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听闻惊风 第42章

作者:语笑阑珊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甜文 玄幻灵异

  “不做什么,问几个问题。”凤怀月走过来, “一个人五十万, 两个人就是一百万,能买得起这种天价舱位的客人可不多。”

  福婶也能认出凤怀月, 毕竟在修真界也好, 阴海都也好,都随处可见这位美人的画像。她喃喃地说:“船票不是我们买的, 是送的。”

  “谁送的?”

  “……都,都主。”

  阴海都的都主。

  福婶继续磕磕巴巴地说着, 她本是一名寻常村妇, 为了能多赚家用, 便去了一座颇有威望的仙山, 寻了个照顾灵兽的活。这本来是一项很好的营生, 谁知后来却遭人妒忌,在三更半夜时,偷偷摸摸放毒蛇咬死了许多灵兽幼崽。

  “我的丈夫气不过,去与他们理论,结果不小心打死了人。”

  凤怀月问:“于是你们就逃去了阴海都?”

  “是。”福婶道,“打死人是重罪。那阵子仙督府查得很松,所以船并不难寻,我们花光所有积蓄,买了两张最下等的船票。”

  与几百人,或者是几千人吧,一道挤在黑暗潮湿的嘈杂船底,昏睡了又醒,醒了再昏睡,也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是漂到了阴海都,到阴海都后,新寻的也是照顾灵兽的活。因为细心,经验丰富,再病歪歪的幼崽落在她手里也能救活,慢慢的,就有了名气。

  于是在某一天,她便收到了一条生病的巨蚺,那是阴海都都主的宠物。而伴随巨蚺一道被送来的,还有房舍、仆役、成箱的玉币。

  “你治好了那条巨蚺?”

  “是。”

  “见过阴海都的都主吗?”

  “……”

  福婶犹豫着不敢开口,却又不敢不开口,最后低低呐了一声:“见过,那是一只鬼煞。”

  凤怀月对此并不意外,因为已经有“小都主”三个字打底,但接下来福婶口中所描述的,阴海都都主的长相,却令他实打实地大大吃了一惊,卷发,剑眉,棕瞳,薄得几乎看不见的嘴唇,组合在一起,不就是自己看了三百年的那张脸?

  “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都主的名字。”

  司危瞥来一眼:“你在紧张什么?”

  凤怀月心乱如麻道:“你说我在紧张什么,我当然要紧张。”

  司危:“嗤。”

  两人就这么在人质面前吃起了醋,吵起了嘴。凤怀月觉得这个人真是不可理喻,我都疑似与阴海都都主同居三百年了,难道还不能稍微紧张一下!不过话说回来,那也未必就是溟沉,都主,小都主,这两个人会不会是孪生兄弟?

  他转头问:“阴海都的都主,有亲人吗?”

  福婶摇头:“也不、不知道,我只是一名饲兽师,并没有……没资格说话,也没干过坏事。”

  “没干过坏事?”司危嘲讽道,“说说看,这些年里,你是怎么喂那条巨蚺的?”

  福婶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再说话,巨蚺向来以人为食。她虽未亲自参与投喂,但也见过几回那从高处被抛向蛇坑的、由白布包裹着的“饲料”,“砰”一声,伴随着惨叫,砸得草叶乱飞,尘土弥漫。刚开始时还会心惊,后来却慢慢就习惯了,甚至在听到“砰”声时,还能面不改色地吃下饭。

  毕竟这点小小的“恶”,在阴海都能算得了什么呢?根本不算什么,几乎都能称得上是微不足道。

  凤怀月听着她的描述,倒是明白了阴海都在近些年来,为何会越来越向着深渊堕落,因为发生在那座海岛上的所有“恶”,都会被比它更大的“恶”所吞噬掩盖,那么想追求刺激的人,就只能绞尽脑汁地,不断奔向此恶之外的彼恶。只停留在原地,是不会令他们感到满足的。

  “福婶。”船舱门在此刻突然被敲响,来人恭恭敬敬禀道,“陨先生已经回舱了,现在甲板是空的,随时可以用。”

  司危问:“甲板上有什么?”

