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禅 第77章

作者:山里不听宣 标签: 玄幻灵异

  伏?心惊胆寒,两条腿不够跑,瞬时化作一只身形巨如猛虎的火狐狸,四肢并用,狂奔在妖界鸿壤之上,快得让人看不清楚是狐是火,一刻千里,半分不歇,声势浩大的奔雷在他后头穷追不舍。

  不消几刻,伏?逃离那广阔的惑妄海地界,心想,这个瞎了眼的脑残雷电总该放过他了吧?

  然而,并没有!他甚至不需要回头!那奔雷一直追着他炸,声音响彻,简直振聋发聩!!

  这场与奔雷比速的较量太耗妖力,纵使大妖一刻行千里,但是奔雷不需追也能在空中展开千里。

  这世间,自古也没有哪个妖能够跑得过奔雷,否则雷劫怎会让众妖闻风丧胆!

  奔驰之间,伏?抬首望去,惑妄海是大海,周围全是平原,哪儿有半座山,唯独紫苏山的山尖在极远之处隐约可见。

  这已是离他最近的山头,他别无选择,只得朝着西北方奔逃。然而,望山可以跑死马,他追着那云雾缭绕的山头,飞跑不停,怎么也跑不到头。就在他快被奔雷追上时,终于逃进那重峦叠嶂、地势复杂的紫苏山。

  紫苏山里古木参天,可惜如今是凛冬,连个叶子也没有,挡不住伏?的踪迹。他入了山,奔雷还在紧追不舍。他于古树之间左右疾窜,响雷就轰隆在他左右窜过的古树上,一棵棵古树接连倒下,发出惊天巨响。

  紫苏山地势险峻,伏?把毕生的走位技巧都用在这里,堪堪躲过炸在山间的惊雷。但是那奔雷不离不弃,依旧对他步步紧逼。俯仰之间,天雷勾动地火,古树倒塌,竟是引发了山火。汹汹火势瞬时杀开,蔓延四野,向着八方催逼,真是劫上加劫。

  伏?于紫苏山腹地东逃西窜,不知不觉间,逃到一小片迷谷林中。

  他看到熟悉的迷谷树,心中大喜。迷谷树是狐族的神树,凡是狐狸繁衍生息密集之处,就会有迷谷树生长出来。

  迷谷树日夜散发光华,如同向导,能够指引过客去往心中想去的地方。

  伏?义无反顾地随着迷谷树所引方向跑去,奔雷在后头无情地劈倒了十余棵迷谷树,所过之地,一片狼藉。

  最终,迷谷树所指引的地方,是个隐蔽的山洞口。

  不愧是狐族神树,知他所需。

  伏?没有半分犹豫,隔着数丈山涧,纵身一跃,利落地跃进那山洞里。

  天雷只能直劈斜劈,却不能劈进山洞里。天雷久追无果,悬于洞顶不肯离去,怒然砍在山头,撼动得整座山都一阵颤晃。

  伏?化回人形,两腿发软地倚靠着洞壁大口喘粗气,整个山洞都在摇晃,碎石接连滚落到地上。幸好这紫苏山尤为嵩峻,洞穴离被劈的山顶距离远得很,洞内还算结实,只是被震掉了碎石,没有坍塌。

  伏?紧贴着石壁,狼狈地躲着砸落的碎石,直到那山体不再震颤,洞内重归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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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含着万字脏话,在山洞里唾骂了三天三夜。

第117章 117.两身动如参与商

  僧人醒来时身侧已是空荡,榻上冰凉,唯余一件散乱红袍、一条褶皱红绫。

  此时天色亮透,四墙发灰,角落结着蜘蛛网,一切都老旧如昨,灰蒙蒙的。地面灰尘中多了一串梅花印,拐着弯到门口。 房门是虚掩的,在地上透出一缕光。

  僧人从床榻下来,穿上鞋,沿着梅花印走到门口,推开房门。

  门外风和日暄,一条羊肠小道望不到尽头,两侧是枯黄的野草,有半腰之高。

  伏?就是在这样一个宁静如常的清晨,迎着日光,走在这条羊肠小道上,任何告别话都没留下,步调悠悠,在熹微晨光中渐渐走远,再也没有回头。

  僧人举目望去,远处是青山,近处是荒草,红色碎纸洒得满地都是,或夹在杂乱枯草里,或被鞋子踩进土里,应当是昨夜迎亲队伍留下的。他记得昨夜唢呐吹得很响,喜乐似乎近在耳畔,恍惚间真的与一人红丝暗系、永结同心。

  此时僧人没有禅定,平夙愿却还是出现了。她站在他身旁,陪他望着远方,好奇问道。

  “他怎么走了?”

