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茨】低情商直男掰弯教材示例 第25章

作者:Y兽永不为奴 标签: BL同人

  “你看见什么了?”

  “看见你的衣服上又破了好几个洞。”

  夜叉立刻将带破洞的上衣塞进裤子里,颇大度的没有再跟茨木计较,继续埋头折腾那些树枝,好像跟那个秘密比起来,这些都不值一提似的。正在这个时候,茨木脚上的铃铛颤动起来,很急促,引得他的心跳也十分急促,天上一声啼唳,黑鸟收起巨大的羽翼,急速的盘旋而下,尖利的爪子钉在茨木的肩膀上。

  茨木在大鸟腿上扯了三次才将信拿出来,他先将脸贴在纸上嗅了嗅,闻道一丝混着酒香的妖气,他心脏咚咚咚跳着,声音太响,外面的动静丝毫入不了耳,这张纸太烫,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信纸跟着颤抖,像是在黑夜里跳动的火焰。

  他将信拆开,迫不及待地看向纸上的字。

  吾之茨木

  相别至此,山头繁盛,家里太平,你尽心远行,无须挂念。

  崽子年幼,哭闹数天,幸而渐明事理,如今学会等待,常伴我在树下饮酒。我手里执一只大碗,她抱一只小碗。我饮一碗酒,她嘬半碗酒。我看一轮明月,她在我怀里睡去。我坐一夜,她睡一夜。来日身上都有花瓣,我将花瓣放进酒里,她将花瓣吃下肚里。

  明月,花瓣,皆如你的颜色,我愿常看,她愿常看。

  信上没有落款,只是一串用妖力存在上面的洋槐,纸上有一两滴酒渍,一个已经风干的小小的手印,茨木将那纸张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确定只有这么一点内容。欣喜中感到有些失落,怎么就这么几句话呢?

  内容太少,他一看便看了几十遍,夜叉从林子里玩耍回来,又跑出去摘了几个果子,甚至百无聊赖地在地下坐了一些时候,他还在看。

  夜叉探过头去,“这张纸那么好看吗?”

  茨木笑道:“上面的字好看。”

  夜叉不认识字,也觉不出怎么好看,找棵树掏鸟蛋去了。

  那天夜里茨木翻来覆去,看见月亮便忍不住笑一笑,看见头顶的树叶也忍不住笑一笑,他头顶的花是红色的,长成了也是如酒吞头发般的艳红,他愿意常看。

  他不能入睡,又看见那只黑鸟在树枝上乖巧地立着,便找来纸笔给挚友回信,这也是一封家信,他执着笔,郑重其事地想。

  他在信头写了个吾友,又觉得在称呼上应该严谨一点,便又扯一张纸,写了个酒吞童子,写完后他又后悔,认为生分的人才这样整个名字叫,便又换了一张纸,这次他下笔便很谨慎了,左思右想后,他决定剽窃挚友的信头,端正地写下吾之酒吞四字。

  最后他还是又浪费了一张纸,将信头改成酒吞吾友。

  信头只是第一道坎,他先控制住自己不夸赞挚友,不然的话这一沓纸是不够用的,即便够用,大鸟飞回去也要累死了。他冥思苦想,起头道,吾头顶的树开着和吾友一样的花。他横竖觉得不对劲,又紧接着补充道,这花和吾友一样好看,吾十分喜欢。

  他想了想,将挚友比做花还是有些别扭,便又加上,赤红的太阳也和吾友一样好看,吾也十分喜欢。月亮酒吞写过,他便不写了,他开始写自己经过了几座城,几条河,几座山,哪里的山高,山险,每说一个,都要加上一句,这山虽然高一点,但不如大江山好看,或是,这山虽然好看一点,但不如大江山繁荣,实在见了什么都比大江山好的,他便写道,这山头虽然都比大江山要好,坐镇的妖怪也力量强大,但吾私心认为他不及吾友分毫,都不值一提。

  他抬头看看已经入睡的小妖怪,又写道,外面的小妖怪虽然也好看,但眼睛没有崽子大,天庭没有崽子饱满,连头发都没有崽子长,吾更愿意陪着崽子去掏鸟蛋。

  洋洋洒洒两三页,他将大鸟召过来,喂它滴了血的水和肉,大鸟双目赤红,吃饱以后雄姿英发,仰起脖子要对天鸣叫,茨木将它的头压下去:“你不能叫,吵醒了那个坏崽子就不好了。”

