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之敌 第53章

作者:星坠 标签: 强强 玄幻灵异

  他放慢脚步,最后停在十字巷中央、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头顶的一线天空如同从鸟笼中窥探的模样,逼仄狭窄。谢敏侧过身,将胸前不明所以的长官摁回怀里,衣服一遮,彻底隐去它柔软的身躯。

  可能是察觉到谢敏情绪的变化,长官不安地动着,嗓子里发出细细的叫声。

  谢敏敛着眸子,巷内阴影浓重,天光清浅,照不出他的面容,只能见他高挺的鼻梁和紧绷的唇线。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谢敏用手拢了一下瑟瑟发抖的长官,颤抖的暹罗猫在他的安抚下逐渐冷静下来。

  柔软又温暖的触感贴近他的掌心,令谢敏心里生出一种被全然依赖的微妙感觉。

  跟踪他的人在几秒后出现在巷口。

  对方是个身量极高的青年,与深色运动衣形成鲜明色差的是他的皮肤,苍白过度,泛着病态的颜色。他的眼窝极深,从中投出的视线带着蚀骨恶意,鹰钩鼻锐化了面相,显得整个人阴森而具有攻击性。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散发着极强的、令人胆寒的危险气息。

  “很久不见,子爵。”

  谢敏神色无波,淡然问候,视线只是一扫,他就大概判断出了子爵身上的武装——左右各有一把沙鹰手枪,制式匕首贴在大腿右侧,右手习惯性戴着铁刺拳套,与其说是打招呼,不如说是来分尸的。

  相较之下,浑身上下只有一把左轮和一只猫的谢敏堪称破绽百出。

  “看来你很喜欢我的礼物,连出门都随身带着。”子爵抬手,指了指谢敏的怀里:“怎么,不拿出来给我看看吗?”

  “你玩够了才送给我的礼物,没必要再多看一眼吧?”谢敏冷笑一声,毫不掩饰话语里的嘲讽。

  子爵意味不明地咧开嘴,近乎一个兴趣盎然的笑,他缓慢走近,蛇一般阴冷的视线死死纠缠着谢敏的身躯:“我听说斥候死了,你让他死的,为什么?”

  “以为时机到了,想顺手解决掉执政官,结果没成,所以杀人灭口,仅此而已。”谢敏冷声道:“区区一个斥候命如草芥,也敢与我相提并论?”

  “银,你真是一如既往的独断专行。”子爵满意地抚掌,他的语气忽高忽低,听起来令人不舒服:“但我喜欢你的决意,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谢敏扬起下巴,深色眸子闪过一抹愚弄:“所以你只是来表达赞扬?”

  “不,我是来告诉你,你梦寐以求的时机到了。”子爵眯起眼,他如同一只狡诈微笑的狐狸,深重的恶意从他幽绿色的眼珠里弥漫开来。“我不希望你继续漂泊在外,我的兄弟,你该回到你的故乡了。”

  “你拿什么换我回去?”谢敏挑起眉梢,一副感兴趣的样子:“世上没有比我更优秀的特工。”

  “还是你打算对执政官和盘托出?我相信他的怒火很快就会淹没封控区的每一寸土地,暴君只会对背叛者赶尽杀绝,像对唐兴一样。”

  听到唐兴的名字,子爵的面部肌肉牵动了一下。

  “你策反唐兴是明智的,但你低估了执政官的情报能力。杀死唐兴是我动的手,顺便一提,如果不是我帮你清理数据,唐兴手中的线索就会被执政官截获,顺藤摸瓜,最后查到你头上。”

  谢敏轻蔑地一笑,低沉声线令人不寒而栗。

  “你甚至还让唐兴不再笃定我的假身份,你该庆幸他再没有追查下去的能力,否则你今天就会死在这里,我的兄弟。”谢敏眸中掠过一丝凶光。

  “我可以承认我的失误,但如此说来,银,你是不想回去吗?”子爵歪着头,他的目光中透着虚伪的疑惑。

  “即便执政官对你已经产生怀疑,你明知不可久留,却还是要强行留下,是信息素的作用吗?还是标记让你对他有了依赖?”子爵指了指自己的后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银,是你让我看到了执政官的特殊性,是你将自己逼上了绝路。邮差告诉我时我还以为是个玩笑,但现在看来,理智如你,也会有头脑发昏的一天。”

  “你让我迫不及待想要除掉执政官。”

  子爵笑着,又指了指谢敏的怀中:“你看,银,你对那样弱小的生物都有了怜悯之心,我甚至不得不怀疑你的忠诚。”

