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尽可欺 第35章

作者:琴沐沐 标签: HE 玄幻灵异

第68章

  有清风抚过我,微凉,我却打了个冷颤,不自觉蜷起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好为自己留住弥足珍贵的温暖,瑟缩间,我身上一沉,温热气息洒在脸上,似是有人为我盖了一层薄毯,而后再无风扰衣寒之忧。

  我眼睫颤动,意识慢慢回拢,身下是柔软蓬松的羽毛,干燥且温暖,我应当是躺在白羽的背上,我睁开眼,入目的是端坐的秦峥,他闭目盘膝,霜无剑横在膝头,双手按在剑上,宽大的衣袖自然垂荡,那衣料质感极佳,轻易勾勒出底下肌肉筋骨的起伏。

  月辉洒落,勾画他五官轮廓,他生得俊美,眉眼之间自带一股孤高冷寂之意,面无表情便是拒人千里的冷漠,就好比现在,明明就在我面前,距离不过一臂之遥,我却感觉如隔天涯。

  我下意识向他靠近了些,秦峥并未睁开眼,似乎对我的接近一无所觉,我也不出声打扰,只静静看他。白羽飞得极稳,鸟背又十分平整宽阔,我并为产生一丝半毫的不适,反而渐渐静下心,将自己从先前那些沉重的情绪中剥离出来。

  实话实说,其实我对生死并不在意,这一点无论他人,还是己身,皆是如此,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我对此有着深切的体会。

  我是老乞丐从乱葬岗死人堆里捡回去的,在乱葬岗里的都是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被人拿破草席裹了尸身,往乱葬岗一丢,过上几年,成了一堆白骨,而我自小在乞丐堆里长大,乞丐命贱如草,饿死,病死,被人打死……我几乎每日看他们死去,再后来,我入了仙门……

  无论是乱葬岗,还是乞丐堆,抑或者是后来的无极宗……我见过太多的死亡,我本以为我已经足够冷血,不会为此有所触动,然而我到底是低估了‘情’这一字的影响。

  因为太过重视,反而无法理智看待,钻入一个死胡同,便以为是山穷水尽。

  而今再想,师兄既然做出这个抉择,我便应当给予师兄绝对的信任,师兄无需战胜,只要我安全无虞,师兄自然可以借机抽身……是我想岔了。

  我相信师兄,他一定会平安归来。

  师兄让我等他,我便等他。

  今天的月亮是圆月,大抵是从空中看去,圆月的大小要比往昔来得大许多,月光也明亮许多。

  我醒来时,身上盖着一件并不合身的外袍,大抵是秦峥替我披上的,他素来面冷心善,纵然对我不喜,却也心存善意,更是多次帮我救我,我……我很感激。

  滇沧距此有三千二百余里,若是我自己来走,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而乘坐滇沧震派神兽白羽只需五日。

  这五日,我便要与秦峥朝夕相对来渡过,秦峥是寡言少语的性子,我又与他不熟,可以料想到届时我们定是一路沉默,相顾无言,稍稍想象了一下那个的画面,我不禁笑了一下。

  我想得出神,一时忘记将落在秦峥身上的视线收回,故而在秦峥睁开眼时,不偏不倚得撞上他的视线。秦峥抬起眼,直直朝我望来,双眸幽深暗沉,晦涩难辨。

  “……!”我一怔,有如被他的目光击中一般后仰,却忘了如今我是身处万丈高空,一个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在我跌下这万里虚空之前,秦峥伸手拉住了我。

  我被他拉住,却因此撞入他的怀中。在秦峥怀中,我察觉他的呼吸重了一下,倏忽便恢复如常,秦峥垂眸看我,道:“当心。”他将我扶好后便放开了,而后重新阖眼调息。

  我捻了捻指尖,疑惑窦生,方才我在秦峥身上闻见了浓郁的血腥气,可是他身上并无血迹,衣袍亦是齐整如新,不对,他来时分明是身穿白衣,此时却是一身黑袍,而且他惯用右手,方才却一直用左手……种种疑点慢慢显露。而我方才手上的黏腻触感,更是良好佐证。

  他定是受了伤。

  是与鹤崇交手时受了伤?

