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 第61章

作者:于欢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GL百合

  “突厥使臣这是意思,是在说我们中原没有好的乐工吗。”

  “他这是在嘲讽我们呢。”

  “的确,这许贺子的音喉,乃丝竹之声莫能遏。”张氏姊妹也议论道。“当初圣人命她与梨园曲部的神笛手李莫比试,一连唱了十余曲,直到笛管吹裂,李莫也没能胜过许贺子。”

  秦国夫人的话,为陆庆绪所听,他便多嘴一问,“姨祖母,那李莫是什么人啊,圣人竟叫他与许贺子比试。”

  张氏姊妹回头看着陆庆绪,因刚刚陆庆绪的神勇,张氏姊妹对他十分有好感,耐心的解释道:“那可是梨园里最厉害的笛师,论法曲的吹笛技艺,李莫称得上是大唐第一人。”

  “这么厉害吗?”陆庆绪摩挲着下颚,似在思考什么。

  “可惜今日李莫没能来花萼楼,听闻是身体不适,无法吹奏。”

  “既然李莫不能来,”陆庆绪将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向了雍王李忱,于是站起来解围道:“禀圣人。”

  “教坊这些庸才,连乐器都使不好。”正愁眉莫展的皇帝,都打算亲自吹奏来挽回颜面了,“庆绪有何话要说?”

  “回圣人,臣听闻雍王善乐,其中以笛最为精妙,若由雍王与许贺子合奏,定惊世绝伦,那突厥诸人,又岂敢再笑话。”陆庆绪道,“上次臣为陛下献舞,雍王为之伴奏,其琴音之绝,乃令臣之剑舞失色,想来,雍王的笛声,定然更加惊艳。”

  连神笛手李莫未能及许贺子,陆庆绪此言,明显是故意想让雍王在这上万人的盛宴中出丑。

  “雍王竟为陆节度使之子伴奏过。”也有不少朝臣感到惊讶。

  “皇子为宠臣之子伴奏,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这有什么,谁不知道圣人好乐,专设教坊与梨园掌管燕乐,莫说皇子伴奏,就是圣人自己,也曾躬亲。”

  “阿兄。”陆庆芸扯着兄长的衣袖,“你这就不厚道了,你这不是让雍王当众出丑吗。”

  陆庆绪遂小声道:“这样才好,到时候没人跟你抢他。”

  “好像也对哦。”陆庆芸摸着下颚说道。

  只不过陆庆绪的提议让皇帝很不解,“朕如果记得没错,庆绪一直在边镇,回长安的时日并不多吧,怎会知道雍王善笛?”

  “三郎忘了长乐坊的事吗?”张贵妃提醒道。

  皇帝摸着胡须,“朕想起来了,庆绪与雍王妃是旧相识,怪不得他要推荐雍王。”

  “那许贺子的音喉,可是神笛手都无法追平的,三郎…”张贵妃提醒道。

  皇帝却轻松的摇了摇头,随后面露忧伤,“大唐真正的神笛手,已经不在了。”

  “真正的…”张贵妃已猜出了一二,对于皇帝的念念不忘,她的心中并无波澜。

  “雍王。”皇帝侧头唤道,“今日诸国使者齐聚,你可与许贺子一试?”

  李忱无法起身,遂跪直叉手,“臣可一试。”随后看向陆庆绪,“定不让圣人与鸿胪卿失望。”

  “这个朝堂倒是有趣的很呐,宠臣之子与皇子相争,竟不是为了权与利,而是为了女人。”

  苏荷抬头看着李忱,眼里满是担忧,“你不是说,许贺子的歌,连笛技大师李莫都跟不上吗,陆庆绪明显是故意的,你…”

  李忱却眯着眼睛笑了笑,他摸了摸苏荷的头,笑得十分宠溺,“七娘不是听过我的笛声吗。”

  然这摸头的一幕被陆庆绪看到,他怒拍桌案,“岂有此理!”

