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尽可欺 第27章

作者:琴沐沐 标签: HE 玄幻灵异

  你不是死了吗?

  你为何要来。

  他冲我伸出手来,根根手指化作白骨。

  “跟我走吧。”

  “——”

  我霍地睁开了眼,心脏剧烈的跳动,眼神望着前方放了空,红豆捧了洗漱的用具,道:“公子,该起了。”

  “昨夜可有人来过?”我由床上缓缓坐起,不经意般问起。

  “不曾。”

  魔域其他魔修如何结契,我不知道。

  我被安置在隶属魔尊名下的一座别宫里,距离他的魔宫有一百三十二里,寻常御剑需两刻钟,驾驭坐骑则是一刻半钟到一个时辰不等,到结契当天,鹤崇则将从魔宫出发,自西而东,来迎我。

  转眼便是大婚之日。

  我从浴池起身,湿透的发坠在腰间,晶莹的水珠自肌肤滑落,落回池中,激起大大小小的涟漪。我踏是池岸,不多时,地上便积了一小洼的水,随着我的行走,落了一路,我取下干布巾,擦拭了身上的水珠,披上亵衣,走了出去。

  门外候着七八名侍女,见我出来,先是低声惊呼,眼神放出奇异的光,还是红豆挤开了一干围上来的侍女,躬身道:“公子,奴来侍候您。”

  我并无不可的点头,红豆小心翼翼的捧起我的发,拿魔元仔细烘干,轻柔的梳理整齐,口中还念念有词,说的是恭贺新囍,祝福恩爱两不疑的之类的吉利话。

  其余的侍女则手脚利落的替我套上一层又一层的婚服。

  我望着镜中的人影,眸色晦暗,仿佛一口古潭老渊,逐渐荒芜。

  红豆捧着我的手,替我修理指甲,低眉敛目之间竟有几分的虔诚。

  我的手原有许多伤口,有些深有些浅,有的长,有的短,零零碎碎的蔓延到衣袍遮掩的深处,这些伤口有些是白敛囚禁我时替我上了药消去的,大多是在魔域的时候,鹤崇拿灵力温养好的,鹤崇厌恶我身上的那些印子,用了故而如今我这一身皮肉俱是洁白如玉,宛若新生一般,如此,倒也有几分看头了。

  “公子,大喜的日子您怎么不笑呢?”红豆拿了一盒胭脂,点在我眉心,秀气的眉不解的蹙起。

  东方未曦,我便被叫起,先是洗漱,洁净身躯,再是梳头涂脂,我的发被细细打理,挽好,束起,随后我在侍女的帮助下穿上了绣娘精心赶制的喜服。

  从小衣到中衣,从中衣到礼衣,层层叠叠的十多层衣料,沉甸甸的坠在身上,颜色自洁白慢慢渐变成深沉的红色,长长的下摆及地拖曳,好似淌了一地的血。

  再过不久,随着迎亲的队伍就会抵达,而鹤崇也会来接上我,将我带回魔宫,在那里,将举行我与鹤崇的结契大典。

  可我又如何笑得出来。

  我微微后仰,避开了她的动作,取了一盒口脂,拿指尾抹开。血气不足的唇抹了口脂,艳红如血,我掀起眼帘,冲微微泛白的窗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师兄,我总会替你报仇的。

  谁也逃不了。

  你等等我。

  七嘴八舌在吵闹的侍女纷纷静一瞬,良久,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脏话,“真是要了老娘的命。”她们神色兴奋的交换了眼色,各自有条不紊地各司其职起来。

  我看向窗外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伸出手接住一滴朝露,带着晨曦的寒气,真冷啊。

  吉时已到。

  魔尊派来的人也一并到了。

  我整理了衣袖,走了出去。

  *

  鹤崇执起我的手,将我牵上他的坐骑,一头碧宁彩凰鸾,据说此兽流有上古凤凰的血脉,可谓是世上少有的魔兽,在我看来,也不过看起来比其他鸟羽毛亮丽些,体型大些,并没什么稀罕的,彩凰鸾振翅,我的人便往一旁歪了一下,却也未曾跌下鸟背,我被鹤崇扶住了,他似乎是怕我被彩凰鸾甩下去,揽住了我的肩,他瞧着与平日并无两样,我却无端的察觉他眼底似有一丝笑意。

  魔城家家户户挂上红绸,从天上看去,连成一片,热烈如火,几乎要灼伤了我的眼睛。

  按照流程,鹤崇接到我后需领着我在魔城绕上三周,我本以为魔尊会在绕城期间行动,然而我在碧宁彩凰鸾上等了又等,仍是无事发生。鹤崇是除魔尊宴黎外唯一一名高阶天魔,天魔一脉历史悠长,如今却只有寥寥的十几只,血脉纯净的更是稀少,不单是魔尊重视鹤崇,整个魔城,乃至魔域,都对鹤崇万分上。有拥趸他的,自认也有仇视他的,魔尊是想借由结契大典,将有二心的魔揪出来,同时诱鹤崇彻底入魔。

