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掀了我的棺材板 第25章

作者:松羽客 标签: 强强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而常仲就显得年岁大些,也稳重一些,这二人站在一起,就好像长辈带着自家小孩出来游山玩水,若是常仲换下那身道袍,穿着富贵人家的绸缎,那就更像了。

  彼时太阳还没落山,晏疏在山里度过了四日,急需找个镇子好好梳洗一般,不想继续在林子里做野人。管奚就真成了个野人,头上插着不知什么品种的木棍,腰间插着几片树叶,拦在晏疏面前愣是不让人走,非说晏疏的行为惊走了他盯上多日的兔子。

  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做尽蛮不讲理的事情。

  瞧着晏疏那张冷情冷性的脸,管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耍赖。

  然后,晏疏把管奚准备过夜的东西全都拆了,管奚耍赖一句,晏疏就拆一个,最后两个人直接打了起来,常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两人拉开。

  管奚指责晏疏蛮不讲理,晏疏说管奚胡搅蛮缠,眼看着就又要打起来,常仲拖着二人去了镇上。

  此处山林距离镇子不过几里路,常仲酒量惊人,灌了两人每人一坛子酒后本人依旧清醒,但是另外两个就不行了。

  修行之人大多克己复礼,甚少饮酒,常仲本意是两个人喝多就能安睡,结果这两个酒鬼差点把镇子拆了。最后还是常仲每人送了一记手刀,这才消停。

  第二天管奚醒来时破口大骂,因为他发现自己被挂在了客栈的门上,还是用着他自己的腰带。

  常仲匆匆赶来,见着晏疏正端坐在桌子旁,一手端着茶杯,十分惬意地和他打招呼。

  常仲赶忙将管奚放了下来,在管奚落地的前设了禁制,没让两个人再打一架——两个元合之境在此互殴可不简单,若是真认真动了手,一不小心整个镇都能平了。

  管奚提着裤子一副气狠了的样子,指着晏疏“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最后是常仲将人拉走,晏疏和管奚因此结了梁子。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二人每次见面就要打上几架,隔了好多年因为其他事才有所缓和,最后成了朋友。

  再后来晏疏和管奚相继突破到化境,一次偶然的机会,晏疏听说管奚那些小徒弟但凡出错,管奚都会将他们挂在山门上示众,为此晏疏还亲自去围观过,顺便吐槽管奚一句“小肚鸡肠”。

  管奚毫不脸红地表示:“师父当初受过苦,徒弟们自然也要体会一下,说不准就顿悟了呢。”

  管奚收溥屏时,他已经做了鹤温谷很多年的掌门,性子已经沉淀不少,徒弟被挂在门上的事少了许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溥屏就被挂过一次,因为他修完了一天的功课后一不小心踩坏了院子里的几棵草药。

  *

  溥屏跟着管奚的时间不长,他入门时天下已经有了大乱之像,管奚甚少在门派内闲着,各处尊者不时会碰道一起商讨,常仲是来的最多的一个,晏疏则是最少的。

  那时候晏疏并未用这个名字,他还是用着师尊给他起的名字——晏尘归。

  溥屏便是在那时见过晏尘归几面,再后来,便是在天劫之日。

  如今再见那张已经于记忆中模糊的脸,即便这人的头发不同于从前,溥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过了好半天才拾掇起自己的声音,抖着说:“你……您是……离宿……仙尊?”

  即便眼前之人的模样再确定不过,话出口时溥屏还是扬了音调,毕竟当初那个人就死在他们面前。

  许久未曾听人提起的称号,再次听见恍若大梦,可惜如今物是人非,当初喜欢挂徒弟的仙尊早已不在,他坐在这里,看着好友如今仅的小徒内心不禁感慨万千。

  晏疏摩挲着手里的珠子应了一声,说:“我这珠子当初搁在手里,不过当个玩意把玩,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不曾想对秽玡竟能有所压制,早知如此,当初也不用费我一条命,将这破珠子扔进天门便是了。”

