倒在地。
“九殿下还好吗?”
“多谢国师亲自为母亲主持法事。”
祁霄憔悴不堪,仍是极为郑重地向宁晚萧施礼答谢。
“殿下不必如此,入内休息吧。
殿下保重身体,我这便告辞了。”
白溪桥在祁霄身边,也向宁晚萧施以大礼,才伸手去搀扶祁霄。
“替我送一送国师。”
白溪桥点头应下,送宁晚萧出内院。
宁晚萧走到半路,忽然笑了笑:“累了半日,有些渴了,想讨口茶喝。”
国师大人平素是八抬大轿都请不动的贵人,现在他自己开口说要喝茶,哪里容得人拒绝。
白溪桥愣了愣,不敢怠慢,便将宁晚萧请进了偏厅喝茶。
“之前听闻九殿下孝心可鉴,今日亲见不免唏嘘。
琳妃爱子之情深重,多年来常在临仙台为九殿下祈福,殿下离京多年方得归,却不想欢聚天伦时短。”
宁晚萧说着说着就叹气,仿佛是真心替祁霄感到悲伤。
白溪桥不明白宁晚萧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更不知要如何应答,便只能静静听着。
宁晚萧似乎总喜欢与他闲话几句,说一些似乎重要,又似乎不太重要的话。
白溪桥沏好一盏茶,端到宁晚萧面前,宁晚萧以白纱遮蔽双眼,总让白溪桥有一种他看不见的错觉,是以递茶时格外仔细,茶盏送到宁晚萧手中,他没立刻放,轻轻搭上宁晚萧的手确保他端稳了:“小心烫。”
宁晚萧忍不住轻声一笑,白溪桥才猛然回过神发现自己多此一举。
“我……冒犯国师了,望国师恕罪。”
“并没有冒犯,也无需请罪。”
宁晚萧笑着抿了口茶,确实有些烫,他的笑意不由更深了。
宁晚萧像是故意的,喝茶喝的慢条斯理,白溪桥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他根本不会伺候人,跟在祁霄身边也没人敢让他伺候。
喝了半盏茶,宁晚萧才轻轻搁下茶盏,又开口说:“白溪桥你坐下吧,站了几个时辰了还站,不累吗?”
白溪桥犹豫了片刻,还是坐在了宁晚萧旁边:“多谢国师大人。”
宁晚萧一笑:“真是生分。”
白溪桥默默不说话,想着他们一共见面没几次,怎么都算不上熟悉吧。
“我上次与你说的事情,你没告诉九殿下吗?”
宁晚萧问的是中秋那夜,他向白溪桥透露陛下命太常寺合唐绫和十五公主生辰贴的事。
“说了。
怎么了?”
“嗯……”宁晚萧偏头想了想,“没什么,说了就好。”
白溪桥不明所以,暗自想着,难道宁晚萧喜欢上了十五公主?所以才如此紧张这门婚事?还想借着祁霄的手阻止联姻?
宁晚萧转向白溪桥,笑起来:“无论你在想什么,一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白溪桥错愕不已,他不仅忘了宁晚萧看得见,还不知道宁晚萧的眼神好得很,还是个能掐会算的活神仙。
“别紧张,我对九殿下决无恶意,只是好奇,想看看会如何发展罢了。”
宁晚萧又喝了口茶,“你劝一劝殿下打起精神来吧,即便再悲伤,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过几日时间,宫内和朝中都发生了不少事,他若消沉下去,会变得更麻烦的。”
“国师大人是好奇什么?什么意思叫做看看会如何发展?”
“告诉你也无妨,我师伯历劫之前卜的最后一卦,卦词是弧矢天狼现、萧鼓望燎原,我好奇的是,师伯的卦词会如何应验。
我想陛下也很好奇。”
白溪桥愣住了,他听到了不得了的大事,陛下对祁霄这样看重难道就是为了一句卦词?!
“你就这样告诉殿下吧。
顺便告诉他,陛下不会轻易放他离开元京城的。”
“国师大人……为何要将这些告知于我?让我传话?”方才宁晚萧明明有机会直接跟祁霄说的,中秋那夜也是。
“殿下此刻应该没什么心思揣度我的用意、再来应付我,听你说话比较容易些。
再者,这些话本就不该我说。
你听便听了,总不会告诉旁人的吧?”
白溪桥摇了摇头:“国师大人放心。”
宁晚萧喝完了一盏茶,笑起来:“不必客气了,也不必送,我自己出去就好。”
第107章
入夜后的长街空空荡荡,冷风伴着微雨透出一丝仲秋的凉。
马车不紧不慢地跑着,从夜幕中来又消失在夜幕中。
唐绫来接祁霄回同会馆。
马车内,祁霄倚在唐绫肩头,所有疲倦、哀伤都不加掩饰,他不想让唐绫看见这样的自己,但他暂时没有气力伪装。
唐绫这几日一直陪着祁霄,在西行宫和同会馆之间来来回回。
黄泽献已察觉了异状,几分追问之下,唐绫没有解释,只让黄泽献自己看着办。
他和祁霄的事情瞒不住了,亦是无法再瞒。
陛下想用十万玄铁矿作为十五公主的嫁妆逼大周、逼荀安侯、逼唐绫接受这门婚事。
唐绫虽然让黄泽献拖着礼部,但必须让荀安侯知道实情,包括他和祁霄的事。
他不可能娶任何人,更不可能娶十五公主。
“你有心事。”
祁霄靠在唐绫的肩头,轻轻抚过他的脸庞,“不能告诉我吗?”
唐绫握着祁霄的手,微微摇头:“没什么事比你更重要。”
祁霄叹了一声:“说谎。”
唐绫愣了愣才道:“我怎么说谎了?”祁霄是知道了什么?他这几日都在西行宫守灵,他在元京城内没有眼线耳目,裴浩、曹巍山、陆方尽也没来过,难道是池越说了什么吗?
祁霄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也有些苦,还有些愁,他搂过唐绫的腰,拉到身前轻轻吻了吻,说道:“不必事事都顾念着我,不要瞒着我……我害怕自己不够敏锐、不够聪明,我害怕自己再有疏漏、来不及、顾不得,又犯了错……唐绫,我需要你相信我,这样我才能相信自己,我才能守住你。”
唐绫看着祁霄心痛席卷而来,他不知道自己能为祁霄做什么,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安慰他,任何言语似乎都词有所不达,甚至意都有所不及。
唐绫搂住祁霄的脖子,仰头吻上他的唇,无论如何,此时此刻他就在祁霄身边。
他没有说话,不知何时起,他以将祁霄放在心尖上,放在所有事、所有人之前,他就是独一无二、最重要的人。
二人痴缠了许久才分开,祁霄抬着唐绫的下巴,浅浅一笑,问道:“该不会是为了糊弄我,不让我追问,才用这种手段堵住我的嘴?”
祁霄突然逗弄起唐绫,令他一时怔愣,好像往日的祁霄回来了,一切如常了。
祁霄趁着唐绫发愣,又啄了他一口:“那回去再说。”
才几日未归,仰熙斋显得无比荒凉,一点人气儿都没有,祁霄一回来整个院子立刻忙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