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禅 第10章

作者:山里不听宣 标签: 玄幻灵异

  “……那未及冠的儿子,可是此家所生?”

  “这娃儿从小被带到大,是亲生的。”妇人笃定地答道。

  知州听罢,眼中失了亮光。

  十余年啊,如同白驹过隙。

  当年多少人对先帝意之难平,对摄政王恨之入骨,然而抵不过人死无以复生,万事成定局。想那五昶坡乃荒野之地,尚在襁褓中的太子必无生路可去。

  ……只是这十余年来,多少人仍在牵肠挂肚,难寐难安,惴惴地有所期望。

  “亲生的?”在一旁闷头捣衣、没敢吱声的妇人听到此处,忍不住插了话“我看不见得,那家娃儿三岁时还被扔了,说不要就不要了,甩手扔给隔壁张嫂他家,扔了大半年。给那娃儿伤心的哇,动不动就鬼哭狼嚎的,我家连好觉都睡不了。”

  “这我怎么没听过?”

  “那当然,你是搬来得晚。后来,这家姓伏的又回来了,不知是何原因,又把娃儿给抱回去养,真能折腾。”

  知州听过妇人这话,又站住了脚,认真地听着。

  “对,是这样。”另一个洗衣的妇人,也跟着大了胆子插起话来,一脸知道更多的样子“没过几年,这家又来了个女人,成天带着个面纱,不像好人。”

  “你们猜那女人是谁?”

  “谁?”

  “我家舅子有次去凤鸣坊,见过她,她就是那个声名显赫的金蝉娘。身形与眉眼都神似,我家舅子看人不带走眼的,准没错儿。”

  “这家里竟然娶了个妓?!”

  “怕不是当妾来的吧?”

  “怪不得近几年又不见她了,绝对是个朝三暮四的,不知又随哪个男人跑了去。”

  知州才听了半段,耳边妓不妓的,两眼一抹黑,也不听了。

  不多久,知州叫来几个人,派了他们前去张嫂家里查问此事,发现竟然与那几位妇人说得相同。他思衬片刻,决定留下一位身手好的侍卫,命其紧盯伏家的动静,并写了封信远寄给在朝堂的孟大人。

  那天日头很晒,伏?正把自个晾在竹编摇椅里,脸上遮了把蒲扇,摇摇晃晃,对着艳阳自我放空。

  烈成池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这些年来,他几乎从未见过伏?的悲或喜,他总是这幅模样,谁也惊动不着他,一脸好死不如赖活着、熬过一天算一天的德行。

  “寄父,再躺下去夜里就睡不着了。”

  伏?隔扇点头,却是没起来。

  烈成池从他身旁而过,冷不丁被伏?一把擒住了手腕,只见那人连蒲扇也未揭,就这么躺着问他:“去青楼了?”

  烈成池一愣,迟缓地点了点头,也不知伏?瞧见了没。

  伏?的手向下滑,握住了他的手。烈成池的指尖一颤,被抓过去闻了个仔细。

  “胭脂味可真冲,还有碧桃的香。”

  “我去找冷姑娘了。”

  “想她了?”

  “……有些想。”

  “这个抛夫弃子的坏女人。”伏?笑骂半句,撑着摇椅坐起身,蒲扇掉在地上。

  “我备了古董羹,等你来吃。”

  烈成池点了点头,转身进屋里洗手去了。

  戌时的潮气湿透了黑夜,将天河中的每枚辰星都泡得发软,浸得明润豁亮,散漫地浮在墨池中。

  二人在庭中的桂树下,吃着古董羹,热辣的气咕咕地往上窜,连蚊子都被这辛辣味道给熏得晕头转向。

  伏?正吃着,倏忽听出院墙外有动静,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并未多说。

  在此后的接连三日,那隐匿在墙外的二人都片刻不离,昼夜无歇。

  他低下头,捏着手指算了两下,烈成池今年已是十七岁了。

  这天,烈成池一如往常地从外回来。

  他正回身关上庭院的大门,发现门底被块儿石头卡住了。

  于是他蹲下身去,动手将石头挪走。

  这时,伏?正在桂树下,见到是他回来,便朝人喊道“烈成池,过来!”

  烈成池搬走那块碍事的石头,听见伏?叫他,二人分明是离得不远,却担心他听不着似的。

  他拂去掌间灰尘,坐在寄父身旁,看向那高高的一小摞黄桂花。

  “寄父怎么今天突然有了兴趣?”

  “你看啊,这花岁岁常相同,而遗憾的是,人却未必年年在。”伏?捻起一枚鹅黄的软花瓣,举到眼前。

  “寄父这是何意?”

  “人比花易逝,且叠且珍惜啊。”

  烈成池看向他,目光复杂半晌,取过那片软花瓣,不动声色地收进衣里。

第22章 22. 乱红飞过秋千去

  听墙脚的人接连三天都没睡,已是疲到了极点,随时都要从墙头栽下去。昏昏欲睡之中,只听得耳边嘹亮的一道声,那声音近的仿佛就附在耳畔,催人醒神。他猛地一哆嗦,精神起来,竟是刚巧就听清了院中少年郎的全名。

  烈、成、池

  果真姓烈,并不姓伏!

