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掀了我的棺材板 第119章

作者:松羽客 标签: 强强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黑气已经蔓出,在柏明钰的话音里有有一瞬缥缈,击向幕障时变得柔软无力,只余轻微地“咚”声,在幕障之上留下淡淡波纹。

  一道无声的叹息里,萧亓苦笑。

  他如何不明白,又如何想得明白,一个人怀揣着小心翼翼太久就会成为一种习惯,在明明可以捅破窗户纸时又没出息的退却了。

  醒来之际萧亓赫然发现,房间香气悠悠,头顶悬着一只即将消散的灵蝶。

  萧亓眼神麻木地看着上方,心脏贯穿的感觉久久未能散去,除此之外还有浑身骨头被拆了又合的痛。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不愿意去面对,眼泪顺着眼尾不住向下流,身体内苍劲有力的经脉,还有胸口的充盈无一不在告诉他晏疏给他留了什么东西。

  最让萧亓接受不了的是,他本以为的抛弃和不入眼不过是他自以为是的一场大梦。

  灵蝶能让人深陷梦境,却没发控制梦境走向,所梦之事大多是其人内心的映照,也就是说一切的一切都是萧亓自己的念想,是他的以为也是他走不出的魔障,这最不堪的一面却被晏疏瞧见了。

  魔障并非全都是事实,牵连之下关窍如何晏疏怎能不明白,每每想到此处萧亓心脏都仿佛被撕裂,可他又深陷在一个怪圈里,他甚至至今都没能掀开那道已经薄如蝉翼的纱,没看透晏疏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亲眼看着自己的猜忌,最后到这归远山自投罗网。

  这一刻萧亓甚至希望晏疏还是从前那位高冷的仙尊,没有因为他劣质的感情而动心,也不会因为他可以接近后又将肮脏的一幕而难过。

  柏明钰见萧亓没有立刻动手,知道自己的话起了用处,赶忙接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应当知道离宿现在的处境,虽然他自己不在意名声,可你真想让他不清不楚地在这世间行走?事情总要有个了解,让离宿亲自动手再好不过。”

  仙门的心思萧亓知道,柏明钰也知道,柏明钰如今也未必就像面上那么光线,更多地是个象征,一如各处宗教需要人心朝着一处使,而柏明钰便是为了归拢天下人心的象征,而这种象征一个足够,两个就有了竞争。

  柏明钰以为自己这话足以说明萧亓,毕竟他觉得离宿在世间行走名声是必要的,他还需要回到过去的生活,需要苍芪,也应该拿回属于自己的赞誉。

  可萧亓却在这时哼笑一声:“你当晏疏会想要那些,他会在乎虚名礼遇?”

  话未言尽,又是轰隆一声,两人齐齐向幕障看去,就见内部不知何时起飞舞着数不清的灵蝶,那数量与漫天雪花相近,落在秽玡头顶没多久便化成点点星光散在秽玡身上,下一瞬,秽玡爆裂。

  那场面实在太过震撼,或近或远,还有正在加固幕障的一众仙师们皆是一惊,与此同时幕障也跟着晃了晃,险些被秽玡寻到纰漏破了出来。

  好在中仙门长老即使出手,才稳住了局面。

  柏明钰本想再与萧亓言说几句,却在回头之际看见了林间异动,距离随缘,修行之人视野却好,层层叠叠之外竟出现灰扑扑的短衣,是属于百姓通常用于赶路的行头,盘踞于远处没有靠近,不知是听说热闹还是旁的什么。

  想到最开始仙门的打算,柏明钰脸色有些差,就在这时幕障再次异响。

  一道剧烈的爆炸声自幕障中起,层层叠叠的血雾狠狠冲撞着,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由远及近撞在幕障之后竟只是简单阻拦就退了出来。

  眼瞧着众人防备正要出手,有人却率先认出了此人——是邳灵宫弟子,蓝曲。

  蓝曲的出现像是某种信号,那隔着幕障的血污越来越浓烈,轰隆声不断乍一听像雷,却又好像山体崩塌,数不清的秽玡冲到了幕障前用力抓挠着,手指鲜血淋淋都不肯停下,而那原本和在雪花中的灵蝶却悄然不见了。

  萧亓心中一凛,这一刻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冷静,不顾柏明钰阻挠用尽去权利去破那幕障,而柏明钰此时也好像明白了什么,阻拦的手只一抬起就放了回去。