  我仍是等待着,却并不焦灼,只是在等待一个必然发生的事件。

  鸾鸟的速度很快,绕城三周加上抵达结契地点前前后后也不过费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结契的地点不在魔宫的大殿,而在一座浮在空中的楼阁之上。

  各色灵花魔植开了满园,又有数名美貌乐姬立在花间,抱着各色乐器或吹或弹,还有貌美魔女身姿袅娜,舞于空中,片片花瓣洒下,如同下了一场花雨。

  鹤崇揽住我的腰,自鸾鸟身上跃下,魔尊早就候在那,他脸上含笑,面色不同往常的苍白,反倒带了一抹红润,少了病怏怏的脸色,他看起来更加邪肆,摇着一把乌木折扇,冲我眨了眨眼。

  我环视了一周,将到场的人与魔一一辨认,记下他们的方位次序,魔域七十二城的城主,十名使,三位魔将以及各色有资格出席结契大典的魔族与魔修,他们或是御空而立,或是端坐代步魔兽脊背,更有奢靡者魔兽作马躺在大如屋舍的‘马’车之中。

  陆慎也在其中,他揽住一名美姬,衣襟放浪形骸的敞开着,露出大片胸膛,他本低头与美姬调笑,我与鹤崇到时,他便松开怀中的美姬,视线留在我身上良久,而后冲我扬起手中的酒樽,又朝鹤崇朗声道:“恭贺尊者大喜。”不等鹤崇应他,便将杯中灵酿一饮而尽。

  鹤崇带着我落在楼阁的高台之上,放开圈在我腰间的手。

  我上前倒了两杯酒,并不拿起托盘上的匕首,反而直接在指尖咬破一道小口,滴了血进去,执起其中一杯递于鹤崇。结契大典有一项是喝合卺酒,而这合卺酒需要结契双方的血液来酿,象征二人自此休戚与共,互为半身。

  “应是先立天道誓,再喝合卺酒。”负责礼仪的人出声提醒。

  鹤崇淡淡看了那人一眼,就叫那人心有余悸的闭上嘴,不敢再说多余的话。魔尊示意那人退下,自己站在司仪的位置上去了。鹤崇接过那杯酒,双指闭拢,在手心划开一道伤口,也在酒杯中滴下血液,与我一同饮下。

  而变故,就在这一瞬发生。

  先是七十二魔城城主中的一位城主,他踢开放置了美酒灵果的矮桌,滔天魔气倾泻而出,其余城主魔将们也跟商量好似的,纷纷放出威压,首当其冲位于高台中心的鹤崇,我虽是连带波及,却仍是脸色一白,身形一矮,鹤崇上前一步,化去压在我身上的威压,冷着脸,右手按在剑柄上,灵剑出鞘。

  “老夫纵横魔域数千载,尔等不过占了天魔的血统,便要老夫魔修俯首称臣?先问问老夫手中的双锏!”那红发魔修狂喝一声,攻了上来。

  魔尊一拢折扇,冷笑一声,“那本座便来领教领教。”他御空而起,衣袂烈烈纷飞,看了我一眼,冲鹤崇道:“你先去安置乐生,这边有我。”

  他这番作态何等大义凛然,饶是鹤崇也有几分动容。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我豁然开朗。原本一直不明的事情也终于在这一瞬间彻底串联起来。

  原来如此。

  魔尊的用意,原来如此。既是借双修大典为由将分散而各自为政的各个城主们集结起来,一举铲除有异心的,同时也是借由此举的造成的动乱破坏双修大典。而我,除了抓住在大典混乱之际有一丝逃脱的机会,再无机会。

  有了离开的机会,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所以,我一定会,也不得不按照魔尊的算计逃离。

  可以想象,待此事尘埃落定,魔域不稳定因素也铲除殆尽,鹤崇将彻底转化为天魔,魔尊将会成为鹤崇最信任的存在。

  一石多鸟。

  当真是算无遗策。

  魔尊拦住了红发魔修,有异心的魔修又哪里只有这么一个,好几个魔修朝高台飞来,眼中是无法掩藏的贪婪。

  鹤崇面上冷意更甚,手臂微抬,灵剑化作千柄尽数倾向飞身而来的魔修。

  “打架了吗?正好,也让我来凑个热闹吧。”陆慎转动手中酒樽,手腕一动,旋转的酒樽飞向奔到我跟前的魔修,将那魔修淋了个满身,陆慎欺身而上,一脚踢向那魔修。

  “可有受伤?”鹤崇击退了一波袭来的魔修,退至我身前,并未回头,只低声问道。

  我正欲开口,蓦地瞳孔一缩,一股纯粹而浑厚的灵力荡开,场内又出现了数名高阶道修,温衡亦在其中。

  “道修?!”在场魔修俱是变了脸色,望着道修,脸色难看。

  最先动的是鹤崇,他目露冷光,一剑斩向温衡。凌厉剑气势如破竹,转眼便横跨了万里,空间也被劈出细小空间裂隙,温衡不退反进,避开了大部分剑气,仍是被余下剑气波及,雪白道袍洇出点点血迹。

