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210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乌蒙嘉不知赵瑾布了阵,本想坐山观虎斗,等着收渔翁之利,岂料竟然有一路孜州守备军冲着他就来。他看着对面的阵势,估摸着也躲不过去,干脆带着部下迎了上去,准备来一场血战。

  可程新忌却只是带着人将他们半围住,并不出刀,乌蒙嘉不明就里,被他们逼着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了那个巨型的阵。

  程新忌便在此时霍然出刀。乌蒙嘉带头迎上,可他从未与程新忌交过手,并不知晓他的打法,一时未适之下只能以退为受,竟然被他逼得一直后走。

  阵口就在眼前,乌蒙嘉想到巴图苏也在里面,想着不如就此一搏,便也从空缺处入了阵。程新忌终于将这虎视眈眈的另一匹狼送了进去,当即再不多想,转身跟着进了八相阵的缺口。

  巴图苏在一干步兵的枪下游走着,他的目光数次注意到那正在反复变化的军旗,心知只要制住了这舞旗之人,那么这个阵便能分崩离析。

  他在躲闪着枪头之时注意着周围的变化,忽听到身后的方阵之外有乌蒙嘉的声音传来,正大声叫着他。

  纵然他之前与乌蒙嘉大打出手闹僵了脸面,但此时此刻也只有乌蒙嘉能够信任。

  巴图苏故意涉险地露出破绽,步兵们果然来攻他这暴露出来的弱处,他利用着这难得的机会一刀而来杀招,当即毙了离得最近的一人,从他手中收下了一支枪。

  这突如其来的异变让步兵们些微混乱,赵瑾见状赶紧再调阵型,巴图苏强硬地抓紧了换阵时的缝隙,硬是从一干围困中挣脱了出去,与陷在另一边的乌蒙嘉碰了头。

  “怎么出去?”乌蒙嘉大声地问。

  巴图苏的目光盯着正中间的那面旗,他说道:“杀了赵瑾。”

  乌蒙嘉看着左右变化的方阵,一面还对付着孜州守备军的出刀,道:“不可能,根本进不去。”

  “能进。”巴图苏看着他身后跟着的车宛部下,说道:“强行进,让你的人去前面开路。”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乌蒙嘉招手让部下们突击,巴图苏又道:“你也去。”

  乌蒙嘉眼中一寒,却什么也没有说,跟着加入了突击的队列。

  场面愈发混乱不堪,赵瑾在脑中迅速推演着阵型的下一步变化,宣揽江看着方阵里这乱成一团的厮杀,心焦地看了看赵瑾。

  他担心赵瑾会在心乱之下推演出错,即便在这之前,赵瑾已经稳定推进着阵型长达了半个多时辰。

  不断有人殒命于乌蒙嘉一系人的刀下,赵瑾的心也渐渐收紧,她没想到对手竟能负隅顽抗这么久,抓紧算着还能从哪个方位排兵来阻止这一切,心急之下手中的军旗不受控地舞向了另一个方位。

  不好。

  宣揽江大惊失色,正要出动自己的这面旗来补,可在那个方位,阵队已经开始变化了。

  一条巨大的缝隙就此暴露在了乌蒙嘉几人的面前,赵瑾赶紧再换旗位来调整,可走错一步之后,再要挽回并非再行一步就能做到。

  巴图苏趁着这个机会冲了过来,赵瑾给宣揽江扔下一句“舞旗”,自己便拿着手中的军旗做枪,对着巴图苏便是一招横刺。

  对方左右避躲,赵瑾便一路与之周旋。敌手这么一来,八相阵可谓乱了一半,宣揽江力挽狂澜地继续支撑,却只能看到赵瑾那处的豁口越来越大。

  之前被困在里间的突骑们慢慢地聚集了过来,宣揽江见状,当即便喊一声“围杀”,守备军们便舍弃方阵,如潮水一般地围了上来。

  巴图苏和乌蒙嘉合力朝着赵瑾来袭,前者一直从正面引着赵瑾的注意,乌蒙嘉绕到一旁,举起手中的弩弓对着赵瑾就是一箭而去。

  赵瑾眼疾手快地以旗杆快速一扫,将弩箭拍了出去,而巴图苏则抓住了这短则又短的一个瞬息。

  他拔出弯刀朝着赵瑾的面门而来,已经近至身前。赵瑾当下扔了过长的军旗,以短刃来抵,千钧一发之际挡了下来。

  两人处于近身相搏,乌蒙嘉眈视一旁,在凶冷的目光中对着二人按下了弩弓的机关。

  箭矢飞驰了出去,赵瑾目所能见,在紧要关头按住巴图苏挡在身前,而这支暗箭不偏不倚地穿透巴图苏的身体后,仍是准确无误地撞入了她的体内。

  杀喊声远去,眼前光景蓦然暗下,赵瑾只闻宣揽江一声疾呼,便再也没了任何知觉。

  黑暗布满天际,整个世间静默成空。

第205章 垂危

  宣揽江甩开军旗就朝赵瑾扑去,却仍是迟落一手,看着她重重地倒了下去。

  “怀玉——”