  僧人不语,只是沉默。

  平夙愿话多依旧,很快又问:“他不要你了?”

  僧人仍是不答。

  “你好不容易才想起这一切,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你不是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

  “……”

  “你得去找他呀,你得告诉他呀!告诉他,你爱他,你不是故意骗他的!你的第六世,你没有爽约,你是毁印时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摔死在了天阴山的万丈悬崖呀!”

  僧人眸光微晃,视线落下来,定在那被风吹动的红纸上。

  平夙愿穿着红裳,牵住他的衣袖,楚楚可怜地望着他,语气里藏有哀求,“你不是说了第八世要等他吗?你如何舍得他这样失意离去?”

  “你们说好的,白首同心……”

  僧人阖上双眸,天地寂静,平夙愿亦凭空消失了。他沿着羊肠小道独自走下去,朝着日光,逆着日光,白光旷亮,一寸寸吞没他身影。

  ……

  此尘世间,八苦四海。有一魔僧,心怀一执。经百座城,行万里路。风雪无阻,山川难拦。只凭一意,十年孤行。

  他踏着芒鞋,肩上还沾着林莽竹叶,临风行经古道,无言穿过闹市。世人打诨说笑、恸哭流涕,从他身边而过,或奔逸绝尘、或踌躇不前。

  僧人道行高深,淡然目观八方,无一遗漏。娑婆世界生住异灭,迁流变幻,五浊罪孽深重。这就是欲界忍土,众生利欲炽然、贪爱沉溺。他与众生没有差别,尝尽八苦,陷落四海,金身湮没于泥浆中,佛眼紧闭,不肯睁开。

  僧人在这众生相之中,苦苦找了十年,找一张熟悉的面庞。

  那人有着琉璃金眸、流火额印、天人难及的惊世容颜,还有一颗精明痴傻的心,在利字面前赚尽好处,又在情字面前倾家荡产。

  他们相爱过,相守过,世世短暂,世世遗憾。他们之间有无尽的误会、错过,总是等到木已成舟时才后知后觉,但他们仍然深爱对方,永生永世无法释怀。

  天命所驱,他们终将成为佛魔,势如水火,却偏要试着相融。故而往来时浑如博弈,非死即活,非黑即白。

  如今僧人败于这场博弈,禅修尽毁,心中却无半句怨言。哪怕有人告诉他,佛魔相恋的代价是永不归西天,从此神魂消散,他也会毫无犹豫地说好。也许在第五世时他就做好了把佛心留给那个人、自己神魂消散的准备,才在对方到来之前,拼尽全力地想起对方,以达夙愿,与他做成一世情人。

  可惜,那一世竟是如此短暂,千辛万苦换来的一世情人,只消一晃,就这么匆匆过去了。

  ……

  天色渐黑,闹市中更为喧嚣,身后忽有三弦响,月琴委婉连绵。僧人闻声转过身,于灯火阑珊处、往来行人之后,看到一座沿街的戏台。

  此时独步台上的人,是平夙愿。她霞衣缭乱,凤冠灿然,入目是香艳的色,牵动是清冷的骨。她看到僧人望向自己,拂起袖,启唇低吟。

  “惜起残红泪满衣,它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

  人群之中,风尘碌碌,唯有僧人驻足,听闻此曲。他站在长街中央望着她,看着她燕妒莺惭的容颜,口中字正腔圆。

  “花若再开非故树,云能暂驻亦哀丝,不成消遣只成悲。”

  曲声消了,人声弱了,烛光熄了,露出戏台周围的杂草,台板早已破烂不堪,漏着大洞,陈年的风吹进去,有腐朽沙哑的呜声。

  所有华彩逝去,这里只是一个被废弃多年的戏台,过路人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只有僧人久久相望。

  ……

  僧人最后去的地方是锦悠城。

  锦悠城在数百年前就更名为金幼城,城中变化亦是天翻地覆。然而伏?和烈成池一直都唤此城为锦悠,锦素寄情、悠然相守,这里是永远的锦悠城。

  他来到锦悠城郊,骋目望去,衰草连天,再也望不到那间熟悉的院子。他当年以帝王之名,守着这里,却也只能庇护五六百年。

  如今这个院子已成荒芜,连断壁残垣都不剩,唯余茫茫一片。数里荒草之中,一棵枯槁死去的老桂树孤零零地站在这里,低着头,芝焚蕙叹。远处有一口干涸的败井,僧人还记得这口井,它名为泽恩井,其水甘甜,曾经养活了城郊百余口人。

