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173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史智文道:“侯爷给我留了那条退路,朝廷又念及我在中州这么多年,因而没有过多地追究。”

  赵瑾放心道:“那便好。”

  史智文问:“侯爷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逐步蚕食中州。”赵瑾将茶点往对面推了推,“听说并城的青梅糕很不错,运使尝尝?”

  史智文笑道:“侯爷怕不是忘了,我在中州许多年了,各地该有什么特色,我早就吃遍了。”

  赵瑾回之一笑,说起正事来,“之前许诺运使的事情,现在已经可行了。只是听说朝廷近来在水路关卡上查得有些严,不知运使有没有什么法子?”

  史智文道:“除非用银子打通关系,否则还真没第二个法子。听说是国库紧缺,朝廷想着法子在谋钱。我这边也拿到了上面的新令,一定要严查各个码头。”

  赵瑾问:“上次矿工起义之后,朝廷没有派特使来处理吗?”

  史智文道:“派了的。但侯爷这场仗来得突然,那特使急于立功,得到军报的当日就带着兵马去襄城了。谁知……”

  他看了赵瑾一眼,后面的话没继续说,而是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但是那些矿工……我只是没想到真有民反的这一天,现在……唉,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赵瑾道:“经此一事,朝廷怕是要格外注意民间,运使若要自保,今日之后便不要再与我有往来。咱们好聚好散,这顿茶就作为告别。”

  她端起茶盏敬了一口,拿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推了过去,“这是我说的那条商路,一应招呼我已经打过了,运使按照这上面的码头路址去,会有人在那边暗中接手的。”

  史智文收好了信,拱手作揖,“我就不对侯爷说谢了,不过淮安那边,朝廷有了新的调令。”

  赵瑾早就从蓝越的传信里知道了这些,道:“是我牵连了母舅一族。”

  史智文劝她:“侯爷不用这么想,说句不好听的,即便侯爷当初没有逃离邑京,樊刺史一家也无法独善其身。先帝在时,好歹还能制衡世家一二,现在新主即位,又有宁氏这样的舅家在侧,朝野上下便要彻底变为他们的天下了。”

  赵瑾上次得到宁远的来信时,只说那边还处于与朝廷胶着的状态,其他内容并未多说,后来她也没有再问,现在看来,若要继续往前,宁远的助力断不可少。她问道:“程新禾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吗?”

  史智文点头,“据说宁远现在态度不明,新君不想失去这一块的兵力,正极力让贺尚书从中调谈。”

  赵瑾又问:“那朔方派了新的将帅去接任吗?”

  史智文回忆一番,道:“好似去了个叫做方士棋的。”

  赵瑾没听说过这人,心道不如等宁远来了消息再问。两人又说谈了几句才做分别,待他走后,秦惜珩从厢房的里间出来,挨着赵瑾坐了,直接端起她喝过的那盏茶抿了一口。

  “也不知是哪一年的陈茶。”秦惜珩淡淡地点评,赵瑾笑道:“并城不过是个小县,这里也不产茶田,自然是不能与外面相比。”

  秦惜珩道:“并城虽只是个小城,但皇兄不会就此罢休的。”

  赵瑾道:“所以我要争取到宁远。”

  秦惜珩嗯声,“没错,程新禾的死就是一笔巨账,这笔账若是不给朔北一个合理的交代,那么整个朔北都是军心不稳。”

  赵瑾道:“我在等宁远的回信了,就这几日,该有回信了。”

  秦惜珩问:“那我们现在回去吗?”

  赵瑾道:“我看外面热闹得很,要去逛逛吗?想买什么?我给你买。”

  秦惜珩笑得眼睛眯起,道:“看来我们怀玉现在阔绰了。”

  赵瑾道:“毕竟我还得指望着殿下给我撑腰,怎么能不抓紧着讨好讨好?”

  秦惜珩道:“那我要用万金买一个赵怀玉。”

  赵瑾问:“我就只值万金?”

  秦惜珩笑道:“那你觉得你值多少?”

  赵瑾故作沉吟,在她鼻梁上一刮,笑道:“怎么也得值个万万金的阿珩来换。”

  秦惜珩道:“你这油嘴滑舌的本事究竟是跟谁学的?范先生那么稳重内敛的一个人,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学生?”

  赵瑾道:“那我就是自学成才,说明我是个天生的奇才。”

  秦惜珩“啧啧”两声,“几日不见,赵侯这脸皮真是越发地厚了。”

  赵瑾道:“什么脸,我在你面前根本就没有脸。”

  秦惜珩啼笑皆非,催她:“那你带不带我去逛街?”

