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掀了我的棺材板 第8章

作者:松羽客 标签: 强强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晏仙师。”赵正初很客气,转头看了眼另一边,确定已经将人都收拾起来,“说来惭愧,本门掌门这几年专注修行,疏于对门派管束,以至于出现颇多乱子,因时间甚久,颇为难查,故而拖延至今,未曾想带来这么多麻烦,还请仙师允许我等将一干人等带回处置,鹤温谷自当感激不尽。”

  偷养秽玡可不比养着猫猫狗狗,随便找个地方给点吃的就够了,如何得到,用以何用,如何压制,多少人参与等等都需得问明白。

  晏疏心中疑惑,却也知此事不是询问之机,点点头:“赵仙师客气,倒是并未给我带来难处,只是……”

  他话未言尽,赵正初就已经明白了晏疏的意思,转头指了下已经没有反应的邹大公子:“此事还请在下回去禀明派内长老掌门,至于这位。”赵正初想了想,斟酌着说,“此公子的病颇为奇怪,确实是件大事,得带回去好好盘算。”

  这其实就是晏疏最开始期望的结果,他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只是有些好奇鹤温谷内部的问题,尤其是那位叫佟什的,显然知道这秽岈来龙去脉,豢养秽岈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晏疏想提跟着去鹤温谷,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先听见一人嚎叫:“不行!谁也不能带走我儿子,想带走他除非我死!”

  锦衣之人此时伸长胳膊将邹大公子挡在身后,萧亓站在晏疏旁,小声提醒:“邹老爷。”

  “有人来处理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白千满见两人说悄悄话,跟着凑过来,学着压低声音,“诶,仙师你的蝴蝶什么时候收了,一会儿出去看不清路怎么办?”

  天上的月亮露头没多久又被乌云盖了下去,灵蝶姑且可以做灯,如今四下漆黑一片,当真什么都看不清。

  赵正初带来的人已经将佟什几人带了过来,又分了个人去看晕死在一旁的女使。

  “这位公子瞧着受伤很重,您先坐在旁边的石墩上,在下给您看看。”一个声音响在耳旁,晏疏转头,瞧见一人到了萧亓身旁,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

  萧亓的伤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触目惊心,难为他还能面无表情地站着。

  晏疏想着让鹤温谷的人看看也好,他们身上定有治伤的药,结果就听萧亓冷冰冰地说:“不劳烦,他给我治。”

  晏疏看着就快戳着鼻头的手指,本想提醒萧亓,他不会治伤,但是接触到萧亓的眼神后不知怎么的就是没能讲这话说出口,最后“嗯”了一声,“我给他治。”

  那人来时就见着了晏疏的神通,没做他疑,点点头走了。

  赵正初正蹲在墙角和邹老爷说话,大抵是告诉他邹大公子已经不是邹大公子,身体里已经被别的东西寄生,真正的邹大公子大概已经故去。

  邹老爷已经发着疯不肯退让。

  之前还凶狠无比的秽岈——邹大公子此事乖顺地倒着,不知道是被摔晕了还是怎么,邹老爷就在他面前,没再像先前那样急着吃人,任由邹老爷将他抱在怀里。

  “其实您应该也明白,即便强留邹公子在身边也是于事无补,他如今没了神志,您除去看着他日渐可怖的面容,甚至连话也说不上。此物喜血腥,今日死伤的是家仆,明日这灾祸就可能落到您的头上。”赵正初苦口婆心。

  “不管他什么样都是我的儿子,谁都不能动,不能带走!仙家明明说过我儿子能长命百岁,他从小就被身体拖累,一日不得松快,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好日子,哪是你们说带走就能带走,我告诉你们!不可能!你们别想骗我!”邹老爷嗓子哑得厉害,却还是寸步不让,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如今那痕迹里填满了尘土,干净了一辈子的人,在这一刻什么都顾不上,只想要自己的儿子待在身边。

  “你们别想骗我,你们一定是觉得我儿子病乍然好了,想要他回去做药引,想去钻研他究竟如何好的是吗?一定是这样……他如今犯病了是不是你们害的,说,是不是你们故意让他犯病,想要借机带他走?一定是你们,一定是!”邹老爷突然变的疯魔,狠狠掐着赵正初的胳膊,“你们到底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父亲……”

