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掀了我的棺材板 第116章

作者:松羽客 标签: 强强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这一刻,蓝曲突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在他的观念里,这不过是再平常的巡视,只要将既定的路线走完,他就可以带着师弟们回去过年了。

  再寻常不过的任务,怎么就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是梦吧?是梦吧!

  可脸上的黏腻和鼻尖的腥味不作假,天地间飞溅的血肉不作假,逐渐走到跟前的身影不作假。

  都不作假,都不是假。

  于是,蓝曲眼睁睁地看着那位仙尊走到了面前,感受着腰间法器逐渐变得滚烫。

  这一刻,天地都静了。

  *

  归远山下,浓雾之外,一众许久未出现在众人视野的仙门之首门齐聚一堂,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许久未动。

  不知是谁第一个出声,起初很低,后来渐渐从自己的话语里得到了底气,似乎在劝说其他人,也似乎在说服自己。

  “事已至此,证据已经很充足了。”那人讲道,“来由不明,又与鬼修不清不楚,扰乱平渊,甚至于秽玡身上发现了那人的元灵蝴蝶,如今连弟子身上的法器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秽玡的气息。如今毕翊仙尊下落不明,我想旁的不用再多说了吧。”

  他视线瞥向身后,那里站着一个邳灵宫的弟子,正一脸阴翳死死盯着前方。

  此人正是被晏疏随手丢出来的范沽。

  范沽先前的指控落到那位仙尊大神耳中还不如一阵风,别说是回应了,他甚至都没看清对方的身影,只觉得浑身一轻,紧接着摔在了人堆里。

  仙门众人见到他时的脸色十分精彩,可惜范沽研究不透这些老家伙们究竟怀揣了什么心思,之余邳灵宫的人将他拉到一旁。

  范沽知道自己现在成了平渊掌门林霍手中的一枚棋子,用以证明毕翊仙尊的意外,也以此证明一切与晏尘归有关。

  他知道这样有可能将邳灵宫推到风口浪尖,可他实在是找不到反驳的证据。

  林霍见众人表情有所松动,眸光一转接着说:“我知诸位当初怀疑蕴藉仙尊,这几年平渊发展确实不如诸位,也低调着不愿意惹事,蕴藉仙尊之事上我们本着清者自清上没有过多争辩。不瞒各位,前些时日平渊倒塌大半,我们于石室中见到了蕴藉仙尊的尸骨,得以确定仙尊早年因伤重,早已仙逝。”

  闻言众人惊骇。

  “若大家不信,待此番事情尘埃落定后可前往平渊探勘,也算是还蕴藉仙尊、还我们平渊派一个清明。”林霍眉尾颤动,看上去在强忍着情绪,声音也跟着降低了许多,沉声似乎要将所有的不甘都压回肚子里,只为了此时的大业。

  “如今事实已经摆在眼前,难道诸位还要不闻不问装瞎到底吗?我知道诸位估计着什么,今日苍芪不在,欺师灭祖这事他们不愿意出头,既如此,这头不如就由我们平渊出了,也算是对得起门派内枉死的弟子们。”

  人群里忽而有人出声附和,满口喊得都是“大义”“天下”。

  而林霍也终于拾掇好心情走到人群前,冲着众人深鞠一躬。

  即便平渊这几年发展一般,林霍好带也是一派之长,如今却做出这番行为,说不动容是假的。

  原本还有些犹疑的人内心不禁生出些怜悯来。

  林霍将众人表情系数归于眼底,低眉抬眼间还有情绪失控后的向旁边抬手。

  众目睽睽之下,一道身影现于人前。

第145章

  蓝曲将闪烁不停的传讯石用力攥在手里,微弱的光被掌心覆盖,片点也透露不得。

  他尽量让自己动作很隐蔽,却还是被身旁人察觉。

  “既有召唤,回去便是,跟在我身边作甚?”

  声音轻柔,闲聊般的随口一说,手上动作却不见缓。

  晏疏抬手清了雾瘴,期间隐隐有些声响,虽看不清东西,但蓝曲知道那些是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蓝曲将手中传讯石揣进怀里:“没事,晚辈陪仙尊。”

  “陪我作甚。”晏疏拇指摩挲珠串,冰凉的珠子冻红了指尖,晏疏恍若未觉,面容还是青年人的模样,看上去与蓝曲相差不大,话音却是个长辈的样子,“如今仙门管理倒是松懈,师门命令都可以置若罔闻了?”