  大鸟委屈地打个喷嚏,振翅飞走。

  茨木看着大鸟远去,心里安稳一些,一回头却又想起忘了写他想念酒吞了!吾想念你,吾想念你,吾想念你,这句话他每天在心里翻来覆去地说几百遍,重要时刻却又忘得一干二净,大鸟还能看得见影子,他抓紧喊道:“吾友!吾想念你!吾友——”

  他只囫囵喊出一声,因为他看见树下的夜叉不耐地翻滚起来。

  酒吞拿了信,先捡出要紧的看了,再慢慢地逐字逐句地看,看完以后又在大鸟身上翻找一通,边饮酒边再看一遍。他站在太阳下看了一遍,坐在石桌上看了一遍,躺在树下披着月光看了一遍。

  他同茨木一样将信看了几十遍,皱着眉头道:“这个蠢货,怎么净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说完将信叠好贴身放着。

  小刀攀着他的腿问道:“父亲讲了什么?讲了什么?”

  酒吞看着小刀金色的眼睛,坏心眼蠢蠢欲动,他道:“你父亲说在外面见到了一个比你好看的小崽子,他更愿意陪着那个崽子去掏鸟蛋。”

  姑获鸟听了这话有些紧张,使劲拿眼锥子刺酒吞,小刀往地下一坐,平静地说:“父王,把戏玩过两次,连二太郎都不会相信了。”

  酒吞问:“二太郎是谁?”

  小刀答道:“是三太郎的哥哥,一太郎的弟弟。”

  姑获鸟解释道:“是晴明大人的三只鼬鼠。”

  酒吞第一次在崽子身上体会到挫败感,他有些郁闷,心想小崽子还是小一些比较好玩。

  他给茨木的第二封信里写下这件事,茨木乐呵呵地看完,对夜叉道:“家里的小崽子已经很懂人情世故了。”

  夜叉张牙舞爪地冲上去抓住他的胳膊,“那我呢?!”

  茨木道:“你比她小一些,要晚点才会知道。”

  茨木认为认为夜叉很符合挚友的标准,便在信中和酒吞谈起这只小妖怪,并想要到家之后为他铸一只和小刀一样的铃铛。

  几天之后他们收到了回信,茨木如往常一样展开信笺,看到信头一行大字:“扔掉他。”

  茨木心头一紧,忐忑地往下看去。

  瓢泼大雨,雨水顺着瓦楞流淌如注,天边却挂着苍白的太阳。

  简直就是一个竭力不肯咽气的垂危之人一样,茨木心想。他身边的小妖怪安静地坐着,雨水压弯了树叶,又凝成一颗颗滴下来,啪嚓啪嚓,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他们周围没有别的声响,只是清脆的啪嚓啪嚓,流到地上汇成一首安静的曲子。

  树上掉下一朵花来,正砸在小妖怪头上,他看看那朵花,突然忧心忡忡。

  他问茨木:“所有的花都会这样突然掉下来吗?”

  茨木点点头,“是的,花有花期,花期过了,不下雨也要自己落下来的。”

  夜叉又安静下来,缩起身子抱着自己,那花被他攥成黏糊糊的一团,他一伸手,漏下来的水滴就把颜色给冲散了。他怔怔地看着那一小股带有颜色的水渗入地下,汇入河中,小声嘟囔道:“什么都没有了。”

  这不是一场盛夏的雨,他们在往北走,走过了正处在夏天的地方,天空越来越高,风越来越冷。夜叉自诩是天下最刚硬的三股叉,也开始畏寒,整天把衣服裹得紧紧的,远看只有一个头,一个球一样的身体,两只脚。

  雨渐渐小下来,苍白的太阳得以苟活,奄奄一息地照着大地。茨木去牵小妖怪的手,夜叉不动,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倦。

  “我要睡觉,我累死了。”

  茨木抿唇,将他拎起来托在手上,雨浸湿了他的衣服,小妖怪缩成一团微微颤抖,唇色苍白。茨木的手指轻轻在他额头上碰一下,透骨的冰凉。他轻轻叫道:“夜叉,夜叉。”

  小妖怪抬头看他一眼,又眯着眼睛将头垂下去。他往两只手里呼一口热气,搓一搓放在脸上,两颊红润一些,似乎是精神起来,扑通一声跳到地上,咧开嘴对茨木说:“往前走吧,老妖怪,天黑了才能睡觉呢!”

