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181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自打年前来此,他就主动替程新忌接手了一大半的杂务,时至今日,他们二人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

  想了想,他还是坐下来重新提笔,替程新忌将没有理完的杂事处理了干净。

  半日的时间飞快,但于程新忌而言可谓度之如年,他数次回想到范蔚熙在床上的模样,这一刻又记起睁眼时的那快速一瞥,范蔚熙的锁骨上还遗着一片红痕。

  “阿忌!”聂传的声音从旁传来,打断了程新忌的思绪。

  “怎么了?”程新忌迎上去问。

  聂传好似有些着急,问他:“你是不是为难范公子了?”

  程新忌脱口便说:“我为难他什么?”

  聂传道:“那他为什么要走?”

  “他要走?”程新忌顿时生慌,聂传按住他,逼问道:“老实交代,你到底和他怎么了?为什么他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程新忌当即就白了脸色,“他……他已经走了?”

  聂传道:“有人看到他背着包袱走了,我去你帐中看了,他只留了一封信。”

  程新忌甩开他就往自己的帐子赶,帘布一掀,里面果真空荡荡的没有人。

  桌上静静地置着一封信,他打开一看,上面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告辞,珍重。

  程新忌再看这桌面,笔墨纸砚摆放有序,那些杂务也整理得妥帖,分门别类地放置在一旁。他再回头朝床铺看去,只见那套衣裤还完好如初地放在原处,毫无动过的痕迹。

  一阵空落落的感觉就此浮上程新忌的心头,他想起之前每每回来时,范蔚熙就是坐在这里替他整理杂务,会在他进来的那一刻淡淡地笑,说一声“你回来了”。

  “蔚熙。”程新忌失魂地跌坐在地,手上拽紧了那封留书,心里全是愧悔。

  聂传掀了帘子进来,见他竟是这副模样,问道:“你怎么了?”

  程新忌问:“让人去追了吗?”

  聂传道:“有人追去问过了,但范公子说这里没有他的容身之地。阿忌,你小子老实交代,到底与他有什么矛盾?”

  程新忌说不出口,只要一去回想就觉得自己不是人,他摇着头,说道:“是我的错,他不待见我也是我活该。”

  聂传莫名其妙,“你……你怎么回事?”

  “没事。”程新忌咬牙不言,聂传像是又想到了什么,道:“听说你昨夜捉到了一对桃子?”

  古语曾有“余桃”代男色之说,他们营中的人,便暗暗管这种关系叫做桃子。

  这事一提,程新忌由心而起一个哆嗦,愈发将头压得低了。

  聂传道:“这事吧,是该罚,但也算情有可原,都是正常的男人,谁能清心寡欲一辈子的?我看啊,略施惩处就行了,别闹得太大,省得寒了弟兄们的心。”

  “嗯。”程新忌有口无心地应了一声。

  “怎么了?”聂传看他愈发颓废,关心道:“你别是这几日练兵的强度太大,累着了?”

  “没事。”程新忌将留书叠好了收在胸口,勉强一笑,“操练去吧。”

  “那剑西那边……”

  “一切如旧。”

  程新忌肯定地说完,扔下聂传就出了帐子。

  他知道范蔚熙是顾大局的人,为了剑西的形势,他不会因一己之私断了两地之间的来往。

  可他往后也不会再踏入朔方一步。

  程新忌望着大营的栅栏方向,魂也跟着范蔚熙走远了。落寞罩袭着他,那一句难言之词哽刺在喉,无从言说。

  是桃子吗?

  被人点破之后的情愫令他醍醐灌顶,程新忌好似勘破了天机,终于明晓了自己对范蔚熙那份古怪的感觉。

  他想做范蔚熙的余桃。

第176章 揽贤

  范蔚熙一路奔骋不歇,连夜回到了梁州。

  他回得突然,赵瑾事先没有得知半点风声,等见到人时,很是惊讶道:“你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我才给朔方去了信。”

  “嗯。”范蔚熙淡淡地答,“我回来帮你。”

  赵瑾洗耳恭听,“你要怎么帮我?”

