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雾 第123章

作者:商砚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推理悬疑

  经过傅采的介绍,邵慈签了一家国内小有名气的经纪公司,带他的经纪人叫顾韩昭,从此正式踏入娱乐圈。

  那个时候,邵慈性格还有些傲慢,他学习好、长的好,从小都是周围人群中的佼佼者,被拥簇着成长到毕业,难免自负。

  他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对傅采不一样的心意,只是模模糊糊地想要接近他,跟随着某种本能去做出选择。

  邵慈一边忙于工作,一边又找各种工作上的借口给傅采打电话、约他见面,却又不肯把主动表现的太明显。

  但有时候傅采会拒绝他,只是偶尔跟他聚会,一个月可能见不到一面,后来几乎总是拒绝他、像是不愿意再跟他见面了。

  邵慈不知道傅采为什么对他的态度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又不肯主动去问他原因,只是固执地一次又一次地向他发出邀请。

  他给傅采打电话,问他:“我这边有两个剧本,不知道要怎么选,你晚上可以帮我看一下吗?我就在你们片场附近。”

  傅采那边的语气有些疲倦,低低地说:“抱歉,我今天晚上没有时间,恐怕不能跟你见面了。”

  邵慈沉默了一下,又问:“那明天呢?”

  “明天也没有时间。”

  他不死心继续追问:“后天呢?”

  “后天……有一场商业活动。”

  “是不是以后的每一天你都很忙、忙到抽不出一丝时间跟我见面,”那时还年轻的邵慈脱口而出道,“傅采,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了。”

  第一句话说出来,后面的话就再也忍不住,“嫌我我总是跟你打电话、总是向你问东问西,总是约你见面、占用你的时间,是吗?”

  邵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傅采开始对他避而不见,声音里带着并不成熟的委屈,“……你觉得我总是缠着你,所以不愿意再见我了吗。”

  傅采安静许久,语气充满叹息和无奈,他轻声道:“邵慈,你已经有自己的工作、生活了。”

  他喃喃道:“我身边……”

  我身边恶意环伺、阴暗横生。

  傅采确实是有意避免跟邵慈继续接触,他不想让邵慈跟自己有太深的联系。

  ——不想让邵慈接触到他身边的任何人。

  在傅采的眼里,邵慈是一个有天赋又肯努力的人,虽然没有足够身后的背景,但一步一步走下去,以后会比自己更加出色、优秀。

  ……不应该被任何黑暗的东西侵蚀污染。

  傅采最后还是拒绝了邵慈跟他见面的请求。

  邵慈那边沉默良久,然后一言不发挂了电话。

  傅采怔怔看着手机,直到屏幕黑下去。

  他跟邵慈的缘分走到这里,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但傅采没有想到,邵慈会直接不请自来,到他的家里找他。

  以前工作的时候,邵慈曾经来过傅采的公寓,知道他家的地址、也知道密码。

  邵慈在门口按了很久的门铃,也没有人给他开门,他低头在门外等了很久。好像确定傅采不会给他开门了,才输入密码,推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声音。

  邵慈眼睫微颤,咬了咬唇:“你真的不见我吗。”

  “我知道你在家里,你的经纪人告诉我你回家了。”

  “…………”

  没有一丝回应。

  “我进来了。”邵慈推开卧室的门,看到傅采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乌黑发丝湿润,脸颊病态的红,明显是生病了。

  “阿采?”

  邵慈叫了他一声,一路上积攒的委屈在那一刻尽数消散,他很快走过去,“你生病了吗?”

  傅采的体温有些烫,一直昏睡着,邵慈在外面的动静也没有听到。

  邵慈把一条湿毛巾折叠起来,垫在他的额头上,又去拉他的手臂,想用冷水给他擦一下手心。

  可是掀开被子的时候,邵慈就完全怔住了。

  傅采的身上有很多青青紫紫的痕迹,从脖颈往下,几乎哪里都是——

  那甚至不是正常行为留下的痕迹,简直就是虐待。

  邵慈怔怔地盯着他,那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浑身血液好像都凝固了,说不出哪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

  “………”

  傅采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人,瞳孔轻轻一缩。

  他似乎是有些难堪,勉强半坐起来,被子盖住身体,低声道:“可以请你离开吗。”

  邵慈的脑海中嗡嗡作响,好像有人狠狠敲了一锤,痛的他眼眶都发酸,第一反应却只有茫然,喃喃道:“有人、有人强迫你吗?”

  傅采沉默不言。

  邵慈声音有些发颤道:“阿采,我们可以报警的,我们去警局、这是在犯罪。”

  傅采摇摇头,神情平静:“我不能。”

  “后来傅采告诉我很多事,那些在我看来完全无法想象的,难以承受的‘真相’。”

  审讯室里,邵慈极为缓慢开口。

  林载川想:

  邵慈当初在市局说,顾韩昭闯进他的卧室,看到他浑身伤痕的样子。

  ……那个人其实是傅采。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说到这里,邵慈的语气已经疲倦至极,他低声道:“那天上午傅采对我说了很多话,关于他经历的那些事,但我知道很多细节他都隐去了,不肯告诉我……怕我为他担心,又怕我不成熟,一时冲动,惹下什么大祸。”

  “我已经记不清楚当时是什么感受,茫然、愤怒、不可置信,或许都有,但我只记得心疼。”

  “他帮助过很多人,但是帮不了自己、也没有人能够帮他。”

  林载川轻声道:“那个时候你们没有想过报警吗?”