  路上的花在几十个日夜后全部凋谢了,枯枝败叶中又有一些秋花偷偷抬起了头。茨木告诉小妖怪,每时每刻都有花在开放和凋落,一年中任何时候都有盛开的花。夜叉很不高兴,反驳道新开的花和以前的根本不一样,即使是同一株开的也不一样,凋落了就是凋落了。

  茨木怔住一会儿,乱七八糟地说:“嗯,差不多一样,差不多不一样。”

  夜叉再一问什么叫差不多一样,他就要说他也不知道。小妖怪先是用十分鄙夷的目光看了他一会儿,又嘿嘿笑起来,很高兴地说:“也有你不知道的东西呀?”

  茨木坦然道:“天下之大,吾所到之处只是冰山一角,能够知道的也都不值一提。吾友才情过人,又常年游历,认知深刻,甚至能凌驾万事万物之上,这样超然脱俗,吾怎能不崇拜敬重?”

  小妖怪打了个呵欠,随意点点头,哦了一声。看大妖又要说话,他不满意道:“平时你的话有一箩筐那么多,一说你的什么友就有一个池子那么多,快要把我烦死了!”

  大妖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他们越走越冷,天空都被冻成了灰色,夜叉更不愿意动,整天赖在地上不起来,茨木拉他,他撒泼打滚,抱他,他又不愿意,茨木于是拿出杀手锏,问他道:“你还要不要铃铛?走回去才有铃铛,躺在这里可不行。”

  夜叉噘着嘴爬起来抓住大妖的袖子,嘟囔着,冷死了,累死了。

  走过不久他的两条腿开始打颤,这时候茨木再将他拎起来,他便老老实实的坐在大妖胳膊上,清醒的时候头往外探着,大多时候是在沉睡。大妖感到胸口靠着冰冷的一团,隔不久就要叫他一次。小妖怪被吵醒的时候分外愤怒,但不消一刻便被路上的景色吸引,安静地睁着眼看。

  夜里最冷的时候,小妖怪蜷成一团挨着茨木睡。茨木靠在树上,头顶不时有枯枝败叶落下,他从怀里掏出一沓纸,小心展平,一张一张仔细地看。他在其中一张停留一时,眉峰微拧,又仿佛下了决心般轻声说道:“成也好,败也罢,吾友,吾便要试一次。”

  此时夜里分外寂静,小妖怪的身体在来回扭动,茨木将他拎过来放在腿上,正欲伸手探去,异变突现,夜叉猛然抬起头,咧开嘴诡异一笑,空洞的双眼中燃着冰冷的红光,仿佛一只饥饿到癫狂的狼见到猎物一般,疯狂地埋头啃咬嘴边的血肉,滚烫的妖血将他的舌头蚀烂,将他的牙齿融化,他的身体痛苦地战栗,但仍不顾一切,拼命的撕扯。大妖的手指被他咬断一只,他两手将其捧起,如同捧着一个珍宝,将脸埋下去狠命咀嚼,不时从他的嘴里传来骨头分崩离析的咯嘣声。

  茨木双目微瞪,喝道:“夜叉!”

  这一叫如同砸破冰层的石块,伴着他脚上铃铛清脆的一声,小妖怪僵在原地,血迹斑斑的双唇微张,滚动眼珠看着手里的东西,突然,他将那半截手指扔在地上,退离茨木好几步远,喘着气,颤抖道:“我……我太冷了,太饿了。”

  他跪在地上,捂着脸抽噎,被蚀烂的皮肤往下滴着血。

  大妖举起独手,断指片刻长好,他叹口气,说道:“吾不具形体,血肉对你来说没有用,反到可能被反噬。”

  茨木向他摆手,“你过来,你的伤要弄好,不然要留下痕迹。”

  小妖怪坐在地上不动,两只眼睛盯着茨木,不知是难过还是害怕,直到大妖起身上前,他迟疑地拽住了他的袖子。

  他们一觉醒来,远近山头都覆了雪。夜叉难得很有精神,在雪地里滚了几圈,抱着一个雪球对茨木说:“你看,跟你长得一样!”

  茨木很不满意,“吾便是像个球一样的吗?”

  夜叉找来两根树枝插在雪球上,再举高一点,说:“这下和你一样了。”

  茨木还是很不满意,在雪球上刻了五官,画了妖甲,对比了一下觉得有些像了,又去滚了一个更大的雪球当成身体,再将这个小一点的放上去,对小妖怪炫耀道:“这才和我一样。”

  小妖怪看看雪人扭曲的五官和圆圆的身子,再对比一下大妖,笑得直不起身。大妖拿雪球丢他,他搓一个更大的丢过来,一大一小莫名其妙地打起雪仗,最后夜叉一脚滑倒,茨木以微弱的优势获胜。

  茨木看着绵软干净的雪被,心想有一壶酒就好了,有了酒就要有酒吞,有了酒吞就要有小刀,夜叉这小崽子不知道有没有喝过酒。这么一想,便觉得那只雪人有些寂寞,于是又在旁边堆了一只。

  夜叉指着两只雪人脚下的三个雪球问道:“这三个是什么?”

