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148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又或者说,他在一开始就做了这最坏的打算,只是天不站在他这边,在这最后的一局里,他还是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阿霁,往后我不在,你一个人也能好好的吧?今日一大早就起了风,你有没有加一件衣裳?现在到了哪里,是不是已经临近邑京的大门了?

  楚帝低咳两声,血水顺着他的衣袍淌在了坚硬的金砖上,渐渐地凝成一片枯涸的暗红。

  我好想你啊。

  秦祯眼前发黑,在朦胧的视线中看到了茶案边没有吃完的橘子,眼中倏然落下一行泪。

  等不来的岁月静好,守不住的浮生流光。他承诺过的话成了空,阴阳横亘在虚无的岁月里,只留下这么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相知相伴的记忆回溯着越行越远,秦祯在意识离开前的最后一刹,动着嘴唇想要留下最后一声。

  “……霁……”

  邑京城外,谢昕策马终于抵达。他放慢马速眯眼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城门,心脏处忽然起了一阵针扎般的剧烈痛意,好似要撕裂着他,将他活活扯成两半。

  “小祯。”谢昕下意识就察觉不好,他忍着胸口的疼,脚上踢了踢马肚子,再无任何迟疑地往城内而去。

第143章 暗流

  秦潇自东宫赶来时,谷怀璧已经听从指令将海晏殿隔绝在内。

  “殿下。”谷怀璧将方才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秦潇心跳如擂鼓,望着前方安静的海晏殿,畏手畏脚起来。

  谷怀璧在旁等了片刻,将羽林军总指挥使的令牌给了秦潇,“殿下,只要有这个,整个北衙的人都能调动。”

  秦潇看着这令牌,并没有接手,他对谷怀璧道:“此物你拿着。海晏殿如今已经被控制下来了,你现在带着它,去将内宫四处封锁住,没有孤的允可,不许任何人进出。记着,别让外边的人看出异样。”

  他吩咐完,大着胆子迈出了这去往海晏殿的第一步,直剌剌地绕过照壁后,停步在了大殿阶下。

  院内阒静无声,似乎一个人也没有。秦潇正心中觉异,忽然见殿门一开,宁皇后迈过殿槛走了出来。

  “母后?”秦潇愕然,忙走过去问道:“您怎么在这里?”

  宁皇后让出身后的路,秦潇顺着一看,整个人徒然呆滞在原地。

  “潇儿。”宁皇后脸上没有血色,她回看了一眼殿内横躺在金砖血泊中的尸体,声音平静无波,“这天下,是你的了。”

  意想之中的欣喜并没有如约而至,秦潇脚下虚晃两步,看到了宁皇后手上沾染的血斑。

  “母后,”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宁皇后,声音竟然在抖,“您……您杀了父皇?”

  “是啊。”宁姝静看着儿子,眼睛里只有暗沉。

  秦潇还未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他步履不稳地踏过了殿槛,看到自己的父亲侧卧在地上,脖颈间的血已经干凝,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好似要将那个方向的什么东西生吞活剥,带入炼狱不得超生。

  他只看了一眼就赶紧别开视线。

  宁姝静道:“该做的,母后都替你做了。潇儿,母后不怕死,也不怕担着这弑君的良心谴责。后面的路,你自己走吧。”

  冬日的风吹起了她凌乱的发丝,宁姝静昂起下颌平视前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秦潇独立于此,在吹了半晌的风之后,后知后觉地回悟过来。

  属于他的纪元已经开始了。

  内诸司的偏室内,屈十九来问霍可讨了一碗热茶,小心地试探,“干爹,咱们可得尽快拿个主意啊。”

  霍可将茶碗盖上,揣着手靠在椅子里不语。

  屈十九看他这个样子,愈发急得不得了,“干爹,您说句话,总好让儿子心里有个底啊。”

  霍可问:“谢常侍还没回来?”

