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猫是如何养成的 第135章

作者:火狸 标签: 玄幻灵异

  日日都是好日子,他几乎全然忘记了自己是谁,李佑是个严父,李南落却是个团子似的小人儿,时时跟在身后,问长问短,就连吃个点心,也要拿来与他一同分享。

  这样的好日子,一直到了他的志学之年,要开始正经读书了,他接到新的指令,就好像活在美梦里,突然醒来,他不是李况,他叫南宫。

  于是,他按照命令,作为相国府的嫡长子出现在人前,叫人只记得处处出挑的李况,而忽略那传言身弱的“庶二公子”。

  他们将李南落掩藏在所有喧嚣繁华背后,做出不叫人重视的庶子假象,他们想将他藏起来,想让人所有忘记他的存在,最好让归梧栖也忘记他,找不到他。

  所幸随着李南落年岁越大,他的异常之处逐渐不再显现,就在李佑逐渐放心的时候,异变突起。

  归梧栖令蛊雕出手,屠尽相国府,魏吴央什么也做不了,事已至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南落逃亡,为了让他获得归梧栖所想要的力量,于是昭告天下,让他成为通缉犯。

  毫无退路之后,人类往往会发挥出潜能。这也是归梧栖的意思。

  终于,李南落果然获得妖力,一切果然如归梧栖所料,最终还是又回到了原点,魏吴央又不得不想尽办法要他归朝,还许以高位。

  这就是用相国府所有人的命换来的,换来一位有无上威能的大妖师,换来归梧栖所需要的——“圣子”。

  自始至终,南宫都亲眼见证着这一切,亲眼看着昔日跟在身后的幼弟,被无形的力量驱使着,一点点蜕变成今日的模样。

  这过程,何其残忍。

  可他一点阻挡的力量都没有,唯一学到的,确定的,便是归梧栖不可违逆。

  相国府血夜,上百人一夜之间死于妖物口中。李况自然也不必存在了。

  南宫回到宫中,却还是习惯隐藏在黑暗里,当李南落终于又一次站在了他的面前,恍如隔世。

  南宫不知道该如何看待他,一时间说了这许多,站在那里,怅然若失。

  “归梧栖竟如此可怕,可怕到魏吴央眼睁睁地看着血案发生,明知华胥的相国会被屠杀满门,也袖手旁观?”李南落听了所有的过往,心里越沉,反而越是冷静。

  说话之时,他看了夜苍穹一眼,夜苍穹侧首也看着他,“我是来自那个鬼地方,我就是归梧栖放在你身边的大妖,你怕是不怕?”

  “如今怕也晚了,收也已经收了,已是我的妖,你若要反悔,我打断你的腿。”笑着回答,眼光却好像刀子剜过去。

  李南落不想面对这位昔日的兄长,便与夜苍穹说话,南宫早已知道二人关系,如今亲眼见了,想到当年时刻护着的团子如今长大,竟看上了这么个妖,只觉气不大顺,脸上便露出些许。

  夜苍穹没把南宫放在眼里,李南落实则还在混乱,也没有留意,南宫一双眼睛盯着这两人之间近在咫尺的距离。

  紧接着就看到夜苍穹对他笑了笑,直接握住了李南落垂在袖子里的手。

  南宫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口说道:“归梧栖确实有这么大的能耐,叫陛下顾忌。”果然见到李南落缩回了手,按着桌沿倾了身子,让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他继续说道:“归梧栖自华胥国存在起,就一直存在,有传说四国初立之时就有归梧栖的影子,包括陛下在内,四国君王无不在坐上皇位之前,被告知,不可违逆归梧栖。”

  这是四国最大的秘密。

  不可言说之地,归梧栖。

  李南落亲眼见着南宫提了数次,“既然他们如此神通广大,你为何能……”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三人朝水榭外面望去,只见魏无雍的亲随探头张望。

  几人之中也就东野侯最是熟悉,一眼望见,定了定心,扬起手里的令牌,“诸位大人果然还在此地,殿下有令,让你们快跟小人走,出事了!”