  我心尖一动颤,下意识想去捧住他的手,好查看他的伤势。

  然而,我才刚伸出手,就被秦峥抓住了,秦峥并为睁开眼,手却精准的抓住了我的手。

  秦峥抓着我的手,不动如山,沉声道:“你,逾距了。”

  逾距?

  他应是带了些情绪,手上用了几分劲,我的手被他抓得有点紧,有点……疼。

  既然这么有气力,大概伤得也不会太重。

  哈,逾距。

  我表情瞬间淡了许多,心中冒出一股莫名的情绪。是了,他一贯不喜与我接触,从前在无极宗时也是如此,他一直厌弃我,我勾了勾嘴角,凉凉道:“我以为,我们现在算是半个朋友了。”

  秦峥手指微微动了一下,面上却是一派的无动于衷,道:“不是。”

  我对这个答案早已心知肚明,然而真的在他口中得到确认时,却还是……

  真是叫人不爽。

  凉薄月色如水倾洒,月光之下,秦峥的脸上神色被照得纤毫毕现,无论是

  “你既已与温衡定下,便应安分守己,莫要再,”秦峥眉尖为颦,似是难以启齿还是如何,反正是极为艰难的说道:“招蜂引蝶。”

  什么叫安、分、守、己?什么叫招、蜂、引、蝶?

  我怎么不安分了,又招了什么蜂,引了什么碟?

  “你是想说我在勾丨引你吗?”我气乐了,想他秦真君,多高山景行,玉洁冰清,说出这么个词来,也真是难为他了。

  “我与师兄两情相悦,情比金坚,眼中除了对方,再无他人,倒是秦真君你——”

  我挣了挣仍被禁锢的手,半笑不笑,慢条斯理的开口:“还没摸够吗?”

  “……荒唐。”

  秦峥手松了松,我借机将手臂抽出,冷笑一声,“秦真君心中如果没鬼,那你为什么不敢睁眼看我?”

  我定定看着他,咄咄逼人:“秦、真、君?”

  秦峥喉结轻轻一滚,睁开了眼,一双眼眸幽深如墨,冷冷淡淡,似是在无言表示——

  有何不敢。

  知道了,知道了。

  气性这么大。我耸耸肩,嗤笑道:“既然我们两个人都问心无愧,那还怕什么。我只不过是想亲眼看看你身上的伤,毕竟我师兄把我交给你了,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怎么办?”

  秦峥还未收回的手攥起,握成 一个拳头,看起来像是被我气狠了,还在微微发抖,我一点也不怕,毕竟他是秦峥,就是心里讨厌得我要死,也不会因为个人情感,对我做什么。

  果然,我再伸出手,就没有再遭到阻拦,他腰背挺直,长长的眼睫却低低垂着,薄唇微微抿起,无端有几分忍辱负重的意味,这便默许了,我小心的撩开了他的衣袖。

  只一眼,我便不忍不住红了眼眶,只见他持剑的右手手上的皮肤寸寸裂开,而握在剑柄之上的手指更是露出森森白骨,他的左手比之右手要来的完好许多,但也是相较右手而言,他的道袍浸染了丝丝血迹,显现出更为深沉的黑。

  我本就有所猜测,亲眼见他伤得那般重,一时有些怔然,心中百味杂陈。

  秦峥本与我毫无瓜葛,我却连累他受此重伤……

  “无妨。”秦峥抽回手,对身上的伤势并不在意,“不过一些皮肉之伤。”

  什么皮肉之伤,那么多血,那么狰狞的伤……他自始至终都不曾提过一句,哪怕是一声‘疼’,只微微拧了眉,暗自忍耐,被我撞到伤处,也不过是一声闷哼,若不是被我撞破,若不是我坚持……那我岂不是要被一直蒙在鼓里了?

  我掏出药瓶,沙哑道:“我替你包扎。”

  “不必。”

  啧。

  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叹了口气,敷衍的点头,然后我行我素的打开了药瓶,细致的在伤口上抹了薄薄一层,整个过程,秦峥倒是安安分分的,一声不响,也不再说什么讨厌的话,至多因为伤口疼得受不了了闷哼一声,连那一声闷哼也极为隐忍,像是怕疼是多丢人一般。

  仅仅是他手上的伤口就花了我大半瓶的药脂,我也只替他上了手上的伤,毕竟,以我们的关系就是在手上上个药都是‘逾距’。我擦着手上黏着的药脂,冲冷着一张脸的秦峥,苦口婆心道:“好歹你是因为我受了伤,我明明知晓却什么都不做,于心不安呐。”

  秦峥冷硬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潜台词是与你无关,我给他上药是多管闲事。

  我也不气,收好药瓶,转而问道:“我师兄什么时候找上你的?”