  赵瑾与巴图苏叠在一起,被他压在了身下。

  交戈的战火短暂地停了一息,乌蒙嘉暗箭得逞,正想趁着混乱而逃,而退路则落在了程新忌的守路上。

  “想跑?”他操着斩/马刀,眼睛盯死了这人。

  宣揽江在左右士卒的庇护下赶到了赵瑾身旁,他想也不想就要将巴图苏从赵瑾身上推开,却在手刚刚触上巴图苏的身体时眼尖地发现了什么,又赶紧收手止住。

  韩遥也奔赶了来,见状慌而不解,“宣将军,你怎么了?赶紧把这蛮子推开啊!”

  他等不及,说着就要来上手,宣揽江快速一拦,情急之下呵斥道:“不能随便动!”

  “啊?”韩遥被他吼得愣住。

  “不能随便移动。”宣揽江小心地用手指挑开了巴图苏的身体,韩遥这才看清,原来这支箭射穿巴图苏的身体之后,竟然穿刺了过来,也透入了赵瑾的体内。

  蛮夷们的箭簇上都带了倒刺,若是随便移动巴图苏,等同于将这箭头直接从赵瑾体内拔出。

  此举风险太大了,况且赵瑾已经陷入了昏迷,只怕这箭上还淬了毒。

  宣揽江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害怕过,他看着赵瑾昏闭的眼,问着周围几个士卒,“谁的刀削铁如泥?”

  “用我的吧。”有个士卒递了把短刀来,宣揽江拔了鞘,一手扒了扒巴图苏,将那支串了两个人的弩箭拨露出箭身来,随即一刀横割而去,将箭从中斩断了。

  几人赶紧将巴图苏踢到一旁,韩遥特地伸手去探了探他的气息,道:“已经没气了。”

  宣揽江面色沉重地看着还埋在赵瑾体内的箭头,万分肯定道:“箭上淬了毒。”

  韩遥脸色发白,又看巴图苏一眼,“好狠的毒,竟能让人当场毙命。”

  “别说了。”宣揽江将赵瑾放在他背上,道:“赶紧送怀玉回去,快!”

  此次出战的守备军人多,很快就给韩遥辟开了一条路,护送赵瑾回营的人马一路飞奔,还未抵达营地就高声大呼军医。

  秦惜珩心神不宁了一个上午,她在帐子里帮徐蕙蓉舂药,已经不知道走神了多少次。

  “公主。”徐蕙蓉见她手上又停了,不知第几次喊道:“公主?”

  “啊。”秦惜珩回神,赔笑一下,“抱歉,我……”

  “军医!军医!徐姑娘!”好几道催魂一般的急喊打断了她的声,两人同时往帐子外走去,就见几人慌不择路地在营中跑动,失措地说着:“快!侯爷中箭了!”

  秦惜珩骤觉心口一凉,连呼吸都不受控地屏住了,紧接着就看到了背着赵瑾匆忙往这边来的韩遥。

  “怀玉!”她在反应过来之前便迎着跑去,跟着韩遥一起进了帐子。

  “都出去。”徐蕙蓉看了一眼赵瑾的脸色,冷静地对几个士卒说道。

  韩遥几人素来知晓她的脾气和习性,并不多问就全退了出去。徐蕙蓉抓紧便开始解赵瑾的甲,小心地避着她中箭的地方。

  “我来帮忙。”秦惜珩竭力克制住心里的颤抖,上床跪坐在床铺内侧来搭手给赵瑾解甲,至伤口周围时,她的手指越发抖得厉害。

  箭身露出着一点箭杆,剩下的部分全埋在了赵瑾体内,她不敢想象这该有多痛,对赵瑾的心疼全化成了止不住的泪。

  明明在好几个时辰前,这个人还笑意款款地说会凯旋,让她好好地等在这里,可转眼再看到,竟然已经昏迷不醒。

  徐蕙蓉直接拿了一把匕首来,绕着这支箭割破了甲,厚重的外甲一去,赵瑾单薄的身形显露了出来。

  “公主。”徐蕙蓉一手按着赵瑾的脉搏看着,另一只手在药箱里翻着工具,抽空对秦惜珩说道:“你若是接受不了,我一个人就行,你去外面等吧。”

  “不,我不出去。”秦惜珩擦干了泪,强硬地说道,“我能帮你。”

  徐蕙蓉遂不再说话,她伸手将一旁的烛台端了过来,开始熟练地在上面烫着刀片。

  秦惜珩生怕自己的动静会打扰到她,便将呼吸都放得很慢。徐蕙蓉看了她一眼,说道:“这箭不能拔,只能剜肉,今早我刚处理好了一批止血的草药,就在那第三层的柜子里。”