  这亲随是李南落见过的,令牌也并无伪造,一问,竟然是祭天之时,朱家宗长朱伯坤没有到场。

  他祖上乃是开国元老,世袭的泰安公。朱家虽然表面上不插手朝廷的事,但这种彰显身份的祭祀,从来不会错过。这次竟然在祭天大典上缺席,怎么想都不对劲,于是魏吴央命人前去探问,但吉时不可耽误,这一头祭祀继续。

  眼看晌午之前的祭祀典仪就要结束,朱家这位泰安公依然还未现身,不等其他几家看朱家的笑话,那被派去朱家的人前来回报,朱家那些小辈,为了争夺宗长之位,起了内讧,把祠堂给点了。

第185章 朱家大火

  熊熊大火在朱家燃起, 火势竟然不灭,浇水也难熄,供奉牌位的祠堂里一片混乱, 火苗就是从这里窜起的。

  朱伯坤发髻也散了, 衣裳也烧焦了,脸上一片青灰, 还有被火烧过的红肿焦黑, 一双眼睛满是血丝, 红得好像厉鬼。

  “你……你……”他指着朱镇熙,手指头不住发颤,“畜生!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

  朱镇熙脸上还有巴掌印, 嘴角带着血丝,失魂落魄的站着, 眼睛里映的全是火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怎样……”

  大火熊熊,沿着被点燃的祠堂一直烧到正堂, 今日大风,风助火势,早些时候日日下雪,近来却连一个雪粒子都没有, 天干物燥, 火随风涨, 犹如燎原。

  朱家本来要赴宫中, 冬至祭天,这是年末最大的事, 朱伯坤早就准备出发,轿撵就停在外头的轿厅里, 族中的长老齐齐等候着,谁料想,竟被族里的小辈点了祠堂。

  长老们冲进去救火,都被烧得眉毛胡子一片焦黑,脸上也熏得不成样子,下人们一次次地泼水进去,也压不住那火势。

  朱家的下人忙着救火,顾不上救治几位老爷,长老们眼见着祠堂的牌位被烧得一个个倒下来,哭喊着还想冲进去,要不是自己的亲随拦着,只怕已经有人要被烧死在里面。

  朱镇熙整个人已经懵了,和他一起闹事的年轻人,都是想要争那宗长之位的,不是这位长老的嫡子,便是那位长老的孙辈。

  他们便是听了朱镇熙所言,听说宗长亲口对他说,下一任宗长之位是留给“圣子”的,而那圣子竟然是东野侯李南落?!

  哪怕本来抢夺宗长之位胜算不大,哪怕最后是被别人抢去这位子,也好过被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外人”继承了去。

  他分明姓李,凭什么继承朱家!

  年轻人最易被煽动,朱镇熙心中不忿,又被罚着在雪地里跪了半天,所有人都看见了,成了个笑话不说,膝上也落下了毛病,到了阴天就伸不直,走路也难为继,他才年轻,经历这么一遭,哪里能不记恨。

  这笔账全被记在李南落的头上,便将宗长对他说的话,全都说给了族中一同竞争那位子的几人说了。

  朱伯坤说出圣子的事,想绝了朱镇熙的念头,却没告诉他们,为何有这圣子一说,为何朱家要给李南落继承,几个族里的后起之秀,在冬至这一天拦住了轿子,又在祠堂门口吵闹起来。

  朱伯坤也自后悔,不该说得太多,可要他被几个小辈要挟,就这么说出族中最大的秘密,那如何能够?当下狠狠将他们教训了一顿。

  没想到,却被朱镇熙冲进了祠堂里,作势要推翻祖宗牌位,朱伯坤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被气死,朱镇熙的亲爹更是直接伸手打了过去。

  这一打不要紧,朱镇熙心里害怕又气愤,手里一抖,牌位就真的倒了几个,连带翻了放在边上的香油。

  今日本来就是个祭天祭祖的日子,牌位前面俱都摆了香烛,一点火星碰着,便窜天地烧了起来,朱镇熙本来是无心,没想到闯下大祸,被朱伯坤几个巴掌一打,害怕过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又硬气起来。

  “就算李南落的娘是宗长的嫡女,是什么圣姑,他也不能因为这点血缘继承宗长之位!他凭什么?就凭他是宗长的外孙?”朱镇熙红着一双眼睛,大吼起来。

  宗族世家,枝繁叶茂,谁当上宗长,往后都握有朱家的命脉,不可不慎,可朱伯坤就做了这么个决定,竟还没人去阻拦他,朱镇熙觉得不公平,觉得委屈,觉得自己往昔里被当作天之骄子那么捧着,原来都是假的。

  就像被夺走了希望,所有的梦想都破灭了,“既然你们要把朱家交给那东野侯,交给一个外人,不如今天我就把朱家给烧了!谁也别想得到!”