  一声虚弱的呼唤几不可闻,却扼住了邹老爷的喉咙,他浑身一颤,手上跟着卸了力气,什么仙门仙师都不顾了,转头时脸上已经没了先前的疯狂,又变回了人人传颂的邹善人,甚至费力地弯着眼睛,笑着应声道:“欸,父亲在。”

  而另一边,佟什趁着别人都忙碌时,刻意走到了晏疏身边。他双手背在身后,一张符咒贴在上面将他牢牢禁锢,侧着头笑得意味深长,猛地打量起晏疏,眼底带着敬慕带着恐惧也带着让人费解的渴望:“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晏疏正盘算着,是找个理由跟这些人一起去鹤温谷,还是暂且不发另寻时机,听见佟什的话后,瞥了一眼,颇为不在意地问:“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第10章

  后来才知道,这邹老爷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不至于满城抓着外乡户流浪汉给自家儿子当口粮,说到这就不得不感慨一下萧亓的运气,当真是霉运当头,统共就抓了一个口粮,萧亓拔得头筹。

  口粮本人此时坐在一家干净舒适的客栈里,身上衣服已经换了一套——晏疏想给他换,被他义正严词地拒绝了,囫囵个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出来时,原本沾了灰尘而止住血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白千满正端着盛满热水的盆进来,看见桌子旁面无表情少年一惊:“哎哟,你这怎么真自己洗完了,你就不能等等我?你看看你这伤口,严重了可是要死人嘞。”他快步走过去将盆放在桌子上,拎了块干净的抹布要去擦萧亓脖子上的血迹,手刚伸过去,就被萧亓打了回来。

  白千满脾气倒好,只是“嘶”了一声,说:“你这伤口,就算不死,不赶紧处理肯定要留疤,身上的倒还好说,盖盖就完了,脖子这么明显,以后谁家的姑娘敢嫁给你?”

  萧亓皱眉:“我不娶。”

  “行行,就算不娶姑娘,那也难看不是?”白千满只当他害羞,哄孩子似的说,“仙师出去给你找药了,咱先把这伤口清理清理,等会儿回来涂上就可以歇下了,你看你这……”

  他正比划着怎么擦才不至于太疼,萧亓一把抓住他乱晃的胳膊:“你说晏疏去干什么了?”

  “谁?”白千满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谁,“你说仙师啊,他说去给你找药了,半夜三更的,也不知道去拿找,这个时辰药铺都关门了吧。”

  白千满嘟囔着,萧亓面色越来越难看。

  白千满是个好糊弄的,什么借口都信,这个时辰能找什么药,定是寻个借口溜了。

  那个人最是能逃跑,凡事不愿意与他人有所沾染,因果之道被他当圣典,珍之又珍地放在第一位,当初除了师门是落在肩头的胆子无法割舍,其余还不如路边草木,至少还能博他一眼。

  萧亓火气上头,后悔没将人捆在房里看着。

  方才从邹家出来时,鹤温谷的几个暂且留下还有事情要办,尤其邹老爷那么执拗,总不能强行将邹大公子带走,且不说邹老爷能不能经受得住年暮丧子,这事传出去,对鹤温谷名声亦是有损,所以还有得折腾。

  三人在街上游荡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好不容易敲开一家客栈的门,好巧不巧,正是前日被晏疏嫌弃过的那家客栈。

  一个身无分文刚刚活过来的仙师,一个游历江湖靠坑蒙拐骗混日子的道士,还有一个来路不明,差点被当成口粮的少年,三人站在客栈门口时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店小二的表情也很精彩,除去那个前一天还嫌弃他们店的白发男子,另外两个活脱脱乞丐。

  前两者囊中羞涩,所以在看见萧亓拿出银钱时,两双眼睛快把那几块碎银子盯成粉末。

  客栈空房很多,一共开了三间,自进了客栈萧亓的表情就不太好看,在听见晏疏给三个房间都要了热水,稍稍有所缓和,可进了房门一直到洗完澡都没见着人,脸色就又难看了,尤其是在听见白千满的话后。

  脖子突然感觉到温热,萧亓倏地回神。

  这小道士就算洗完澡,脸依旧黑黢黢的,倒是袖子下滑时露出的那点胳膊看着白点,嫩点。

  萧亓心情很差,推开小道士的手:“没事,死不了。”

  一而再的被推开,白千满也不是不要脸皮的人,他将沾了血的布放在一旁:“行吧,相识一场也算是缘分,咱们也算是过命之交了,我叫白千满,你叫什么?”

