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 第124章

作者:于欢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GL百合

  他低着头,侧躺在卧榻上,背靠着玉制的凭几,皇帝没有继续追问冯力,只是抬头静静看着窗外,此时的长安城,正被一片乌云所笼罩,天空在咆哮,暴虐的狂风席卷而来,它怒号着,就像在告诉人们,它即将摧毁这座城。

  殿门与窗户都被这肆虐的狂风吹出了巨响,皇帝只是呆滞的看着,一言不发。

  旁人的话,他也许不会相信,但是冯力,是跟随他最久的近侍,也是他最为信任的人。

  “崔裕走了吗?”皇帝忽然问道。

  “黔中郡太守崔裕月初时就走了。”冯力回道。

  “新任的宰相,曾是我的属官,我知道他的性格与之前的程希烈一样软弱。”皇帝说道,“地方有没有贤良之人可以为相?”

  “老奴听闻河东郡太守、河东道采访处置使卫陟,温文尔雅,才识器度一流,素有贤名。”以为皇帝终于醒悟的冯力,便尽自己所知向皇帝推荐道。

  “卫陟,吾记得他,他与其弟卫斌都因卫坚一案而贬去了地方,当时还有官员替他求情。”皇帝说道,“崔裕辞去相位之时,也向吾推荐了他。”

  “卫陟有相才,可堪大用。”冯力说道。

  太子已与太子妃卫氏离绝,而长平王非卫氏所出,所以太子与卫氏一族没有了关联,对于卫氏一族的子弟,皇帝便又放心了下来。

  “启禀圣人,右相求见。”宦官踏入殿内叉手道。

  “让他进来。”

  张国忠脱下鞋底满是黄泥的皮靴,抖了抖紫色公服上的雨珠方才入内。

  “臣,拜见陛下,恭祝陛下圣躬万福。”张国忠跪伏道。

  腰后金玉蹀躞带下悬挂的金鱼袋已被雨水染湿,皇帝抬了抬手,“平身吧。”

  张国忠躬着腰起身,皇帝遂吩咐左右,“赐座几。”

  宦官拿来坐垫与木制凭几,张国忠遂叉手谢恩,“谢圣人。”

  “卿冒雨而来,可是有急事?”皇帝问道。

  张国忠旋即拿出进奏院专程的奏疏,“陇右进奏院呈陇右节度使哥舒撼奏疏。”

  冯力走下台来将奏疏转呈皇帝,皇帝看了一眼,抬头问道:“哥舒撼上奏,想在去年攻下的九曲之地重新设置洮阳、浇河二郡,并于两郡建立宁边、宛秀、金天、武宁、耀武、天成、振威、神策八军,以临洮太守、云麾将军成如璆兼洮阳太守,充神策军使,卿以为呢?”

  哥舒撼此举,是想要扩充吐蕃边境的守军,而所奏人选也皆为自己的心腹。

  对此,作为一条线上的张国忠自然是支持的,“黄河九曲之地,自古以来就是汉土,如今西平王成功收复,便也该复置郡县,吐蕃人奸诈,陇右的边防不可松懈。”

  “八军中,宛秀军这个名字太过小家子气。”皇帝说道,显然他已同意哥舒撼所奏,“西平王为国朝收复疆土,屡战屡胜,便作威胜军吧。”

  “陛下圣明。”

  张国忠离殿之后,一名侍奉于皇帝左右的近侍偷偷上前,将适才殿内皇帝与冯力的对话告知。

  在得知左相崔裕罢相之前竟然推荐了河东太守卫陟继任宰相,包括内侍监冯力也在劝说皇帝,张国忠的脸色变得很是阴沉。

  因为河东郡在陆善的管辖范围之内,那么卫陟就绝不可能成为自己的人。

  陆善已经获得了滔天的权势,拥兵甚重,他又岂敢让不属于自己势力的人成为宰相来制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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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圣十三年十月冬,在关中大饥之年,皇帝仍然大张旗鼓的带着内宫妃嫔与百官前往华清宫。

  十一月时,尚书省六部开始整理清算一年的政务,其中吏部进行对官员的考核与评判,而在选官的过程中,皇帝果然向张国忠提起了河东太守卫陟,以及另外一个人,吴郡太守赵居仁。