  这一句话过后,本就烧得如火如荼的祠堂,陡然间火势又是一蹿,朱伯坤方才涣散的眼神一下凝了起来,看了看朱镇熙,又看了看那片大火。

  朱镇熙犹自不觉,大火越烧越旺,直接烧到前堂,这片祖宅时日已久,都是老木头,本就该修葺,是朱伯坤拦着,不想叫人觉得朱家过奢,何况宅子越老,越能显出朱家的底气来,这栋老宅还是开国的时候,皇太祖给赐的。

  李南落一行人赶到的时候,朱家已经烧得一片火红,漫天浓烟,下人们忙着救火,朱伯坤站在门前,整个人好似失了心魂,其他长老们也是一样,朱镇熙等一干年轻人,有的害怕,已经溜了,有的后悔,站在那里低垂着头。

  朱家一片混乱,大火越烧越旺,再下去是要出事的,李南落当下站住了,手做剑诀。

  半空中干燥的火气里多了些潮气,不多时,凝结成了水汽,水汽压了火势,这还不够,他腾空而起,掌心微开,双目微合之间,一道水流如龙卷,从远处半空而来。

  水龙卷在半空翻腾几次,朝着大火之处飞扑而下,就若水龙吞吃了火焰,朝着火势最旺的地方卷去。

  火势逐渐被控制,水龙卷最终化作细雨,直接覆在朱家祖宅的顶上,逐渐将大火浇熄。

  李南落这才稳稳落在地上,这是他第一次来朱家,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朱家人,他没想到,朱家会在靠近城郊的宅子里,如此偏僻,地方虽然大,却着实有些隐蔽。

  “泰安公。”

  绯红常服,黑发上一抹纯白,行止之间自成风流,李南落一出现,一下马,朱伯坤就望了过来,又眼看着他翻手之间灭了如此大火,早就心潮澎湃,此时听他喊他泰安公,又是一阵心凉。

  那是官场称呼,也就是没有把他当成自家人。

  朱镇熙本来还看着大火突然被灭,心里的感觉有些复杂,此时一听,狂笑起来,指着朱伯坤,“宗长大人原来是一厢情愿,你要把朱家给他,人家要吗?泰安公?哈哈哈哈……朱家这些人,根本没在东野侯的眼里,泰安公!”

  夜苍穹知道,李南落才见了南宫,知道自己和兄长原来并无血缘关系,定然还没平复,此时又是朱家的事,怕他心里不好受。

  便往前站了一点,挡住朱伯坤的眼神,“魏无雍让他来的,他就来了,其实这是你们朱家的事,与我家主子何干,如今火也灭了,你们有话要说的便说,没事的话我们这就走了。”

  李南落按了按心口,怀中放着一本族谱,每一个名字他都记得,却一个人都不认得,此时他从怀里把族谱拿了出来。

  “这是朱家的东西,你们拿回去吧。”这是当时殷迟塞在他怀中的族谱,想到殷迟,他看了南宫一眼。

  南宫很少在外人面前露面,他苍白的脸上被火光映出了一点血色,点了点头,“殷迟是我派去的,好保护你,知道你无恙。”

  所以殷迟那时候就算被同僚怀疑,就算面对兄弟的杀意,也不肯放弃李南落,因为他本来就是奉“嫡长子李况”之命保护二公子的。

  没等朱伯坤表态,朱镇熙抢先一步上来,把族谱抢到手中,“这是朱家宗长才能保管的东西,为何在你手里!”

