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182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赵瑾道:“买得少了便事后失悔,看来这世上到处都是赌徒。”

  秦惜珩道:“做生意本就是一场豪赌。宗政康开此先例只是试水,飞票到底还是全收回来了,往后还得继续套着这些人,让飞票只在他们手中互相流转。”

  赵瑾轻轻咂舌,“初初试水就能小有成效,宗政康这人,还真是天生就适合做生意,做个读书人反倒是屈才了。”

  “怀玉!”范蔚熙在外面叩了叩门,“你在屋里吗?”

  “来了。”赵瑾应声,开门迎他进来。

  范蔚熙正要说事,看到秦惜珩也在,顿时讶然,“公主?”

  赵瑾笑道:“你一直在外边,所以不知道。我和阿珩是在并城遇上的。这事我在信里提了,若是按照正常的时日,那信此时该到朔方了。”

  范蔚熙道:“我正是想到了这件事才来的。你在信里可提了其他要紧的事情?”

  赵瑾道:“朔方三地一反,便是将一个偌大的朔北从中断成了两半,我是担心朝廷突然派兵攻袭朔方,倘若再碰上格里部进犯,那便是雪上加霜。”

  范蔚熙问:“你有什么良策吗?”

  赵瑾道:“昔日祖父为了稳固剑西,许了羌和不少好处,就是为了防止外患忽至。朔方与格里部一直是战火不休,怕是谈不了讲和。我暂时想不到什么办法,谈不妥唯一的法子就是打,打到格里部服输为止。”

  她才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肯定道:“没错,就是打。”

  范蔚熙道:“你说清楚些,怎么打?”

  赵瑾道:“朔方置重兵把守,防的就是格里部,而北疆每年之所以动兵,无外乎都是格里部主动出击才为之。朔北一线那么长,没有哪一次是大楚主动出兵。所以我想,若是能主动出兵一次,将格里部赶得再北一些,那么便给了朔方短暂的喘息时间。至少在迎上乌蒙军的进攻时,不会分心去想外族入侵。”

  范蔚熙问:“若是朔方对外出兵时,乌蒙趁机而入呢?”

  “乌蒙不会的。”赵瑾无比肯定道,“倘若乌蒙趁机而入拿下了朔方,那他们就得担着对付格里部的重担。他们与朔方势均力敌,两两相斗只会让格里部从中得力。邝成惟是老将了,绝不会在朔方对外出兵时从中搅和。又或许,他甚至会主动出手从旁协助朔方,将格里部赶回天山那头。”

  “没错。”傅玄化突然插声进来,“无论大楚内部如何动乱,边境都决不允许外敌侵入一丝一毫。这样的道理别说是边将,就连朝中的文臣也应该明白,朔方早该主动出兵消除格里部这个隐患了。”

  范蔚熙看着他,好半晌才认了出来,一时愈加惊讶,“檀英?”

  傅玄化进了院子,冲他点头一笑,“蔚熙,好久不见。”

  范蔚熙当初听说他的遭遇,还叹声同情了许久,没曾想有一日竟然还能与他在梁州遇上,当下便是一喜,“怀玉正是缺人,你来的刚刚好。”

  傅玄化看向赵瑾,赞赏一笑,“能想通这一处,还真是不容易。”

  赵瑾道:“其实对外追敌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若我能占据苍眉山,再攻到磨莎雪山脚下,便是不枉此生了。”

  傅玄化道:“就是得难为公主,日日都提着心为你牵肠挂肚。”

  赵瑾与秦惜珩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傅玄化又道:“给朔方去信吗?再让朝廷也知道?”

  “当然。”赵瑾进屋就要去写信,范蔚熙忽然一喊:“怀玉。”

  “嗯?”赵瑾看他,“还有什么事?”

  范蔚熙有些不自在地望向别处,说道:“在信上交代一下,让……让程郎将当心些。”

  赵瑾何曾见过他这般别扭,当下就问:“为何只交代他?”

  范蔚熙又说:“其他人也是。”

  他似是怕继续遭到追问,这句话说完便走,傅玄化不明实情,问道:“这个程郎将是谁?”

  赵瑾道:“镇北王的亲兄弟,与蔚熙有些交情。”

  既是有些交情,又为何在提及时是这副模样?

