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 第48章

作者:于欢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GL百合

  几个家奴对视,为难道:“小郎君莫不是在戏弄小人,主人的消寒会不收取任何银两,里面的吃喝也全由主人一力承担,入会者只需这一个要求,您…”

  “诗词歌赋随意,可是你说的。”李忱道,“我已经写了。”

  “好吧,还请小郎君盖印。”家奴无奈,却也不敢招惹眼前这对衣着与气质皆非凡的年轻人。

  然李忱却摇头,“没有印。”

  感觉被戏耍的几个家奴,其中有一个脾气冲的,便想动手揪住李忱的衣襟,“耍我们呢…”

  苏荷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家奴的手腕,使其动弹不得,“你?”被握疼了,家奴眼里传出一阵惊恐。

  紧接着,文喜将腰间的银符拿出,“这个够不够?”

  几个家奴愣住,于是凑拢在一起嘀咕,“连侍从身上都配银符,可见轮车上那人的身份,不是你我能得罪的。”

  “是啊,那女主人身上的可是狐裘,连主人都不曾有。”

  “怕是哪位王孙公子白龙鱼服出来游玩了。”

  经过他们一致商议,决定放行,而后报王元宝,“诸位贵人,曲江池请。”

  “盖印与鱼符,怎么看也是后者引起的动静比较大吧。”苏荷说道。

  “我从来不在字画上盖章署名。”李忱解释道。

  苏荷这才想起来,那满屋的字画,的确不曾有盖章与署名。

  进入曲江池后,她忍不住问道:“一般的文人,作画之后皆会署名与盖章,以防偷伪。”

  “李忱不是文人。”李忱说道,“私印这种东西,在外流露的多了,极易伪造。”

  这一点,苏荷倒是没有想过,不由的觉得,李忱的心思,越发之深,“你难道连数十年之后的事,也想到了。”

  “那倒没有。”李忱回道,“只是防患于未然,小心谨慎,总是不会错的。”

  来到曲江池畔,池面的结冰上,有许多人在忙碌着布置场地,数十人扛着一面巨大的皮鼓,置于池中央。

  池畔皆是成群结队的文人,他们穿着各异,谈论的也多为诗词歌赋,其中,还有许多屹立于文坛上的名士,如众星捧月一般,为士子们围拥。

  而这些在文坛极负盛名的诗人,却大多都仕途不畅,或为小官,又或应试屡屡不第,满腔热血与抱负,只能寄托于诗词之中,但心中,却无人不想像章寿那样,能够一展宏图,封侯拜相,位极人臣。

  “摩诘。”一名官员走近赋诗的人群,与领头之人作揖。

  “嘿呀,丘为兄。”听到有人呼唤自己表字的诗人回过头,心情激动的作揖回礼,“没有想到,今日消寒会你也来了。”

  “今年春,逢东宫预备朔方之行,故脱不开身,令堂先逝,未能至辋川登门吊唁,望摩诘兄勿要怪罪。”丘为说道。

  “无妨的。”

  “听闻摩诘兄辞官后,在南蓝田山麓修建了一座庭院,过起了隐居生活。”丘为又道。

  “是啊,官场如此,倒不如田园自在。”随后他又劝道丘为,“我那儿依山傍水,有馆舍若干,六郎他们也都随我住下,如今时局动荡,丘兄又在东宫任职,不如干脆辞官,同我一道归隐,享受那田园生活,岂不美哉。”

  天圣初年,丘为进士及第,后为太子右庶子,侍东宫,丘为摇了摇头,“太子殿下有恩于我,我不能在此时做出不义之事。”

  众人听后,纷纷叹了一口气,“哎,今日消寒会,只谈风雅,不论政事,咱们这些好友多年未聚,当畅饮一番才是。”

  “说得对。”

  “今日可来了不少文坛里的大人物呢,听说杜少陵也来了。”

  “还有开天圣手,诗家夫子王少伯,也从江宁赶入长安了。”

  “走,吃酒去。”

  很快,临湖的几座酒楼便已满座,诗人们将胡桌胡椅挪开,围在炭炉周围,临窗席地而坐,炭炉里温着几壶酒,一边畅聊,一边吃酒赋诗。

  苏荷推着李忱,避开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但那一身白色的狐裘,实在太过引人注目。

  “少伯,瞧那儿。”

