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掀了我的棺材板 第114章

作者:松羽客 标签: 强强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范沽被呛得后退了两步,扇动间被眼前的一幕惊大了眼睛。

  缸里水只剩下一半,里面密密麻麻堆满了枯骨,横七竖八交错着看不出到底多少具,堆放得很是随意。

  范沽刚要再看看具体情况,一只手臂越了过来拿起缸边上的什么东西。

  光线太暗,范沽第一眼没看清,见着柏明钰的动作下意识看了过去,才发现那只是一片薄薄的黑色。

  “纸?”问话出口,范沽又觉得不对劲,这会儿眼睛终于适应了光线,看清了那片东西上缀满了符文,“…翅膀…蝴…蝶?”

  范沽的话说的很没底气,有些战战兢兢。

  跟蝴蝶这种生物本身没关系,在看见那翅膀的瞬间,发自内心的忐忑和畏惧都来自一个人。

  范沽很有分寸,说到这就没有继续往下。

  柏明钰却在这时突兀地讲起道理:“世间万物皆有两面,就好像这蝴蝶,你别看它身形小且脆弱,若是用对了地方,作用甚大。古籍中记载,蝴蝶虽不易作为元灵供人驱使,但蝶翅可承载符文,可致幻惑敌,可跟踪引路等。只可惜蝴蝶太弱,但却甚少有人将此作为元灵。”

  范沽不知道柏明钰为什么会突然开始说这个,只是安静地听着。

  “可不管蝴蝶作用多大,它过于脆弱确实事实。元灵作为主人的一部分,需要全方位地给主人给予帮助,可蝴蝶更多的则是需要保护,战斗也好旁的也罢,别说抗衡了,一经发现很容易毁灭,非要说的话也就只能传信件这种隐秘的,但是比起一年四季都存在的鸟,单单在夏天才会有的蝴蝶隐秘性就显得略差,所以最开始这些脆弱的生物就已经被排除在众仙师选择之外。”

  “晏尘归天赋极好,前期的事情我并不清楚,初次听闻他的名字便是因为他选择了蝴蝶作为元灵。他自修炼那一刻起,自元灵出现的那一瞬间,似乎就已经认定了用这只脆弱的生物,便是有那样天赋,也有很多人不看好。劝说者甚多,他师父叹气了许久。晏尘归看上去很好说话,却又莫名的固执,他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蝴蝶这事儿后来就不了了之了。许多人都以为他这个天才再有天赋也难行远,不曾想仙宁大会上靠着一只只脆弱的蝴蝶拔得头筹。那时庸俗的世道终于发现,真正的天才根本不管自己的元灵是不是猛兽,即便只是一只蚂蚁,到了那个人的手中能成为杀人于无形的凶器。再后来世间有人开始效仿,陆陆续续用蝶做元灵,可惜一如从前认知的那样,这样脆弱的小生物实在是太没用了,再后热度退却,蝴蝶隐隐成为了晏尘归的专属。”

  范沽能感觉到柏明钰眼底的热度,可惜那个年代里没有范沽。

  即便柏明钰亲口说出当年的场景,也与书本上看见的没什么区别,他感受不到当年晏尘归的骄傲肆意,也感觉这样一个天才横空出世有多么惊世骇俗,甚至感受不到当年天劫之际,这位天才仙尊是如何救了整个世道。文字感觉不到,言语也感觉不到。

  他们这些后辈只能要望过去,想要从只言片语里瞻仰过去那个年代中的风云人物,可惜延续至今的毕翊仙尊他们尚且难以触及,又如何触碰得了百年以前,一如他们想象不到一只只脆弱的蝴蝶如何能战胜铺天盖地的秽玡。

  所以晏尘归的事迹在百年里逐渐被磨灭,最后只剩下寥寥数语,甚至大多数人以为这位仙尊不过是作以辅助,更多的还要靠其余五位。

  如今已经没人知道,当年混乱不堪的场景里,那个人的元灵靠着这些小小的东西布满了天地间,铺天盖地像一张大网,将众人、将所有的秽玡都罩在其中,像一个大手掌笼罩着整个天地。

  当年六大仙尊看似联手,各司其职,然而最后关头却是靠着那些众人看不起蝴蝶控住了场。枉死的、不愿意就此投胎的怨灵呼啸地冲向一个人,所以即便晏尘归最终没有因为力竭而死,最终也不会有好的下场,那些冲击着他身体的并非普通怨气,而是业障,命数加深难入轮回。

  不只是晏尘归一人,当年的几位仙尊死后都难有下一世,说到底他们屠杀了如此多的生灵,好坏不论,都是业障。

  所以自始至终,柏明钰都知道王鹿为什么怕死——或入阿鼻,或入畜生道,王鹿那样的人怎么甘心?