  “你是否在和平的虚假美梦里拔除了自己的獠牙呢?”子爵的笑意逐渐扩大,在一瞬转化为恶毒而狰狞的杀气,只见银光一晃,手握匕首的子爵向谢敏冲去。

  谢敏冷笑一声,他灵巧地侧身躲过,左手护着暹罗猫小小的一坨身躯,旋身发力,右腿一个扫腿直冲子爵面门而去。

  巷战没人打得过全盛时期的谢敏,面对傅闻安还需要考虑装装样子小心下手的他此刻全无顾虑,几回合后,一拳将子爵撂倒在地。

  谢敏还没起身,只见子爵扬手,刀光一闪,朝他怀中的暹罗猫掼去。他反射性闪身,右手在刀刃上一挡,刀尖堪堪擦过。

  谢敏眉心一拧,一脚抡在子爵颈上,将人直接踢飞到巷道墙上。

  子爵只觉自己脆弱的颈骨好似断了一般,窒息感扼住喉管,他双眼一花,下意识咳出一口血。

  他没想到银比以前更强了。

  视野一暗,更为深重的阴霾从头顶压下,子爵察觉额头有血淌下,漫过眼珠,令他难以看清银居高临下俯视时的跋扈姿态。

  莫大的屈辱与恨意在子爵扭曲的心脏上扎根生长,汲取着源源不断的自负,流出脓血一般腐臭的汁水。

  “我的獠牙还在,你满意了吗?”谢敏冷笑着眯起眼来,他讽刺道。

  “哈……银,你可真是。”子爵啐出舌尖的血,他那怨毒的眸子从细长的眼皮下挑起,令他的笑意都显得狰狞可怖。

  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谢敏不觉得是夸赞,但他并不在乎。

  “出于同盟,我会保留对你的尊重,但如果你再敢对我不敬,我不介意让你的心血毁于一旦。”

  “我说到做到,从不食言。”谢敏冷漠地扫视着子爵。

  “我以为你只记得自己是傅闻安的一条狗。”子爵冷笑一声。

  谢敏耸了耸肩,他露出无奈的神情,同时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子爵的胸膛,碾压般将对方踩在墙上。

  他俯下身,冷酷眼眸平静地平视着痛苦挣扎的子爵,凑近了,几乎能听清对方肋骨被踩断的声音。

  子爵咬着牙,一手狠狠攥着谢敏的脚踝,却没法挪动分毫。

  “说吧,我的兄弟,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你又想要我杀谁?”谢敏轻声问道。

  “我会为你调开所有警备,你将拥有完美的刺杀机会,我要你在明天的会议上狙杀傅闻安。”子爵艰难地吐字。

  “哈,子爵,你当我是傻子吗?”谢敏难以置信地看着子爵,他露出荒谬的笑意,反问道:“我是想杀傅闻安没错,但一旦他死了,我能从重重包围的会场中逃出去吗?”

  “十几年前驯养员险些要了我的命,你觉得时至今日我还会相信你描绘的乌托邦吗?还是说,你以为你最近搞的那些内部清洗我不知道?”谢敏道。

  “不然,你的小礼物为什么要送到我的家门口?”

  “你明知道我不喜欢猫,尤其是死猫。”

  话说到这,谢敏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宛如无机质玻璃珠般的眼睛迷茫久远的恨意与阴霾之色。

  “银,我保证你能活下来。”

  子爵深知银生性多疑,傅闻安的存在实际上是殉道者的平衡装置,一旦装置失灵,隐藏在平静冰层下的水流就会开始翻腾。

  他同样提防着银。

  他惧怕一个随时有能力杀他的疯子。

  他们的同盟本就岌岌可危。

  “保证?”谢敏不屑地笑了一声:“别说做不到的事,我不会答应现在狙杀傅闻安,但你可以换个思路。”

  子爵神色一动。

  “比如,魏宁,魏老板。”

  谢敏道。

第50章

  “你的野心比我想象中要大。”子爵从喉咙中挤出一声轻哼,阴鸷的眸子在昏暗光芒中垂下,“你有多少把握?”

  “只要你配合,我就没有失手的可能。”谢敏后撤一步,因为他的退离,子爵被紧压的胸膛骤然涌入空气,他低声咳着,时不时用手抹掉唇角溢出的唾液。

  “魏老板一死,群龙无首的矿头山根本不足为惧,你可以动用武装尽情瓜分属于他的矿区。但我提醒你,暗中盯着矿头山的不只是我们,你要做好傅闻安随时横插一手的准备。”谢敏道。

  “不用你提醒我也清楚。”子爵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脊背微弯,他笑了一下:“但这事不能由封控区来做,我会彻底推给傅闻安,安斯图尔与矿头山关系不和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会帮我的吧?”

