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无此人 第31章

作者:冯河 标签: 推理悬疑

  “我想,去我小时候上的小学去看看,那里应该会有点什么东西。”闫云书说,“云端在众人眼里存在的时间与我眼中认为他存在的时间的交集是从他小时候到五年级——六年级的时候我去了城里读加强班,没有见到他,所以,他的命运是在我五年级的那个暑假到初中第一学期里发生的变化,而如果我想要查这段时间里的事情,查看资料是最方便的事情。”闫云书分析道,他没有说的是:他并不想与其他人有太多的交流,所以他想要去一个没有别人不需要社交的地方自己查。

  “也对,你到了那里说不定能见到你的小学老师,问他也好。”仝阳摸了摸下巴,说道,“你的小学不一定能撑得到现在,那些文件也不一定能完好无损地保存妥善,问问那些老师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嗯。”闫云书僵了僵,最终点了点头,没有说别的。

  他们走到了当年的校址,这个地方现在已经和当年的样子不一样了,翻新了校门,扩大了规模,成功从一个破破烂烂的小院变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小学。

  还没走到学校门口,校园里过分欢快的孩子们的吵闹声就灌了满耳,太多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听得耳朵生疼。

  “改名了啊。”闫云书抬头看看被钉在柱子上的校名:闫村中心小学。

  这个小学以前很小,也很破,校名是老师拿了桶白漆抹在墙上的,他上学那会儿,这所小学还不叫这个名字,那时候它叫小康小学,几乎所有闫家村的小孩子都是在这里上的学。

  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这学校改了名字,买了地皮,扩建了学校。如果不是它的大致方位没有发生变化,就连闫云书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得到它了。

  他想着,指指这学校,跟仝阳介绍:“我小时候就是在这上的,我老师当时特别喜欢我。”

  他看看学校的大铁门,叹了口气,又说:“不知道他还认不认识我了,我还挺想他的。”

  “要不咱们去看看他?”仝阳试探着问道,“咱们去买点东西拎过去吧?”

  “算了,他现在应该已经退休了,当时带我的那个班主任以前还教过我爸,现在都七八十了,前几年就该退休了。”闫云书摇了摇头。

  “那咱们先去学校里面,看看能不能查到学校的档案——不过我觉得,这小学都扩建了那么大了,又改了名字,说不准已经找不到当年的东西了。”仝阳说道,“别抱太大希望的好。”

  闫云书当然知道这些,但他还是想来这看看,站在旧地方,想着旧时人。

  他说:“进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往保安室走,向保安说明了情况。

  “你没约人吗?有没有老师认识你?你要是直接进肯定不行,我们担不起那个责任,还是得给老师说明一下,要是没有的话,我们只能让你留在外头了,我们也是没办法。”保安看见他们俩,听完两人来意,摇摇头,把规则跟两人说了下。

  “都过了那么久,我不知道那些老师换没换手机号。”闫云书为难道,“而且我也没存啊。”

  保安一脸的歉意,说道:“那就不行了,你不能进去。”

  没法进去,这么一搞,先前两人考虑的种种应对办法都用不上了,这可怎么好?

  保安或许是看出了两人脸上的窘迫,于是没有强硬地把人赶出保安室,只是指了指屋里的长凳,说:“你也可以先在这等等,看看有没有你认识的人出来,只要有人证明你的身份,你就能进去,这是规定。”

  闫云书只能点点头,表示理解说:“那,麻烦你了,大哥。”

  两人并排坐在了木制的长椅上,吹着屋里的空调,都没说话。

  现在是大下午的,日头正毒,这会儿要是真被这保安轰出来,他们什么话都没法说,只能认了,现在,不但没被轰出去,还坐了长椅吹空调,不能不说是被善待了,他们也更不能说些什么了。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

  两人就那么坐在长椅上等,眼巴眼望地看着学校门口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期待着能有人给他俩解放出来——其实硬要说的话,只有闫云书一个人在那等,仝阳则在悠闲地看起了新闻,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保安似乎也看出他坐得煎熬,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着话。

  “小时候在这上过啊?”

  “嗯,对,我在这上了小学,现在来看看以前的老师,想联合我以前的同学办个同学会。”闫云书说道,他没说自己来这是为了找人,也没说自己来这想看看档案,只是含糊地把自己的目的隐藏了起来,不想让很多人都知道。

  “以前也没见过你啊,是不是憋着劲等自己整大发了、扬眉吐气了,才来看老师?”保安开了句玩笑,“你看着文文静静的,以前学习成绩不孬吧?一看就是第一的样子。”

  “还行,也没有拿过多少次第一。”闫云书谦虚道。

  “在哪上的大学啊?”保安又问。

  闫云书如实回答了,果然,收获了保安的赞叹。

  “你这孩子一看就是读书的料,不像我家小崽子,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光想着下河游泳、上树逮喋了猴儿。”保安咂了咂嘴。

  游泳,又是游泳,闫云书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勉强笑着,说:“小孩子嘛,都是好玩的,只要注意安全怎么都行,下河还是得大人多看着点,不能让下深水。”