  年龄相仿,白千满也就没了对待晏疏的客气,然而这话音落地很久都没得到回音,对面那人垂着眼睛,目光阴沉一片,明明面无表情,白千满却平白在他身上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燥怒。

  自己好像没干什么事吧……白千满犹豫地回忆着自己从进门后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思来想去也没想起来自己在哪惹着人,最后归咎于少年人脾气不稳定也是有的,看他这身伤,先前肯定被虐待,如此折损了少年的自尊心,自然不欲与他多说。

  白千满自以为看透了少年心性,站起身时一副我懂的表情,犹犹豫豫地想要拍拍少年的肩膀,手指曲起放开来来回回两次还是没敢放下去,叹了口气:“那你好好休息,小心别碰着伤口,我瞧着应该也要不得命,先前说会死是逗你,你别往心里去。”说完他端起水盆,留下一句“明天见”,走了。

  萧亓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头发散乱,唯有后背挺得笔直,倒也看不出颓丧来。

  他就这么安静地一动没动,听着假道士念叨个没完,听着他趿拉着鞋走到门口,听见他推开房门,然后……许久都没有然后。

  萧亓不耐地抬头想说怎么还不走,结果一抬头确实对上另外一个人的眼睛,烦闷和不耐比乌云跑得还快,只剩下难以置信,有些呆地看着门口多出来的人。

  “你们在这做什么,半夜私会?”晏疏推门进屋,白千满先一步反应过来,赶忙拉住晏疏的袖子,“仙师,这位小兄弟要休息了,咱们就别打扰……”

  “萧亓。”萧亓突然出声,晏疏和白千满同时疑惑地看过去,萧亓指着白千满多解释一句,“你之前问我。”

  白千满恍然:“哦对,是我问的。”不过这句回答隔了太久了吧。

  后面这句白千满憋了回去,他潜意识觉得眼前这人不好惹。

  晏疏垂眼笑了笑:“熟识的挺快。”说罢走到萧亓面前,坐在白千满先前坐过的地方。

  萧亓对于晏疏这句话不是很满意,皱着眉头说:“不熟。”

  小孩子面皮薄,晏疏没当回事,打开手里的瓷罐:“来,抬头。”

  白千满想起自己先前的待遇,刚想出声提醒晏疏不要乱碰,结果嘴张了一半,就看萧亓乖乖仰起脖子。

  素白的指尖沾上了药膏,那颜色和晏疏的皮肤几乎一致,冰冰凉触碰到萧亓时,萧亓一僵。

  晏疏笑了笑。

  白千满端着脸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本来是要走的,后来想了想,觉得凑热闹比睡觉重要,而且经历了今晚的一幕,他虽困,却也睡不着,索性关上门又转了回来,将脸盆放回桌子上,坐在一旁看着晏疏的动作。

  晏疏擦得很轻,沿着脖颈上的痕迹细细擦了一圈,裹上布条,而后执起萧亓的手,头也没抬地说:“盯着我做什么。”

  两道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中,一道心虚地挪走了,另一道依旧灼灼地烧着他的头顶,晏疏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萧亓真的很瘦,手腕皮肤之下就是筋骨,稍不用力都怕把他折了。

  这脾气不太好的少年此时意外乖巧,晏疏闲聊说:“明日邹家事应该就尘埃落定了,想必以后也不会有人追着你,你可安心把伤养好,再作打算。”

  萧亓刚刚放松下来的神情突然再次紧绷,他用力抿着嘴没有开口,一旁憋了许久的白千满终于憋不住了,开口问:“那邹大公子也忒恐怖了,到底是什么病,失心疯么?从未听闻失心疯如此骇人。”

  秽岈毕竟于百年前已然绝迹,如今再现尚且不知祸福,晏疏思量片刻,没有直接点出:“也算是失心疯吧,或者算是……失魂疯?”

  好像这么形容更贴切点。

  “失魂疯?这又为何?那当初的仙人是将邹少爷的魂寻了回来,如今又丢了吗?”