  没有脸的赵侯当即就带着人出了茶楼,两人沿着这条街慢慢地往前走,秦惜珩几乎要将每个摊子上的东西都看上一遍。

  赵瑾双手抱臂站在一旁陪着她看,这摊主格外热情,问道:“两位公子是要给家中的夫人挑首饰吗?这些全是新打出来的,保证不重样。”

  秦惜珩看了半天都看不中一个适合赵瑾的,淡淡一笑推辞,“多谢,我们就看看而已。”

  “让一让,让一让!”前面的人群里忽然来了一阵敲锣打鼓的震喊,两人仰起头看去,只见来了个接亲的队伍,居首之人坐在高头大马上,头戴纶巾一身绯红,耀眼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也不知这边的婚俗如何。”赵瑾来了点兴趣,牵着秦惜珩也跟着接亲的队伍走,待得到了女家之外,那红衣新郎高声大喊:“佩儿,你嫁我不嫁!”

  围观的人群轰然出声,纷纷喝彩,那新娘低着头,娇滴滴地说了声“嫁”,观礼的人潮中再次爆发出叫好声,杂乱不一地祝贺他们天长地久。

  赵瑾笑道:“看来与梁州的风俗差别不大。”

  鞭炮声继而响起,赵瑾带着秦惜珩往一旁避让了几步,目光还留在那对新人的身上。她眸光里的艳羡遮掩不住,秦惜珩静静地看着她,悄悄地在无人注视的衣袖下牵紧了她的手。

  一直到接亲的队伍离开,赵瑾才终于离了眼,对秦惜珩道:“走吧。”

  秦惜珩问她:“民间的婚俗都是这样吗?”

  赵瑾道:“各地可能稍微有些不同,但在梁州,风俗与刚刚的差不多。我小的时候,有一次跟着祖父去敦庭,路过剑河时正好遇到一支接亲的队伍,那个新娘是坐船来的,应该是远嫁。新郎问过嫁不嫁之后,将她从船上接到了马上。”

  她回想那时,冲秦惜珩笑了笑,“我当时还小,不知道以后要接任的是这样的担子,那时候我天真地想,我是不是也能等来这样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来到我面前,问我嫁不嫁。”

  秦惜珩勉强回了个笑,马上就移开了视线。

  赵瑾道:“我听说城内还有几个地方挺热闹,我们去看看?”

  秦惜珩摇摇头,“不想逛了,我们回去吧。”

  赵瑾以为她累了,道:“也好,外面人多太吵了,我们回去好好休息。”

  秦惜珩这一路都没再怎么开口,赵瑾察觉出了什么,回到客栈后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秦惜珩拉着她坐下,先给她的手换了药。

  赵瑾看她一直抿着唇,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她一个人在心里复盘了许久也想不到答案,还是问道:“阿珩,你要是有什么不高兴的,可以直接说出来。”

  秦惜珩抱住她,闷声道:“与你没有关系,你不要多想。”

  赵瑾道:“你可以说给我听的。”

  秦惜珩还是摇头,她怕赵瑾担心,只能转移话点道:“再过两日就是除夕,这是你第一次在梁州以外的地方过年吗?”

  赵瑾道:“在哪里过年不要紧,好在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秦惜珩问:“可盈阿芮他们都还好吗?”

  赵瑾道:“都很好,也都很想你。我这次带你回去,他们指不定要高兴成什么样。春闱案这么一翻,先生一家今年终于可以过个好年了,只是不知蔚熙有没有从宁远回来。”

  秦惜珩问:“他去宁远做什么?”

  赵瑾道:“程新忌对他的交情比我深,倒是奇了,我百思不透,这两人是怎么谈到一起去的。宁远的态度一直不清晰,上次蔚熙就主动去了,说是要替我看着那边。”

  秦惜珩犹豫一下,还是问道:“他知道你是女儿身?”

  赵瑾道:“知道。因为祖父和先生原本就是要让我们在一起的,如此一来,赵家的兵权不至于落到外人手中,范家也能有血脉传下来。世交结亲,最好不过了……唔,干嘛这么看着我?”

  秦惜珩的醋意遮掩不住,按住她亲了一下,问道:“那你之前是不是一直喜欢他?”