  “可是这许贺子的歌,确实是音高,连以笛为生的李莫都不能敌…”苏荷又道。

  “李莫之所以不能敌,不是因为笛技之弱,而是他年事已高,连续吹奏,无法接续气力。”李忱回道,随后她凑到苏荷耳侧小声说了几句话,苏荷眸色瞬变,扭头看向了御座。

  皇帝挥了挥手,侍卫官们便推了一把新人,“圣人下令了。”

  卫应物只好上前,苏荷已将李忱扶至轮车之上,这也让所有的人看到了雍王的残废之躯,也意味着没有登位的希望。

  卫应物走上前,叉手道:“下官见过雍王。”

  李忱回礼,“有劳了。”

  卫应物将雍王从席间推至花车前,李忱调整了一下位置,教坊官员送来管笛,为李忱拒绝。

  她从腰间摸出一支玉笛,“我用这个就好。”

  玉笛通体碧绿,比一般竹笛稍小,乃是由一整块玉石打造,当李忱拿出来时,御座上的皇帝,已然湿红了老眼。

  作者有话说:

  韦应物应该不陌生吧,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第67章 长恨歌(二十一)

  许贺子从花车上走下, 来到李忱身侧,叉手道:“许贺子,见过雍王。”

  雍王回礼, 举止文雅, “永新娘子。”

  许贺子抬头一怔,她看着雍王的仪容, 脑海之中浮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紧接着, 很快就被她否定了,闭眼喃喃自语道:“斯人已逝,怎么可能呢。”

  “不知娘子, 想要唱什么曲子。”雍王握着笛子, 轻声问道。

  “但凭雍王。”许贺子福身回道。

  “清乐大曲《玉树后.庭花》”李忱不假思索道。

  许贺子听后,轻轻攥着小手, 神态略显紧张,劝道:“上元夜宴,百官齐聚, 既想演奏乐府诗, 大王何不改用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呢。”

  李忱自然明白许贺子的意思, 玉树后.庭花乃陈后主所作,有亡国之意, 不宜于此时出现。

  李忱摇头, 开口说道:“明者见危于无形,智者见祸于未萌, 娘子以为, 这花萼相辉楼中, 有多少明者与智者呢?”

  许贺子一愣, 然这次她却笑了,弓腰叉手道:“奴家明白了。”

  李忱轻轻擦拭着手中的玉笛,向皇帝请示过后,二人在花萼楼数千目光中开始了演奏。

  原本揪心的苏荷,看着李忱那样淡定的神色后,也渐渐放下了顾虑。

  李忱虽为皇子,但是极少出现在朝野,熟知李忱的,除了她的老师,便没有几个人,皇帝有数十子,朝中也没有人会过问一个失去继承资格的残废皇子。

  李忱举起玉笛,闭上双眼,原本嘈杂的花萼相辉楼,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李忱身上,屏气凝神。

  悦耳的笛声缓缓响起,花瓣随风飘入楼内,使得场上绘卷成了一幅绝美的画作。

  今夜的夜宴中,有许多老臣,当一向严肃的崔裕听到笛声时,竟也湿红了眼眶。

  右相李甫看着李忱,若非李忱如今是残废之躯,或许今夜过后,他也会重新审视这个几乎被人遗忘的皇十三子。

  “这样的笛声,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吧。”老臣们捋着已经花白的胡须,“要是崔贵妃还在,又岂会出现今日之局面。”

  “丽宇芳林对高阁。”当许贺子的歌声响起时,众人又将目光挪到了许贺子身上。

  “是《玉树后.庭花》。”朝中大臣,听到此曲后,颇为震惊。

  “新装艳质本倾城。”

  许贺子歌,随笛声循序渐进,笛声逐渐成为主导,引歌声入境,而不再是先前以许贺子的歌声为主,教坊的乐工们跟随着许贺子的歌声进行奏乐。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一些不依附任何势力的朝中元老以及李唐宗室,各自听出了今夜唱此曲的目的。