  屈十九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道:“没呢,这次都有四五日了,之前虽然也会出宫,但最多不过两日就回了。”

  “保太子。”霍可思忖了这么久,定下心来,“先以太子为上。”

  赵瑾自回了公主府之后,便坐在廊下望着天际出神。

  燕王在朝中毫无任何根脉可言,唯一的仰仗就是楚帝,若是要将巫蛊人偶的事情摆平,就得楚帝亲自出面。

  秦惜珩已经看了她许久,这会慢慢地过来陪着坐下,说道:“总会有办法的。”

  赵瑾道:“我们都知道最终一定会有个结果,可煎熬的恰恰是这中间的过程。阿珩,我从没有哪个时候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秦惜珩抱住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抚慰。赵瑾簇拥着怀中温热的身躯,心中胆气一起,说道:“燕王若是从轻处置,最多应该就是贬为庶民。等到来日回了梁州,我助他起兵就是。”

  “别浑说。”秦惜珩轻轻一吻堵住赵瑾的嘴,“父皇还在宫中坐镇,咱们还不到那样山穷水尽的时候。”

  “公主,宫中来人了。”凝香领着个内宦走近,那内宦行了个礼,对秦惜珩道:“公主,太子说皇后今日一早就觉得身子不爽,请公主进宫陪陪皇后。”

  秦惜珩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复命,我换身衣裳便去。”

  赵瑾随着她进屋,心中总觉得不踏实,道:“我与你同去吧,我去见见圣上。”

  “先别。”秦惜珩并不赞同,“在五哥这件事上,你能做的才是真正地有限。先别急,等我的消息。”

  赵瑾思量再三,也只能这样以静代动。她在公主府外目送着马车离开,返身便入府牵了马,直奔侯府而去。

  邹烁在云霓堂坐等了半日也没等到有人回来,他正想着要不要去揽芳楼寻一寻沈盏,忽见外面进来了一个人。

  他强撑着一颗心招待来客,开口就问:“您是要成衣还是……”

  谢昕道:“我找吕汀。”

  邹烁不认得这张面孔,摇头道:“他不在,您有什么要求,对我说也是一样的。”

  谢昕喉间动了动,正要开口,邹烁便朝着门外一喊:“吕哥,你回来了!”

  吕汀嗯声,在看清谢昕后愣了愣。

  “说点事情。”谢昕自顾自地往后院走,吕汀赶紧跟上,进了屋子之后急问道:“主上,您这几日去哪里了?”

  “先说重点。”谢昕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吕汀将秦佑的事情完整道来,谢昕越听脸越黑,问他:“怀玉呢?可有什么动作?还有,你们查出什么没有?”

  “少主来过一次,吩咐属下几人去查燕王的事情,属下回来是打算让邹烁先去侯府给仇二带话的。”吕汀说完,又想起什么,道:“还有一件事,内宫的羽林军今日好似增派了巡防的人手。属下猜测,宫里多半出了什么变故。”

  谢昕的眼瞳一震,手掌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

  吕汀道:“具体出了什么变故,现在还没打探出来。属下正要去将这消息告诉少主,正好,主上您回来了,那就请主上先拿个主意吧。”

  谢昕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认真地想了半晌后,对他道:“去给怀玉递个消息,让他不论用什么借口,一定要在今日离开邑京。”

  吕汀道:“可是……少主若要离京,得给圣上请辞吧?这一来一去的,只怕没有那么快。”

  谢昕道:“若是有非常军情,那自然来不及走这一道。这样吧,就说剑西来了军报,催着他抓紧回去。”

  吕汀点头,又问:“主上,那您呢?现在回宫吗?”

  “回的。”谢昕话不多说便往外去,吕汀跟走来大门处目送他离开,邹烁好奇问道:“吕哥,这人谁啊?找你做什么?”

  吕汀看了他一眼,道:“这是主上的另一张脸。”

  邹烁一时之间傻了,“啊?”