  “倒不是这么说。”晏疏耐着性子给白千满解释,“邹公子生而体弱,就是俗称的魂魄不稳,那位仙人是用了别的东西,将他本应该散的魂锁在了身体里,多得了几年活。只是有得有舍,偷得几年生,就要承受更为严峻的果。”

  秽岈年幼时若寄生在生人身体里,靠着自身顽强的生命力支撑着邹大少爷的身体,待秽岈长成之日,自然也就来讨债了,这道理晏疏能想得通,但是像这样靠秽岈延长寿命的,晏疏第一次见。

  手指上最后一点药膏抹净,晏疏扫了一眼萧亓的手心,那里如今只有点细小的划痕,而后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拿起布条替萧亓缠上说:“所以无论做何时都要事先掂量,莫要待债主讨上门,才后悔从前种下的因。”

  白千满以为这话在点他,挠了挠头:“我可没做害人命的事。”

  “谋财也算。”晏疏向后挪了下凳子,弯腰去够萧亓的腿,却在触碰前被对方躲了过去,晏疏抬头萧亓却撇过脸,“我自己可以。”

  说完抢过桌子上的药膏罐子,手指伸进去蒯了一大块,胡乱蹭在脚踝上,拉下裤腿就算完了。

  晏疏沉默着看完,白千满还在那边喋喋不休:“仙师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那邹家用了不寻常的法子,让邹公子得以多活了那么多年,现在是反噬了?那仙门又是怎么回事?那些人好像都是鹤温谷的,那在墙头跟仙师您对峙的就是救了邹少爷的仙人?如此逆天改命也算是违背仙道,怪不得鹤温谷又派了别人前来收拾局面,唉,仙师您说,那些人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我还是好奇到底怎么能让人性命延长,若是此法行得通,那是不是就可以长生不死了?”

  “也不对,长生之道也不是那么好求的,你看那么多仙师修行多年不还是没能跳出轮回?且不说入仙门之路很是坎坷,年岁一过就绝了仙缘,这辈子都不可能踏入那道门,就算真的进了仙门,修行也是极为枯燥艰难。修为分阶层,入得化境才算的长寿,可长寿之说也只是无病无灾,若是遇到什么毁天灭地的大事,还得冲到最前面,你看百年前那么多化境的尊者不还是归寂?人各有命,你说是不是啊仙师……仙师?”

  白千满一个人说了一大堆话,临末尾才发现根本没人理他。

  晏疏正看着萧亓,折腾了这么久,他依旧没想起来自己和萧亓到底是有着什么缘分,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凑到一件事情里,不过他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先前在邹宅时,那些困住仙师的黑雾尚且没找到主。

  “萧亓。”

  “嗯?”散落的乌发遮住了少年大半张脸,丝丝缕缕间能窥得一点烧红的耳尖,他撇着头不肯与晏疏对视,晏疏的目光却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脸上。

  叫了一声就没了回应,萧亓疑惑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想不想修行?”这一句说得太正式,萧亓没反应过来,“什么?”

  两句话间,晏疏恢复平时的吊儿郎当,翘起二郎腿,手托着下巴,捏出了一只蝴蝶递到萧亓面前,“你看这东西,姑娘家最喜欢了。拜我为师,我教你术法,保你能骗个媳妇回家,如何?”

  此话一出,旁边的白千满差点蹦起来:“我们这么大了还能修行?”

  虽说晏疏的元灵看起来废了点,但怎么说也是正八经仙师。”

  晏疏手里把玩着蝴蝶,笑眯眯:“能啊,想学不怕晚。”

  “天呐,这么好的机会,萧亓你快答应!”白千满恨不得自己化成萧亓,直接端了拜师茶,三跪九叩让晏疏抵赖不得,赶紧定下。

  “是啊,这么好的机会你快答应吧。”晏疏重复着白千满的话,没有放过萧亓一丝一毫的表情。

  可是萧亓还是一副面瘫的模样,脸上看不出喜乐,在这样一个天大的喜事面前仔细考量一番,之后他站起身,去找扔在一旁的脏衣服,摸索半天抓了把东西过来,扔到桌子上时才发现是钱袋子。

  晏疏挑眉,萧亓说:“银子都在这里,你若是缺钱尽管拿去。”

  晏疏:“……”

  白千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