  “当然,我会一直帮助你。”谢敏承诺道。

  “我要你将航道货船倾覆与矿区爆炸的始末全部归到傅闻安身上,我知道你能拿到执政官的权限资格,所有城邦都会收到这个消息,他不可能立刻与其撇清关系,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魏宁已经死了。”子爵道。

  “到时,没人会怀疑与矿头山合作密切的封控区,我们将从北部开始蚕食,让矿头山成为养料。”

  谢敏听着子爵的话,悄悄转过身,扯了下衣服的拉链。

  长官在他怀里不安地扭着,怕是再不放出来透气就要上爪子抓人了,谢敏把小东西往上托了一下,猫猫头在他胸口探出,轻轻叫了一声。

  谢敏伸出手指,摁了下长官的鼻尖。

  “我可以为你做到万无一失,也希望你信守承诺。”谢敏用手捂住长官的脸,回过头,扫了子爵一眼。

  话毕,谢敏的身形隐入黑暗,直到在巷内彻底消失。

  谢敏不觉得子爵能轻易吞并矿头山的矿区,他太了解傅闻安了,一个精明的投机主义者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扩张势力趁火打劫的机会。但鹬蚌相争,无论结局如何都对他有利。

  谢敏终将毁灭封控区,这在十几年前已然注定,但失去对手的傅闻安很快就会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以防万一,他需要借封控区的手,至少让安斯图尔元气大伤。

  只开着一盏落地灯的书房中,月光从楼外蛛网般的私搭网线中倾泻而下。身穿家居服的特工窝在扶手椅中,书桌上的显示屏正接入暗网,纯黑屏幕投射密密麻麻的苍白字迹,每一条内容都不被律法允许。

  他平静地浏览着页面,时而与匿名商家对接,情报与金钱宛如网络通路中自由流动的水,通过一个又一个结点源源不断地汇集在一处。

  通过“零号”的情报内网与暗网军事探子的双重印证,谢敏得知傅闻安掌控下的军队正在逐渐向矿头山的领土边缘移动,速度比封控区还要快上几分。

  显然,傅闻安也正盯着矿头山这个即将失去首领的羊群。

  谢敏用手指轻轻支着太阳穴,几分钟后,他开始自己的栽赃诬陷大业。

  情报造假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只要有足够的信息量,诽谤某人轻而易举。

  而一切计划得以施行的前提,是他拥有安斯图尔的“执政官”权限。

  更准确地说,是权限的副本。

  据谢敏所知,安斯图尔内部只有两种管理员权限,分别是“执政官”与“零号执行者”,分属傅闻安和谢敏。“执政官”权限用于调动军队、发布政令、处理外事;而“执行者”权限则是用于处理一切关于暗杀、监视、剿灭事务。

  互不相属,各司其职。

  在安斯图尔的历史上,执政派系最为混乱的时间里,“零号”长官暗杀当届执政官成功上位的案例也发生过。

  而在傅闻安这一届,“执政官”权限的拓印副本在执政官城堡的金库密室里留存,那个堪称固若金汤的密室是安斯图尔最安全的地方,对谢敏来说却并非如此。

  目前为止,还没有能令谢敏感到棘手的密室。

  所以他轻易地得到了权限的副本,将其转化为一串入侵任何系统都畅通无阻的代码,在眼下用来制造针对傅闻安的一桩桩罪证。

  谢敏拟制了一份航道爆炸当晚以执政官权限雇佣暗网佣兵的协议数据,并通过“零号”解析安斯图尔内部的水雷型号,结合封控区发来的、在洛特航道爆炸时剩余的残片,以历次水上冲突的废船残骸来证明爆破水雷源自安斯图尔内部。

  利用特工对信息篡改的娴熟度,谢敏通过暗网将事发港口的部分船只的船旗国改为安斯图尔。

  至于北部矿区的爆炸倾塌案件,尽管傅闻安拥有强有力的证据,但谢敏利用已经死去的尚代表,在他的通讯中增添多封与安斯图尔的往来信件,时间线索无缺,逻辑完美,将整件事曲解为投敌的尚代表与执政官的通谋。

  谢敏做完这一切的速度并不慢,他最后盘了一遍逻辑,通过暗网中立的加密渠道投送给子爵。

  谢敏知道,这些伪造的证据并不足以将傅闻安钉死在耻辱柱上供人审判,对方很快便能察觉端倪并予以反击。

  但在子爵的计划中,最重要的不是能不能赢,而是能不能引起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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