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 第30章

作者:元媛圆 标签: HE 生子 古代架空

  一进院子就听到景玉的哭声,他越发心惊起来。

  进了门看到景玉抱着昏迷不醒的阿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旁的水盆里尽是沾满了黑血的布巾,他走近一看,父子二人身上皆是血迹,景玉怀中的阿秀面色苍白毫无生气。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会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文弄章急红了眼,厉声质问站在一旁的鹌鹑似的管家。

  管家战战兢兢答道:“老朽也不知道,早上小侯爷醒来还好好的,喝了一杯茶,就开始吐血,怎么都止不住,刚刚吐晕了过去。”

  景玉抱着阿秀不撒手,他心中无比悔恨,当年来不及抱上一回的孩子,如今重回他的怀抱竟是这般模样。是老天在惩罚他,惩罚他当初的狠心和自私。

  太医给阿秀仔细诊断,又细细研究过剩下的茶水之后,终是找到了病因。

  “回侯爷,小侯爷身中乃是南疆蛊毒‘五非散’,是一种江湖中人使用的毒,不是寻常人家能弄到的。这种毒吃下去,毒发很快,但要完全起作用有一定的过程。起先会让人吐血不止,挨不住的人就会像小侯爷这样晕死过去,而后不管清醒与否,中毒之人都会慢慢失去所有的知觉,也就是五感全失,到最后七窍流血而死。”

  “不是寻常人家能弄到的,又怎么会在侯府?可有解法?”

  “这……有倒是有。”太医有些为难。“南疆有一种血人参,是百年人参用处子的精血,辅以各种药物所浸泡而成,医书上记载,血人参可解五非散。若能寻得此物一试,或可解了小侯爷身上的毒。”

  “血人参?”如果文弄章没记错,先帝在时,南疆进贡过一株血人参,当时文相病重,先帝听说血人参有奇效,曾让太医用血人参为文相续命,只是最后效果适得其反,反而害得文相病情加重。

  当时太医只用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此时就在宫中!

  看来是避无可避了。

  文弄章当即进宫求见陛下,对方却将他晾在御书房的偏殿内许久才传召他。

  御书房里商讨国事的大臣刚退下,文弄章走进来,宫女们收拾好茶杯茶点,从他的身旁轻飘飘地如鱼惯出。

  “侯爷来了?”天子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有些疲倦,想来是国事繁重。

  “臣给陛下请安。”转过屏风,文弄章走到案前给天子行礼。

  “侯爷请起,坐吧。”天子随意抬眼看了一眼文弄章,接着低头看折子。

  天子性情乖张孤僻,自小就跟谁都不亲近。文弄章为了自己儿子可以毫无顾忌和靖王打起来,面对天子,他还是得步步谨慎。

  “侯爷进宫有何事?”天子问道。

  文弄章心中猜测万分,不敢十分肯定天子已经知道了景泓的身份。

  “臣确实有事相求。”

  “说来听听。”

  “臣幼子景秀,今日不知为何误服了被下了蛊毒的茶水,吐血不止,如今已昏了过去。”

  “哦?”天子这才把头抬起来,佯怒道:“怎么会中了蛊毒?谁敢在朕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耍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把朕当成傻子了?”

  文弄章心道,你不是傻子,我是傻子。

  “臣身为父亲,实有失责,确实惭愧。幼子无辜,还望陛下恩赐,救阿秀一命。”

  “如何救?”天子放下了手中的折子,放松了身子往后靠去,面上倦意愈深,看起来像是准备要休息了。

  “先前南疆进贡了一颗血人参,先帝在时用了半颗,还剩下半颗。太医说,血人参能解阿秀身中之蛊毒。”

  “这么巧?”天子挑了挑眉,“昨日太医院来报,说后宫有一位妃嫔有了身孕,但是胎息不稳,问朕是否可用之前南疆进贡的血人参来滋补固胎。朕这才想起来,太医院里还有一颗血人参。”

  “恭喜陛下喜得龙子。”嘴上说着恭喜,文弄章心中却在滴血。皇子与臣子,孰轻孰重,不必多说。

  天子登基也有些年头了,后宫妃嫔不多,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皇子皇女更是少得很,除了两个皇子就是一个皇女,偏偏二皇子还身有顽疾,从娘胎带来不好治。如今又有妃嫔怀上龙胎,确实可喜可贺,一颗血人参算不得什么。

  可谁知天子却不这样认为。

  “不过朕没有同意,让太医另选他法了。”

  “为何?”文弄章问道。

  “朕想起文豫候府的大公子常年卧病床榻,实在担心。文相当初也没能留下子嗣,文家的二公子也早已为国捐躯,只剩下长房,也就是侯爷你这一脉了。”

  “臣不敢!”文弄章跪了下来,“臣之孩儿,当是臣的心头肉,但是陛下的皇子更加贵重,将来国家社稷都要倚仗陛下的皇子,臣不敢当!”