  “好。”秦惜珩从床尾绕了下来,按照她说的地方找到了草药,这刚一回转身,就看到徐蕙蓉剪开了赵瑾的里衣,露出了那道致命的箭伤。

  伤口周围已经红肿得泛起了深色,一看便知是中了毒。秦惜珩赶紧捂住了嘴,眼泪潸然而下。

  她顺手用衣袖摸干净了泪,捧着草药放到了徐蕙蓉身旁,便见她用纱布沾了酒,在赵瑾的箭伤周围慢慢地擦拭。

  “还要我做什么吗?”秦惜珩小声地问。

  “不必了。”徐蕙蓉说完,手指松开了赵瑾的脉,她拿起已经冷却了的刀片,预估过箭头的深度之后,对准伤口外边切了下去。

  秦惜珩怔怔地在一旁看着她动作利索地剜去了这块肉,取下的箭头被扔在了一旁,那上面沾着的血和肉令她触目惊心。

  赵瑾昏睡着一直没醒,徐蕙蓉给她敷了药包扎好伤口,再来探她的脉息,双眉深锁不展。

  秦惜珩有些忍不住,再次开口问道:“怀玉这伤是触及了要害吗?”

  徐蕙蓉道:“她的脉时虚时强,起伏不定。”她说完,赶紧从针袋里取了银针来扎入赵瑾的几处穴位,继而再去看她的脉。

  “现在呢?”秦惜珩又问。

  “比方才稳定了一些。”徐蕙蓉移了手,目光瞥了一眼箭头,道:“我得先看看这箭上到底涂了什么毒。”

  她走到桌前提笔先写了一个药方,对秦惜珩道:“公主就留在这里吧,我先去让人煎药,再看看这箭上的毒。”

  秦惜珩连连点头,“你赶紧去吧,我看着怀玉。”

  徐蕙蓉带着箭头就走了,帐子里没了第三个人,秦惜珩觉得提着的那口气忽然就软了下来。她脚步沉重地走到床边,席地坐下之后轻轻地握住了赵瑾的手,出神似的看着她的面容。

  自来孜州之后,赵瑾日夜加紧的便是练兵和推演阵法,她悄悄地又瘦了许多,尤以眼窝凹陷最为明显。秦惜珩抬手,想去触一触她的脸,指尖快落时又想到了她腹间的伤,唯恐自己这样的触碰会牵连到她的全身。在这迟缓的收手间,她压低了头去贴近赵瑾,想仔仔细细地看遍她脸上的每一处。

  男子天生剑眉是铁面果敢,女子则是英飒十足,秦惜珩之前为她装扮,特地将眉峰隐去了些许,又拉长了眉尾,这样看起来更为柔和。

  秦惜珩的目光往下走,顺着这张脸的左颊来看时,忽然就想到了当年的那个耳光。她忍不住仔细去看赵瑾脸上曾经落过痂的地方,快两年了,那道伤当初骇人,现在虽然淡得看不到痕迹了,可是落在秦惜珩的眼中,依然是愈合不了的一块伤疤。

  她的双肩忍不住颤抖,在这短暂的注视里,眼中的泪花已经滚成了珠子,直直地落在赵瑾的鼻翼。

  秦惜珩捂住口鼻,不让哭声外溢,她的掌心已经被汗水浸得发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疼得几乎窒息。

  她捂住了胸口,隔着衣裳摸到了贴身戴着的塔桑里。

  别再折磨她了。秦惜珩在心里哭喊,我愿意替她承担往后的所有苦楚,但是上天,我求你不要再让她经受任何的痛了。

  “怀玉。”秦惜珩忍不住了,她喊了一声,妄图叫醒赵瑾,“怀玉,你看我一眼,你说让我等你回来的。”

  赵瑾双目紧闭,昏沉着始终未醒。

  秦惜珩哭得眼睛红肿,捧着赵瑾的手贴在脸上,跪坐在床边枯等着,隐约听到帐外传来几阵愕然的声音。

  “乌丹饵?”

  “怎么会是乌丹饵?”

  徐蕙蓉平静的声音隔着帘子传了进来,“乌丹饵也并非无药可解,你们都别急,先让阿瑾喝了这贴药。”

  帘子便在这一声之后掀了起来,徐蕙蓉进来就说:“公主,药好了,先让阿瑾喝了。”

  秦惜珩擦了擦泪,小心地托起了赵瑾的头,徐蕙蓉小舀一勺慢慢喂到赵瑾嘴里。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秦惜珩问道,“什么乌丹饵?”

  徐蕙蓉道:“这是柔然的一种毒,极难研制,却是见血封喉。方才我问过了,那支箭先穿了另外一人的身体才射中了阿瑾,想来是大量的毒已经留在了之前那人体内,所以只有少量的毒残留在箭上带到了阿瑾这里,这才让她还有一口气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