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115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她心里憋了口气无处使,看到这些站在靶子前训练的禁卫,并不多想就走过去。

  一营的禁军多少都领教过她的本事,方才他们见秦惜珩站得远,都默契地装作没看到,可现在人都走过来了,他们实在是不能再当瞎子。

  秦惜珩等他们问完礼,说道:“比一场?”

  禁军们听到她说这三个字,就有些不自控地颤抖。

  “怎么都不说话?”秦惜珩看着他们,又问:“谁先来?”

  他们左右相觑着,没有一个人出列,秦惜珩心里还烦着,随手指了几个人,“你们几个,与我赛马。”

  赵瑾辞别陈参后继续往里面走,便听到一阵喧哗声大喊:“好——”

  嗯?她听着这似曾熟悉的助威呐喊声,走过去一看,就见秦惜珩一马当先,率先闯过了终点线。

  在她之后,又一名禁军跟了上来,她回身来看,后面的几人在这个空隙里也一一跑过了终点。

  “还行。”秦惜珩跑了几圈马,心里的那点燥气也散了大半。

  赵瑾隔着几步之遥静静地看着马上的秦惜珩,恍然间就想到那场令她眼前一亮的比试,忽然就理解了楚帝的那声惋叹。

  可惜秦惜珩不是个男儿。

  不远处身坐马背上的人好似感应到了这边的目光,她回过眼来,在与赵瑾对视片刻后,又对禁军们说道:“今日先这样。”

  禁军们皆松了一口气。

  秦惜珩下马过来,问赵瑾道:“等很久了?”

  “没有,也才刚来。”赵瑾看到那边还有禁军在看她们,便与秦惜珩保持了些距离,问道:“要带我见华将军?”

  “不必了。”秦惜珩叹气,“先回去吧,路上说。”

  她上了马车便靠在赵瑾怀中,有些疲累道:“我说不动师父。”

  赵瑾道:“别为我劳心伤神了,你现在要看着淮州,还要稳住太子这边,已经够累的了。”

  “不够的。”秦惜珩摇头,“这些远远不够。”

  她在朝中没有党羽,拉不了帮派站不稳脚,也就无法与宁党正面相迎。她本想借助华展节拢住朔北的部分势力,再借此与贺朝运搭上桥,慢慢在中枢扎根,然而眼下来看,这条路行不通。

  赵瑾道:“我知道你想怎么帮我,但是阿珩,你一个姑娘家,不要事事都冲在最前面。”

  秦惜珩险些要将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她,但理智还是及时克制住冲动,她道:“我就是不想再任人摆布了。他们今日能逼着我与你行房,明日就能逼着我杀你。怀玉,你不用心疼我什么,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

  赵瑾轻轻地叹气。

  “对了,”秦惜珩看着她,“五哥找你了?是为永陵的事情?”

  “找不到线索。”赵瑾道,“我与燕王想了想,不如将这件事作为谣言散布出去,说不定能获取些意外的反应。”

  秦惜珩道:“我觉得这法子挺好的,一旦风声四起,父皇势必会派人去查,唐觉五虽然死了这么多年,但首该要查的还是唐家。唐家若是清白倒还另说,可如果真的做过什么,唐渠就得想着如何自保,这样乱他们的阵脚,正好。这事不难,编成童谣散出去,传得会更快。”

  詹雨这日起迟了,为了不耽误差事,他穿了条巷子,从闹市区一路挤过去。

  殿试之后,楚帝判他为今年的榜上第一,后来便被派到了集贤殿见习。

  闹市区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商铺摊子,他在人群里见缝插针地走,好不容易要出来时,又遇上了一群嬉戏打闹的孩童。

  这群孩童像是故意捉弄他一样,看他赶路急,还围着他拍手转圈,嘴里整齐地唱着:“永康末,天象现,山崩地裂永陵陷,问年岁,庚子昔,三十九年未闻兮,自持史卷翻过往,掩耳盗铃谁可信。”

  詹雨最初没有仔细听,他赶着要去集贤殿,被这群孩子烦得不行,却又不好肆意发火,只能环顾着来找寻突破口。

  童谣简短,詹雨一遍又一遍地听着,终于听出了这其中的内容。他脸色一变,拉住其中一个小孩问道:“你们从哪里听来的这些?”