  十一月下旬,河东太守卫陟入考华清宫,通过了所有的考核,皇帝亲自召见他,并夸赞了他的才华。

  然而却受到张国忠的忌惮,于是找到了皇帝身侧新上任的谏官吴相之,恰好又是河东人,曾做过大理寺评,于是以御史一职为条件,让其弹劾河东太守卫陟。

  吴象之遂上疏弹劾卫陟行贿谋取官位,皇帝对卫陟寄予厚望,起初是不相信的,所以命御史台对卫陟进行审讯,而主审官恰好是御史中丞温冀。

  原本有望成为宰相的卫陟,一夜之间变成了阶下囚。

  ——御史台——

  “伯父。”忽然听到有人叫唤。

  囚牢中的卫陟回过头,却发现来人很是眼熟,“你是怎么进来的?”原来是在族中并不起眼,只会仰仗家族作威作福的侄子。

  “伯父这话说的,我是您的侄子,自然是来探亲的。”

  卫陟挑起眉头,卫氏一族显耀至极,本以他的出身可以获得入仕的机会,然而卫陟见他不务正业,遂将门萌的资格剥夺,给了自己次弟儿子,也正是这一点,卫陟遭到了侄子的记恨,“你会如此好心?”

  侄子邪笑道:“当然,我可是您的侄子呀。”

  “是谁差你来的?”卫陟质问道,因为御史台不是谁都能进来的。

  “谁差我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伯父您很快就要死了。”侄子说道。

  侄子的话让卫陟很是惶恐,“你胡说什么,我是清白的。”

  “伯父难道还不明白吗?”侄子冷笑道,“您触碰到了权臣的利益,他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吗?”

  “你?”卫陟看着自己的侄子。

  “如今能救您的,只有另一个人。”侄子提醒道,“主审官是温冀,他可是那个人在朝中的心腹。”

  “是御史中丞让你来的?”卫陟问道。

  侄子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既然您已经触犯了右相,不如倒靠东平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侄子的话,让卫陟陷入恐慌,为官多年,一直遭受排挤,如今有了拜相的机会,却仍然是奸臣当道,走了一个李甫,又来一个张国忠。

  他在狱中想了一夜,最终在受审之时,因心中的恐惧,于是在情急之下贿赂温冀,想要求东平郡王陆善相救。

  然而正是此举,让张国忠阴谋得逞,吴相之再次上疏弹劾卫陟与御史中丞吉温勾结,欲谋陷朝廷,张国忠更以高官厚禄诱使卫陟的族侄作为人证。

  皇帝得知后大怒,将卫陟贬为昭州平乐尉,而吉温冀也被调离出京,贬为澧阳长史,拾遗吴相之因揭发有功,迁为殿中侍御史。

  陆善得知此事后,便派人赶往长安替温冀诉冤,张国忠趁机进言卫陟与温冀都是陆善党人,又向皇帝从旁进言,陆善意欲谋反,然而皇帝只是将陆善的诉冤搁置,至于谋反事,一概不听。

  作者有话说:

  翻开历史书,其实不是杨国忠太聪明与阴险,而是皇帝太蠢,以及不够勤快,但凡勤政一点,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又拿他老了当借口,作者菌是真会瞧不起,老了还能玩女人,年年都跑去华清宫游玩呢。

  所以人老了,他的精力就只能支持玩乐,不能支撑勤政了?

第134章 长恨歌(八十八)

  在一次次进谏, 河东节度使陆善与其部众密谋反叛谋,皇帝却都不听从,反而越来越信忍后, 张国忠终于忍无可忍, 遂使激将之法,暗中将陆善在朝的眼线通通找出, 并利用自己掌管吏部的权力,一一排除, 欲以此让陆善恐惧,从而加快造反,便能重新获得皇帝的信任。

  陆善留于长安的长子, 也被张国忠安排人手监视, 并极力撮合与太子李怏之女的婚事,是想将陆庆宗作为人质, 永远留于京师。

  ——华清宫——

  李忱回京后,并没有干涉朝中任何事情,包括张国忠所做一切加快陆善谋反之事, 十月冬皇帝游华清宫, 命雍王从幸。

  华清宫的瑶光楼内正在举行一场宴饮, 赴宴的都是皇室宗亲,以及外戚张氏五家。

  李忱在宴上, 看见自己的姊姊, 万春公主与右相的幼子鸿胪卿张珀坐在了一起。

  于是这才想起来,在她离去的一年里, 皇帝已将万春公主下嫁给了鸿胪卿张珀。

  张珀的名声, 李忱素有听闻, 虽是张国忠之子, 但行事却不似其父,所以聪明伶俐的万春公主才会愿意下嫁给他,如今二人并坐在一起,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了。