  当年的仙尊都清楚自己的结局,只是有些人心甘情愿,有些人被迫跟随。

  事到如今,当年的六位仙尊出现了三人,都是同一阵营倒好,若只面对王鹿也还说得过去,可如果连晏尘归都换了念头,若是他看见这太平盛世,看见后人享受着他们以命相换的后世,甚至还要受到这些安然享受之人的猜忌,难道晏尘归真的不恨吗?

  深深设身处地想想,范沽觉得若是换做自己,一个自小便是天才的任务,年纪轻轻入了化境,最后为了天下死了就算了,还要背杀虐、入地狱、变猪狗,甚至没能换得天下人的感谢,一遭醒来面对的全是猜忌。

  范沽或多或少能猜出仙门的意思,没有人欢迎这位骤然回归的仙尊,甚至还打上了他身上的主意,想以此了解重生之法。

  这事落到自己身上,范沽能将这天下掀了。

  可话说回来,范沽现在到底还是仙门这边,若晏尘归真的站到了对立面……

  恐惧瞬间爬满全身,若是这个人如今站在了世界的对立面要如何,毕翊仙尊真的能对抗吗?

  柏明钰这时苦笑了一下,范沽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表情很快,一闪而逝。

  紧接着范沽立刻反应过来柏明钰未尽的话语里还藏着另外一个人——萧亓,那个以鬼入道的修士。

  范沽突然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那仙尊究竟如何打算。”

  柏明钰只将那半片蝴蝶翅膀聚到眼前,透过破败的翅膀间看向门口飘扬的雪。

  这个冬天额外的冷,这才入冬没多久,就已经下了好多场大雪了。

  柏明钰将蝴蝶翅膀递给范沽:“拿回去和门派内其他的蝴蝶一起查查。”

  范沽虽不知道这些蝴蝶能查出什么却还是郑重地接下,只是在触碰之际眼皮突地一跳。

  这一跳很实在郑重,幅度大得几乎要把范沽的眼珠子翻过去,如此动作自然也没能逃过柏明钰的眼睛。

  回手幕障骤起,下一瞬数不清地黑雾冲了上来,被幕障遮挡在外,与此同时身后跟着响起奇怪的咔哒哒声。

第143章

  角落的缸剧烈晃动着,不等范沽转身,咣当一声碎了一地。

  漆黑散发着甜臭味的水蔓延而出,数不清的黑色的蝴蝶四散纷飞,屏障瞬间成了牢笼,外面是诡异的黑气,里面是未知的蝴蝶,他们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范沽心中一沉,双手放在胸前正要结印,柏明钰却忽然撤了屏障,手中光芒突盛,在范沽还没反应过来前已经将人拎到了院子。

  进屋的一小会儿功夫,雪已经盖掉了两人的脚印。

  范沽只觉得一整眩晕,脚刚落地就被一阵风眯了眼睛,紧接着看见柏明钰冲着大门伸手,大门哐当一声摔开,一道身影不受控制地倒退着进来,扑通一声摔在了两个人的身前。

  范沽一惊,不只因为突然出现的人,更是因为这个身上没有秽玡的味道,没有怪异的气息,甚至没有一丁点修为,看模样就是一个普通百姓。

  那人像是吓傻了,摔在地上好半天没爬起来,这会儿更是头都不敢抬,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我不是,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想活命,两位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大人救救我,带我走吧,这个宅子里都是怪物,全是怪物,大人不救我我就没命了啊。”

  “什么意思?”范沽偷偷瞥了柏明钰一眼,见对方没有组织,便接着问,“这不是董家的宅子吗,哪来的怪物?”