  吕汀拍拍他的肩,“事情查清楚了,我先去告知少主,你继续守着,别乱跑。”

  赵瑾听完吕汀所言,断然拒绝,“我不能走。”

  楚帝在,才能让她赵瑾和身后的剑西安宁如初,单冲着这一点,赵瑾也要竭力护住皇权。更何况樊芜还在这里,秦惜珩又进了宫,她即便是要走,也是诸多挂念。

  吕汀苦口再劝,“可宫里都有这样的异动了,只怕羽林军的掌控权已经不在圣上手中了。”

  赵瑾道:“那我就更不能走了。”

  吕汀急道:“可少主你现在无兵无权,留在邑京又能做什么呢?也帮不了圣上丝毫啊。”

  赵瑾道:“倘若太子真要逼宫,还有南衙禁军可以一抗。”

  吕汀道:“我还没来得及跟少主说。就在刚刚,那位江骁卫被人带走了。南衙之内,□□成的人都与他交情不浅,如今的南衙在太子眼中,就是镇北王的党羽所在,内外多的是眼睛在看着。少主,南衙现在去不得。”

  赵瑾想着自己之前对秦潇的投诚,道:“他们不会对我怎样。”

  吕汀拉住她,“怕就怕南衙禁军为求保命,不愿反抗太子。”

  倘若这杆天秤真的倾向了秦潇这一侧,那么人心大去的事实不无可能,赵瑾被这么猛然地点醒,一时之间竟然再也想不出其他办法。

  “少主还是赶紧回梁州吧。”吕汀催促道,“主上已经回来了,京中大事自有他来定夺,少主,你还是尽快走吧。”

  赵瑾却在迟疑。

  即便事情真的发展到了最差的那一步,凭着她之前的投诚,秦潇短时间之内并不会对她怎样。

  “不。事情还未尘埃落定,说不定还有转机。”赵瑾拒绝之下又思及一种可能,“若是我能将圣上从宫中带出来……”

  “少主!”吕汀再一次说道,“主上说了,这里有他看着,不需要你再做什么。”

  赵瑾仍是重复那个字,“不。”

  她飞快地想过了好几种可能,最后决定道:“我去见太子,只要拿住了太子,这场逼宫便毫无意义。”

  吕汀并不知道她早已与秦潇达成过一致,连连摇头,“不可啊少主。太子只怕视你为眼中钉,又如何愿意见你,让你近身?”

  赵瑾道:“能不能行,总要试过之后才能知晓。”

  吕汀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少主,这道理你应该比属下更懂。”

  赵瑾反问,“那你知不知道,知其不可而为之?”

  吕汀无话可说,对她抱拳一下,“少主既然坚持,那属下也不多言了。告辞。”

  他走之后,察柯褚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问道:“阿瑾,这人不是云霓堂的伙计吗?”

  赵瑾没说话,察柯褚又问:“咱们来邑京这么久了,什么时候回梁州去?”

  “快了吧。”赵瑾自己也确定不来,拍拍他的肩说:“你这两日就好好地在府里待着,别去外面乱晃。”

  “出什么事了吗?”察柯褚追问。

  “没出事。”赵瑾露出一贯的笑,“有我在,能出什么事?”

  轿辇在宫道口落下,时隔多日,秦惜珩再来凤正宫时,那股怀藏于心的怨已经淡去了很多。

  她心中能够容纳的地方很小,这些人不值得她记挂,想得太多反而是徒增烦恼。

  秦惜珩调整好情绪,入内后装作关切的模样问道:“母后怎么了?我听太子哥哥说,您今日一早就觉得身子不爽?”

  到底也是亲手养大的姑娘,宁皇后即便心里不快,但对她也没那么快狠下心来,淡淡道:“来了年纪,睡不大着而已。”

  秦惜珩问:“是不是因为菊宴的事累着了?”

  宁皇后凉声道:“我当你不会开口来问,阿瑜都知道替我分担些许,你倒好,不管不问的,我这些年竟是白疼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