  晏疏从前手里拿着的珠串自然不是什么破珠子,那时用他自己魂元塑成的物件,虽说平时看上不显山不漏水的,跟那些昂贵的普通玉石有些相像,其中却暗藏玄机。

  一个化境强者的魂元所造就的物件,若是得之,便可在大多数情况下横着走了。

  按理说这东西应该在晏疏死时一同消散,毕竟主人已逝,用其魂元支撑的东西会跟着一起归无,可这东西却这样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

  若不是晏疏自己在棺材里躺了一百多年,他都快怀疑是不是当初他就没有死透,所以才让这玩意保留至今。

  溥屏心中一咯噔,当晏疏这是兴师问罪来了,连忙起身作揖行礼:“尊者误会,此物乃是当初天劫之际打扫战场时所得,原本想将此物归还苍芪派,当初处境混乱,待处理完后已无苍芪派之人的身影,后来因为其他种种原因,此物就一只存放在本门内,其中一应缘由说来话长,但是请尊者一定要相信,吾等并无想以此为非作歹之意。”

  晏疏没觉得溥屏会做此等事,管奚那人虽不着四六,但是看人的眼光极准,门下徒弟个顶个的出色,自然不会做违背天道之事,溥屏也不例外。

  “我坐在这里,便是相信你。”晏疏指了指旁边,“坐吧。”

  溥屏坐得战战兢兢:“当初众人皆当尊者殉道,不曾想竟是闹了个乌龙。那时天崩地裂,尊者受伤颇重,想必这些年尊者隐居于无人之处,如今还能见到尊者真是幸事。”

  晏疏手抵着鬓发,想了想他睡了这么多年的小山,玩味地重复着溥屏的话:“……隐居……确实也算隐居。”

  隐居在棺材里。

第34章

  溥屏对晏疏……晏尘归并不熟熟悉,统共没见过几面,最后一次还是因为鹤温谷外围受到秽玡的袭击,管奚将晏尘归叫来,一同完善了周围防御用的阵。

  在他印象里,晏尘归是个话不算多的人,只有在关键的时候提上几句。

  常仲也是个话少的,晏尘归的话还不如常仲多。

  溥屏曾听说,管奚将徒弟挂在门上这件事,起因是晏尘归和管奚打架而起,打架的理由更是荒谬。

  溥屏怎么看都不觉得晏尘归是那样冲动之人,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闹不清到底是不是师兄骗他玩。

  在溥屏印象里,晏尘归才是尊者该有的样子,衣着一尘不染,性格高冷清淡,虽不至于全然不理人,但也只是在关键的时候提点几句。

  晏尘归在场之时,鹤温谷众人大多比较乖顺,管奚还曾经嘲笑他们像是老鼠见了猫,反而显得他这个师父很没有地位。

  记忆中的人连笑容都是淡淡的,举手投足尽显上位者气息,而如今面前之人,除去头发颜色以外,模样未曾有丝毫改变,哪哪都不太一样。

  溥屏听着晏疏的话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晏疏没有为难他,手指转动珠子说:“你也不必紧张,我生死如何于你于这世间并无影响,你也不必害怕管奚哪天突然跳出来。依着管奚的性格,若是他还活着,定过不了隐居的生活,所以不必害怕他爬出来将你挂在山门上。”

  这句玩笑话,不知怎么的,落到溥屏耳朵里反而比恐吓还要吓人。

  溥屏可从来没听过晏尘归玩笑,那个高高在上的清冷尊者,什么时候也能玩笑了?

  “我来此并无他意,只是想问问,这秽玡究竟是于百年前就已经消失殆尽,近期才重新现世,还是这些年一直未曾消失过?”

  晏疏在抚远镇的街上,听着说书人提及的《元纪年书》中记载,秽玡早在当年的大战中悉数灭绝,可如今似乎并非如此。

  秽玡心智不比常人,若是有韬光隐晦之念,当年的大战想必要惨烈上百倍,亏得秽玡心性愚钝,这才在短时间内让众仙门联手剿灭。

  当初那么多秽玡聚集,也未见到一个开智,如今这场景,到底是暗中藏了有心智的秽玡,还是有人暗中操控?