  “狗屁董家宅子,这个董家就是个怪物窝,他们骗人,将好人骗进来变成怪物,进了董家的人都成了怪物,我,我不过是进来的晚,这才躲过了一劫,可我怎么都走不出这个董宅,这个宅子进来了就出不去,都是骗子,都是杀人犯……”那人精神有些不正常,低头嘟囔着声音越来越小,魔怔地左右转着头。

  柏明钰皱了皱眉头,范沽也是一头雾水。

  此番言论甚为奇怪,虽知这董家有一个大阵,却未听闻还会困人,更没听说董家全是怪物。

  柏明钰忽而接话:“您别紧张也不用害怕,我们也是接到了百姓求助,听闻这个镇子出了怪物前来探看,若是有什么知道的可以与我们言说,便是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关系,晚点我们带您出去。”

  柏明钰的话音很温柔,那人紧绷的身体明显松懈了半分,却又很快想起了什么似的,肩膀再次僵硬,低着的头也一直没有抬起来。

  范沽心中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看不出哪不对劲。

  这时身后扑簌簌声响起,厨房里的蝴蝶一股脑地飞了出来,铺天盖地像雾气一样很快将笼了半边天。

  灰蒙蒙的天还在下着大雪,偌大的雪花落在脸上很快就化成了水珠。

  恍然间,范沽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了。

  跟前的这个“普通人”头虽是低着的,可他裸露在外的脖颈以及双手等皮肉,就好像没有温度的死物件,雪花落到上面一部分轻飘飘地滑了下去,一部分栖身其上一动不动,很快成了一小簇,却没有一丁点融化的意思。

  范沽心脏开始不正常地颤抖了起来,然而还不等他开口,一道身影从眼前划过。那动作就好像刻意放慢,可范沽的意识也跟着慢了下去,他瞪大了眼睛,后知后觉地想要提醒,然而嘴巴和四肢全都离了家,眼睁睁地看着那黑色直接冲进了柏明钰的胸口。

  而柏明钰此时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竟然连一点反抗也无。

  黑色没入胸膛,而那个一直顺从萎缩跪在地上的“普通百姓”已经栖身到了柏明钰近旁,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独留一张带笑的嘴:“当真是好日子过久了,警惕性竟差到如此地步。”

  *

  抚宁镇这几天有些奇怪,旁的倒没什么,就是来往人员远比往年多得多,问都说是来归远山还愿的。

  这种情况对于当地营生的百姓来说是泼天好事,无论是客栈酒楼还是小摊贩,一个个都笑开了花。

  这归远每年都有很多外地人前来许愿还愿,多点少点没人多想,只觉得此处当真是个福地,沾光不止一点。

  只是今冬不知什么原因,接连几日都是大雾,按理大雾多在秋日,入冬后就少了,更别提这个隆冬时节,倒是奇怪。

  大雾容易迷失方向,原本居住在抚宁镇内的人这段时间甚少出去,只有赶来还愿的人会往归远山的方向。

  一部分人去了便没再回来,一部分则说雾大迷了路,没能找到归远山的方向。

  这是糊话,归远山就在抚宁镇外没多远的地方,就算雾气再大,顺着路一直走下去也应该到,可那些人不知什么原因生生走岔了。

  生人走岔也不是说不通的事情,镇子里的人大多热情,商量着冬日无事带这些人去找找,只是不知怎么,那些人也遭遇了同样的情况。

  情况多了,镇子里的人心中也发毛,还愿的人还有,却没有人愿意带路了。

  这日有三位仙师到镇上酒楼要了几壶酒,说是山上风大太冷,暖暖身子。

  镇中有仙师光临是常事,掌柜是个老人家,没少和仙师打交道,不似别人那般畏惧,尤其是看来打酒的仙师还是几个年轻的,便开口攀谈。

  “最近这天确实奇怪,好端端的起了这么大雾,仙师大人可知为何?这几天眼瞅着更浓,如此这般下去生意怕不好做了啊。”

  被问及的小仙师笑容有些僵硬,张张嘴本想说点什么,这时衣襟被拽住,紧接着身后那人开口:“掌柜勿怪,这天地怪事也是常有的,早年不还有深冬桃花开的传闻吗?如此比来,大雾也算不得多新鲜了。”

  “这倒是。”人活得久了,什么事情没听过,深夜闹鬼吃人的传闻都有,只是没人见过。

  自是没见过,要是见到早被吃了,谁还有命逃啊。

  “想来今年也应当是个好年头,您看这镇上这段时间来了多少还愿的人啊,都是得了神仙的眷顾,得偿所愿,说来都是幸运的,多福泽的人来到镇上,咱们镇子自然也要沾些福气不是?”