  这小孩被他的突然之举吓到了,马上就哭了起来,其他孩子见状,也不再围着他闹了,就这么一哄而散,跑进人群里没了影。

  詹雨继续问:“说话呀,是谁教你们唱的?”

  小孩只知道摇头,詹雨见问不出什么,又着急去往集贤殿,当下也不与他纠缠,拔腿便往既定的路上去。

  集贤殿表面祥和,官员们却在背地里争相议论。

  詹雨进来就察觉到气氛不对,他疑心与那首童谣有关,小声地问了问带他见习的杜知,“渐晓,你近来可曾听闻过什么?”

  杜知看了看左右,压着声音问他:“你说的可是一首童谣?”

  詹雨点头,“这首童谣何时出现的?传多久了?”

  杜知道:“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传开的,听闻圣上都知道了,正派人在查这件事。当年参与永陵督建的工部司官员全被带去问话了,也不知会问出些什么。”

  詹雨道:“事情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倘若是真的,那……”

  杜知赶忙道:“先别说了,这些自有人去查证。”

  他自小受家中教导,与己身无关的闲事一概不去多问多议,反正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日,他只要做好他编修的事宜就行。

  这一日结束归府,杜知照常去往他祖父杜老太爷的房中请安。

  杜浮生受家中恩荫初入仕途,三十出头就做到了两馆知院事,可不知道从哪一年起,这位令旁人羡煞不已的杜家后生忽然就迷起了求仙问道,任凭家中族人如何劝说都无动于衷,甚至对膝下子弟也不予管教,由着他们成日里不务正业鬼混日子。

  时间一晃就是近四十年,如今的杜浮生垂垂老矣,杜家也因着他的颓废而日渐式微,孙辈这代,只有杜知争气,凭着自己的才识去了集贤殿。

  “祖父。”杜知来杜浮生屋中请安时,见杜浮生并未像往常那样坐在蒲团上静修,而是靠在躺椅上,手中还扑腾着一把蒲扇。

  “坐吧。”杜浮生拿蒲扇指了指身侧的椅子,道:“今日倒是回来得早。”

  “今日的事情不多。”杜知说完,忍不住问道:“祖父今天怎么没有坐经?”

  杜浮生笑了一声,从躺椅上坐起来,杜知忙起身来扶,杜浮生示意不必,对他道:“外面起风了吧?”

  “啊?”杜知一时没懂,他朝外边看了看,困惑道:“今天没有风啊。”

  “有的。”杜浮生看着他,一向浑浊的眼睛今天竟然异常明朗,“渐晓,如果你无意间知道了一件大事,而这件大事会危及到你甚至整个家族,你会怎么做?”

  杜知想也不想就说:“我会告诉家中长辈,与长辈们共商对策。”

  “是吗?”杜浮生和蔼地笑着,“你如今身居七品,当年我若不是家中主事,也如你这般官职平平,或许也会这么做。”

  “祖父,发生什么事了吗?”杜知听出了些什么,疑道:“您要告诉我什么吗?”

  “杜家式微至今,是我的过失。你爹、你叔伯、还有你那几个兄弟,我指望不上他们了。如今也只有你,还能带着杜家继续往前。”杜浮生顿了顿,下定决心一般地对他说道,“渐晓,外面传的那些都是真的。”

  “什……”杜知瞪圆了眼,“您、您说什么?”

  杜浮生道:“当年我就是无意之中知道了这件事。你也知道,你曾祖父早亡,我很早就接手了家业。为了保全杜家上下,也为了不让杜家为宁据所用,我选择了不闻外事迷念修仙问道这种最蠢的法子。杜家没有往日的繁盛,也就没有可用的价值,宁据不会自找麻烦寻这样的盟友。这些年我放任子孙两辈不闻不问,也是不希望你们之中有冒头的人。你们没有经历过圣上登基时的腥风血雨,不知道党争之下会流出多少血,断送多少性命。”

  他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这件事是谁翻出来的,但既然传开了,那我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苦衷也终于能够说出。渐晓,我误了杜家这么多年,幸好还有你心中坚韧。从今往后,杜家的一切就交予你手了。”