  福婶答:“有一处很大的花田。”

  那是由结界制造出的一重幻境。因为这场航行实在是太漫长,也太无聊了。所以在航程过半时,船工们便会去向那些快憋疯的乘客高价兜售登上甲板的机会。毕竟能在海底拥有片刻旷野花田,哪怕并非真实世界,也是一等一的享受。

  而在整船乘客中,不必花钱就能登上甲板的,只有福婶与她的丈夫。陨先生是很懂审时度势的,他知道阴海都的都主极为喜欢那条巨蚺,自然愿意对福婶多加优待。

  司危挥袖一扫,重新用结界封住了床,然后微微一斜睨,看起来十分霸道冷酷。但凤怀月是不会被他唬到的,双手往胸前一抱,你看什么?坚决拒绝惯着这随时随地都要吃醋的毛病。

  司危看了他一阵,忽然又觉得这副脑子有病的模样甚是可爱,于是火气顿消,大发慈悲地原谅了他,同时还要心情甚悦地伸出手,去用力拍大美人最近长了点肉的屁股。

  凤怀月毫无防备,就这么被他拍得踉踉跄跄撞向门,然后在即将扑出去的一瞬间,整个人又套上了一层福婶丈夫的皮。

  “……”

  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谁让自己遇到了这个脑子不好的人。

  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火速和好,在恶灵的引路下,老夫老妻地登上了甲板。

  世界晃动,凤怀月闭眼又睁眼,觉得这感觉有些熟悉,反应过来之后,道:“这不就是千丝茧?”

  “的确是。”司危道,“不过与鲁班城外的那些千丝茧不同,这枚茧壳是能随意进出的,而且环境似乎并不会随着乘客的心意而改变。应当是被那位陨先生改造过,挂上甲板,充做敛财工具。”

  “那这就真的只是一片花田。”凤怀月跳了两下,“没什么意思。”

  司危问:“你想要有意思?”

  凤怀月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我不想。”

  司危蹲在他面前:“倘若救你的那只鬼煞当真在杨家庄中待了三百年,他就不会是阴海都的主人。”

  凤怀月:“……这话听起来不像是你的风格。”

  司危:“但我可以为你一说。”

  瞻明仙主说起情话,一般人应该招架不住,估摸早已涕泪横流。但好在凤怀月不是一般人,是行情很紧俏的大美人,所以他伸出一只农夫大脚,踢踢面前这位圆润大娘,命令道:“那就再多为我说说。”

  “阴海都的都主与你口中那只鬼煞,相差甚多。”司危道,“倘若是同一人,那他的这场戏就没法长久地演下去,倒不如在离开枯爪城后,将你直接带回阴海都,要演深情,在自己的地盘更方便。”

  凤怀月觉得这话有些别扭:“先说清楚,在杨家庄时,他可没表现出别的意思,只说是我的好友。”

  “那倘若他表现出一丝一毫别的意思了呢?”司危问。

  凤怀月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下,假如在自己醒来的第一天,就被坐在床边的溟沉告知,两人之间的关系……他浑身汗毛倒竖,坚决道:“不行!”

  “为何不行?”司危道,“你失忆了。”

  “我失忆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哄的。”凤怀月道,“失忆又不是变成傻子,难道随便来个谁说什么,我就一定要信吗?”

  “假如他就是说了呢?”

  “说了我就跑。”

  “所以说他心里清楚,”司危道,“有些瞎话,只会将你推得更远,倒不如给自己寻一个最安全的,朋友的身份。”

  凤怀月并不能反驳这句话。

  司危又问:“那你为何没有从我身边逃走?”

  凤怀月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怎么没跑,我跑了啊,还本领滔天,将你的结界扯出一个大洞,只不过运气不好,被抓了回来。

  司危:“……重新说!”

  凤怀月:“不重新说,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肯面对现实。”

  司危哼一声:“现实就是你亲我亲得颇为主动。”

  凤怀月双手一摊:“你要是非得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

第55章

  船舱里的明珠逐渐黯淡下去, 宋问摇头:“不愧是鬼船,连这玩意都舍得不让它多亮一阵。”

  邱莲依旧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她对船舱里是明是暗并不关心,而宋问是见不得姑娘家如此郁郁寡欢的, 便提议道:“在天蚕山以东, 有一处古朴小镇,安静清幽, 很适合定居。”

  “我弟弟不喜欢小镇, 只喜欢看舞龙舞狮的热闹。”邱莲抬起头, “他现在还好吗?”