  范蔚熙道:“咱们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手,你要自立,麾下无相可不行。”

  赵瑾玩笑一声:“你给我做相不就好了?”

  范蔚熙摇头,“我一个人哪儿够。”

  赵瑾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范蔚熙道:“我想了一路,你若是要继续往前,便得有人为你出谋划策。剑西举目而望,能识文断字的只有寥寥数人,若不招贤纳才,咱们这路就走不长远。好在我这些年游山玩水结识了不少文士,我一纸迎帖散发出去,应该能请几个人来共商大业。”

  赵瑾却沉默起来,范蔚熙问:“怎么不说话了?”

  “我现在在世人眼中是个反贼。”赵瑾慢慢地开口,望着他道,“你受教于颜老先生门下,饱读书文远胜于我,结识的文人墨客也多不胜数。我信你能替我招揽贤才,可是蔚熙,颜老先生列圣贤之位,你若是替我开了这个口,旁人只怕会说你辱没了颜氏的门风,如此一来,老先生的名声也会受损。你身为他的学生,这样怕是不妥。”

  范蔚熙却是一笑,“谁说我要以老师的名义替你揽才?”

  赵瑾微愣,“那你要怎么做?”

  范蔚熙道:“我是范氏之后,自然是以范氏的名声广发迎帖。怀玉,我们一家靠了你这么多年,如今也是该为你做些什么的时候了。即便世人对你有再大的成见,污水反泼回来,也还有范氏为你挡着,你只管放手去做,其他的事情,都有我在。”

  赵瑾心中充暖,也不拒绝,拍拍他的肩道:“不枉我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哥。”

  范蔚熙又道:“明日一早,我就去往元中。那边至少繁盛许多,我想去那边开设学堂,再对外散布迎帖。”

  “好。”赵瑾点头,“我让人在元中外沿驻守了军队,你此去也替我留意一下岭鞍,若是周茗有什么异动,一定要尽快告诉我。”

  “你放心。”范蔚熙说着就回院收拾行囊,范棨听闻他回来,也来他院中关切了几句,不免问到了朔方的现况。

  “怀玉上次助了那程新忌一手,虽说朔北现在反了三地,但说不好程新忌是否真要与咱们一心。”

  范蔚熙听到程新忌的名字,收拾行囊的动作便慢了一分。范棨没察觉到他的异样,继续道:“蔚熙,你此次在程新忌身边待了这么久,可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是真心。”范蔚熙低着头,只说了这么一句。

  “那便好。”范棨最信这个侄儿不过,有范蔚熙这句话,他当即就放了心。

  “对了,你此去元中,记得万分当心。虽说怀玉派了兵马把守,但到底还是多留个心眼,外面的人鱼龙混杂,谁知道会突然冒出什么意外。”范棨又忍不住叮嘱,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范蔚熙都一一道是,笑道:“叔父放心,我早已不是小孩子了,再说我从前也是时常出门,不都是平安回来吗?”

  “好好。”范棨点头,也来帮他收拾行李。

  “哥哥——”范芮推了门进来,对范蔚熙道:“外面来了个人,说是哥哥你的师兄。”

  “我师兄?”范蔚熙茫然一瞬,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我去看看。”

  詹雨坐在前厅内,惴惴不安地看着上位里的赵瑾,他端起茶喝了一口,略略平复心境。

  赵瑾看出了他的局促,笑道:“先生勿急,已经让人去叫蔚熙了。”

  詹雨忙起身来,“赵侯谬赞,在下可不敢担这一声‘先生’。”

  赵瑾请他快坐,视线一转就看到了范蔚熙的身影,道:“他来了。”

  詹雨与范蔚熙仅见过数面,虽是同门师兄弟,却并不算是熟识。然而此次詹雨见到范蔚熙,却如见了久别重逢的挚友一般,竟然落下泪来,喊道:“蔚熙,我可算是见到你了。”

  范蔚熙扶他坐下,问道:“沐霖师兄,你这是怎么了?怎会千里迢迢来到梁州?”

  詹雨擦干眼泪,叹了口气,“朝廷这般,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赵瑾与范蔚熙对视一眼,问道:“朝廷出什么事了吗?”