  罢了,人各有命,他一届凡人能做的都做了,其余的尽看天意。

  可萧亓的手明明都已经碰到了幕障,却在那魂元即将击破的瞬间,被一道淡蓝色的光弹了回来。

  那东西是什么不言而喻,萧亓更急了,两手交替却怎么都没办法破了这个局,而一旁本在支撑屏障的众人却感觉手上力道一众,一丝凉意将他们牢牢困在幕障之上,自身体内的魂元也不受控制向外输出。

  幕障更为坚固,可这些人却有种被掏空的感觉,心中慌乱却动弹不得,用眼神向身边求助,奈何无人接应,所有人的视线都被眼前一幕吸引着。

  天地一片血红,幕障之上更是骇人,鲜血如暴雨般瓢泼而下,灵蝶不见,只有幕障上亮着淡淡的蓝光,是晏疏的魂元,他在护着外面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如今这情况太乱了,乱得谁也看不清局势。

  藏匿在人群中的林霍突然被揪了出来,不是萧亓出手,而是不知什么时候到的解庄。

  自始至终萧亓的视线都没有放在这边,隐约间他好像看见一个身影,心中那种不安更为加剧了。

  也就在这时,他听见解庄质问林霍:“林掌门,我今日方得到消息,我派弟白千满是由贵派带走,这时平渊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个解释?”

  解庄原本以为自己此话一出,周围人多少会心存疑虑,不曾想那些人竟无一不是将头侧开,似乎早已知晓此事却又要装傻充愣。

  解庄一愣随即气笑了:“我说今日这么大的事怎么无人通知我,原来各位早就打定了主意,只讲我等蒙在鼓里,当真是不将我们苍芪放在眼里。”

  “解掌门,这话可不能乱说!秽玡乃天下大事,若处理不好恐危及苍生,仙尊大义愿为天下除害,更何况平渊的蕴藉仙尊已然仙逝。”

  解庄根本不理,仰头对萧亓说:“此事是我苍芪大意,只是此事还要麻烦萧公子出手,如今白千满行踪未定,恐被小人利用以此要挟仙尊,还望萧公子相助。”

  “解庄!”别说是林霍了,其他掌门也觉得解庄此言不妥。

  可惜解庄根本没打算理他们,依旧看着萧亓。

  萧亓一笑:“早说还不如让他收了你做徒弟,如何也不用现在这个累赘。”

  说罢一道黑气倏然绕在手掌之上,气息只浓郁只看着都觉得心惊胆寒,很快那黑气凝实,牢牢紧固在拳头之上,待身后柏明钰发现想要阻止之际却已经来不及。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萧亓究竟什么情况,柏明钰如今终于清楚了。他从前只觉得萧亓体内修为倒退得厉害,却不知为何如此厉害,今日把了萧亓的脉猛然惊觉这小子的修为已然恢复,甚至隐隐有突破之意,而这突破的契机便是来自晏尘归。

  离宿仙尊用自己化境修为为引,渡萧亓修为再上一步,待萧亓修为稳固,便是柏明钰也奈何不得。

  幕障之内情况不明,里面的血雾更是危险,即便想要去帮助离宿,也不应该破此幕障将其余人等均置于险境中,更何况外围还有不明情况的百姓,无论如何柏明钰都要阻止事情发生。

  如今的萧亓还没办法应付柏明钰,但那也是公平对决之下。萧亓距离幕障更进一步,柏明钰还在三步开外的地方,便是柏明钰拼尽全力却还是慢了半分,伸出的手中萧亓的衣衫溜于指缝间,而后眼睁睁地看着萧亓的手碰向幕障,用尽魂元不留余力。

  结局似乎已经注定,萧亓甚至已经做好准备放出元灵去寻找晏疏,却在拳头触碰到幕障之际,手背似乎被什么东西包裹。

  冰冷带着霜雪的气息,紧接着听见有人耳语道:“乖,在外面等我。”

  是熟悉的声音,却又带着点难以言说的意味,错愕间萧亓没能立刻分辨究竟是何种以为,只是脑中不自觉地想起从前某次分别时,两人曾经的对话——

  “乖,等为师回来,许你一个愿望。”

  “我未曾拜师。”

