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107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赵瑾道:“圣上既然一直记挂着我祖父,那么定然也不会忘记范相过往的教导,况且我的先生从前还是圣上的伴读,既然这样,圣上与夜先生应当不陌生。”

  沈盏沉默不言。

  赵瑾又道:“你之前还对我说,谢昕是侍奉夜先生的陪读。我看圣上格外看重他,那么如果夜先生露面,圣上是不是也会念着旧情同样待他不薄?”

  她说到这里,反让自己想到了一种可能,问道:“你们的消息是不是都是从谢昕那里来的?”

  赵瑾见他还是不说话,越发地笃定就是如此,“公主若是出宫,身边就一定少不了跟随的人,若是停留在宫里,周围就越发少不了人看顾。她对我说过,三年前她原本在行宫里休息,可一觉醒来就落入了你们手中。若是没有谢昕从中相助,你们要如何将她从宫里带出去?”

  “还有那个被派去剑西名叫孙通的判官,我试过他,他不是夜鸽的人。既然不是,夜先生又说此人可信,那就说明他在宫里也埋了人,这中间若是不经过谢昕,他要如何将手伸入宫内?这些年,你们是不是一直都靠着谢昕获取一切,然后再将这些传给梁州?”

  “少主,”沈盏总算开了口,面对赵瑾的这些猜问,他没有否认,只是道:“属下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但是这些都到此为止。等到局势终定,夜先生会毫无保留全部告诉你的。”

  “行。”赵瑾道,“我不为难你,但是也请你转告夜先生一声,此番回梁州之前,我要见见他。”

  要问的差不多都已经问过了,赵瑾顺着密道往回折返,快要临近暗门时,见竹笙对她做了个噤言的手势。

  暗门那侧正浪潮似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叫欢声。

  竹笙有些尴尬地望向别处,他余光微扫,就见赵瑾怔怔地瞧着墙角的一处好似在发呆。

  在她与秦惜珩屈指可数同床共枕的那几次里,她尤其记得军营那次,秦惜珩睡得沉了,整个人蜷缩在她怀中,软软糯糯地看上去格外可人。

  赵瑾抱着她时,就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那些圆润诱人的地方贴着她的胸膛,触手可及。

  她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听到暗门里侧的欢愉,赵瑾心猿意马想到的都是秦惜珩领口之下白皙的一切。

  那些她没有的部位,她突然很想看一看。

  “侯爷。”卲广就在百花大街外的马车上等她,见她心不在焉地走着,险些没看到这边,忙把人拉了过来,问道:“侯爷怎么了?莫非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赵瑾回过神,一脚踩上了马车。

  卲广问:“咱们回哪边?”

  赵瑾想了想,道:“回侯府吧,察柯褚是个坐不住的,我先回去看看他。”

  察柯褚憋在侯府三日,俨然快要变成一条晒干的咸鱼。

  赵瑾回来时,就见他打着哈欠,正在帮樊芜卷线团。

  “捆得太紧了。”樊芜对他道,“线会失了柔软的。”

  察柯褚只好强撑着精神注意手上的动作。

  “可以啊,”赵瑾双手抱臂走过来,有意奚落他,“你还会这个呢。”

  “边儿去。”察柯褚给了她一个哀怨的眼神,当着樊芜的面,他可不能说不想给阿妈干活。

  赵瑾挪了把凳子过来,也挑了个颜色的线开始卷,又问他:“想去哪儿玩?”

  察柯褚眼睛一亮,手上的活儿也停了,问道:“能出去玩了?”

  赵瑾按住他的肩,“悠着点,这不是梁州,你稍稍逾矩半点,我说不定就得去大牢里捞你。”

  察柯褚一脸委屈,“我够悠着了,要不是记着你的话,早就夜不归宿了。”

  樊芜听着,在一旁轻轻地笑,“行了,想玩就出去玩吧,让你陪我这几天,也实在是难为你了。”

  察柯褚马上道:“不为难不为难,给阿妈干活,哪儿能说是为难。”

  赵瑾故意道:“既然不为难,那你要不继续干吧。”

  察柯褚又迅速拉住她,“你说话都不作数的。”

  赵瑾便起身,“那走吧。”

  察柯褚顿时就从咸鱼变成了入水的活鱼,急不可待地问:“走走,去哪儿?”

