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后裔 第60章

作者:拾月光 标签: 强强 末世 相爱相杀 玄幻灵异

“是。”士兵不敢有异议,领命而去。

孔葭夫人知道士兵在想什么。为了计划顺利进行,不惜牺牲自己的儿子,他肯定觉得自己疯了。孔葭夫人面色沉郁,夏明焰说她不敢牺牲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她要让他知道,为了至高的利益,她能牺牲到什么程度。

“鸟嘴医生,玄意手下最核心的角色,他出现了,但是玄意在哪里?”风澄面色发白,看向窗台边的龙寅。

龙寅沉默地望着窗外潺潺的雨幕,摇了摇头。

时至今日,他们为了对抗玄意做出了艰苦卓绝的努力,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然而可笑的是,他们甚至从未找到过敌人的行踪,连他的真实面目都无从知晓。

有时候龙寅会想:玄意真的存在吗?他真的拥有一个实体,可以被人类感知的吗?到处都是他的气息,会不会他早已变成了城市的一部分,他们永远无法消灭他,就像无法抓住一缕风,无法让一座建筑下跪,无法枪毙一个水潭,无法埋葬一颗石子?

“休息时间结束了,我们该出去了。”祁追远的声音唤回了众人的心神,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总算轮到我发言了。”

孔葭夫人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戴上微型对讲机,一边遥控祁守心那边的情况,一边留神祁追远不要突然发疯。

他们回到会场,祁追远大踏步走上台。她披着军装外套,背着几支长矛,皮带上插着匕首和枪,衬衫下摆凌乱地露在裤子外,以一个大马金刀的姿势站定了。

玄城将军向来能动手就绝不逼逼,很少有动嘴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新鲜,屏息等她开口。

祁追远永远不会让人失望,一开口就足够劲爆:“我想指控祁渊弑父的罪行。”

此言一出,且不说众人脸上精彩各异的神情,连祁渊都向她投来了迷惑的目光。他自己、祁追远、要么干脆是这个世界,总有一个已经疯了,或者他们全都已经疯了。

“先说好,我没有证据。”也就是祁追远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但是大家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五年前,是祁渊忽然失控,叛逃玄城,紧接着城主遇刺;今天,又是祁渊帮助刺客逃离龙鳞追捕,而刺客的目标正是城主。诸位,不用我多说了吧?祁渊的真正目的,就是杀死自己的父亲……”

祁渊一开始觉得荒谬,后来又觉得好笑。就在半个月前,他生生撕下两片龙鳞,只为给昏迷的父亲做一件无坚不摧的铠甲,半个月后,他却变成了祁追远口中两度弑父的孽子。

只要他被认定是罪人,就变得一无是处,罪无可赦,连呼吸都是错的。每个人都在往他身上泼汽油,唯恐他烧得不够彻底。这哪是一场审判,分明是一场猎巫的狂欢!

“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虚空中忽然传来嘶哑的嗓音,他的声音一出现,就让现场沸腾的音浪退潮了。一切都成了背景色,只有那团虚空的黑暗如此鲜明。

“你没有罪,有罪的是他们,你没有背叛,是他们背叛了你……”那个声音继续道,“你要将他们踩碎在脚下,你的愤怒将摧毁一切!”

随着那诱惑的话音,一股力量注入他的身体,仿佛有黑色粘稠的汁液代替了鲜血,在他的血管中奔涌流淌,与之而来的是力量,磅礴的力量!

这无疑让极度虚弱的他轻松了不少,他不再交换双脚的重心,不再倚靠着栏杆,松快地活动筋骨。

“这不是我赐予你的,”玄意在他耳旁低语,“而是你与生俱来的力量。你本可以做千万人的主宰,却甘心被困在渺小的躯壳里,黑龙啊,睁开你的血瞳……”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祁渊礼貌地发问,“你觉得我是因为没有反抗之力,才站在这里的吗?”

“难道你还想为自己辩解?”玄意发出讽刺的笑声,“无论你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在他们眼中你就是一个怪物,一个必须铲除的威胁。他们必须为自己的罪行付出鲜血的代价,只要我们联手……”

“……”祁渊默不作声,只是垂下了眼睫。他听到审判席上祁追远还在字字铿锵地说些什么,听到人们还在嘶吼和咆哮,窗外大雨狂暴地敲击着大地,交织成沸反盈天的狂欢。

如果真有神明,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俯瞰人间,会发现这个塞满人的大会堂也不过是一粒渺小的火星,溅在广袤荒凉的大地上,一城之人所有的悲欢和喜怒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幻影,在时间长河中掀起微不足道的一浪。祁渊漫不经心地想,似乎只有玄城在下雨吧?叶盏那么会跑,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跑到了很远的地方,那里的夜空干净明快,天上的星星像宝石一样。

“你会站到我身边的。”玄意的声音慢慢淡去,“你还在挣扎,只是因为你心中的绝望还不够强烈。很快你就会发现,你抓住的希望什么都不是,像我们这样的怪物,只有下坠,不停地下坠,落进那最深最深的地方。没有得救的可能,所以那些践踏你的人一个都不能饶恕,全都要拉下来陪葬……”

那声音渐渐消失了。祁渊重又听到祁追远拔高的音量:“祁渊,你认罪吗?”