  他说着说着就把话题引到自己小时候,想从这保安这里得到一些侧面的消息,说:“我记得我小时候,就听说有个班的小孩游泳出事了,当时好像是放暑假吧?那会儿还不知事,现在想想,还后怕呢。”

  听他这么说,保安也想起来了,他回忆道:“那会儿啊,我小子还没出生呢,我当时年轻,也经常去游泳,后来有一回突然封了不让人去,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一打听,才知道那边淹死了个小孩。”

  他边说边比划:“听说是被水草缠了脚!那脚脖子上缠了好些东西,还有那么大一疙瘩石头!听说是长在石头缝里的水草扯着他了,没让他上去,他也就——留那了。”

  死因不一样。

  闫云书回忆着,老舅夫妇所说的云端的死因是年少轻狂瞎下潜,结果抽筋了,小学保安说的云端的死因则是被水草缠住了,没法上浮。

  虽说都是淹死的,但导致云端淹死的原因却不一样,这有什么含义吗?还是说,这种不同之处单纯是因为人们以讹传讹越传越乱了?

  那么云端在众人眼中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想着,表现出了一副很感兴趣但又被吓到的样子,问道:“那边的水特别深吗?小孩子要是经常去游泳的话,该知道哪边能游泳哪边不能吧?怎么还能被水草缠住?”

  保安一撇嘴,说:“你不经常去游泳可能不知道,我以前在那边游过泳,从来都没遇到过水草——难不成是我命大吗?”

第48章 人比花甜

  一个常常游泳的人,一个经常在云端溺死的地方游泳的人,他说自己从来都没有在那里碰上过水草,这话里的可信度是非常高的。

  但是,并不能排除这中事件中的偶然性,因为水草这东西,不比其他,遇上一次可能就没下一次了。

  和云端一样。

  但保安是没有理由去骗他的。

  闫云书想着,保安是没有那个理由去欺骗他的,按照对方的年龄与心智,对方应该也不会为了一时的恶意对他恶作剧,故意骗他。

  所以,要么,保安说的云端的死因是经人以讹传讹谣传出来的,实际上云端并不是死于水草缠身,这也能解释为什么经常下水在那边游泳的保安没有遇到过水草,要么,这是件极其偶然的事情,唯一一次有人遇到水草,就被云端碰上了,而且还付出了生命去证明这里有水草。

  还有一个原因,实在比前两个猜想更加荒谬,那就是——有人谋杀了云端,并把这死亡做出了水草缠身的假象。

  他刚刚想到这点就被自己的脑洞惊了一惊,随即笑了出来,无他,仅仅是因为自己刚刚的想象太过荒诞。

  不说现在是普法社会,警力不是吃白饭的,再者,也没有人有那么大的恶意和动机去杀死一个五年级的小孩。

  不,或许有动机,如果云端的父母在外面结仇了,对方或许会丧心病狂到对孩子下手,他记得小时候还看过一个报道,说的是当局长的父亲因嘴巴太毒惹了仇家,被骂的人心头一恼,一气之下抱着雷.管和对方的一家人同归于尽了。

  一时嘴毒惹到的人尚且会这么恶毒,难保云端的父亲也不会有这样的仇人。

  所以,这件事倒是需要被他放在心上,好好调查一番,如果被他调查出来了,或许会有些关于云端的线索。

  他想了想,问道:“那地方后来还出过什么事没有?有没有再出这样的事情了?”

  保安一听,摇了摇头,说:“自从出了那个事儿之后各家各户都把自己家里的小子丫头看得死死的,生怕再出点啥事儿,警察也慢慢变多了,哪个地方都逛,基本上就没再出过啥大事,后来河慢慢干了,就更没有出过这样的问题了,以前那地儿还挺好的,后边基本上就没人去了,说是闹鬼,嗨,都是哄人的。”

  没有再出过事。

  难道说云端这人就是天底下第一点儿背人,那地方唯一一次被人知晓有危险的时候,就是他的死亡时期,难不成他生出来就是为了告诉别人那个地方有水草的?

  闫云书不信,所以,“水草说”和“潜水艇说”一样,都成为了云端真正死因的可能之一,有概率发生,但是不高。

  他想着,会不会还有别的关于云端死亡的说法?

  或许有,或许对方坐在众人眼中真正的死因就隐藏在这些流言之中,或许,云端只是平平淡淡地死于游泳技术不佳,而道听途说的人觉得这种死因太过无趣,所以编造了许多不同的版本供他取乐。

  这种行为实在是无聊至极。

  他正想着,突然被仝阳轻轻碰了碰脚尖,他疑惑抬头,却见对方示意他看门外,于是他便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看到了一个探头探脑的人,面上还带着疑惑。

  这人长得倒是有几分眼熟,他认识吗?