  众人顺着视线往楼下看去,便见苏荷推着一个满身书生气的少年。

  “颜丹鬓绿,好一个少年郎。”

  王少伯随之望去,摇了摇头道:“少年俊美,却柔弱无骨,好似那风中草,弱而无力。”

  众人被那身后推车的女子所吸引,“这是哪家的贵女,狐裘胜雪,缥缥有凌云之志。”

  几人又看向王少伯,“王公有诗家夫子,七绝圣手之称,不如就此景作诗一首,好让我等后辈,观摩学习。”

  王少伯摸着白须,“老夫老了,不喜这冬日寒风刺骨之冷,唯好秋霞,无夏之热,冬之寒,今闻曲江消寒会,故从江宁远道而来,经邯郸歇停,游历一日,于丛台之上纵酒放歌。”

  他抬头看着曲江池以西的城墙,高耸威严,“曲江池傍长安城而立,便作傍城曲。”

  只见王少伯从坐垫上跪起,一手拿着酒壶,望向窗外,手舞足蹈的唱道:“秋风鸣桑条,草白狐兔骄。”

  王少伯一边唱,底下的文人便催促身侧书童,“王公作曲,难得一见,快快记下。”

  “邯郸饮来酒未消,城北原平掣皂雕。”王少伯举起酒杯,作挽躬之姿,“射杀空营两腾虎,回身却月佩弓弰。”

  曲声荡气回肠,众人纷纷拍掌,“好,好!”

  “不愧是诗家夫子,稍加思索,便如泉涌,令我等震撼,佩服。”

  “诸君,过誉。”王少伯举杯,“时不待我,志气犹存,望君莫忘,文人风骨。”

  “王公说的极是,”其中丘为身旁一位四十多岁,身着绿色公服的官员慷慨激昂说道,“我等虽是一介文人,然心系大唐,不愿盛世凋零,国家若有诏,定死不辞。”

  他的话引起了王少伯的注意,于是问道:“朋友,尊姓?”

  “张荀,蒲州人士。”官员回道。

  丘为与张荀是同僚,于是向众人说道:“子荀是东宫幕僚,以太子通事舍人之职外任清河县令,刚被召回长安不久,所以诸公不识得他。”

  听是东宫的人,众人便松了一口气,张荀又举杯,“荀,听闻东宫之事,匆匆回来,有人告诉荀,如今朝廷乃张李二人当权,圣人宠爱张贵妃,所以他们劝我投靠张国忠,只要投靠了张国忠,我就一定能被重用,荀笑曰:纣王与幽王之事还不够警醒吗,君子在野,小人在朝,这正是国家的怪事,昧着良心谋求来的京官,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呢,荀力薄,无法感动朝廷之歪风邪气,唯愿在地方,清出一片净土,为大唐守住这地方的根基。”

  “好,说得好。”

  “说得对,既然这朝廷容不下我们这些贤臣,那便去地方,守住大唐最后的净土。”

  楼上的曲声传了下来,李忱听到后,喃喃自语道:“七言律诗…此风颇像居士,看来这次消寒会,来的人不少。”

  文喜找了一间靠曲江的酒楼落座,主仆各坐一桌,没过多久,楼上楼下就都坐满了人。

  苏荷陪同李忱靠窗跪坐,她低头看着曲江池上的鼓,“天气这样严寒,还有人在冰上起舞?”

  “今日想在这曲江池中献舞的,怕是能排到长安城西了。”李忱说道。

  “就因为赴会的都是文人么?”苏荷道。

  “这次消寒会,来的都是诗坛中的名士,若是她们的舞,能被写进诗中,身价可增百百倍。”李忱回道,“也许今后,还能传诵千古。”

  苏荷忽然想起张贵妃说的话,与靠献艺为营生的舞女,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截然不同。

  “这些诗人,为附庸风雅,以女子为作,来抒发心中的不满,全篇无我,却处处都是’我’,又何曾真的去理解那些女子的内心呢,大言不惭。”苏荷道。

  “七娘这话,若是被对面那座楼里的人听见了,恐要有得争辩了。”李忱笑道。

  “我可不怕他们。”苏荷握拳道。

  谈话间,一名身着襕衫的年轻人走上了楼,环顾楼内,发展座位坐满后,便朝二人走来,“那个…在下能坐这儿吗?”