  赵瑾道:“你上次不是说,想看邑京的比箭花样?”

  察柯褚摆手道:“不看了,我服了公主还不行吗?既然连京中第一都领教过了,那么再看其他人也没什么意思。对了,你一大早去哪儿了?公主呢?”

  赵瑾道:“公主进宫去了,晚些时候我再去接。在这之前,还能带你玩玩。”

  察柯褚问:“有跑马的地方吗?”

  赵瑾道:“绕着邑京跑一圈,去不去?”

  “去的去的。”察柯褚现在只要能出门,哪儿都愿意去。

  “早些回来。”樊芜在二人身后喊道。

  察柯褚终于迈出了侯府的大门,他伸了个懒腰,抬头看着天说道:“这天真小,也没梁州的好看,下次打死我都不来了。”

  赵瑾推着他上马,“那样最好不过,省得我在外面忙活的时候还得时刻想着你会不会给我惹事。”

  察柯褚不服气,“兄弟我是那种人吗?”

  街角处,邹烁远远地看着侯府外面,对吕汀咂咂舌,“吕哥,蛮子都是长这个模样吗?你说少主这样公然带着他在京中晃荡,不会有事吧?”

  吕汀看他们骑马走远了,才重新进了云霓堂坐下,道:“只要是在兵部登名造册过,那就没什么事。”

  邹烁放了心,又想起一茬问他:“对了吕哥,你说主上是怎么知道太史局天象的?那上面说的是真的吗?”

  “别问了。”吕汀懒得搭腔,径直往后面走去,“我去补个觉,你守着前面,仔细留意点,要变天了。”

第103章 修省

  宁澄荆午后来翰林院的时候,进门就见几个编撰在看他一眼后迅速地低下头去。

  他没太在意,走到自己的那一处上坐下后刚要提笔来做前一日未完的事,又记起来手边还缺几本查阅的书册。

  “小姚。”宁澄荆起身去喊一名正在打理书橱的编撰,“昨日我说的那几册书文,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找到了。”小姚手忙脚乱地从书橱外拿出他要的书文,递过去的时候胳膊甚至在发抖。

  “你怎么了?”宁澄荆问道。

  “没事没事,”小姚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翰林赶紧去忙吧。”

  他的神色这般异常,宁澄荆当然不能不放在心上,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小姚悄悄地回身看看周围,确认无人注意这里,才小声对他道:“翰林不知道太史局上禀的天象吗?”

  宁澄荆对此半分都不知晓,问道:“什么天象。”

  小姚压着声音把知道的全对宁澄荆说了,最后道:“翰林莫恼,只是些空口传言罢了,谁也不能说事情一定如何。”

  宁澄荆听完后一脸镇定,并没有半点恼怒的模样,只是对小姚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小姚生怕触及霉头,抱着一叠书匆匆就走。宁澄荆站在原地,想起自己刚才进来时旁人对他的躲避,不禁露出个无声的笑。

  这是要拿他开刀了。

  宁澄焕坐在政事堂内,手指颇有频率地叩击着桌面。

  唐渠不知第几次看他,终于忍不住问道:“耀之,现在宫里都在传闻彗孛天象皆因宁翰林回京才起,你说这……这会不会扯到上一次的天象,再闹得满城风雨?”

  “都是些刻意的攀扯。”宁澄焕淡淡道,“太史局剖解天象,凭的也不过是些书面推断,难道所说的就一定为真?”

  “那……”唐渠看不透了,“那你方才一直在想什么?”