  “你也曾被关进过瞻明仙主的结界中,理应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宋问道, “你弟弟年纪小,肯定会一直昏迷,倒也说不上好与不好,你就当他是睡了一个很长的觉吧, 总比放在外头, 眼睁睁看着家破人亡要强。”

  邱莲便又不说话了,邱家会倒, 欧家十有八九就也会倒, 她问:“那欧珏也会死吗?”

  “据我目前知道的事情来看,不至于死, 但也难逃罪责。”宋问道,“口子已经撕开, 仙督府这回是铁了心, 要着手整顿三千市的。”

  而整顿三千市, 必然会迫使深海尽头的阴海都有更多动作。宋问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好时机, 毕竟千丝茧内的妖邪也还在日复一日地冲撞着那些裂纹横生的茧壳, 他长叹一声,觉得自己成日里厮混在美人堆中的快活日子,或许要消失很长一段时间。邱莲却道:“在你身边,不就有个现成的大美人?”

  宋问道:“有归有,但瞻明仙主护得太紧,不许我碰。”

  邱莲用看流氓的奇怪眼神看他,这是什么话,你还想碰?

  宋问解释,把臂言欢,观星赏月,共抚琴,同饮酒,饮到半梦半醒时,想回家,却走不稳,踉踉跄跄一头栽倒在旷野间,而好巧不巧,此时身旁恰就有个同样醉醺醺的白衣大美人,能让自己卧于膝头。

  邱莲嫌弃道:“原来你们男人的脑子里,一天到晚就在想这种东西。”

  宋问不以为然,与美人同饮,原本就是天下一等一的风雅乐事,成天到晚想着打打杀杀——像彭循那样的,才是真的令人费解。

  小彭再度被念叨得喷嚏连连,彭流扭头看了他一眼,皱眉道:“身体不舒服,你可以早些回去休息。”

  “不行。”彭循揉了一把鼻子,单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新剑。清剿三千市,自己怎能错过?别说只是打了几个喷嚏,就算是挨了两刀,也是要一路爬过去的!

  余回称赞:“不愧是彭氏子弟,比起我那天天觊觎阿鸾的倒霉大外甥,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彭流瞥过一眼:“他也就是嘴上咋呼,论起修为,也不见得能比宋氏子弟强到哪里去,连一把剑都端不稳,传出去,徒惹人笑话!”

  彭循蔫蔫被训走,他的确端不稳叔叔送的这把新剑,所以没什么反驳的底气,只能多练练,而练的机会,就在三千市内。

  余回:“对孩子好点!”

  彭流:“赶紧滚去干你的正事!”

  两人正说着话,“轰”一声,从《白毛图》内传出一声巨响。

  彭府众人见怪不怪,依旧各忙各的,片刻后,寿桃仙尊惊魂未定,满脸熏黑地从图中跑出来,扶着膝盖喘粗气。

  寿面仙尊道:“这已经是被炸毁的第五个炼丹炉了。”

  一个比一个贵,自然,也一个比一个高阶,却都关不住小白。它只要稍加炼制,就会不受控地疯长,并且在炼的时候,倘若能再夸一句晶莹剔透,长得漂亮,那简直更不得了——寿桃仙尊的胡子就是这么没的。

  两位仙尊琢磨着,这灵焰难不成已经生出火魂,分了性别,是个……女火?否则怎么如此爱美!但又转念一想,男火好像也不是不能美,而且这种鸡飞狗跳,不顾他人死活的美法,也颇有某人当年神韵。

  寿桃仙尊道:“再去换个更大的炼丹炉来!”

  使本就不富裕的昆仑山雪上加霜。

  鬼船的甲板上,凤怀月问:“我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等。”司危道,“等那名陨先生进来。”

  而等人是很无聊的,于是凤怀月便枕在了司危膝头,随手捡起几朵粉粉白白的小花,过了一阵,又趴在地上,用一堆草叶编出许许多多个花环,站起来套远处的石头玩。

  这种事,他三百年前也经常做,不过那时用的金环,套的是价值连城的各色锦囊,有时候难度大些,要蒙着眼睛丢圈。当初司危就被凤怀月套中了不止一回两回,他看着他跑来跑去的忙碌身影,还在回忆当年盛景,结果就见结界微微一晃动——

  “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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