  詹雨道:“去年年末,吏部考核之后,铨选的名单已经有了。我自认各项皆为上,托人在考功司查证后也的确如此。可……可听说名单的进迁上并没有我。”

  赵瑾问:“告身状是到三月底才公示吧?这才到二月底,吏部的铨选名单就已经出了?”

  詹雨道:“内部已经有消息了,只是还未正式公诸而已。这结果直至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变化,基本上已是板上钉钉,告身状早就可有可无了。”

  他摇头苦笑,“我身于贫门,好不容易得到老师的青睐收于门下,本以为只要勤勉向上,就能在朝中闯一条明路。可我终归只是局限于书册之中,并不知晓朝中的现况。我看到那铨选的名单上,好些考评中等的人都得了迁令,可独独我,日日早出晚归,不敢在差事上怠慢丝毫,到头来反倒得了个停留原职的结果。”

  范蔚熙问:“师兄,你这样擅离而来,朝廷若是知道了……”

  詹雨摆摆手打断,“我已告请辞官,往后便是个自在身。我来找你,是想与你一道踏足山野,只做个吟诗作赋的墨客。”

  范蔚熙道:“那师兄来得不巧了,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个闲散墨客。”他看了赵瑾一眼,又道:“剑西无谋臣,我要将这条路走下去。师兄若是不愿卷入其中,还是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詹雨问道:“你要如何为剑西筹谋?”

  范蔚熙道:“尽我毕生所学,为我主开疆辟土。”

  “好!”詹雨忽然生喜,也看了赵瑾一眼,起身拜揖,“我寒窗苦读,为的是能将这一身所学全数施展。朝廷束缚了我的羽翼,那我弃之又何妨?就凭蔚熙这一句话,赵侯,我詹沐霖愿为你驱使!”

  赵瑾起身扶他一把,“先生言重了。”

  范蔚熙道:“师兄,明日我将启程去往元中,你既然愿为怀玉效力,不若与我一道去元中招纳良才。”

  詹雨指了指自己放置在一旁的包袱,笑道:“现在走都行。”

  赵瑾道:“先生远道而来,该好生接待才是。我现在就安排人去准备,蔚熙,你先替我招呼。”

  她往后院去吩咐了路伯,便朝北院走去,还没进屋,就听到了里面噼里啪啦的算盘声。

  秦惜珩低着头拨完一串算珠,拿起笔在一旁的账簿上记了一笔。赵瑾轻着步伐进去,生怕打扰到她。

  算珠声一阵接着一阵,秦惜珩暂时忙完了,抬头来看她,“今日回来这么早?”

  赵瑾道:“蔚熙回来了,他有意替我去元中看管,明日就走。刚刚还来了他的同门师兄詹沐霖,愿意助咱们一臂之力。”

  “詹沐霖。”秦惜珩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赵瑾提醒道:“就是去年春闱案时,去那客船上带头问事的举子。”

  “原来是他。”秦惜珩记了起来,又问:“他不是中围后领了差事吗?怎么会来梁州?”

  赵瑾简而言之,秦惜珩不免叹气,“我劝过皇兄了,可他既然不为所动,也就不怪如此了。”

  “往后有了门臣,又要多一笔支出。”赵瑾看着她记在账上的内容,问道:“淮州来信了吧?说了什么?飞票的进展如何了?”

  “还不错。”秦惜珩把方才算好的账目给她看,“宗政康挺有心的,他担心那些行商们不买账,先在淮州当地用茶叶试了水。”

  赵瑾问:“怎么用茶叶试水?”

  秦惜珩道:“他初提飞票一事,将每张飞票的价值定了一吊钱,这些钱于那些常有往来的大行商来说,压根不足一提。那些人卖他一个脸面,买了几十上百张,宗政康就有了这么一笔本钱。他拿着这钱暗中收了好几处茶庄,又使了些手段,让人扮作茶庄的人,再将这些茶高价卖出去,盈利一笔后,以每张飞票一吊半钱的价额,问那些行商将飞票换了回来。据说,那些购买飞票数量少的行商事后便后悔没有再多买一些,否则就能赚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