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的书 第116章

作者:冬瓜茶仙人 标签: 异世大陆 西幻 玄幻灵异

  她不说话,查理也没有催促她,即使心里其实有些焦灼。

  他一直以为哈利夫这些年野心摧残的是那些为了不可能降生的圣杯牺牲的无辜女性和孩子,还有自己和路易的人生,可普利玛意外的讲述让他意识到哈利夫累积的罪恶比他想的更多更深。

  而普利玛,无论哈利夫对外做了什么,至少他在女儿面前一直是慈爱的,如果这个女孩最终无法接受事实甚至临阵倒戈去向哈利夫告发……

  查理在心里叹了口气,正在想要是谈崩了怎么说服路易接手收拾这个摊子时,普利玛抬头了。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大,像是决心不眨眼睛,而脸上是一种悲伤和后悔混杂的古怪表情。

  “请告诉我,我的父亲究竟做了什么。”普利玛说,一行眼泪直直地从她面颊上滚落,没有停留。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

  最近都没有申榜,可收藏还是有增加,一定是大家好心帮我安利,太谢谢啦!

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六天

  每一个伍尔夫都知道圣杯的传说。

  很久以前, 幼小的普利玛也曾经俯趴在母亲膝头,听她和女朋友们用闲聊的语气说起家族里一些古老的传闻,但这类空泛而虚幻的‘可以征服世界’的东西在她们眼里远不如一些隐秘的艳史来的有趣,不过是碍于未成年小朋友在场, 随口讲来哄一哄她。

  可是小普利玛对征服世界也不感兴趣, 她更喜欢王子和公主的浪漫爱情故事, 总是听了一半就失去兴趣,央求她再详细讲讲“公主结婚后在王宫里的生活”。

  因此听完路易说哈利夫一直以来都在试图捕获或者制造圣杯时,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可那不是神话故事吗?”普利玛语带祈求地问:“跟会唱歌的谷仓、永不干涸的青春泉和深海秘宝一样, 都是以前的人编出来的故事, 这世上怎么会存在世界之龙——圣杯以及其他东西呢?”

  “我不知道世界之龙是否存在, 但圣杯和掌灯人的踪迹其实从未消失过。”查理声音放得很轻很轻, 像是生怕打扰到身边什么正在沉睡的东西:“二十五年前……那时候你还很小, 对此不会有任何印象,其他人也不会特意告诉你,掌灯人在那年冬天出现在东面的一个小城里。”

  伍尔夫家老仓库里登记在册可以追踪到掌灯人的老物件至少有三种, 就在那天, 看守库房的人发现了异常,一个小时内家主哈利夫和当时效忠于他的两个长老就得到了消息,并亲自动身赶过去。

  但当时交通条件有限,等他们赶到时,大部分痕迹都消失了,诞下新生儿的房间里全都是血, 整座房子的人都死了,他们找不到新生儿的尸体, 也无法从那个血泊地狱里分离出那些鲜血来自婴儿。最重要的是掌灯人已经离开了, 有那么几年的时间里, 哈利夫曾经怀疑是那些不老不死的东西杀了所有人,抢走了圣杯。

  因为掌灯人不受人类辖制,它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追寻和侍奉自己的主人世界之龙,这也是哈利夫以及莱斯罗普等人要从纯洁无知的婴儿诞生开始尝试的原因,因为如果放任圣杯自由长大,‘它’会意识到自己其实在伍尔夫与掌灯人之间是有选择权的。

  可当时伍尔夫家族等待数年后几片大陆都没有任何世界之龙复苏的迹象,哈利夫才由此判断当时的圣杯已经夭折,最终放弃追寻,转而寻求制造圣杯之路。在这期间五个长老位经历数次更迭,以路易为首的新一代高层崛起后曾经和哈利夫赶往小镇的左膀右臂也都死去,出于某种隐秘的心理,他再也没有选择可以跟他分享这层秘密的心腹。

  “制造圣杯。”普利玛伸手捂住自己的脸,但眼泪仍旧透过指缝流到她的手腕上。

  “为什么要这样称呼?圣杯是什么?那些不是孩子吗?经——经过孕育成长,还——还来不及睁开眼睛的孩子。”她哭得全身都颤抖不已:“他——他们杀了那么多孩子和女人……”

  查理看着哭泣的普利玛,仿佛看到多年前和路易挤在床上,互相询问对方的自己。

  我们是人类吗?我们长得跟其他人一样啊。

  可是我们的血和他们不一样,我们的血能唤醒恶魔……

  如果我们是人类,为什么要拥有这种血?