  三人互看一眼,任是如何想都没想通这其中的缘由。

  “算了,”赵瑾懒得再想,只是低声嘀咕一句,“天知道吧。”

第177章 朝动

  三月芳菲初醒,邑京莺鸟已有啼飞,枝杈上新生的绿绽放复苏,昭告了承光之年第一个春天的降临。

  “让开!让开!朔北军报——”

  一匹快马自城外而来,蹄声踩碎了早春未化的冰,带起尘土飞溅。信差在马背上喊得声嘶力竭,左右百姓避让着躲开,被急卷而起的风吹得衣发飞舞。

  几个广文堂的学子沿街走着,一人闻听之后不免心忧,“柔然又攻袭朔北了?”

  又一人叹气,“朔北几乎年年都要开战,如今朔方三地还反了,这仗要怎么打?”

  其中一人名叫薛珍,他倒是丝毫不觉惋惜,还说着:“不过是一群目无王法的莽夫,跟着赵瑾这样的逆贼能猖獗几时?”

  “薛兄,话不能这么说。”说话这人是卲广之弟唐民优,他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捂着嘴对其他几人道,“听闻镇北王的死另有缘故,若这事是真的,那这朔方三地的守备军就都是有情有义的好汉。”

  “另有缘故?那林邦友都说程新禾心怀不轨,这可是他的亲舅子,这事还能有什么缘故?”薛珍冷哼一声,摇头道:“唐兄,你怎的还为一个反臣辩言?亏得咱们几个都是知交,否则这话让旁人听去,一定要治你的大罪。”

  唐民优道:“凡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这件事仔细说来其实是蹊跷的。”

  “行了,反正也是打仗,不关咱们的事。”薛珍不想在这件事情上与他们有什么争执,含糊道:“咱们只要想着如何榜上有名就行了。”

  唐民优不满他这个态度,正要再说,却被个眼头亮的同窗打断了,“咱们不是说出来买书的吗?可别游走了一路,最后空手而归……呐,前面是不是就有个旧书摊?”

  有个人眼尖,指了指书摊前站着的一位文士道:“那是不是黄世真?”

  “还真是。”薛珍率先走了过去,对黄世真一揖,“世真兄,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是你们啊。”黄世真对他们回礼,笑道:“任点闲差,倒是清静无事。”

  薛珍道:“世真兄如今有了朝官的头衔,为人倒是愈发谦虚起来。”

  他们同为广文堂出身,之前也是结交为伴的好友,黄世真便道:“从前咱们围炉煮茶各抒己见,让我觉得好生怀念。要不今日我做东,咱们再去煮一壶茶?”

  几人纷纷同意,便找了个就近的茶楼坐下。薛珍吃着茶点,问道:“沐霖兄现在如何了?从前咱们一起煮茶,他可是从不缺席的。”

  黄世真脸上的笑意淡了淡,道:“他辞官了。”

  “辞官?怎会?”

  几人都是愣住,黄世真看着他们,感慨道:“这就是个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城,城内的人想出城。”

  唐民优问:“何意?”

  黄世真道:“吏部晋迁的名单已经有了,他样样为上,却不敌那些有裙带关系的人。”

  薛珍问:“他就这样辞了官?”

  黄世真颔首。

  薛珍一拍大腿,惋叹:“可惜可惜啊。”

  唐民优又问:“那他现在去了何处?”

  黄世真道:“说起这个,不知你们近来可曾听到剑西元中散发的邀帖?”

  几人都是摇头,黄世真便从袖袋中拿出了一张纸来示给他们看,“这个,是范蔚熙以范氏之名广散的求贤邀帖。”

  “范蔚熙?”一人大惊,“他怎么会卷在这里面?”

  “如何不会?”唐民优看了他一眼,道:“范家和赵老侯爷是世交,听闻赵老侯爷当初就是为了范家,才远走剑西再不回京。如今剑西反了,范蔚熙自然是要助剑西一臂之力。”

  薛珍又恨又叹,“范家这世代的名声,就这么毁在他身上了!”

  黄世真道:“沐霖前几日给我来了信,他如今就在元中,意与范蔚熙共谋此道。”

  “什么?”几人愈发震惊。

  薛珍道:“赵瑾此等乱臣贼子,竟还有人愿意为他效力?这两人,可都是颜老先生的门生啊!”