  赵瑾忙说:“没有的事,况且我与蔚熙太熟了,反倒互相看不对眼。”

  秦惜珩满脸的不相信。

  赵瑾拿她没办法,只能抱住人继续哄着解释,“我们虽是青梅竹马,但我自幼就被当作男孩教养,一直没个姐妹作伴。若不是祖父不许我在夏天学他们光膀子,我怕是还要以为那群毛小子身上长得与我一样。可是能怎么办呢,我这性子已经定下了,更是拿他们都当兄弟。至于蔚熙,我与他从小就受教于范先生,相处的时间自然更长一些,所以更为亲近。我发誓,我真的只是拿他当自家兄弟而已。”

  秦惜珩扬眉又问一遍:“真的?”

  赵瑾点头不止,“比真金还真呢。他是君子雅士,与他相比,我粗鲁得像是个屠夫。我真的拿他当我自己的亲哥哥,好阿珩,你要再多心,我真的要冤死了。”

  秦惜珩道:“你哪里粗鲁了?”

  赵瑾有些难为情道:“当着你的面,我不得收着点啊?”

  她掰着手指,开始列举不同,“蔚熙天生就很安静,不像我,总也坐不住,成日里就好舞刀弄枪。范先生因材施教,教他的都是些治国理政的相臣之道,教我的则仅仅是用人之道。少时我不懂范先生的苦心,还对此不满,总觉得他偏心本家子孙,对我很是敷衍。后来有一次,蔚熙便说,若我能像他那样规规矩矩地在书房待上三日,他就让范先生一视同仁。”

  “然后呢?”秦惜珩好奇,“你待上三日了吗?”

  “自然没有。”赵瑾笑说,“我能规规矩矩坐上两个时辰都是不易,三天怕不是要憋死我。”

  秦惜珩笑出了声。

  赵瑾道:“后来我慢慢地就懂了,身为梁州一主,能够守住那一方的安宁已是足矣,所以该用什么人,守什么地方,于我而言,这些才是最为要紧的。蔚熙学的东西比我多,那是范先生未雨绸缪,有意留他帮我。”

  秦惜珩道:“若是朝野清平,他去博个功名也未尝不可。”

  赵瑾道:“你不知道,他这人偏偏不好功名利禄,一心只有那些学识,在我面前也是没心没肺,非要外出游学,一走就是一年半载。有一次范先生生病,我连个商量对策的人都没有,过了几日却收到他寄来的平安信,还在信中一五一十地说着他的游历,气得我当场就要差人去把他带回来。”

  秦惜珩哧哧地笑,“后来呢?”

  赵瑾继续讲着:“大概过了四个月,他不知是受了哪位名家大儒的熏陶,回来之后非要种地,说是要格什么物,隐居山野就能听到苍生大地的呐喊。可梁州你也知道,那哪儿是能够种地的?我与范先生说不赢他,就随他去了。于是他就挑了大鄣山,在山上忙活了两个多月,硬是翻出了一块地。再后来,他在大鄣山一住就是三年,有没有格出什么物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自己种的果蔬还不错,每隔一阵,我都要上大鄣山找他讨点吃的。上次你也吃过,那黄瓜还挺甜的。”

  她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最后绕了回来,问道:“还不信我吗?”

  “我信了还不行吗?”秦惜珩听了这么半天,适才的不快也一消而散,搂着赵瑾的脖子道:“我突然好想回梁州。”

  “快了。”赵瑾也想回家,更想早点恢复从前的一切,她道:“再等一个四月,我们还能去大鄣山看春。”

  秦惜珩道:“这次不许扔我一个人走吊桥。”

  赵瑾忍不住笑道:“小老虎这么记仇呢?”

  “当然得记着。”秦惜珩戳了戳她的心口,“你也是,都好好地记在这儿,别想在我面前耍赖。”

  “好,遵殿下命。”赵瑾握着这只手贴在胸口,“感受到了吗?都记住了,一辈子也不会忘。”

第169章 哗变

  年关口,惯常肃静的宁远大营比之平常嘈杂了许多。边戍一年到头难得空闲,有家有室的士卒轮勤时不能离营,便只能等着家中的探视,隔着栅栏喝一碗浓浓的热汤。

  范蔚熙从营帐里出来活动筋骨,远远地看到校场上有个身着单衣的人在寒风里练刀。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大步过去。

  程新忌已经练了一会儿,他停下刀,顺手拿衣袖擦了擦汗,听到了身后的动静。

  范蔚熙把身上的氅衣解了给他,“穿上吧,当心着凉。”

  程新忌随手把刀搁在一旁,触了触他的手,笑问:“你看看谁更暖和?”

  范蔚熙不与他贫嘴,直接将氅衣给他披上了,道:“怀玉来信了,问问宁远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