无数双眼睛看向祁渊,催促着他做出回应,他没有沉默的权力,他今天必须认罪伏法!

似乎是因为失血过量,这个面色苍白的囚犯是全场最不在状态的人,他的神色淡漠,仿佛事不关己。身体被死死地困在狭小的被告席上,却放灵魂去别处游荡。

“看来我们的三少爷嘴很硬啊,”祁追远毫不在意他沉默的反抗,反而笑着拍了拍手,“好吧,接下来,有请我们最重要的证人上台。诸位,他是祁渊的未婚妻,全程参与了密谋,只要他作证,那么罪犯将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

祁渊蓦地抬起了头,不可思议地看向证人席,自己魂牵梦绕的的身影走上台,恍若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如果不是在此时此地,他一定会欣喜若狂,然而正是因为他出现在此时此地,却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Omega的出现让全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他不那么纤细,但足够漂亮,明明该是一只金丝雀,却好像很有自己的主见似的。即使万众瞩目之下也没有慌乱,反而悠闲地和祁渊打了个招呼:“亲爱的,好久不见,有想我吗?”

祁渊死死地盯着他,叶盏的状态并不好,他的呼吸偏快,眼角湿红,即使掩饰得很好,那些虚弱的征兆骗不过他的眼睛。如果那么这场审判的目的是惹怒他,那么他们终于成功了,叶盏是他心中绝对不可染指的禁忌——连他自己都不行。

孔昭陪伴在叶盏身边,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叶盏听完后,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就是这个时刻,祁渊忽然意识到,叶盏或许并不是被迫的。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发冷。

玄意的话犹在耳边:“你还在挣扎,只是因为你心中的绝望还不够强烈。很快你就会发现,你抓住的希望什么都不是……”

在叶盏开口前,祁渊便率先开口道:

“我有罪。”

全场哗然,这是祁渊第二次认罪,而这一次证人甚至都没有开口作证!难道他终于心虚认罪伏法,还是要说出更加叛逆的言论?

祁渊环视在场的所有人:“我最大的罪行,是作为一个怪物出生。”

“其次,我的罪行是活着,却没有如你们希望的那样活着。”

“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从未愧对过自己的心。在审判我之前,你们可以先问问自己,是否能经得起所有人的审视,敢不敢光明磊落地宣判自己无罪?!”

“但是我承认我有罪,唯独对一人我犯下了难以饶恕的罪行,”祁渊的目光停留在叶盏身上,“只有你一个人有资格为我定罪。”

叶盏怔住了。祁渊深邃的眼眸注视着他,仿佛澄明的夜空,绚烂的焰火曾在那里绽开与消逝,最后归于深沉宁静。他的忏悔、他的欲望、他炽烈的爱和绝望的爱,都明明白白地写在那里。祁渊将一种非常神圣的权力交在他的手中,这样一把锋利的剑,主动交出了剑柄,等待被剑鞘封存。

他被赋予至高无上的权力,去审判一个忏悔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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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带我去哪里?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祁守心被推着走在大街上,连个可以求救的人都找不到。所有人都守在电视机前,紧张地关注着庭审直播。

报丧鸟带着他走入一幢灯火通明的建筑,是龙野电视台。门口的保安还没来得及阻拦就倒了下来,身后的男人像是一阵阴冷的风,所到之处,所有的草芥都只能伏倒。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祁守心颤声问,雨水将他淋得湿透。

“听过花剌子模信使的故事吗?”楚聿问。

“什、什么?”

“传闻古代有一个国家叫花剌子模国,他们有一个奇怪的风俗:凡是带来好消息的信使就能得到君王的提拔,而带来坏消息的使者会被送去喂老虎。于是出征在外的将帅,总是派手下有功的人去送好消息,派有罪的人去送坏消息。”楚聿道,“人们总会仇恨带来坏消息的人,仿佛只要消灭他们坏事就不会发生一样。”

祁守心听懂了他在隐喻什么,颤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检举你,不该叫你报丧鸟,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真的,我错了……”

“我不想要你的道歉,事实上,我现在也不恨你了——仇恨你这样渺小的东西,让我觉得自己也跟着降格了。”楚聿微笑道,“我讲这个故事,是想请你帮忙做信使,将一个坏消息带给花剌子模国。”

祁守心的脸霎时间全无血色,楚聿拉着他走入了演播室,对着所有人说:“准备一下,要开播了。我的节目要覆盖庭审直播,可以做到吗?”