  “是我给的。”另一边,朱伯坤走上前,他看李南落的眼神,就好像在从他脸上找另一个人的影子,“当年,我把这本族谱,给了你娘。”

  他的娘亲,朱书容,隔了几年又听见有人提起他的娘亲,李南落垂在衣袖下面的手紧了一紧,“她是如何死的?”

  他一直想知道,可就连南宫也没有回答他,如今他直接问了朱伯坤,论起来,他该叫他一声外祖父,可这一声,无论如何叫不出口。

  他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朱伯坤,朱伯坤却从他脸上寻到了自己女儿的影子,压着激动,知道内情的朱家长老们,怔怔瞧着李南落,只刚才灭火的功夫,就已经叫所有人瞠目结舌。

  站在门前说话不成样子,朱伯坤终于等到李南落愿意见他,连忙想引着李南落去别的地方,除了老宅,朱家还有别的地,别的宅子。

  可朱镇熙不同意,他又见了李南落,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宗长!既然你要让东野侯继承朱家,何不在这里把话都说清楚?”

  他又吵嚷起来,后头是熏黑了的祖宅,周围是烟熏火燎的几位族中长老,朱镇熙周围还有几个被他撺掇来闹事的同辈,被他一嚷嚷,本来不注意这里的族人,也都望了过来。

  南宫不知道魏无雍叫他一起过来做什么,“这是要将所有事情撕开,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将所有秘密大白天下?”他低声问魏无雍的亲随,就是奉命将他们带来此地的。

  “殿下没有说,只叫小人带几位来这里。”亲随弯着腰,他是真的不知道。

  无论魏无雍是何目的,也已经拦不住朱镇熙将事情闹大,李南落到了这时候,反倒镇定得好像这件事与他无关一样,夜苍穹就站在他边上,垂落的衣袖里,他捉住了李南落的手,才发现他手心里一片湿冷。

  这是朱家的大事,朱伯坤一张老脸上面色几次变幻,最终惨笑几声,“这是报应,报应——”

  朱镇熙脸上一片激动和恐惧的潮红,一咬牙,大喝道:“宗长年岁大了,脑子也糊涂了,东野侯根本不想继承朱家,族谱在我手里,你们谁不愿意让我当宗长的,现在就站出来!正好叫东野侯也做个见证!”

  “你个蠢货!是想死吗!你以为圣子是什么好身份!你以为圣姑是从哪里来的!那是——那是——”朱镇熙的亲爹眼见儿子犯浑,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就要扇过去。

  “那是什么!你们怎么不说了?”没想到朱镇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一双眼睛通红,梗着脖子,大叫着,“你还是我亲爹吗,你不帮着我继承宗长之位,反倒帮着一个姓李的?”

  “够了!都给我闭嘴!”朱伯坤站出来,身为宗长,威严仍在,众人不禁都看着他,却见他面若死灰,本来站得直的腰也似佝偻了,无力地挥了挥手。

  “你们这些小辈,什么都不知道,又什么都想要,好,今日我就告诉你们,朱家是怎么来的——这可是你们自己想知道的。”朱伯坤站在人群里,一双眼睛陡然射出厉光来,精光四射的朝周围一一望去。

  和他眼神对上的人都缩了脖子,却还是不甘心,宗长到底是不是任人唯亲,是不是真的要将朱家交给自己的外孙?年轻一辈的朱家人,都还盼着个前程富贵,要是莫名被这李南落掌了朱家,以后哪里还有本族子弟的出头之日。

  李南落木然地站着,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一些什么,夜苍穹只觉得自己掌心里的手紧了一紧,李南落好像用尽了全力,牢牢抓着他。

  夜苍穹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来,也不顾周围还有这许多人,就这么牵着他的手,两只手都握了上去,让他安心,“无论如何,还有我在。”

第186章 生死悲欢

  李南落点点头, 面无表情,衣袖下的手还紧紧握着夜苍穹。

  那么多年来,许多事, 许多变故, 都是夜苍穹陪着他经历的,经过了当年的血夜, 其实很多事已经无法撼动他的内心。

  如今, 李况成了南宫, 原来连兄长也是假的,他的牵挂又少一层,站在人群里, 他的一边站着夜苍穹,一边站着南宫, 好像局外人一样, 冷眼旁观,看着朱家众人就站在废墟之前吵闹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