  僧人朝另一个方向望去,围起来的红墙被拆了大半,破碎不堪。八成是南炀国把白齐国攻克后,按着他们的蛮横作风,下令拆毁了白齐国留下的大量建筑,包括与历代帝王相关的遗迹。

  如果当初烈成池没把这里收为皇室之地,也许这里不会遭受无妄之灾,没想到本欲用心呵护,反倒致使它们消亡殆尽。

  透过残败红墙,僧人见到碧桃林被焚烧得焦黑一片。那些桃树全都死在了林里,皆是黑沉沉地立着,不声不响,不复往日光华。地上寸草不生,亦是黢黑,鱼池已干涸成洼地,园中连只蝴蝶都没有了。

  这个人间,僧人已经寻遍了,就连这个最后可能寻到伏?的地方,他依旧没有找到他。

第118章 118.两身动如参与商

  此时,黑云翻墨,白水跳珠,锦悠城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浇在连天衰草之中,浇在死去的桂树身上。

  僧人淋着雨,往忘尘山走去,山色空蒙,静谧一片。

  这山路多年无人修缮,石阶残缺,坑坑洼洼。僧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山上走,直到看见破败的狐仙庙。

  许是出于对宗教的敬畏,这座狐仙庙没有被南炀国拆毁,“有求必应”的牌匾还挂在上面,经过几百年风尘,字迹模糊。

  僧人走进去,狐仙石像风流横卧他面前,两眸似笑非笑,手中端着一个酒碗。石像上披着的大氅落满了灰,看不出先前颜色。供桌上的香烛已熄,供盘中空空如也。

  僧人停下来,注视着这尊石像,视线细缓地描摹着他的容颜。

  如此然,幽静着,僧人久久地望着他。

  直到暮色降临,归云凋尽,他才徐徐低首,摘下项颈佩戴的净水血珀挂珠。这一百零八颗佛珠,求证百八三味,断除一百零八种烦恼。于他而言,相思无解,烦恼不可断除。

  他将挂珠缠好,放到供盘里,不如以它祝所爱之人平安喜乐,永无烦恼。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羸弱的咳嗽声。

  僧人转头,看到拐角处还躺着一个病入膏肓的老者,他的形貌枯槁,淹黄潦倒,身上衣不蔽体,冷得瑟瑟发抖。

  下雨天寒,僧人见老人冻得可怜,把僧袍脱下来,披在他身上。

  老者颤着抬起手,将僧袍提了提,口齿不清地道谢,他的两眼浑浊,看起来久病无医。

  僧人问他,老人家,你为何在这里?

  这位老人被遗忘太多年,没想还能受到一个僧人关怀,心生感慨,将平生缓缓道出。

  老人生在金幼城,曾经是边关的一位士兵,受伤后退役归乡,父母已然西去。他随军出征时,官府忘了把他的名字写入薄中,他的父母没得到钱财,他归乡后也没领到该有的粮饷。

  时逢战乱,人人自顾不暇,找份生计尤为困难。饥饿潦倒的士兵爬上忘尘山,本想求狐仙大人给他一份营生,却看到桌上的新鲜供品。饥饿之下,他将那些供品吃入腹中。

  战乱之年,众生多在乞求家人安康、天下太平,寺庙的香火旺盛,狐仙庙中亦是供品不断。就是那些供品,救活这个士兵的命,让他熬过最艰难的一段时间。

  后来,士兵以打渔卖鱼为生,心中记得狐仙大人的恩情,时常爬上忘尘山,带上供品,为狐仙庙里清扫尘埃。

  随着时代更迭,天下重归安宁,世人忘了这座狐仙庙,士兵亦老去,生活更加贫苦,疾病缠身。士兵没有娶妻,无亲无故,亦不识字。他的半生孤寡,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留在庙中,守在狐仙身旁垂垂等死。

  僧人闻罢,取下身上的钱囊,交到老人手里,道:“老人家,这些钱拿去看病吧。”

  老人打开钱囊,手中一颤,那当中装的不是普通铜钱,而是数颗碎金,足够他花小半辈子。

  老者感到震惊,浑浊眼珠看向僧人,“大师,这是为何…”

  僧人并不解释,只道:“多谢你照看此庙。”

  老者感激涕零,激动道:“大师心善,与之前经常来的一位女菩萨一样,想来平生渡过不少人,积得无上功德。”

  僧人前半生在无上伽蓝时,确是渡过很多很多人。

  老者收下钱囊,打量这位相貌遒俊的僧人,迟疑片刻,沙哑问道:“大师,你渡过那么多人,那你此生…有没有渡不了的人?”

  僧人闻言一怔,目光逐渐晦暗,视线转向庙里那座狐仙像,狐仙笑得风流,僧人眼神却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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