  溥屏:“此事我也有些迷惑,当初天劫之际,尊者以自身为引,散修为于天地,才得以填补天地漏洞,使秽玡被消灭干净,那时候众门派合力清理战场,并未见得生机,可以确定当时的秽玡已经悉数被灭,这么多年也确实未听其踪迹。”

  晏疏大概能猜到,他死后的这些年里,世道应该是比较太平的,不然即便《元纪年书》上书秽玡已经消失,百姓也不是傻的,若是有人见着,早就有人议论,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即便见到秽玡也见面不识。

  也就是说,晏疏死了多少年,这秽玡就消停了多少年。

  如今晏疏乍然出现,秽玡跟着降世,随便一个人想想,都觉得二者定有关联。

  这话溥屏没有说。

  当初天劫之事太多人不清楚详情,经历过的要么已经归于黄土,要么已经位高权重,无人再多议论,所以也没人知道,当年大战里,眼前这人到底占据了什么样的位置,如今流传于民间的《元纪年书》又多么荒谬。

  所以“晏尘归和秽玡有所联系”的念头,只是在脑子里浅浅一过就烟消云散。但很快,因为冲击而短暂压下去的疑惑油然而生——当年那么多人眼睁睁地看着晏尘归散于天地,甚至尸首都未曾见到,如今怎么会好端端地出现在面前?

  溥屏修为虽未跨过最后一步,却已经不一般,他方才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说明晏尘归的修为至少还保持着当年的状态。

  这种事太蹊跷了。

  溥屏没有怀疑晏尘归的身份,如今世上能入化境之人少之又少,并非一句“隐居多年,潜心修行”就能踏入的境地。

  所以眼前之人应该就是本尊。

  溥屏想明白这件事,自然也就不敢懈怠,再次端正了自己的态度,恭恭敬敬地又行了个礼,动作态度比之前规整很多,少了乍然出现的慌乱,恢复成鹤温谷掌门人该有的样子,礼数周全不卑不亢。

  晏尘归并非鹤温谷的人,只是管奚相熟,抛开尊者的身份,怎么也算是个长辈。

  晏尘归还是当初的样子,百年前的少年有了中年人的容貌,不知道是刻意维持在这个年纪,还是修为进步太慢,岁月停留在三十锒铛岁的时候,以至于现在这个礼看起来就有些别扭,明明是一个看起来年长许多的人,却要对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行礼。

  好在此时只有他们两个。

  晏疏看得明白,也知道溥屏这个礼是什么意思,没有出声制止,端看着溥屏一举一动,任由他脑中百转千回也没有多说一句。

  晏疏有自己的盘算,溥屏怀疑也好,相信也罢都不要紧。

  溥屏全套礼做完,晏疏走过去将他扶起,而后坐到了主位上。

  晏疏并非喜欢从前的虚名,但是有些场合,虚名反而会节省很多精力,就比如现在。

  晏疏没有隐藏自己,不想多走弯路,装作散修在鹤温谷里四下打听。在晏疏眼里,即便鹤温谷内有问题,溥屏还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不是对溥屏本人的信心,而是对管奚的信任。

  溥屏自然而然地坐在左手边的座位上。

  两人原本正在讨论事情,溥屏后补的礼其实很是突兀,但是二者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

  溥屏说:“我那小徒并不知晓尊者身份,当初只言有散修与秽玡似乎有所牵连,并且想来鹤温谷,我只当是散修对鹤温谷有所相求,以秽玡为条件,便让正初将人带来,不曾想竟是尊者。”

  溥屏解释了一通,而后说起邹家之事,“没想到寻常人家会豢养秽玡,甚至与谷内弟子有所关联,让尊者见笑了。”