  秦峥沉默了片刻,冷淡道:“三日前。”

  原来,温衡对今日之事早有预料,他在进入大衍宫之前便传讯给秦峥,拜托秦峥前来相助,必要时带我离开,也无怪乎秦峥来得这般及时。

  师兄他,一直都是极好的。

  可这么好的师兄,却因为我,孤身一人留在那里,以出窍修为对上半步合体。

  我神色恹恹,心中积郁,默默抱膝独坐,不再言语。

  秦峥静静的看着我,眼底光泽明明灭灭,纤长的眼睫低垂着掩去大半,良久,像是在许诺,似安抚,又像是在说一股既定的事实,轻声道:“温衡不会死。”

  你,不必忧心。

第69章

  秦峥说完后,就彻底成了一个闷葫芦,兀自在那闭目打坐,不再理我。

  我被迫睡了大半天,此时自然毫无睡意,见他打坐,便也安安静静的坐下调息灵力,我本就修为低下,若是不修炼,便是毫无进益,更别提结丹,结缨了。若我今日不是一个弱小的筑基弟子,那我也不至于在鹤崇手下毫无还手之力,成为拖累,更可以留着师兄身边,同他一道,与他并肩作战。

  灵力沿着经脉流转,汇入紫府,怎么说呢,昨夜那场双修,虽然累了些,倒真是叫我受益匪浅,我内视紫府,只见紫府当中灵气聚积而成的灵液阔了一倍不止,精纯程度也上了一个台阶。

  双修便有如此功效,更逞论炉鼎,也无怪乎有那么多修士对炉鼎趋之若鹜。

  我收敛四散思绪,沉心修炼。

  一时无言。

  打破局面的是一声腹鸣。

  我修为低,做不到辟谷,所以一日三餐,一餐都不能落下,白羽和秦峥能够日夜不休来赶路,我就不能。我从天方破晓到月上中天,我已经饿了一天一夜,再加上昨天又做了那事……本来就疲极,累极,如今又要再加一个饿极了。

  秦峥睁开眼,清凌凌的眸子淡淡看了我一眼,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不好意思。”我有几分窘然,眼珠左右滚了滚,最终破罐子破摔的开口道:“我饿了。”

  秦峥沉默了一会,似是在思考,而后唤了一声‘白羽’,白羽便心领神会地降落,落在一处草木茂盛的溪涧,秦峥又望了我一眼,眼底似乎有着淡淡的笑意,我没看清,大概是看错了。

  “等着。”他拔出霜无往地上一插,迈着长腿走了。

  我笨手笨脚地从鸟背上爬下来,悄悄蹭了蹭白羽胸腹柔软的羽毛,靠着白羽坐下,摸出两个先前存起来的灵果,分了白羽一个,剩下那个的自己捧着慢慢啃,一边啃一边等秦峥回来。

  秦峥站在溪涧边上,在月色底下对影成三人,我看了看,心中犯起了嘀咕,他堂堂滇沧少宗主会捕鱼吗?想我师兄那样全能,开始也不擅长捕鱼,他行不行呀?

  正想着,我自温衡赠我那日起一直装死的储物戒便烫了一下,噗的往外吐出一朵灵花来,一朵灵气造成的花,我不明所以的落到我手心的灵花,正疑虑着,灵花一亮,一道清润嗓音响起。

  “乐生。”

  我手指一紧,捏在灵花花托上,死死看着灵花之上的那个身影:“师兄?”

  “是我。”温衡回我,温柔地看我。

  我迭声问他:“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无事,你且先随秦真君回滇沧,我自会前往滇沧来接你。”

  温衡笑了笑:“等我来接你,从今往后师兄陪你。”

  我得知师兄无事,心中安定,在温衡温柔的视线里脸上逐渐冒出热意,好在夜色替我挡了大半,没叫温衡看清我脸上的红晕,我硬撑出若无其事的表情,“随便你。”心里甜滋滋的好似吃过了蜜。

  温衡深深看我,良久才道:“夜深了,你好好歇息吧。”

  “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