  他打量着那张脸,使劲在脑海里回想,平时反应十分迅速的大脑反而在这个时候装起死来,半点头绪都没有,实在是找不到有关这人的一丝一毫的信息。

  索性,这人探头看了几眼后,立刻精神一震,眼里一亮,大步向着保安室这里走了过来,随着那张脸在门板玻璃上越来越大——“哒”一声,门打开了,这人好像是从一片荧幕上走了下来,来到了现实生活中。

  “你是不是、是不是闫云端?”这人推门而入,眼里满是惊喜。

  而闫云书,则在对方说出了这个每每听得就让他精神为之一震的名字的一刹那想起了这人是谁。

  这人叫康泉,小名叫康康。

  他家在村子里是为数不多的外姓人,所以能被闫云书勉强记得。

  康泉大步走进来,一脸的激动:“这么多年没见你了,真好啊,你出去工作了吧?这是准备……回来?这几年我都没见过你,怎么回来也不跟咱们聚聚?”

  这一连串问题问得闫云书不知道怎么回答,但他决定先回答那个最无关紧要但他比较在意的:“其实,我是闫云书。”

  “闫云书?”康泉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迷茫,但他显然很快就从记忆里检索到了这个名字,因为他的脸色有不到一秒钟的改变,随即,他反应了过来:“原来是你啊,嗨,不是什么大事,怎么样,近几年混得怎么样?”

  不知道是不是闫云书的错觉,他感觉康泉变得比刚刚放松了些,或许是这几句话之间缓和了他们的气氛,让对方不再拘谨了,于是他回答道:“还行吧,不好,也不算太坏。”

  他没有用“混”这个字,他自觉自己现在的生活还谈不上这个字。

  “嗨呀,我现在可比不得你了,你都走出去了,我还在这小村儿里头累死累活的,喏,我现在是这里的老师了,对了,我刚才就想问你,你怎么坐在这了?大热的天。”康泉的嘴像翻花似的,开开合合说了一大堆,好像要让对方从他说的一大堆话里随机抽一个话题来接茬,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防止话不投机的好办法。

  “我和我的朋友来这边走走,想进去看看。”闫云书并没有把仝阳介绍给对方的打算,因为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他和康泉这个人都不怎么熟。

  康泉是云端的朋友,和他的关系只是好朋友的朋友,多绕了一圈。

  仝阳对对方一笑。

  康泉似乎也不在意这里有别人的存在,他只是沉溺在遇到童年朋友的激动中,拍了拍闫云书的肩膀,笑道:“好啊,好,我带你进去吧?刚好,我是这边的老师,来,大叔,看,工作牌,你扫一下,这是我认识的人,是我小学同学,我能带他进去吧?”

  保安这次没有再阻拦,往旁边让了让,露出后面的安检门,说:“行,来过个安检吧。”

  三人前后过了安检门,成功进了闫村中心小学。

  康泉一边走,一边把话匣子拨拉的哗哗响,说着:“闫云书,你这身板不行了啊,还是得多锻炼,你看你都经不住我一手拍的,条儿是靓了,但是体质不行了啊,我估计你啊,现在跑个一千米都气喘。”

  闫云书不知道该怎么回,只能表示赞同地“嗯嗯”着,示意自己在听,一边敷衍地回应,一边悄悄扭头向着仝阳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仝阳无声地笑了起来,眼里都是明媚的光,看呆了一直看着他的人。

  康泉丝毫不在乎自己的讲话到底有没有听众,这或许受是他长久的教学生涯的影响,他已经不在乎是否有人听他说话也能毫无负担地一直讲下去了,甚至,如果这个时候闫云书有点什么事情临时走开,过一会儿再赶回来,这人都不一定能发现人走过。

  “你看,这就是咱们以前上课的地方,虽说老房子拆了盖了新楼,但你多少还是能看得出来以前那个布局的吧?你瞅瞅,咱学校现在多气派!喏,那是我现在带的班,我现在是班主任了,你看那个小子就是我班上第一捣蛋鬼……张长泽!你干啥呢?!给我下来!”他一声怒吼,撸起袖子就往那边跑了过去,连跟旁边的人告知一声都来不及。

  只见,那边那个小男孩正在拿口香糖往小姑娘辫子上粘,还没粘上去,就被康泉这么一声怒吼吓得浑身一颤,扔下口香糖就溜之大吉。

  康泉没追上那小子,只能气喘吁吁地跑到哭得凄惨的小姑娘跟前,拉着孩子连声安慰。

  闫云书看着这样的场面,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他还记得小时候康泉是怎么调皮捣蛋联合别人捉弄他的,也记得这人当年是多么厌烦管东管西的班主任的,没想到,现在长大了,不仅当了当初最讨厌的班主任,还开始维护被欺负的人了。

  长大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

  “咱不怕啊,老师上课就去揍他,咱让他给你道歉!这孩子现在太不像话了,请家长Q必须请家长!”康泉义愤填膺,搂着小姑娘安慰,还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剥好了喂进孩子嘴里,“这是老师的朋友,你别怕,叫叔叔就行了。”

  小姑娘怯生生地看着两个在她看来像树一样高的大男人,没听他的,而是喊了声:“哥哥。”

  她又含着糖悄咪咪地看了看脸庞迷人的仝阳,小脸红了红,小小声喊了句:“叔叔好。”

  仝阳笑着,问她:“我看着比他老这么多吗?怎么叫他哥哥,叫我反倒是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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