  如果我们不是人类,为什么要给我们会说话的嘴,会凝视的眼,会聆听的耳朵,会恐惧的思想和会逃脱的手脚?

  查理越过桌面,伸手轻轻把普利玛垂落的褐色长发拨回去。

  “别哭,普利玛。”他低声说:“你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我亦如此。”

  圣杯是哈利夫通往理想之路的门钥匙,但随着尝试不断失败而时间从未停止流逝,他猛然意识到那怕试验立即成功,圣杯平安出生,要将之抚养到rou体(血液)足够唤醒世界之龙并持续喂养祂的程度依旧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而他的头发已经开始脱落,牙齿也有所松动,以往很轻松的高强度搏斗和无休止的工作对他而言变得越来越困难。

  他需要更多时间,或者需要能与力量匹配的□□和精神。他或许尝试过不止一种办法,因为历史上跟他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改变自身存在形态,以更坚固的模样活下去,例如与坚硬的岩石、钢铁融为一体;或者追求魔女永葆青春的邪法,保持年轻面目不变;再或者不断转移灵魂,像一个恐怖租客一样不断物色理想的身体容器。

  “这只是我个人猜测,真相只有他自己明白。但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世上没有存在真正永生的方法,改变自己放弃人类的身份固然可以多活一阵子,但一块石头即使长久呼吸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魔女看起来总是年轻美艳,可那不是幻术就是表面功夫,即使脸蛋宛如十六岁的少女般明媚,她们的关节和内脏也会衰老得无法表现出与外表相匹配的活力。”查理说:“最后他选择了你所看到的,时间魔法。也许吉本从中出了力,香耶的身份不止是一个情妇那么简单,整个魔法设想都有她在一旁推动。”

  普利玛哭得有些虚脱,无力地摇摇头,勉强喝了一大块加糖的冷茶。

  “父亲从未信任吉本,即使他们眼下的联结前所未有地紧密,所以昨晚香耶并没有和他一起进入那些房间。”普利玛思绪不可避免地混乱,但有些东西她早已看清,无需过多思虑。

  “假设传说是真的,那么能过——能够唤醒力量的血统只有可能出身伍尔夫,吉本没有理由这么无私地协助他。”普利玛不愿意再提圣杯两个字,她难得在“路易”面前不顾形象地擦了擦鼻子:“他们肯定有所谋求……”说到这里,普利玛突然睁大了眼睛。

  她难以自制地联想到,香耶想要的该不会是一个拥有哈利夫血统的孩子吧?

  以他们从父姓的传统来看,如果香耶怀孕,那无疑也是个“伍尔夫”。

  普利玛打了个寒颤,此刻她不愿再深入探究香耶是想用自己的孩子做圣杯实验还是想借此打入伍尔夫内部,作为吉本渗入伍尔夫的一枚楔子,无论是哪个,都不妨碍她觉得那个女人是个疯子。

  紧接着她又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的父亲和那种女疯子打得火热,这不正说明他也是个疯子?

  还是个不知道践踏了多少无辜生命的疯子。

  普利玛足足喝了大半壶茶,像是想一口气把眼泪都给补回来,最后把空杯子放回瓷碟上,因为用力过猛撞出清脆的响声,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你告诉我这些,路易。”她最终冷静了下来,才开始思考为什么路易会知道这么多。

  “是因为你早就在调查这一切?我家里地下那个魔法……”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要面对现实还是有点困难,普利玛努力寻找合适的说法:“也是那么邪恶的东西吗?”