  邵慈竟然笑了一声,“……林支队,您可能觉得这句话不正确,但对我们来说,人确实是分三六九等的,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完全无法抗衡。力量差异太悬殊的两方,就算豁出去,或许都做不到玉石俱焚。”

  “潘元德性侵同性,按照现在的法律,不过是几年的有期徒刑,甚至有可能适用缓刑,等到他从监狱里出来,傅采跟他的家人,谁又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警方能确定他们不会报复吗?”

  “潘元德,杨建章,戴海昌……哪个不是背后权势滔天,想要悄无声息让一个人从世界上消失,恐怕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邵慈喃喃道,“最痛恨他们的时候,我甚至想过把那些人渣都杀了永绝后患,但我不能保证不留下任何痕迹。”

  他低声说,“恶人可以无止境的作恶,但好人不能成为恶人,善良、慈悲、高尚,这些原本美好的品质,后来变成了扎向自己的一把利刃。”

  “那天到他家的时候,我本来是想要跟他告白,但知道那些事后,我不敢再对他表明心意。”

  “我怕他对这种事感到恐惧、对同性的亲近感到恐惧,后来就一直以朋友的身份跟他相处。”

  “傅采不让我跟潘元德那几个人接触,他怕我也遇到那样的事,但是我想找到他们犯罪的证据,私下里跟他们见过里面——不过当所有罪恶真相都浮出水面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傅采已经死了。

  “我知道戴海昌和韩旭姚去年性侵过未成年女孩,也知道潘元德吸毒,杨建章在十一月的时候酒后跟人起冲突,把对方打成了重伤,这些行为的犯罪程度,远比猥亵罪要重的多。”

  “我最开始的打算是,如果这些你们调查不到这些,我会主动把相关证据送到警方的手里,无论如何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不过邵慈没有想到,林载川不仅调查到了那几个人犯罪的事实,还把被他偷梁换柱的真相一并扭转了过来,彻彻底底水落石出。

  所以,这才是这起性侵案的所有实情。

  傅采,一个不能再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那个极其善良、温和、乐观的男生,在旁人的转述中都显得无比鲜活的人,是真正的受害者。

  林载川微微输出一口气,心头说不出的压抑、沉重,他在市局办案十多年,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比看到一颗流星坠落更加让人遗憾的,是夜空本来可以留下那颗闪烁的星星。

  “我曾经问过阿采,如果重来一次,他还会不会在片场救下潘元德的女儿、不到她的家里去,不跟潘元德在那种情况下见面……或许后来的事都不会发生。”

  邵慈像是觉得有些荒唐笑了一声,低头狼狈地擦了下眼泪,哽咽着说:“他说会。”

  就算时间倒流,傅采还是愿意从广告牌下救下那个女孩。至少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这么多年,我努力地把自己变成他的样子,用他的性格跟人相处,想要变成跟他一样温和、善良的人。”

  邵慈自嘲般一笑,“可还是……连十分之一都做不到。”

  林载川望着他,轻声说:“邵慈,你已经为他做了很多。”

  邵慈道:“……我什么都没有做到,至少在他生前没能改变什么。”

  “那些人强迫阿采跟他们发生关系,仍然觉得不够,后来更加变本加厉。”

  “戴海昌加入之后,他们开始强迫傅采拍摄电影,通过投资的方式帮助他们洗钱。”

  “将他无比热爱的、敬仰的事业,变成那些人犯罪的工具。”

  邵慈深吸一口气,话音沉重的好像只能压在嗓子里,他哑声道:“我不知道傅采那段时间,会有多痛苦、多绝望。”

  这么多年来,邵慈从来不敢想,不敢共情、不敢代入,只是稍微在脑海中思量,就感受到铺天盖地的、难以喘息的绝望。

  所以得知傅采死讯的那一刻,他好像变成了两个分裂的人,一边穷极痛苦、撕心裂肺,一边又替傅采感到解脱。

  ……这个人间,配不上他。

  这些事市局基本上都知道了,唯一不太清楚的一点……林载川问:“傅采的死因,你认为是意外事故吗。”

  傅采死在四年前一个雨天,道路积水湿滑,汽车轮胎失控高速撞向路边——确确实实是一场意外吗?

  林载川有些怀疑傅采的死可能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但时间过去太久,那起案子的人证、物证现在都泯灭了,林载川只能从知情人的口中询问,傅采是否真的是意外身亡。

  这么多年过去,邵慈已经可以平静接受傅采的死亡,听到林载川的话,蹙眉思索道:“不是意外的话,您的意思是,有人要杀人灭口吗?”

  “我不清楚傅采的手里有没有那些人犯罪的证据,或许他知道什么。”邵慈说,“但是三年时间,那些人如果想杀他,早就动手了,没有必要等到那个时候。车辆在事后也检查过,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可能阿采也厌恶了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吧,”邵慈长长吸一口气,声音颤抖道,“死对他来说,应该是一种解脱,他终于不用再承受那些肮脏的恶意、可以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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