  黄世真道:“听闻赵瑾在剑西建了一条丝绸商链,还大开互市,引了不少行商前往。以此形势来看,他这是要与朝廷一战到底。”

  有人问:“范蔚熙广发招贤帖,真的有人去吗?”

  黄世真道:“有,去的人还不少。我与范蔚熙没打过交道,但听说他这些年走遍了大楚各地,结交的文人墨客多不胜数。倘若这些人真的愿意为他所用,那么朝廷就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

  众人沉默起来,唐民优忽说:“诸位还要搏一搏这春闱的杏榜吗?”

  薛珍纳闷地看着他,道:“这是自然,咱们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一朝高中两榜,光宗耀祖吗?”

  唐民优起身,对他们揖礼一拜,“抱歉,恕我不能与诸位一道了。”

  “你……”薛珍眼睛都瞪大了,不可置信道:“你也要去投靠赵贼?”

  “我虽然没做过官,但多少也听说过朝中的现状。既然连沐霖兄都无法容忍,那么我不得不怀疑我从前一直坚持的路究竟是不是对的。”唐民优看着这几双眼睛,面容肃然,“先帝为何暴毙?而赵侯戍边多年毫无动静,为何会在一夕之间突然言反?还有洛安的矿工起义,这些事情若是全连在一起,不是正好说明朝廷治理无度吗?诸位放眼看看朝野,似我等这般的贫寒之士,究竟还有多少?而我们即便有幸中第,又能在朝中支撑多久?”

  几人互相对望,皆是无言以对。

  唐民优道:“我在邑京看不到我的出路。况且……况且我兄长还在剑西参军,我此番前去,也算是能与他团圆了。各位就此别过,好自珍重,后会有期。”

  他说完就走,留下一干人目瞪口呆地坐着,许久没回过神来。

  “这……”他们都恐愕地朝黄世真看去,就见他目中灰暗无神,低声言道:“完了,要完了。”

  沉重的气息笼罩了皇城,朔北军报入了宫闱,好似一颗石子跌入了深不见底的幽潭。

  秦潇看完这刚刚送到的军情,眼睛一抬,扫了一眼早就等候在此的宁澄荆。

  他把军报放在一旁,暂且不问,而是对他道:“小舅舅是说,范蔚熙以范氏之名,替赵瑾招揽贤才?”

  “是。”宁澄荆道,“邀帖已经传开了,四月月初,他要在元中公然设宴,替赵瑾博个名声。”

  “呵。”秦潇一声冷笑,“他倒是敢得很啊,从前还真是小瞧了,竟从未将他放在眼中过。”

  宁澄荆道:“据说投奔而去的人不在少数,圣上,臣前些时日递了一封奏疏,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秦潇问他:“小舅舅此举,舅舅怕是并不知晓吧?”

  宁澄荆道:“圣上与大哥舅甥多年,该是知道他的为人,臣这奏疏根本不可能入他的眼,故而,臣直接说与圣上听。”

  秦潇道:“朕若是也不赞成呢?”

  宁澄荆叹了声气,“圣上,赵瑾如今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要与朝廷分庭抗礼。大楚眼下急需政改富国,否则国库空虚总是不安,前线的仗也不能施展开来。臣听说,已经有不少商贾去往了剑西,还将不少商源带了过去。圣上,不能再放任赵瑾继续如此了。”

  秦潇道:“朕当然知道不能放任他继续下去,可是你看,这是刚刚到的朔北军报。三日前,朔方对格里部出了兵。”

  宁澄荆问:“格里部又进犯了吗?”

  秦潇道:“是朔方主动出的兵,这帮人倒是机灵,知道朕不可能在这种关头让乌蒙对他们动兵,所以先消除格里部这个未知的隐患。”

  宁澄荆没再出声,秦潇回思着他刚才所说,问道:“范蔚熙在元中大肆招揽贤才?”

  “是。范致远当年也曾游走四方,听说此次去往元中的人,就有范致远的旧识。”宁澄荆说完,想了想还是道:“圣上,臣从大哥那里知道了吏部今年晋迁的朝官名单,臣私以为,这份名单很是不妥。”

  秦潇问:“如何不妥?”

  宁澄荆知道詹雨愤而辞官的事,便简单对秦潇讲了,可秦潇并不为之所动,只是淡淡道:“他既然这般看重名利,那么留在朝中也走不长久。他要走就走,朕还缺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