  他浑身一震,仔细地看了眼正在树下叠落花的二人,确认无误,便当即爬下墙头,急匆匆地赶回知州的府邸。

  那随从打郊外赶回到知州府的时候,沈知州正在看当地的文书。

  只见那侍卫单膝跪在地上,低头说了两句什么,沈知州登时就瞠圆了两目,舌桥不下,连手都剧烈地发颤。

  几天后,远在数里之外的紫薇城,一品大员、年过七旬的孟知意刚下了早朝,正往外走,便有下人急匆匆地呈来了一封信,说是沈大人送来的加急密信。

  孟老揭开蜜蜡,将信拆了一看,先是怔住了,转而变了脸色,吓坏了那送信的仆从,还以为自己办坏了事,只见那孟大人迫不及待地将整封信读完,手还在隐隐地颤,快步向外走去,嘴边嘱咐他立刻备好马车,在城外等着接他。

  当天下午,城外的一辆马车低调出行,一路颠簸,不歇脚地昼夜向东速行去。

  直到三日半之后,车夫将这位孟老如约地送到了锦悠城中。

  沈知州一听说孟大人来了锦悠城,便忙从府中跑出来,官帽都还没扶正,先向人行了一个大礼。这孟知意乃德高望重的功臣,他何德何能,没想到竟能让孟老亲临此处。

  孟知意并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他将沈知州扶起来,眼神中明显有话要问,沈知州当即会意,将孟大人领进了知州府。待一切安排妥当后,他才坐下来,又将十几天前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重新给孟老讲了一遍。

  这位七十二岁的孟老颠簸了一路,身心俱疲,又年岁已高,本该好好休息,再急的事也应该缓到次日。然而这老头儿却是越听越按捺不住了,他晌午才下了车,到了锦悠城,进了府中连晚饭都未吃,临近傍晚时就已赶到了锦悠外的一家破旧茶肆里,他点上一杯苦麦茶,颇为心急地坐下来,然而一坐就是大半个时辰。

  一直到斜阳夕照,烈成池离了私塾,沿着小道由远及近,路经此处。

  烈成池隐约地察觉到茶肆中有人在打量他,那视线有备而来,停驻了许久。他下意识地回视过去,见是一位已然鹤发的老者,虽瞧不清具体神态,却仿佛感得到他浓重的哀痛之情,那双苍老的眼好似要垂下泪来。

  烈成池的心中莫名,他从未见过这位老者,老者却对他一见如故。

  难道是他长得与谁相像?

  烈成池思衬了片刻,也想不到缘由,心中并未在意,便继续沿途往家中走去了。

  而这边,孟老的眼光向来无误,一眼就认出了路过的烈成池。那一刹的震惊之感在他心上久久难平,回想这五十多年来,他躬身辅佐过宣帝和容帝,对烈家两代忠心耿耿,只是哪里料得世事无常……

  他万万没想到,在有生之年,居然当真还有幸能见到容帝唯一的儿子。

  孟知意端住茶杯,望向那道熟悉的背影,苍老的手发着颤抖,直到那少年已消失在夕阳中,他依旧朝着那个方向静默地怅惘了良久。

  待到第二日,在沈知州的再三考虑之下,派了几个人去城郊的村落里,将伏?邀入府中,并打算与之详谈。

  而伏?也在等他们上门来邀。

  只是未想他进了知州府后,氛围却有些剑拔弩张。

  虽说迎客厅中备了交木椅让他坐着,茶水也客套地送了,周围却满是带刀的侍卫,知州与孟老坐在首席,目光不算友善。

  “伏公子,本官邀你前来是有一问不解。”

  孟老金口不开,知州在此时板着张森冷的国字脸,代其问道。

  “但说无妨。”

  “不知令郎可是尊夫人所生?”

  这沈知州是个直而不肆的人,也不兜什么圈子,第一句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不是。”伏?端起茶盏,尝了半口。

  “那令郎的身世,可与我们略讲一二?”

  “有什么好讲?”

  这杯中的茶水并不好喝,氛围也得罪了伏?。

  “伏公子,你十七年前见过金色襁褓,也定然拿走了龙玉,如今别说是毫不知情罢?”

  知州在堂中正襟危坐,见伏?竟然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即冷言发问道。

  “我若是知情,他已经死在刀下了。”

  “你!”知州怒而拍案,指着他的鼻子,恨不得将此浑人按法处置。

  “沈大人找我,难道是认出了烈成池?”

  伏?一语破的,直称烈姓及名讳,还加重了咬字,看向二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位的身份尊贵,不是你等鼠蚁之辈可沾指的。”

  伏?将茶盏放回桌案,磕出沉闷一声,惊了迎客堂的寂静氛围。

  沈知州当即皱起了眉,堂中的氛围更为剑拔弩张。

  却见那伏公子蓦地一笑,指尖磕在茶杯上,说道:“别紧张,我又不图他什么。”

  “只是贵府的待客之道多少也改改,至少换杯好茶。”

  知州心有不悦,想回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草民,却被孟老不动声色地按住了。

  知州定住目光,审视了伏?半刻,又再次牵入正题。

  “话不多说,本官早已与孟大人商讨过此事,殿下涉世未深,你是他的寄父,当多劝他审时度势,早早地让他认祖归宗。此外,太子多年流落在民间,从未接触过庙堂与政事,需要孟大人与本官……”

上一篇:哭包Alpha可飒了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