  李忱与苏荷都发出了质疑,年轻人遂拱手,“在下元杰,是东都洛阳推举赴京应试的举人。”

  “元杰…”李忱侧抬头,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的耳熟,“请便。”

  作者有话说:

  纯属虚构,勿要考究哈。

  无论是诗人还是当官的,他们都是男性,都是封建社会的得益者,即便有生活困苦的,却仍旧比女性要好,所以不可能真正共情,都是借悲惨来抒发自己的壮志未酬。

第53章 长恨歌(七)

  酒桌上, 突然坐下来的举人打破了二人的氛围,略显得尴尬了些,“今日消寒会来的人实在太多, 临池的酒楼的, 几乎坐满了,元杰也是无奈, 看着郎君与娘子面善,可是新婚不久?”

  元杰错把二人当做了新婚的夫妇, 今日过来踏雪游玩。

  “不是。”李忱与苏荷异口同声道,随后各自撇开视线,“还没成婚呢。”苏荷又说道, “只是定下了婚约而已。”

  “哦, 原来如此。”元杰明白道。

  “以公子的年岁,应该已经成家了吧。”想不起来名字的李忱, 给他斟了一杯热茶,试探道:“为何现在才来应试?”

  元杰长叹了一声,“元某是开皇六年生人, 今已过而立, 年少时贪玩, 读书读得晚,天圣六年, 怀一腔抱负入京赴试, 却遭奸相弄权,元某一怒之下便归隐山林了。”

  “天圣六年…”李忱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细细打量着元杰, 这个名字的确是十分熟悉, 因为在三年前曾轰动一时, “野无遗贤,没有想到今日能见到《喻友》与《丐论》的作者。”

  “当年杜少陵与你同试,皆遭此悲遇,却写下了,致君时已晚,怀古意空存的诗句,杜少陵的才情天下皆知,但他的胆量与豪情却远不如你。”李忱又道,“人生不方正忠信以显荣,则介洁静和以终老,敢赋诗骂权相的,元兄是第一人。”

  元杰那句话,李忱记得很是清楚,也因此话,元杰成为长安名极一时的诗人。

  天圣六年,皇帝于祭天大礼之后,诏诸州官员推举贤才入京赴试,其中就有杜少陵与元杰,然宰相李甫却以野无遗贤之名,使士子们全部落榜。

  “嗐,不值一提,当年一出闹剧,将天下士人做猴儿戏耍,实乃气不过之作。”元杰说道。

  “明年春闱主试依旧,元兄此番入京,恐结果依旧啊。”李忱提醒道。

  “呀。”元杰放下茶杯,“李甫升至右相,考官这事儿,我怎么就给忘了呢。”他拍了拍头,似不大聪明的样子,“不过也无妨,此次下山入京,能欣赏到这长安的美景,结交到如此多文人雅士,也是辛甚至哉。”

  “看来元兄,志不在此。”李忱说道。

  “非也非也,”元杰否认道。“我既穿上这身士人袍服,得幸州府长官举荐入京,自然是想考取功名,有一番建树的。”

  元杰要了一壶酒,晃着杯子道:“奈何,时不利兮骓不逝。”

  苏荷侧撑着头看向窗外,对二人文绉绉的对话豪不感兴趣,“小娘子怎不说话。”元杰问道。

  “娘子不喜与生人交谈。”李忱说道,“元兄勿怪。”

  苏荷回过头,撇了李忱一眼,但也没有开口说话拆她的台。

  元杰看着二人的举动,越发的迷糊,说有情义吧,却觉得苏荷过于冷了些,若没有情义,未婚的二人又岂会坐到一起,共赏池景。

  “适才我上楼来,有个士人在池边摆棋,输者罚诗赋一首。”元杰又道。

  李忱本没有在意,岂料元杰的话滔滔不绝,喝了一口酒后又说道:“说来也奇怪,那摆棋人棋艺精湛,却带着一张假面,说是相貌丑陋,怕脏了众人的眼。”

  “只是长得不好看了些而已,岂能用脏人眼这样的话来轻贱自己?”苏荷听后,很是不悦。

  听到假面,李忱向窗外探去,巡视了湖面一周,也没见到下棋的人,只有忙于搭台的王家奴仆,“他在何处摆棋?”

  “曲江池北的酒楼底下。”元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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