  东宫此次从幸的人,除了太子的长子,还有其次子,南阳郡王李溪。

  皇帝身侧坐着的,自然还是张贵妃,就在李忱抬头时,恰好与张贵妃对视了一眼。

  张贵妃的脸上虽有笑意,然而眼神里却透露着无法诉说的悲伤,皇帝的恩宠对于她而言,不过是煎熬与折磨。

  然而皇帝看不到这种情感,自以为言听计从,将所有的宝物与珍玩赏赐下去,就能像内宫中其她妃嫔一样,得到她们的真心。

  李忱将视线挪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坐在她身旁的苏荷遂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或许,你可以去与她见上一面。”

  “听闻十三郎去年离京时,去了中原。”孝真公主忽然在宴上提起了雍王的事。

  雍王离京众所周知,以及她前往中原所做的一些事,唯独一直退居在内宫的皇帝不知道。

  孝真公主借与弟弟李忱关心之语的话,将一旁的张国忠惊得不轻。

  因为雍王的事一但泄露,那么他在中原的罪行也将暴露无遗,他费尽周折才将这些事瞒下。

  李忱也知道,孝真公主此言,是想借她打压张国忠在朝的嚣张气焰,除此之外,还能让皇帝疏远她。

  “十三郎去了中原?”皇帝听后果然重视了起来,他挑眉看着李忱。

  李忱艰难的从席座上撑起身体,尽管有苏荷搀扶,但依旧不能站稳,“小心。”

  李忱因无力的双腿差点载倒,幸而有苏荷,他向皇帝行礼,如实的交代了自己的去向,“臣去了江南,只是途径中原而已。”

  “江南?”听到江南二字,皇帝眯起了疑惑的老眼。

  “朔方的冬天太过寒冷,雍王有腿疾,所以妾身带着雍王去了江南过冬。”苏荷向皇帝解释道。

  皇帝身侧的冯力也弓腰提醒道:“去年冬,朔方有雍王的上奏,其中内容便是雍王要前往江南之事,但是大家去了华清宫,所以一直搁置着没有看。”

  很显然,皇帝已经不记得此事了,但观李忱的状态,与离京时无异,便又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江南可是好地方。”张国忠旋即说道,“东靠大海,每年产海盐数万旦。”

  既然已经开口提及,孝真公主又岂会罢休,“十三郎只是途径中原,就能引起如此大的动静,想来在江南也是的吧?”

  孝真公主的话彻底吸引了皇帝的注意,张国忠想要开口撇开话题,却被皇帝怒视。

  “雍王在中原做了什么?”皇帝问道众人。

  事情过去了一年之久,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当时,如今再提起,李忱也有了应对的方法,便不怕自己在中原的事情被皇帝知晓。

  而孝真公主在此时提及,也让张国更加确信,李忱的作为乃是受东宫指使。

  其他人都低头默不作声,只有孝真公主与张国忠在对峙,李忱便主动向皇帝说道:“臣途径中原,发现官道上都是逃荒的灾民,他们围困了臣的马车,还打伤了护卫,臣见他们可怜,便将车中带来的干粮全部分给了百姓,哪知消息越传越快,灾民也越来越多,臣寸步难行,只得卖了金银器物换成粮食施舍,这才得以离开中原。”

  “谁知道就是这样一件事,却在整个中原传开,这也是臣没有想到的。”李忱又道。

  皇帝对李忱的话将信将疑,他问道张国忠,“你不是说庄稼的长势极好么,中原怎么会有灾民?”

  张国忠旋即跪伏,“关中的大雨,导致黄河水泛滥,殃及了农田,但这只是一部分的,圣人明鉴,大唐疆域辽阔,又岂能所有地方都是丰年呢。”

  “圣人为国事殚精竭虑,日夜操劳,臣不想圣人为此等小事而忧虑,所以才没有上奏。”张国忠又解释道。

  皇帝对张国忠的话竟信以为真,但是对于雍王,却仍存疑心,“宴后雍王留下,到飞霜殿来见朕。”

  孝真公主今日本就只是试探,而张国忠三言两语就让皇帝相信了,见皇帝如此信任一个外臣,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但今日皇帝当着宗室以及外戚的面如此作为,不免让李氏宗亲为之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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