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暮雨 第51章

作者:蘅楹 标签: 古代架空

  韶波拍了他一会儿,见到他的神情还是很痛苦,一时心焦,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她很小就离开爹娘,没被人哄过,也被人照顾过。

  她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才能减轻夏薰的疼痛。

  她默默流了几滴眼泪,忽然想起藏在内心深处的一段回忆。

  那是她脑中仅有的一段关于母亲的记忆。

  那时她还很小,好像生了病,被娘亲抱在怀里。

  娘亲一边轻柔摇晃她,一边唱着歌哄她。

  她唱的,应该是是胡人的儿歌。

  韶波记不住歌词,依稀只记得曲调。

  她跪到夏薰的床上,学着母亲的样子,把夏薰的头揽在怀中,轻轻哼唱起那支歌。

  她音不在调上,气息也喘不匀,可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后的办法了。

  不对。

  她擦擦眼泪。

  她还有一个办法。

  夏薰就是不同意夏形纳她为妾,才拼命护下她,如果她去找夏形,说她愿意当他的妾室,夏形说不定就能让她请大夫去。

  此念一出,盘桓在韶波心中,愈发坚定。

  她想,祁宴迟迟不来,说不定遇上什么变故,她不能再等,再等下去,夏薰就要没命了。

  从小到大,夏薰是对她最好的人。。

  为了他,她什么都可以做。

  她小心翼翼放下夏薰,跳下床,跑到镜子前,勉强梳妆打扮一番。

  屋外下起大雨,夹杂着电闪雷鸣,她浑然不觉,冒雨冲到院门边。

  “开门!把门打开!我要去找二公子!快开门!”

  任凭她把门拍得震天响,门外都无人回应。

  韶波从门缝望出去,原本站在外面的看守已经不在了。

  她心急如焚,大声呼喊:

  “怎么会没人??怎么能没人呢?!谁来给我开门啊!快来人!快给我开门!!!”

  她连呼数声,都无人应答,焦急万分之际,她突然见到了那个看守。

  原来那人不是走远了,而是倒在了地上,他的身影被门槛挡住,韶波才没有看见。

  韶波又惊又惧:

  “这是——?!快醒醒!你快醒醒啊!快起来给我开门!小少爷要死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

  “韶波,退后,我要撞开这扇门。”

  ——是祁宴!

  韶波大喜过望,急忙后退,一个没站稳,一屁股摔在地上。

  她也顾不上疼,手脚并用往后倒,给祁宴让出空间。

  “哐当”一声巨响,紧锁的院门洞开,祁宴带着祁回和管家,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她面前。

  韶波声泪俱下:

  “祁公子!您终于来了!”

  祁宴三人身穿蓑衣,以黑布为面罩,遮住口鼻,只露出两只眼睛。

  他们在管家的带领下,从偏门进入夏府,摸到夏薰院外。

  拜夏弘熙所赐,府中没剩下几个人,一路过来可以说畅行无阻。。

  院门外的看守也是被他们打晕的,祁宴原本希望从他身上找到钥匙,打开门锁。

  在他身上摸了个遍,也没有找到。

  这时管家提醒,小院还有后门,恐怕也有人看守,不如先把那人解决,免得待会儿惊动了他,多生事端,而且那人说不定有钥匙。

  几个人又顺着墙根跑到后门,怎料那里空无一人,原本的看守可能已经跟着夏弘熙进山了。

  几人不再停留,迅速返回前门。

  祁回在附近的花圃里,找到一截用来做篱笆的粗壮圆木,三人用它合力将门撞开。

  祁宴急问韶波:

  “没时间说了,夏薰在哪里??”

  韶波忙答:

  “就在屋里!他伤得很重!”

  祁宴头也不回地冲进去:

  “我知道!否则我来干什么?!”

  他跑到夏薰床前,被他手上可怖的烧伤吓了一跳。

  但他很快缓过神,他脱掉碍事的蓑衣,背起夏薰疾步往外跑。

  韶波紧随其后。

  祁回进入房内,踢翻衣柜,推倒烛台,摔了几个茶杯,还拿出麻袋,把博古架上值钱的东西全都倒进去。

  他要做出进了贼的模样,才能让管家交差。

  祁宴已经来到院外,他早和管家商量好,让管家今夜按兵不动,明天一早再去报官,就说有贼人闯进府中,抢走了值钱的东西,还把夏薰也劫走了。

  管家仍有些忐忑:

  “可是……小的总觉得,夏弘熙没有那么好糊弄,万一——”

  祁宴背着夏薰,义无反顾步入雨中:

  “你大可放心,等夏弘熙回来,他绝对没有功夫再操心夏薰的事!”

  韶波和祁回紧跟着他,一同消失在夜色深处。

  夏薰望着左手,渐渐从回忆中抽身。

  他的烫伤治好了,命也还留着,只是左手被火烧得太厉害,愈合后,掌心的皮肤紧紧缩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手指都只能保持着蜷缩的姿态,无法伸直。

  还是他到了岭南以后,为了活命,做过好多好多活计,经常需要使用左手。

  久而久之,皮肤慢慢拉伸,他的手指终于能张开了。

  只不过,他的手变得非常难看,布满狰狞的伤疤,力气比右手小得多,也做不了精细活。

  所以,他已经有很多年,不做木制的小摆件。

  这明明是他小时候最大的爱好,如今却再也做不了。

  夏薰发呆时,陈景音已然离去,回到厢房。

  正好,夏薰有事要找祁宴。

  他重新回到他房中。

  祁宴正在和祁回说着什么,夏薰直截了当,张口就问:

  “你打算怎么处置陈县公?”

  他一怔,挥挥手,让祁回先出去,转头对夏薰说:

  “不是我要怎么处置他,如何定他的罪,要看陛下的意思。天威难测,我无权干涉。”

  夏薰又说:

  “那我换个问法,如果陛下要处置陈县公,他的儿女会如何?尤其是……陈景音会如何?”

  祁宴抬头看他,眸中神色难辨。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道:“陈县公犯的是大罪。”

  夏薰不依不饶地问:“比我爹的罪还要大?”

  祁宴一字一句道:

  “比夏弘熙的罪要大得多。”

  夏薰低声喃喃:

  “那陈景音绝不会只是流刑了,她那么喜欢你,可惜……你有替她想过后路吗……?”

  祁宴脸色一沉,表情蓦地收敛。

  “没有。”他咬字很重,“她的喜欢,我也不稀罕。”

  夏薰默然不语。

  祁宴闭了闭眼,深深呼吸。

  “我做事绝不拖泥带水,连自己的后路都从未考虑过,何况其他人?我这一生,唯一一次瞻前顾后,都是为了——”

  他闭上嘴,不再言语。

  夏薰无意识地摇了摇头,叹息般问道:

  “有个问题,之前我问过,你没有回答,如今我再问你一遍……我二哥夏形,是你杀的吗?”

  祁宴凌厉的目光射向他。

  夏薰移开眼睛,没有与他对视。

  他以为祁宴不会回答。

  谁知,在良久的沉默后,祁宴竟承认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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