  “侯爷说远了。将来的事谁人能清楚?万一又是一个与二皇子一样的病秧子,治也治不好,岂不浪费了这血人参?”

  “话不是这么说的,陛下也说了将来的事说不清,万一这次是一个能担天下大任的皇子,如此耽误,岂非可惜?”

  “不可惜。朕的太子,朕想让谁当就让谁当,那些虎视眈眈觊觎东宫的人,朕偏偏不给。”天子语气阴冷,文弄章越发心凉。

  “如此,定然是陛下深思熟虑的结果,臣唯有支持。”

  “你真心支持,定然甚好。”天子闭了眼,幽幽道。“江南去年水患之后,暴露出了不少问题,特别是财政这方面,江南那边不少官员手脚都不大干净,朕一直寻思着是该清一清这些官府里的蛀虫了。”

  文弄章这下可明白这位的意思了,这是要动江南的官府根基了。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天家还是不肯放过文家,哪怕只要有一点利用价值。

  “陛下可是已有决定?”

  “确实。朕决定让礼部柳侍郎替朕到江南巡视百官,也借机清一批碌碌无为无才无能的官员。”

  “这是好事,也是……难事。”

  “若非难事,朕也不会向侯爷开口。文豫候府的根基始终在湖州,对江南的政、商都了如指掌。而柳侍郎一直深得朕心,朕也是爱才,怕柳侍郎这一去难免遇上风险。思来想去,只有侯府,才能协助柳侍郎,协助朕,完成此事。”到了这一步,天子也不避讳了。

  江南一向远离京城的管辖,天高皇帝远,又是经济繁华之地,难免官商勾结,庸碌无畏贪慕金钱的官吏大有人在,官府在盐、茶等商品上的重税有很大一部分都流入了他们的口袋。就是文家,要想在鱼龙混杂的环境中生存下去,也不免与这些人周旋。

  “柳侍郎英年才俊,气胆不凡,臣也是佩服得很。江南的腐败臣也是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陛下若是有决心清肃,臣必当尽忠效力。”天子开了口,那便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此番更重要的就是为了给柳怀山的往后铺路,天子当真是认真了。

  天子听罢这才笑了,道:“好,侯爷有此觉悟正合朕心。”

  文弄章离开御书房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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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文弄章心中悲凉。小叔啊小叔,你在天有灵看到你心爱之人的孩子如此逼迫你的本家孩子,你可心安吗?你可后悔当初的选择?

第四十四章

  有了血人参,阿秀的蛊毒有了救。

  在阿秀昏迷不醒期间,景玉衣不解带地守在身边,睡不着也吃不下,双眼呆呆地看着病榻上的阿秀。

  文弄章心疼儿子也心疼景玉,但文家如今的地位早已不同往日,他无力对抗天家。天家只要稍稍一抬手他就要感恩戴德,稍稍一用力也能毫不留情地捏死他。阿秀不过是天子给他们文家的一个警告。

  再次登门靖王府,文弄章与萧元燮之间以不同往日。

  萧元燮面对文弄章心中有愧,他已知阿秀之事。屏退左右,他道:“景泓与文家之事,并非是我向陛下透露的。阿秀他……”

  “你不用说了,现在说这些都不重要了。我这次来,不为别的事,只为了泓儿。”文弄章打断了他的话。

  说起景泓,萧元燮还是不太明白前几日文弄章的话。“你前几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你曾派卯二去调查过泓儿的身世,却没有查出泓儿的生母是何人吗?”

  “不是景家的表小姐?”萧元燮疑道。

  文弄章突然笑了一声,想不到,景玉那位福薄的表妹竟成了这惊世骇俗之事的挡箭牌。也是,景家表妹幼年父母双亡,寄养在舅舅家,又是个病秧子,极少出现在世人面前。况且她去世的时间与阿秀出生的时间恰恰对上,任谁都会自然而然的以为她便是景泓的亲娘。

  “不是。”文弄章摇摇头,“她不是泓儿的亲娘,与我也没有任何关系。泓儿的亲娘,其实是景玉。”

  萧元燮听此话一阵大惊,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也觉得很惊讶吧,刚刚发现有泓儿的时候,我们也很惊讶,甚至连景玉自己都不知他竟会像个女子一般怀孕生子。可是确实如此,泓儿和阿秀皆是景玉怀胎十月生下。”

  “那你那天的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样。”

  景泓有孕了,他身为男子,腹中竟已有了自己的骨肉!萧元燮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纵是面对百万敌军他也从未如此不知所措过。

  “陛下的意思,你我都知道了,如今平凉可能倒比京京城要更安全些。我来是和你做一番交易的,你也先别忙着拒绝,如今已是落魄如斯,陛下都还有用得到我文家的地方,你一样用得到。”

  “你的交易关于景泓?”