  查理说:“时间魔法是魔法学里最高深的学问之一,据我所知现存的大魔法师里也只有两位德高望重的教授成功完成过时间拨转的实验,但仅用于学术用途。我猜想吉本家接触不到也没有耐心遵循两位教授的实验原则,倒不如说他们正是为了破环原则而进行这项尝试。所有人都知道在魔法领域里试图走捷径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它?”普利玛脱口而出。

  查理几不可察地挑眉,如果说普利玛的善良懂事和恬静是遗传自母亲,那这份勇气和果决无疑有着青年哈利夫的影子。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思了片刻。普利玛知道路易在评估自己,有些急切地往前倾了倾身体,表情是少有的严肃:“我是认真的,路易。父亲……无论如何,他做到了这个地步,任何劝诫对他而言都注定无效。况且、况且他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如果神不能让他醒悟,那阻止他继续变成恶魔是我作为女儿唯一能替他赎罪的方式。”

  “我绝下不了杀了他,我也没有力量杀他。”普利玛又想哭了,但这次她拼命忍住:“但如果……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话。”

  这已经是超乎查理意料之外的坚强承诺了。

  查理第二次叹了口气:“那个地下室很关键,我需要那里的详细情况。但我迟疑并不是因为怀疑你的决心,而是担心你的安全。”

  普利玛看着他。

  “根据你的描述,我推测那个魔法实际上是时间回溯,能作用于限定空间,也能作用于人体。在时间中寻找裂隙进行跳跃的理论不算新颖,真正被严禁探索的是将魔法作用到生命体上,呈现的效果就是你看到的样子:他短暂地变回了十年前的自己。但这是不被自然法则所允许的,因此在魔法启动时他才会痛苦万分,需要服用强力药物才能麻痹感官硬熬过去,因为他的身体本能排斥这种变化。”

  “如果说每扇门都有另一个或者多个生命进行支撑,那么恐怕对他排斥最轻的门,跟他的血缘越接近。这甚至不需要推理才能得出结论,魔法学对此有一整套完整可证的理论。”查理本不想说这么多,但普利玛的勇敢远超过他的预估,他觉得这个女孩有资格知道一切。

  “你还记得自己有多少个兄弟姐妹吗?普利玛。现在还有多少个留在父亲身边?”查理终于向她问出了今天最残忍的一个问题。

第一百六十章 第六天

  杰森谨慎地停住脚步, 看到几辆黑色马车横在街口,沿路站着很多人——他心里顿时一沉。

  这条街被封锁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店主和顾客们都被堵在室内,但差不多没什么人抱怨,大概是因为那些进去搜索的男人看起来都阴沉着脸, 一副生人勿近不好惹的模样。

  而且这片地区已经相当边缘, 最火爆的店和最有钱有势的客人都不会选择这里。路上已经没有多少闲杂人等, 偶尔有误入的倒霉鬼经过,就会被特别粗暴地叫住盘问一番,除了那些穿着跟马车颜色一样纯黑制服的男人之外, 还有一部分穿戴整齐的男人三三两两聚集站着, 手边挎着金光闪闪的佩剑, 一脸盛气凌人, 动不动就拔剑恐吓他们认定的“可疑人物”。

  一定是在找彼得他们。

  杰森差不多是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他不过是远远在长街另一头迟疑了一秒钟,那边就有人注意到他了,他强装若无其事地转身就走, 好在还有一段距离, 他们未必——

  “嘿!你!”一个男人朝他喊:“站住!”

  杰森拔腿就跑。

  彼得请求他帮忙望风是正确的,防风窖里的人们肯定想不到一夜过后就已经有人搜索到了附近,而且还是地毯式排查,这种情况下别说躲在地下,就是把自己埋在壁炉灰里都可能被扒出来。

  可杰森毕竟对此处地形不太熟悉,他想尽可能避开彼得的藏身地, 可跑着跑着不知怎的又看到了他们躲藏的房子,屋顶上那个独特的鸽子风向标正被风吹得转来转去。

  更糟的是有人追了上来, 而且他们比杰森更熟悉这一带, 很快就有人抄小路从另一头堵住了他。

  “站住!你这个贼!”一个穿着绣花马甲的金发男人大吼:“如果不想死的话就束手就擒!”

  杰森站在原地, 瞅了瞅他腰间的花剑,那玩意看起来更像个装饰品——

  但他真的不能再跑了,如果自己嫌疑进一步加深从而激怒对方,他再怎么有力气也很难在一敌六的情况下脱身。

  杰森举起双手,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

  “先生,行行好,我可没干坏事啊。”他做出一副瑟缩的表情。

  “那你跑什么?”气喘吁吁的几个男人看起来火气很大:“别妄想狡辩!”