  而一些被张国忠与李甫推荐与提拔的官员,并无真才实学,却能身居高位,他们只顾着听曲与饮酒作乐。

  就连御座上的皇帝,也只听出了曲乐的伤感,开始怀旧过往。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若不是陆庆绪的推荐,李忱恐怕会继续埋没于朝野,大臣们今夜才想起多年前,皇帝曾力排众议,想要立为储君,最为满意的继承人皇十三子,并没有葬身在那次落水事件中。

  “若无当年之事,何来今日局面。”众臣看着雍王,东宫无能,群臣无望,即便知道奸相作为,却没有人敢出头与阻止,“如此聪慧的皇子,上天怎就如此不公呢。”

  “天不佑我大唐,天不佑我大唐。”

  这一曲亡国之君所作的清乐,让一些有识之士纷纷警醒,皇帝性情极为不稳,稍有不慎便动杀心,因此朝中文武,有不少是曾受过崔贵妃之恩的。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许贺子伴着笛声唱完了整曲,花萼楼内响起阵阵喝彩,“此乃,珠联璧合,天衣无缝啊。”

  “这清乐大曲,仅凭一支管笛便能完成伴奏,可谓之绝。”

  陆庆绪看着这一幕,咬牙切齿道:“没有想到这个李忱…”

  并不懂乐理但觉得此曲好听的陆善,撇了一眼了儿子,冷冷说道:“雍王可是崔贵妃之子,当年的李莫,是曾受贵妃指点才成为大师的。”

  苏荷看着心无旁骛的李忱,心情变得有些复杂,那分与生俱来的从容与气质,似乎形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将人隔绝开来。

  阵阵寒风吹入,卷起李忱幞头后的系带,许贺子端奉着双手,看着李忱的一举一动,不知是否是皇帝善乐的缘故,所生诸皇子,大多都精通乐理,所以不止李忱有此造诣。

  待笛声彻底消散,许贺子朝李忱福身,闭眼说道:“今日奴家总算看明白了,什么是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李忱作揖回礼,“娘子之音,宛如天人。”

  “大王让奴家想起了一个人。”许贺子走到李忱身侧,面朝皇帝,“一个已经被世人遗忘了的人。”当许贺子提起时,眼里充满了无尽的忧伤,以及怨恨。

  花萼楼内有不少高官女眷以及宗室外命妇,李忱便成为了她们口中热议之人,受到不少女眷的青睐。

  整首曲子,张贵妃的视线都不曾离开,或许,她也很吃惊,从不在人前显露,这才是真正的李忱。

  “使者觉得如何?”皇帝开口问道。

  突厥使者无话可说,只得连连称赞,皇帝大喜,挥手道:“赏。”

  许贺子跪伏谢恩,李忱便也要撑着身体从轮车上起来跪谢。

  花萼楼内数千人之众,皇帝本欲挥手制止,可转念一想,便又收回了手。

  不出意外,李忱从轮车上跌落,众人都为之捏了一把汗,苏荷从席座上紧张的走出,扶着李忱谢恩,她很是不解,“你何必勉强自己呢?”

  苏荷的出现,让花萼楼内所有高官与宗室都看清了她的样貌,苏荷的突然离席,没有人出言阻止,皇帝也没有表态。

  许贺子本想搀扶的,但看见苏荷之后,便打消了念头。

  “谢圣人。”

  苏荷将李忱带回了坐上,并询问道:“有没有怎么样?”

  李忱摇头,覆她耳畔小声道:“我是故意的。”

  “嗯?”苏荷扫视了楼内一眼,发现原本听到笛声,对李忱抱有期望的大臣们,在看到李忱连站立都无法的时候,全都变了失落与无望。

  许贺子的演唱结束后,已经是临近子时的深夜,卫应物见雍王安然落座,遂叉手道:“下官先行告退。”

  李忱回头,“卫侍卫。”

  “大王?”卫应物不解。

上一篇:一山难容双绝艳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