  “不错。我身为父亲,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景泓自然对文弄章和萧元燮之间的交易一无所知。自从得知阿秀中了蛊毒之后,他在家中也是坐立不安,可他不能到文豫候府去。听到阿秀的病情稳定,他才终于安心下来。

  梁婶给他送来保胎的汤药,见他一人独坐灯下,手中拿着书却明显看不下去,叹了口气。

  “小公子如今病况日渐好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爹爹还没有回来吗?”秀才爹自从阿秀中了蛊毒之后就没有回来过,从传信的小厮那里听说他的情形也不太好,阿秀不醒,他便不睡,生生熬得晕了过去,再醒来也算是睡了一觉,又继续守在阿秀的床边。

  “还没有。看这样子,小少爷醒来之前,怕是不会回来了。”梁婶心中对那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小少爷并没有多大的感情,她心中的心疼都来自自己照顾了三十多年的景玉。

  再过几日便要出发去平凉了,集贤院的差事已交接完毕,从明日起景泓便不必再去应卯。说来也怪,自从知道了肚子里孩子的存在,他嗜睡的毛病好了许多,肚子也开始显形不少,他已经不敢再束紧腰带了,只穿些宽松的衣裳,显得他更加文弱书生气了。

  出发之前,秀才爹回来见了他一面。

  “泓儿,我……”秀才爹面色很不好,眼底一片乌黑,身子更是眼见的虚弱。

  “爹,”景泓心中不忍,他知道此时此刻,秀才爹亦是两难抉择。“爹你不必担心,好好照顾自己,照顾阿秀,泓儿可以照顾自己的。”

  秀才爹喉中哽咽,他只恨自己无能为力,不能保全两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而如今阿秀已然无法自保,也许文弄章说得对,现在只有靖王能保住泓儿。

  “爹爹对不起你。”

  景泓不觉得秀才爹有何对不起自己,他道:“此去山远路遥,再相见也不知何年何月。孩儿不孝,不能常伴在爹爹身旁伺候了,还请爹爹莫要怪孩儿。”

  “爹爹怎么会怪你?爹爹只希望你不要怪我,我……我也是逼不得已,不然我定会随你一同去平凉。”

  “爹爹说什么傻话?你去平凉能受得住吗?再说了,你真的能舍得……父亲和弟弟?”虽未能面对面亲口相认,但景泓心中已然渐渐接受了自己的身世。

  秀才爹答不出来。如果不是阿秀中了毒,他真的就能舍下他们父子俩继续这样一家人分隔两地吗?他不敢说他能。这些年他看起来能,是因为文弄章一直在他身后,如果真的去了平凉,无依无靠,他真的还能坚持下去吗?

  景泓知道秀才爹的难处,他不怪任何人,事已至此,他便接受。何况平凉还有靖王。

  出发那日,十万士兵集结于京城之外,靖王身披铠甲,接过天子手中一半的虎符。景泓身为新上任的平凉州牧,也上前领命,带着任命诏书跟在靖王的身后,一同出发。

  元玠和曹长明在临行前没能与景泓好好道别,只能在在送行的官员队伍之中,目送着他离去。

  景泓坐在马车里,与他一道同行的还有梁婶和阿淼。

  梁婶之前照顾过秀才爹,她知道该如何照顾景泓,也知道如何照顾孩子,由她跟着景泓一起离开,秀才爹多少能放心些。而阿淼则说什么也要跟着去,他说他的命是景家救的,他要跟着景泓去平凉,一是为了报答景家的救命之恩,二是他决定弃文从武,找个机会正式入伍。

  景家所有人都没想到阿淼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是阿淼很坚决,一向鼓励他读书考取功名的景泓也无法阻拦,最后只能同意。

  坐在马车里,景泓手中握着那块之前在秀才爹的匣子里看到的玉佩,这是离开前秀才爹给他的。这块玉是文家的信物,文弄章让景玉转告景泓,此玉日后可能会有用处,务必收好。

  梁婶看景泓盯着玉佩看了许久,心知他是放不下京城里的家人,她拍拍景泓的手,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景泓自然明白梁婶的意思,示意她不必担心自己。

  马车随着军队前行,完全按照行军的速度,按照这个速度,要到达平凉一个月左右足矣。景泓身子不适,但是能忍的他都尽量忍着,路上有颠簸之处他也都挨了过去。

  摇摇晃晃了一整天,终于行至驿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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