  “那等祖宗回来,许你一个愿望。”

  恍然间,萧亓好像看见了幕障之内,埋于漫天血雾中的身影。

  还是熟悉的月白色衣衫,银发飞舞,那人的背影看起来百年如一日的挺拔孤冷,而他脚边地上似乎躺着什么人,这都不算什么,萧亓视线最后落在那人的手上,小臂上,脖颈上,萧亓一时未能看清,那些地方究竟是被血雾所染还是别的缘故,缀出大片大片的红。

  不等萧亓看清,他整个人便被弹了出去,方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他的错觉,屏障之内依旧满是血雾,旁的什么都瞧不见。

  所以自然也没看见在他退出幕障的那一瞬,其中之人有稍许回身,只是那动作过于细微,视线没能落到身后。

  是有些遗憾的,晏疏还想看看那小子如今会是个什么模样,明知道不会有变化,但晏疏还是想看看,可惜情况不允许,他没能瞧见。

  身前已经没有了王鹿的身影,王鹿以化境之躯引爆元灵,晏疏其实可以逃的,可就在他调动元灵打算避开的瞬间,一个身影率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是丢失多日的小徒弟。

  白千满身上所带的铜钱有晏疏的魂元,所以晏疏知道这小孩儿虽然不知去处却没有生命危险,不曾想会在此处遇见。

  有白千满在前,晏疏无论如何都不能孤身离开,正因如此没能躲过爆炸。

  身上鲜血朵朵,有旁人的,也有自己的,那血不再如先前那般化成灵蝶,甚至晕开在衣服上久久未能止住。

  王鹿的爆炸过于突兀,晏疏没想明白他怎么突然自己就放弃了,不管是好不容易融合的躯体,还是其中栖身的魂灵,虽然这是好事,可晏疏心中总有不安。

  爆炸让周围短暂地恢复了平静,近旁秽玡受到冲击变得稀烂,头顶黑色的球体还在盘悬着,其中围绕的怨灵久久不肯消散,那中间还有王鹿的一根手指。

  晏疏不确定那根手指会不会是最后一步棋,想着便伸出手招来灵蝶去取回东西。

  过程并不轻松,怨灵不肯退让少不得又要争上几番。怨灵到底只是灵体,跟元灵拼抖不得,很快断指就落到了晏疏的手里,与此同时垂下的袖摆被抓住。

  是白千满养的看似小傀儡实则是秽玡的东西,白千满唤它小黑。

  小黑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正抓着晏疏的衣袖努力往上爬。

  晏疏没动,眼看着那小东西爬上了他的胳膊,又顺势落到手上,先是看了另外一只手上的断指,又看了看晏疏,紧接着低下头看着旁边躺着的白千满,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千满无知无觉,领口大敞,看上去有些狼狈索性未伤要害,那枚被晏疏做过手脚的铜钱正安静地躺在衣服外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此时此刻依旧在无声地保护着这个小孩儿。

  看见这一幕时晏疏突然想到了一些,一个关于修行的,关于元灵的东西。

  元灵之上可依附主人的灵识,可与其思维想通,那若换个角度去想——

  晏疏突然明白过来王鹿为何能放弃好不容易取得的成果,是因为那根本不是成果,而是一个过渡,是在达到其他目的是不得已的暂时。

  在意识到这一刻的瞬间,晏疏猛地甩开手上的小黑,然而动作还是晚了。

  小黑的獠牙在那之前就已经楔进了晏疏的手掌,阴冷的气息顺着血液迅速向全身蔓延——王鹿的目标只是之中就只有一个,便是离宿仙尊的躯体。

  王鹿故意爆体本也没觉得能真的带走晏尘归的命,他的目的是重创,在晏尘归身心俱疲无力反击之际反客为主占据他的身体。

  他觉得他与晏尘归之间差的就只有躯壳,明明都入得化境,明明修为并没有差那么多,既然晏尘归可以如此,不管中间萧亓做了什么努力,只要他将晏尘归取而代之,那这往后的日子不还是他王鹿的?