  宁澄焕道:“彗孛出世,天子自省。古往今来,你何时听说过天象有异时,天子将罪责抛给一个臣子的?这些话就是要故弄玄虚,让人先入为主。我刚刚只是在想,圣上要如何自修德政。修德自是不必说,不过是迁避正殿撤乐素服,我如今担心的就是修政。”

  这一日的海晏殿进出不断。

  谢昕站在檐下,从饭后午时一直等到落日西下,他看着朝臣们一一前来,又急急而去,暮色降临时,已经来了一个时辰的贺朝运才从殿内出来。

  他沏了杯茶进去,就见楚帝正伏身案前奋笔疾书。

  谢昕隔着几步看着,想上前去却又不忍打断他,于是就这么站在原地,直到茶都凉了才等来楚帝停笔。

  “站在那里做什么?”楚帝注意到他,伸出手来,“过来。”

  “茶凉了。”谢昕转身要出去,“我先去给你换一盏。”

  楚帝叫住他,“不用换了,你先过来。”

  谢昕端着这盏已经凉透了的茶过去,楚帝从他手中接过,一口而尽。

  “哎你——”谢昕拦都拦不及。

  “一杯凉茶而已。”楚帝顺手把杯盏放在一旁,抱着谢昕坐到了自己身旁。

  谢昕这时看到了他刚刚一直在写的东西,原来是一封自省书。

  楚帝道:“我想过了,这是个机会。”

  谢昕看着他写的其中两句话,叹气道:“春闱案与你没有关系,你不必这样揽到自己身上。”

  楚帝道:“怎么会与我没有关系?是我当年太懦弱了,忌惮这个忌惮那个,直到最后一无所有。眼下这样的机会难得,这是上天送到我面前的。”

  谢昕握住他的手,问道:“那你想怎么再查这案子?大理寺那边封档了这么多年,现在再翻旧案,太难了。”

  楚帝道:“这事不用我们操心,自然有下面的人再去查。况且你让太史局那样解说彗孛的轨迹,宁澄焕必定不会坐视不理。为了给他自己的兄弟摆脱灾星的恶名,他这次不会不出力。”

  谢昕默默地听着,眼中神色阴晴不定,楚帝看着他这模样,笑了笑道:“不用心疼我,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你应当觉得这是我该做的。”

  “小祯。”这样亲昵的称喊只在床笫的欢愉中才会喃喃而出,但谢昕现在清晰地这样喊着,他的手抚过楚帝的鬓角,那里已经有了几缕白发。

  楚帝对着他微红的眼角,心里也泛起些许的酸楚。他们自少年起就是熟识,后来又相依为命互相依靠,至今已有三十年。

  谢昕吻着他,绷得再紧的一颗心也瓦解成灰,突然道歉:“对不起。”

  楚帝闻言只是摇摇头,手掌轻轻地摩挲他的后背,“不是你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次日朝时,一道圣旨自上宣殿而出,不出半个时辰便席卷了整个邑京。

  建和三十八年,有彗孛之星自东南出,上遵天命修省问德,改建和为上和,并大赦天下。

  赵瑾今日哪儿也没去,就在侯府与察柯褚一起陪着樊芜。

  “什么叫修省?”察柯褚从小只知道骑马射箭,压根就没听过这个字眼,问赵瑾道,“一大早从宫里传出来的那什么自省书又是什么?不就是一颗会动的星星嘛,圣上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连年号也要改?”

  赵瑾于是给他答疑,“彗孛天象降世,便是不详之兆。圣上的这封自省书,其实就是罪己诏。自古若是天象不详,便是君主失德,这‘修省’二字,就是思己之过,是为了回应上天,以防真有灾祸降临。”

  她这么一说,察柯褚便懂了,当下一拍大腿,说道:“那不就是腾格里吗?腾格里下了天昭,所以圣上才要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情。”

  赵瑾点头,“可以这么说。”

  察柯褚又问:“要反思什么?我听说好像饭不能多吃,衣裳也不能穿好看的?”

  赵瑾道:“这是修德。诸如避离正殿,减膳素衣,屏息音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