  掌柜的说得开心,说完这话一抬头却对上小仙师们有些灰败的脸,虽是极尽掩饰可到底还是年龄小一些,没能做到滴水不漏。

  掌柜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便是不好了,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到底还是住了嘴,最后留下一句“去催催酒”就匆忙去了后厨,顺便叮嘱人动作麻利些,天落黑便要打烊了。

  见人离开,几个小仙师凑在一起。

  一行三人,一个站在门外张望,两个守在柜台前低头小声说。

  “言语谨慎些,最近情况不明,师兄们吩咐不要引起恐慌。如今人多眼杂,可不能节外生枝,也不能给师门添乱。”先前与掌柜言论的弟子嘱咐了一句。

  另一个年龄显然比他还要小一些,低着头不吭声。

  他们身上暂时没有旁的安排,便为师兄弟们跑个腿。掌事师兄只匆匆祝福一句“莫要多言”,便忙去了。

  小弟子没经历过事情,情绪有些绷不住,低着头红了眼角,确定身边没人后,哆哆嗦嗦地小声问:“是,是要乱了吗?毕翊仙尊联系不上,众掌门也联系不上,如今这边只有师兄们撑着,发出去那么多信号,赶到的仙门弟子却没有几个,他们会不会……”

  “别胡说!”呵斥声打断了小弟子接下来的话,“仙尊与掌门之事岂是你我可以妄议的,如今我们只是驻守,尚且还没有发生突发事情,你这番言论若是被旁人听去,小心吃罪。”

  小仙师不敢说话了,他入门年份不久,也不过舞勺之年,于普通人家还要受到家族庇佑,而如今入了仙门,却已经不得不面对这前途未知的局面,更甚者是生死之局。

  小仙师茫然无措,他面前的那个其实也没大到哪去,但却是三个人里面年龄最大的一个,无论如何也得撑着。见小弟子头深深埋着,他伸手想要安慰,然而却在这时一只手先一步搭在了那个小弟子的头上。

  “怎么了这是,如何这般丧气?”

  那人声音温柔,在寒风凛冽的冬日里像一束光照进了心里,逡巡于心头的阴霾瞬间就被击散了。

  低头的小仙师不自觉地抬起头,先入视线的是银色的发丝。

  来人比他高些,只是身形有些瘦弱,脸色苍白,看上去有一点病态,可那双眼睛却又是极亮。

  “您……”小仙师并不认识来人,只觉得对方的样貌似乎有点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从何听过。

  稍作犹豫后问:“您是……仙门……散修?”

  此人模样出众,尤其是那双稍弯带笑的眼睛,眸底幽深,似蕴含风暴,又好像缀满星辰,有着包容一切的温和,也有着吞噬万物的气势,以至于瞧见的瞬间,所有的注意力和情绪都被那双眼睛吸引过去,旁的什么都注意不到了。

  正因如此,他们也没能看见那人袖袍之下晃动的手串,和那隐隐藏匿其中的一只泛着淡蓝色光晕的蝴蝶。

  温暖骤然消失,那人收了手背在身后,气势骤减,速度之快甚至让人怀疑之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时那人接着开口,没有回答他们的问话,只是说:“如今这天气不适合到处乱走,你们家的大人就这么放心你们出行?就不怕出点事?”

  许是被之前那气息温暖过,这会儿小仙师们不似之前那样颓丧,还能说上几句话:“不过是打酒罢了,算不得冒险的事情,倒也无碍,有劳仙师记挂了。”

  无论仙门还是散修,一律称为仙师准没错。他们一言看不出来人深浅,说话总归要忌惮些。倒是身上探寻秽玡的法器没有反应,让他们放下了悬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