  林子里隐隐有些声响,听上去诡异万分。

  蓝曲摇了摇头:“师门教导,修行者当以天下为己任,如今祸乱在前,岂有退却之理。”

  晏疏一脸惊讶地回头看着身后小弟子。

  对于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弟子,晏疏心里并没留下多少印象,这样的人在仙门里多的是,无论容貌还是修为都算不得出挑,扔弟子堆里都找不到的那种,却能将生死名声置之度外,只为全了心中的道义。

  珠串哗啦作响,晏疏面色郑重了许多,道:“跟着我可没多少大义可让你全,反倒会累及名声,你可要想好了。”

  晏疏没有解释,蓝曲却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此片林子已经换了一副天地。山里明明派了很多小队前来巡视,如今他们走了这么久却一个活人都没看见,反而碰见了数不清的秽玡。

  怀里的传讯石还在发着热,穿过皮肉将他那颗心也连带着烤上一烤。焦虑会让人失去理智,蓝曲此时已经顾不及师门和所谓的名声,树立在心中的信念隐隐有崩塌之势,他急于想证明什么,却又害怕一切如他所想。

  看着那位饱受诟病的仙尊再次抬步向前,雪花碎在银发了,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悲凉,比寒峰还要凛冽,冻得蓝曲不由地一哆嗦。

  蓝曲最初对于这位仙尊是有戒心的,毕竟平渊派事情在前,又传闻与秽玡有牵连,他没有在见到这位仙尊的瞬间就拔刀相向已经是对离宿仙尊的尊敬了。

  死而复生已经够惊世骇俗,而这秽玡重现的时间又是如此凑巧,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秽玡再次横行都与眼前这位仙尊有关,包括蓝曲,只是他不过仙门中众多弟子中的一个,想法念头并不能决定什么,那点猜忌大多也只能放在心里,所以在他亲眼看着这位仙尊毫不留收地杀掉所有人向他走来时,他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

  倒在地上的尸首没多久就燃起了火,火舌舔舐着这片天地,风都变得温暖了,而在那风的尾巴里,在纷飞的灰烬中,蓝曲见到了黑色的蝴蝶——

  与平渊派秽玡身上的一模一样。

  蝴蝶的生命似乎并没有终结,飞舞着聚集到离宿仙尊身后,乍一看真如仙尊的元灵,然而在黑色的蝴蝶在近身前,一道蓝火毫无征兆地窜起。火苗窜得老高,眨眼间又消失殆尽,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些黑色诡异的蝴蝶,而走在前面的仙尊恍若未觉,继续不紧不慢地前行着。

  如此思想再不清也明白,黑色的蝴蝶大抵与离宿仙尊无关。

  蓝曲心中的悲凉莫名地淡了,一如那在别人眼里分外骇人,却被仙尊轻描淡写清掉的黑色蝴蝶。他人的看法和猜忌在仙尊那里都无关痛痒,仙尊懒得与世人争辩。

  这样一个能舍弃生命,拯救了山河,给了后世安稳的人,怎会在乎身后世人如何议论如何猜忌?

  这一刻蓝曲突然觉得世道很没意思,连仙尊这样修为与功德兼顾的人都不能独善其身,像他们这种庸庸碌碌的便只能随波逐流吗?

  蓝曲自知不是圣人,也没有仙尊这样宽广的胸怀,任由他人猜忌怒骂也能面不改色。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可临到嘴边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不知何时起周围的风停了,雾气似乎比之前淡了许多,模糊间能看见前方林立的树木。

  雾气成了纹路四散,那些树木也逐渐变得清晰,渐渐的蓝曲的双眼越瞪越大,心脏也跟着漏跳了半拍——

  那些密密麻麻林立的并不是树木,竟是人。

  月白色的胳膊横在身前,蓝曲只觉得眼睛一花,数不清的灵蝶已经出现在周围。

  离宿仙尊笑声落了下来,也带着最后一次警告:“你若再不离开,生死我可不负责。”

  说罢灵蝶飞舞,那动作看似很慢,却又精准地落在一个个人影上,这一刻雪变得更大了,即便雾气见淡,却还是被雪阻了视线。

  见他不动,晏疏没再多劝,收手继续向前走。

  蓝曲的动作到底是慢了,在他反应过来要跟上去时,突然一个东西从侧边撞了过来,蓝曲躲避不及直接摔倒了地上,再一抬头就对上一张漆黑的脸。

  那张脸五官模糊,如同腊般融了小半,分似人非人徒留一个人的骨架撑着身形。

  蓝曲提气刚要回击,却发现内里空空荡荡,这才恍然想起他的修为不知被什么压制着未能恢复,而前方一路都靠着仙尊的庇佑才得以安全至今。

  如今的蓝曲不过一个身体素质好一些的普通人。

  他一脚踹向对方心窝,奈何那人力气甚大,只被踹开一点,但也足以让蓝曲从地上爬起来,不至于身处劣势。

  所幸他这边只有一只秽玡,其余蓝曲只听见低沉的吼叫,想来是被仙尊拦住了。

  拳脚相交,蓝曲将这辈子学过的体术全都用在了此刻,然而对方看似蠢笨却应对自如,低吼着将蓝曲的动作一一应对过去。

  蓝曲体力下降,对方却不知疲倦,渐渐的蓝曲的招式以攻变守,身上伤口越来越多,最后几次差点被击要害,而那手刀所指之处皆是心脏。

  幸运之神不会永远站在一边,蓝曲这一刻突然有些后悔过去修行之时过于专注于魂元术法却忽略了自身体魄,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先前为什么不听仙尊的劝告,渐渐的那些后悔里就带上了些怨念,是濒死的怨念,也是对自己人生终结的不甘。