前一秒还满脸疑惑、准备赶人的工作人员听了他的话,都变得如同木偶一般,齐齐点头,乖乖地开始做准备。

“你去坐在那里。一会儿我在你耳边说什么,你就对着话筒说什么。听说你现在是钢琴家,一定很有舞台经验吧?不要紧张,就当是一场演出。”

楚聿按着他的肩膀落座。祁守心根本反抗不了,他看到几个黑洞洞的摄像头对准了自己的脸,仿佛钢炮的炮口。很快,全龙野的人将在电视上看到他,听他宣布那个未知的坏消息。

不,不能这样!绝不能发生这种事……

LED影视平板灯亮了起来,照亮了他的脸,祁守心身体僵硬,如同一只暴露在车灯下的野鹿。

楚聿的手撑在他的背上,湿凉的头发垂落在他颈间,温柔地低语道:“你将永远打上罪恶的烙印,当人们为自己的不幸悲痛时,他们就会想起你的脸和你宣布坏消息的声音。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无辜的受害者,但是没有用,你走在街上,人们会厌恶地避开你;你弹奏美妙的钢琴曲,可人们只会想起不祥的事,纷纷捂起耳朵……”

“不要说了!”祁守心捂住耳朵,尖声叫道,“我已经知道我错了,我只是写了一封信而已……你为什么要毁了我?!”

“是啊,一封信而已,你为什么要毁了我?”楚聿叹息地反问道,拍拍他的肩膀,“放轻松,现在你也是报丧鸟了。”

作者有话说:

楚聿讲的故事,出自王小波《花剌子模信使问题》

祁渊的话,致敬权游中小恶魔受审时的台词:“我有罪,我的罪过是生来就是侏儒,我的一生都因此受审。”

第69章 全城感染

◎玄意现世。◎

啪——

楚聿将一把手.枪拍在他面前的桌上, “这把枪给你。”

祁守心眼珠子僵硬地一转,落在那把银白色的枪上。

“你可以用来自杀,”楚聿道, “或者杀了我。”

鬼使神差间,祁守心握住了枪,比他想象得要沉。上一次他握枪是在十八年前, 祁追远把自己的配枪给他玩。他扣动扳机, 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虎口一麻,枪脱手落在了地上, 他则被吓哭了。祁追远一脸难以置信地说,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可我就是这样的人啊……祁守心放下了枪, 颓然瘫坐在椅子上。

“开始吧,只要把你脑袋里听到的话复述出来就可以了。”楚聿向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退到了镜头外。

玄城会议中心, 大屏幕上本来在同步播放现场画面, 信号忽然中断, 紧接着出现了祁守心的脸。与此同时,千家万户守在电视机前观看庭审直播的人们,都看到了二少爷狼狈的身影。

他浑身湿透,双眼空洞地盯着镜头, 结结巴巴地说道:

“龙的子民们, 大家晚上好, 我是祁守心。今天我将作为玄意的使者, 为你们做最后的播报。在开始前,我想预祝电视机前的各位, 生日快乐。”

孔葭夫人脸色剧变, 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观众们哗然大惊。对讲机中传来焦躁的声音:“夫人,鸟嘴医生控制了整个演播室。我们已经做好了救援准备!”

孔葭夫人掐断通讯,慌忙地寻找龙寅的身影,嘴唇止不住地发颤:“龙寅,能找到玄意吗?”

龙寅依旧摇头,他的手伸出窗外,触摸那冰冷的雨水,不知在顾虑什么。

“等一等,先不要动,”孔葭夫人重新连上通讯,“看看他想要说什么!”

“也许你会说,你的生日不是这一天,但是我的祝福依旧给你,或许很快就会是了。”祁守心哆哆嗦嗦地说完这一句,“全龙野都会铭记这一天——这一天,是伟大的怪物的诞辰!”

观众们看他胡言乱语,一致认为二少爷终于学艺术把自己学傻了,看着挺体面呢怎么突然发疯了呢?他们不要看疯子犯病,他们要继续看庭审……

抱怨虽然有,但大家依旧紧紧地盯着屏幕,所有人都有一种奇异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了。

“我知道你们在找我,其实我一直在你们身边,从未离开……”说到这里,电视上的祁守心变得很奇怪,他不知是听到什么还是看到什么,忽然露出了一副天崩地裂的神色,一把脱下自己被雨水打湿的名贵西装外套,转头看向屏幕外的某个方向,似乎在拼命求证什么。

然后他开始崩溃大哭,双手捂脸发出痛苦的嚎啕,又抓起桌子上的枪,想要砸昏自己。

镜头外传来一个声音:“安静。”

观众们一致认为,这是他们一生中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像是浓郁的香气一直浸到骨子里,里外都酥透。不仅祁守心迅速冷静下来,连他们也觉得心平气和,刚才观看庭审时的不快一扫而空。

祁守心重又抬起头,他的皮肤开始发黑溃烂,崩溃地吼道:

“我一直在你们身边,我从未离开——我就在雨中!”

“所有碰触过雨水的人,恭喜,你们已经被感染了。”

一道惊雷破开乌云,轰隆隆地砸向人世。闪电的光掠过黑暗,照亮了一张张茫然的脸:

“感染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在说什么?”

“昨晚庆祝的时候我不小心淋到雨了,不会有事吧?”

“幸好这几天都没出门……”

“老公,人家身上也沾到了,全怪你不肯开车来接我……你为什么拿刀对着我?!你怀疑我是感染者?!”女人震惊地问。

“你别过来啊……别过来!”男人挥舞着菜刀,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