  这回那些魔修又转过来看鹤崇了,看着鹤崇好似在看什么怪物一般。

  “乐生,你……”鹤崇站在在我身前,挡住了各方窥伺的目光。

  一截红绸自我眼前飘下,我伸手去抓,那破碎的红绸自我指尖滑落,落在地上,好似一滩凝固的血液。

  “都是你,大师兄才会落下幽冥渊——”

  “你师兄?他掉下去了。”

  我后退一步,正撞上了身后的桌案,我手撑在盖着红绸的桌案,我摩挲着手下的布料,反手抽出被摆在桌案上的匕首,深深阖目,刺向了将我挡在身后的那人。

  鹤崇不知是并未对我设防,还是如何,我这一刺,竟毫无阻力,深深刺入他后心,殷红的血溢出,染得他身上的红衣更红,也沾染了我的手。我刺伤鹤崇的匕首是魔尊专门炼制的特制灵器,上面淬炼了加剧伤势的阵法,这些是我后来得知的,此时我只以为这只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匕首。

  这下,两清了。

  我松了手,麻木看向鹤崇,鹤崇目光沉沉的望着我,我无暇分辨其中暗藏的情绪。他拔出了匕首,匕首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我目光触及沾血的匕首,猛然回过神来,我凝聚了全身灵力,将身法提到极致,奔向高台边缘,我脱去累赘的层层礼衣,每脱下一件,我身上的束缚便少一层,最终我身上只余下一件基本的深衣。

  我从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更不会有什么无用的怜悯。

  我心如磐石,不为所动。

  所以鹤崇重伤,我虽有一瞬不安,却仍当机立断趁乱逃离。

  修者大多是一尘不染,鹤崇尤甚,然而,这次他鲜红的婚服染了污浊的血迹,醴红的血自他唇角落下,滴溅洇开。

  他并未理会唇角的血,一手捂住冒血不止的伤口,执拗的看着我:“别走。”

  说没有一丝迟疑,是撒谎,可我却只看了鹤崇一眼,便毫不犹豫的从高台一跃而下。

  在我落地之前,一只手臂捞住了我,温衡揽住我的腰,将我拉过,护在身前,他召出灵剑,风声袭来,冲开了其余杂声。

  “我接住你了。”

  他说。

第57章

  魔域的边界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屏障的由来已不可考,听说自上古时期便已存在,不可进,亦无法出,不过大抵是因为年代久远,这屏障也出现了裂隙,大都细小如针缝,也有一臂宽的,我便是通过这道裂隙离开的魔域。

  很难想象温衡竟敢只身一人出现在结契大典之上,当日那些高阶道修俱是温衡借由秘法所施的障眼法,在场的道修除我之外便仅有他一人,他瞒天过海,拖延了魔修的动作,带着我一路疾行,东行至魔域屏障才停下,温衡脸色一白,将我放下,“走。他们要追来了。”

  我心一紧,“那你呢?”又要自己一力担下?

  当日温衡落下幽冥渊,不但没被魔气侵蚀,反而因祸得福,误入一处秘境,甚至还一举突破了元婴。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不再轻信,他这人,向来只报喜,不报忧,若是当年他能坦言,我又何至于误解他至此。

  温衡闻言,看向我温声道:“不怕,我同你一道。”

  魔宫的魔修们只一开始被蒙蔽了一瞬,很快就破了温衡的秘术,很快便追了上来,遥遥看见自西蜂拥而来的魔修的滔天魔气。

  “走吧,师兄带你离开。”

  通过裂隙,便是道修的地界,根据当年道魔达成的协议,魔修不可在此越过屏障在屏障外停留,碍着这项协议,魔域那边纵使心有不甘也无法大张旗鼓的追来,事实证明,我还是太过天真。

  我不知道温衡是当初如何从幽冥渊逃出生天的,但他定是受了不轻的伤,温衡本就身受重伤,又使秘法强行带我突破魔域裂隙,若不是我多留了心眼,怕是又要被他骗过去了。

  可恨的是我问他,他竟神色自若回我一句,“不妨事。”

  不妨事?

  这还叫不妨事?

  我强硬拉过他,要他靠在我身上,“明明都站不稳了,还逞什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