  “家里的小崽子,你,还有吾友的葫芦。”

  “……”小妖怪评价道:“难看死了。”

  两只很难看的雪人和三只很难看的雪球立在那里,走出很远还可以看到,夜叉回头看一次,就要皱着眉头评价一遍,等终于看不到了,夜叉又说:“他们能一直立在那里就好了。”

  邻近极北时,四面冰川漂浮,望眼看去一片浮白,整个天地都泛着白光,小妖怪不愿意再往前走,一则他对这片一无所有心生畏惧,二则他疲寒交加,身体虚弱,甚至迈不动脚。

  茨木在心里计算,现在已经腊月,大阴年只剩一个尾巴,阴界承天的福泽渐渐淡去,一切在这一年中发生的异变都将要消亡。

  夜叉在不久前陷入沉睡,身体冰冷得如同一块铁器,时不时会失去意识,却再没有攻击过茨木。大妖将他护在怀里,迎着风雪往前走,身上泛一圈灼热的黑气,如屏障一般,风雨不侵。

  小妖怪清醒过来,望着一片白色,小声道:“你的身体是热的,可是我还是很冷。”

  天气寒冷,他们开口时嘴里都腾着白雾。大妖望着前方,白发随风往后飘动,眼神如一匹独行的狼。但他温和地对小妖怪说:“等到了极北,你便能像以前一样精神起来,你的血还能是热的。”

  夜叉缩成一团,颤抖道:“可是我现在很冷。我要睡觉了,睡过去就不冷了。”

  “不能睡,要等到了极北。”

  “还有多远?”小妖怪已经十分疲惫,声音虚弱沙哑,头也低低地垂着。

  茨木加快步伐,两脚甚至从地上腾起,远看是一颗拖着黑色尾巴的流星,嗖一声忽闪而过。他的声音很急促:“前面,就在前面。”

  夜叉靠在大妖身上,他的手指已经十分僵劲,苍白得如同铁器,五指合拢时发出难听的机械运作般的声音,他抓住了大妖的衣服。

  “我还不能看的时候,偶尔能听见一些声音,其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

  “你的声音很好听,他的声音也很好听,你们都夸过我是一把漂亮的三股叉。他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他说为将者当身先士卒,他说忠义不可两全,独行时仅利叉为伴。他又说夜里挑灯空寂寞,鸿才不敌游子心。后来这个声音便消失了,我又听到时,它已经变得稀松沙哑,他说,好叉子,你还在这里。他们都不记得我了,我流过血的土地,埋过兄弟的土地,成了护城河,成了农田,成了圈着染缸的大染坊,他们丰衣足食,在太平盛世中每日里都欢声笑语。我的妻儿都离我远去,只有你陪着我。我活不动了,我买不起棺材,舍不得典当你,这房子是租来的,我不能死在这里让房东不能做生意,你就陪着我一起躺在荒郊野外吧。”

  “我能动的时候,去看看他,却只看见一堆枯黄的骨头。”

  夜叉问道:“那我活不动的时候,不就是一堆泛了锈的废铁吗?”

  茨木道:“你和他不一样,人都会死的,你是妖怪,只要灵气充沛,可以无休止的活下去。”

  这时风雪骤停,他们仿佛置身一个巨大的冰窟之中,天空是一片墨蓝的画布。星辰离他们只有一臂之遥,时间不再流动,万物停止运转,天地间只剩下冰上两只妖怪的影子。

  一切都干净至极,纯粹的灵气如同水入沙土,温和地浸入大妖的身体,茨木垂下眼睛,深沉地呼吸。夜叉似乎好转一些,跳下来慢慢追着闪光的星辰往前走。

  他高兴地回头对茨木道:“这么大这么好看的星星,像开了一个天空的花一样。”

  茨木面色沉静,“你过来。”

  他们相距几步远时,大妖空袖下凝成结界,小妖怪脚下也生成一个,将他钉在原地。夜叉一怔:“你不愿意带我走了吗?”

  “是不能带你走了。”他垂下眼,一脸倦意,“你在这里睡一觉吧,醒过来就能好好活着,再也不会感觉到惧怕了。”

  所有星辰的光芒似乎都聚在了夜叉身上,一道夺目的光束从幽暗静谧的大地刺向天空,凝固的时间闪烁一下,瞬间天地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