  若是白千满在这就会发现,此时坐在主位的人与平时和他们逗乐的师父全然不同,似乎那个喜欢开玩笑看乐子的师父其实另有其人,而坐在上面的人不过是跟师父容貌相同罢了。

  此时晏疏身上少了平时会有的亲近,一种偏冷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飘荡在整个屋子里,用着不轻不重的力道压在溥屏身上,让人肃然起敬,说话时也下意识顺着对方的思路,甚至连撒谎的心都很难产生。

  一如从前世人所熟知的那个离宿仙尊。

  溥屏就在这种说不出的威压下,硬着头皮接着说:“怪我这几年对弟子疏于约束,事到如今才知晓此事,那弟子如今已经被带回了门派,只说是为了续命,其余一概不谈。”

  “即便是百年前,秽玡寄生也非普遍现象,只是偶尔会发生一起,大多因为百姓体弱多病,本身灵魂不稳,被秽玡钻了空子。秽玡心智弱,寄生也很快被发觉,所以未能形成规模。我倒是不知,你这徒儿是从哪寻得方法,竟然能通过自己的能力将秽玡寄生到一个活人身上,虽说邹公子体弱多病灵魂不稳,符合一般秽玡寄生条件,连我都不知道要如何将秽玡放入活人身上,贵派弟子又是从何而知?溥掌门,我并非刁难,可这种事,鹤温谷的人不至于问不出来吧。”

  说着不是刁难,但是每一句话都像是千斤重压在溥屏的心头,尤其是最后那句话,即便溥屏知道晏尘归并非多事之人,不会查别家门派内部的事情,可是话至此时,恍然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坐在上面的人并非晏尘归,而是他的师尊管奚,训斥着他对门派管理的疏漏,下一句就要将他挂在山门上。

  溥屏眼神跟着恍惚了片刻,在银色的头发撞入眼帘时,恍然回神,就见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面前。

  溥屏赶忙要起身,却被对方一手摁了回去,紧接着就听见脚步声临到门口。

  溥屏看过去,见着自己的徒弟不知为何又去而复返,此时站在门口犹豫,见到溥屏转过头,赶忙作揖:“师尊,徒儿不知道您有客人,惊扰了师尊,请师尊恕罪。”

  此时天色已晚,只有远处山头隐隐有些光亮,屋内没有点蜡烛,赵正初站的稍远,未曾看清屋内的情况,只知道里面有两个人。

  溥屏刚要开口说话,感觉到肩膀上的手动了动,他抬头看过去,见着对方很轻地摇摇头,而后向后退了两步。

  溥屏立刻明白对方意思,显然晏疏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身份。

  溥屏迟迟没有出声,赵正初没能得到回应也不敢贸然说话,弓着身子看着脚下,脑子里描绘着刚刚看见的身影,最初只觉得眼熟,慢慢的,那身影和记忆中的某人相合在一起。

  怎么会……

  赵正初虽未看清屋里具体什么情况,却也感觉到那股微妙的气氛,不像是生人会有的样子,微妙又古怪。

  而且对方站着不算什么,溥屏为何坐到了次席?

  过了好久,赵正初的腰开始泛酸,才听见厅堂里的声音:“进来吧。”

  “是,师尊。”赵正初应了一声,再抬头时厅堂里已经没有第二个人的身影,溥屏还坐在次席,一只手摸着茶杯未有端起,似乎在想着什么。

  赵正初跨过门槛站到溥屏面前,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师尊。”

  溥屏“嗯”了一声,说:“佟什那边有别的进展了?”

  “还没。”赵正初实话实说,“不过应该就是两天的事,佟什如今修为被封,依着刑院的手段,饶是我也捱不过几天,想必佟什坚持不了多久。”

  溥屏依旧没有抬头,目光落在茶杯里漂浮的茶梗上。

  赵正初犹豫之下问:“方才那是……”

  “和你们一同回来的散修。”溥屏显然不想在这上面多说,倒是因为这个想到了点别的,“对了,其他人还没回来?不是说一起入的阵,怎的你和……散修都回来了,却未见到苍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