  突然间,蓝曲很想知道知道仙尊此时此刻做什么,是还在无悲无喜地清障,还是被别的什么东西所吸引,才忘了他这个强行跟在身后不听劝的小弟子。亦或者他这个小弟子的生死如何对于仙尊来说都是无关紧要。

  就是在蓝曲分神的这一瞬,一只手已经悄没声地摸向了他的胸口。

  天地间忽然变了模样,寂静的林子一下变得十分吵闹,有笑声、有哭声、有喊叫、有嘶吼,仿佛这里已经不是太平盛世里的一方土地。

  被幕障笼罩下的归远成了另一方天地,头顶露出冬日独有的寒阳,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却不带一点温度,只是大雪还在下着。

  林子里的雾气已经散得七七八八,阎王手下的小鬼已经站在树梢上等着收走蓝曲,却在这时异象突生,一道劲风从身前扫过,本已经到了眼前的秽玡不知怎么突然脱力向一个方向重重摔去,火焰骤起,紧接着蓝曲只觉得身体一轻,再回过神时,人已经站在了仙尊身后。

  而后,他听见仙尊嘲笑道:“谈判要有谈判的态度,一边动我的人,一边跟我讲合作,未免有些太没有诚意了吧。”

  蓝曲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另一道声音紧接而至,笑声更是意味深长:“我这不是想帮你清理掉小尾巴,你不谢我就算了,还跟我算账,可真是不识好人心啊。我看你这烂好人的性格真应该改改,你身边这个难保不是来监视你,将你往陷阱里带,你竟然还护着他?你的人,啧,什么时候邳灵宫也成你自己人了。”

  “与你无干。”晏疏表情不变,嘴角带笑眼底却是冷的,看不出情绪。

  对面之人中年人模样,身材偏瘦,脸色略微有些病态的黄,衣着随意看上去像是个散修。

  蓝曲只觉得此人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原本还疯了般要将他们撕碎的秽玡,此时竟然都安安静静地站着,在一个既不会产生太多威胁,又封住了两人退路的地方。

  忽而胸前一凉,蓝曲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胸前还伤了一大片,那几乎贯穿着整个前身的伤口先前还在不住地流血,前襟早已湿透,可他奇怪的是一点疼痛都未曾感觉。

  眼看着一道微弱的气息闪过,流淌的鲜血戛然而止,唯余衣衫下伤口翻起的皮肉清晰可见。

  蓝曲惊诧地抬头,仙尊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未曾放在他的身上,似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举动。

  一件让蓝曲震惊且感激不已的事情,落到对面之人的眼里不知怎么成了笑料。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收了回去,蓝曲只觉得浑身一松,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先前竟然在那视线中不自觉地紧绷了身体。

  便是在身体放松的瞬间,蓝曲突然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单禾。

  单禾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问:“那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晏疏看了眼周围,蓝曲的视线也跟着扫了一圈,然而只一眼浑身汗毛就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周围不知何时起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一眼望去全是发黑的脸和直勾勾的眼神,那些人虽然未动,半融化的五官看上去同样模糊,可不止怎么的,蓝曲就是觉得那些怪物正直勾勾的看过来,或者说看着身前一步远的仙尊。

  蓝曲没有到过化境,不清楚是不是修为到了一定地步就不会被秽玡所影响。

  是了,若是受到影响,百年前又如何能力挽狂澜将秽玡消灭干净?仙尊一定没有受到影响!

  蓝曲的身板一下子就挺直了,再看向对面之人,眼底也少了畏怯。

  对方耸了耸肩:“我是不急,有的时间等你考虑,可如今这个情形,想必你也能明白。至于萧亓的事情,那小子的性子太急,不听人将话说完,怪不得旁人。”

  说的便是平渊之事,萧亓毁了半个平渊,这事儿仙门还没抽出时间算账,只是蓝曲不知道单禾与萧亓、与平渊有什么关系。

  单禾耸耸肩,似乎真的只是面对一个无礼的毛头小子,并且看在晏尘归的面子上不予追究。

  可惜晏疏没有顺着他的话接着说,左右打量了单禾一通:“看你的模样是已经勘破重生法门了?即是勘破,又如何还需要再来找我?我以为你跟萧亓彻底撕破脸是已经放弃我这个途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