  杜知从震惊中醒来,他掀起衣袍跪下,对杜浮生用力地磕了一个头,“祖父放心,孙儿定不辱命。”

第111章 重见

  人活于世,总是心存妄想和执念,这些东西永不可能从人心中驱散,长久而积便化成了强烈的偏执。

  梦境自此诞生。

  范棨从梦中惊醒,胸膛起伏着大口喘息。

  “爹,您怎么了?做噩梦了?”范芮担心地看着他,递上了水壶,“您是不是昨夜没睡好?先喝点水吧。”

  范棨花了好长时间从梦魇中回过神,这才察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接过水壶喝了一口,记起来这是在去往邑京的马车上。

  “还有多远?”他掀开车帘问着外面赶车的车夫。

  “再有小半个时辰就能进城了。”车夫说着,又在马屁股上拍了两下。

  马车行进的速度稍稍加快,范棨靠着车厢坐好,揉着鼻梁定定神。他已经有十多年不曾梦见过家门败落的旧事,就在他已经习惯像这样放下过往后,一道旨意忽然从邑京而来。

  他成了自由身。

  当邑京的车水马龙再次重现在眼前时,范棨有种今夕何夕的错识恍惚。他刻意没乘马车进城,而是在城门外就徒步进来。

  “爹。”范芮没见过这等繁华,冲着街边商贩摊子上那些稀罕的小玩意跃跃欲试,可他记得此行的目的,并不敢随意乱跑,只能小声地问范棨,“您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没什么。”范棨摇摇头,沿着记忆中这条熟悉的路继续走。

  二十四年前,他从这里离开,出城前的最后一眼永远定格在了尘封的心底。他没想到此生还能再次踏入这座城,这一路而行,少年人成了迟归客,在飘零他乡的半生蹉跎里染白了鬓发。

  赵瑾早就算好了他们今日会到,城门初启时便守在了街边的酒肆里。

  “先生。”她大步出来,关切问道:“这一路过来,累着了吧?”

  范棨问:“等多久了?”

  赵瑾笑道:“也没多久,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范芮见到她,才觉得稍稍适应,问道:“瑾哥,侯府在哪儿啊?咱们现在就去吗?”

  赵瑾道:“娘已经命人准备好了饭食,就等着你们来。前几日圣上还召我进宫,让先生到了之后不必着急进宫谢恩,先休整好身体要紧。”

  提及楚帝,范棨已然不记得了他昔日的模样,只是问道:“圣上还好吗?”

  赵瑾道:“圣上挺好的,就是很挂念先生。”

  范棨又问:“那夜先生呢?你见过他吗?”

  赵瑾摇头,“昨日我问了沈盏,他说夜先生有要事出门了,归期未定。”

  范棨有些怅然地叹气,“三哥想来还有要紧的事情,罢了,只要都还活在这世间,那就不怕来日不能重逢。”

  赵瑾替范芮拿下包袱,道:“先回府吧,蔚熙已经来了几日,他也是日夜在盼着先生回来。”

  三人上了马车,范棨问:“那彗孛天象究竟是怎么回事?属实吗?”

  赵瑾道:“这等事情模糊不来,想必是天意如此。等着这一天到来的不止是先生,圣上定然也耗费了许多心思。”

  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朱色大门继而一开,张宓最先出来,对范棨父子嘘寒问暖一番后,带着他们就往既定的住处去。

  范芮左右环顾着,悄悄对张宓道:“哥哥,这里好大啊,我看比梁州的侯府大了三倍不止呢。”

  赵瑾逗他,“要不你留下来考个功名,以后日日都能住在这里。”

  范芮道:“我才不要住在这里,这里虽然大,可看着就透不过气,还是梁州好,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他说得快,话音才落就遭了范棨的训,“住口。”

  张宓也看了范芮一眼,对他道:“祸从口出。阿芮,这里是邑京,好些话不能乱说,你可得记着了,宁做哑巴,不多言语。”

  范芮被他们这严肃的神情吓着了,当下就捂住嘴点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赵瑾安顿好他们,晚上躺在床上时,忽然迷惘地替范棨叹了声气。

  “怎么了?”秦惜珩问她,“不是说范先生一路都很顺利吗?你叹什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