  若是随便换个人,便是从前的管奚他们都很可能就此着了王鹿的道,只可惜面前的是晏尘归。

  小黑在晏疏手上只停顿了片刻就被一掌捏碎,腥甜发臭的味道与一般秽玡殊无二致。

  晏疏原本按部就班即将布满身体的鲜血突然凝滞不动,很快逆流而上,顺着那小黑的压印向外流淌,落地之前化成黑色蝴蝶,又在纷飞前散成袅袅黑烟。

  晏疏的反应不可为不快,他原本以为自己不至于被这点事情所影响,可就在最后一点黑色流淌出去时,他脑海里赫然想起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话音带笑,以胜利者的姿态说:“晏尘归,说到底还是你输了。”

  晏疏只做一愣,又很快回神,跟着轻笑一声:“这么快就下定论了?不如说说我哪里输了?”

  “这还用说吗?你当知道我的目的从来都是你,而如今你还是落到了我的手里,让我看看……咦?你这身体倒是古怪,怎么感觉……少了根骨?你……?!”王鹿一惊,虽看不见表情,晏疏却还是在他的声音里看见了惊慌,“你这副身体怎么回事,如此身体怎能活着,你如何活着?!”

  晏疏仰头看向上空便是没有断指也还在盘旋的怨灵。

  “是啊,如何也不应该活着,不单单是我,你也是。”

  “你,你,你故意的!”王鹿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似乎品名挣扎着想从这幅躯壳里出来,可进来容易出去难。

  “倒也不是故意的,走到现在每一步我其实都是被动,包括这仙门布下的阵,也包括你对我的执着,我本不想参与这后世其中,只是——”晏疏依旧仰着头。

  因果想报里不只有冤魂的怨念,还有世道因果业障,此番后续起因是王鹿的贪,发展是萧亓的执念,贯穿始末的是晏疏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甘。

  因晏疏也不甘就此亡故从而留下了珠串,因为萧亓的执念捡到了珠串,因为王鹿的贪婪利用了这一切,一系列让后世数不清的人化成了秽玡,铸成了现在的果。

  事已至此,总要有所了解。

  大风忽起,电闪雷鸣下竟然将归远山得山石系数掀翻开来,埋藏在其中百年的枯骨猝不及防地大白天下,因仙门压制而不得散尽的魂灵们呼啸着冲破云端。

  太阳和天空同时成了暗红色,大雪述说着数不尽的冤屈,王鹿还在晏疏的身体里挣扎着,原本以为的侵占一下子成了牢笼。

  他看着天空的冤魂聚集,甚至好像能看见他们狰狞不甘的面孔。惊恐达到顶峰,王鹿尖锐地喊道:“晏尘归,你当那些人不恨你吗?我承认之后这百年里确实有不少怨,可跟百年前比简直是凤毛麟角!你将百年前的旧账翻了出来,那些怨鬼有多少是冲着我,有多少恨不得将你剥皮抽筋,晏尘归你不怕吗?山外还有人等你你忘了吗?!”

  头顶响起尖锐的叫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刺耳,晏疏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似乎对这一切不在乎,他早就接受死亡的事实,也不惧怕再来一次。

  他不怕,王鹿怕。

  尤其是王鹿感觉到晏疏浑身没有生出一点抵抗的意思,就更怕了,可他好不容易才进了这幅躯壳,还没有接下来动作,如何甘心离开?

  头顶浓云翻涌遮天蔽日,血日不在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风声呜咽,是怨灵的不甘和镇压了包年的怨念,他们围绕着念叨着,似乎在喊着什么人的名字,又好像在述说着自己的过去,知道其中一个人喊出了一个尊号,王鹿终于忍不住了——

  “仙尊……离宿仙尊……”雾气忽然绕到了晏疏身旁,越来越多将他绕在中间,“……竟然是仙尊啊……”

  那声音过于缥缈,似乎来自百年之前,落在耳朵里空唠唠的让人胆寒。

  声音越来越密集,想确认又有些不敢置信,终于,一道黑气自晏疏身后升起,很轻很淡几乎看不见,却在冒头的瞬间被晏疏反手抓住。

  “你看你还是这么胆小,一点都不禁吓,如此胆量如何能大事?”不管周遭越来越大的风暴,晏疏看着手中的挣扎,“过了太多烟火气,你竟然都这么淡了,即便我不出手,想来你也坚持不了多久。”

  话音方落,手中蓝光乍起,更趋近于白光。周围魂灵惊叫着散开,晏疏手中的黑气在拼命挣扎。断指忽而异动,因王鹿而死的亡魂们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爆冲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