  杰森顿了一下,正想编个自己从天堂岛溜进内城,抢劫了一个醉汉的衣服预备拿去卖钱的故事,可还没等他开口,耳边就听到一声闷响,杰森不由自主地朝前趔趄了两步,钝痛从后脑传到四肢,让他心脏紧缩了起来。

  “潘杰拉,我们还没问——”那个金发男人也愣了一下。

  冷不丁抽了杰森脑袋一棍子的潘杰拉不以为意地晃了晃手腕:“他看起来就不太老实,先给他一点教训。”

  他抽了抽袖口,正准备笑着第二次抬起棍子,杰森却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住他的腰,像惯沙袋一样把他重重惯到了地上。

  他这个举动无疑是在宣战,另外几个站在一旁的男人立刻就被激怒了,在潘杰拉的痛叫声中宛如鬣狗一般把杰森围在中央,纷纷拿出了武器。

  ***

  亚历山大从一家卷烟店里出来,刚才他在里面遇到了点意外,被耽搁了不少时间——年过四旬的店主把这家卷烟店当作自己偷情的秘密基地,亚历山大带人闯进去的时候他还在和小情人黏黏糊求欢,被这么一吓脚都软了,还以为他们是吉本家查违禁品的,抖如筛糠地把自己挂羊头卖狗肉只做熟客生意的各种助兴药物(由吉本垄断)都供了出来。

  除此之外店里倒是没第三个人。亚历山大朝也从隔壁走出来的人看了一眼,对方摇摇头,转身又去了下一家。

  ……他本职是个秘书,为什么要干这种体力活儿?最讨厌出外勤的亚历山大叹了口气,正要抬腿,却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们呢?”他问身边两个穿黑色制服的属下。

  属下明白亚历山大问的是谁,立刻回答:“他们说看到个可疑人物,追过去了。”

  可疑人物。亚历山大挑眉:“他们觉得谁不可疑?”

  ‘他们’指的是阿丹母亲那边派的人,搜寻嫌犯本来是路易的工作,那位夫人硬是要插一脚,那个咽了气的表弟哈利维也是那边的人,他死了据说阿丹家族群情激愤,原本阿丹还能辖制,可连他都出事了,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路易没空理他们,说爱跟就让他们跟。

  可那些油光水滑的家伙行事太过高调,一路呼呼喝喝就算了,还试图对路易这边指手画脚,刚才追击路人也一样,开口要求路易下属和他们一起行动被拒绝后,才集结了几个自己人跑了。

  亚历山大本来不想理会,但那个家族闹腾的本领实在很强,做事又不讲章法不顾后果,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让两个人跟过去看——他们自己作威作福就算了,眼下硬蹭上来,要是被他们打着路易的旗号干蠢事就不好了。

  结果还没等他检查完另一家店,下属就带回来让亚历山大吃了一惊的消息。

  “什么?他们打死了谁?”亚历山大厉声问。

  “一个据说是从天堂岛混进来的扒手,没有完全断气,但伤得很重。”黑衣下属也不赞成他们这种做法,口气有些鄙夷:“六个打一个,他们还都受伤了,现在正在叫嚣回去找人来。”

  天堂岛。听到这个词,亚历山大的眉心跳了一下,这几天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都跟天堂岛有关,也许是他太过敏感,可……

  “马上去找医生来,别让那个人死了。”亚历山大果断地说。

  下属却顿了一下。

  “他们把人抬走了,他们说这件事跟我们无关。”这是比较委婉的说法,实际上当时那几个挂了彩的家伙一肚子气,对跟过去的人说了好些难听的话,譬如“如果是路易开口就算了,他们可不会任由某些低贱的人差遣”。

  亚历山大出身天堂岛不是秘密,他一直被自诩身份高人一等的伍尔夫家族看不起也不是第一天的事,亚历山大其实并不太在意这个,路易也曾经说过,在自己圈的地盘里待久了容易变得盲目骄傲,自认为是上等人,殊不知黑金家族在真正的贵族面前一样上不了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