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209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一双很粗糙,生了各种创疤,枯黄生茧的手。

  她低头,在赵瑾的掌心轻轻地吻,眼泪垂撒而下,沁湿了干枯的手掌。

  赵瑾笑了笑,揉着她的头说道:“有你这颗泪,我万死不辞。”

  她给秦惜珩擦去了泪,逗她,“笑一下,你笑起来才好看。”

  秦惜珩破涕为笑,说道:“我想亲口听你讲上次的战事,之前都是写在信上,我一点儿都想不出来能是什么样子。”

  赵瑾道:“巴图苏受伤之后,苍狼部安稳了两个月没有来犯,第三个月的时候,他们派了步兵来喊城。我让徐林营的守备军都背一根枪杆,果真在遇上龟型阵的时候有了用处。咱们增长了枪,他们的盾也变得不可一击,三两下就将那阵给破了。宣伯带着人追,将他们杀了好几里地。那可真是痛快。”

  秦惜珩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用八相阵?等到他们来喊门的时候吗?”

  赵瑾道:“不,我想先发制人,多半就是这两天了。”

  秦惜珩掌心里顿时冷汗一出,但她细细想过,道:“也是,早晚都是要打这一仗的。”

  赵瑾抱住她,说道:“没在信里说,是怕你担心,我想着不如等到大捷,就能直接回梁州了。”

  秦惜珩却说:“还好我这次来了。”

  赵瑾没懂,“嗯?”

  秦惜珩道:“我想送你出征,我想在能够看到你的每一刻里,都不错过你的目光。”

  “好。”赵瑾温声道,“那就多留几日,等我凯旋。”

  她们谁也没敢将不舍说出,但彼此都心知肚明地考虑着最坏的打算,战前的相拥难能可贵,帐子里就此阒静无声。

  未几日,疾风营带来了外面的动向,赵瑾不欲再等,领着八相阵所需的五万兵马准备出城。

  秦惜珩抱着个汤婆子暖手,看着不远处互送眉指礼的守备军,问道:“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啊?一直想问你,却又总是忘记。”

  赵瑾道:“就是凯旋的意思。这是从羌和传过来的,原本只是说让对方放心,但后来时间一长,就变成了凯旋。”

  秦惜珩便也给赵瑾来了个眉指礼,扬着笑道:“凯旋。”

  赵瑾回礼,“凯旋。”

  她翻身上了马背,背上的披风高高舞起,在风里吹成一杆旗帜。

  秦惜珩抱紧了汤婆子抬头仰视她,叮嘱道:“万事当心。”

  “知道。”赵瑾会心一笑,“好好地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如果有人碰巧救你,不许多看他一眼。”秦惜珩一直记着这事,此时说起来也是凶巴巴的,她眼睛里的倔强惹得赵瑾笑出了声,点头道:“我家阿珩沉鱼落雁,我是眼睛瞎了才会去看旁人。”

  秦惜珩这才放心,伸手去握赵瑾停留在缰绳上的手,嘴角轻轻上扬。

  “我等你回来。”

  她的手上暖暖的,覆上来就是一股热意,赵瑾反手牵住她,在马上与之对视,听到韩遥在那边远远地喊:“侯爷,走吗?”

  赵瑾顺着声音看过去,在轻微的点头之后松开了秦惜珩的手。

  一众人都以为腻歪戏已经看到了头,然而他们的主帅从不会让人失望。

  赵瑾忽然在马背上弯腰低头,同时牵起披风充当隔幕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与秦惜珩在这临时建立的窄小空间里接了个长长的吻。

  饶是秦惜珩本人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吓了一跳,很快又在赵瑾的气息中回过神来,踮起脚去迎合这份缱绻。

  “好阿珩,我一定回来见你。”短暂的一句耳语后,赵瑾重新端坐回马上,周围的将士纷纷侧目,不敢去看他们主帅唇上沾染的红色脂膏。

  赵瑾意犹未尽,反倒抿了抿唇,甩着缰绳呵了一声:“驾。”

  大军开始往城门外蠕走,程新忌看完了刚才的全部,忽然鬼使神差地瞥了范蔚熙一眼,但对方正目送着大军,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

  “那个……蔚熙。”他舔舔嘴唇,忍不住说道,“你会……我回来的吧?”

  他心里忐忑,把最要紧的那个“等”字快速地带过,以至于范蔚熙压根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

  于是范蔚熙面带不解地问:“你回来什么?”

  程新忌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怂货,却还是不敢明说,眼看大军都要走完了,他鼓起最大的勇气牵住了范蔚熙的手。

  范蔚熙的眼瞳稍稍睁大。

  程新忌赶紧松了手,咧嘴对他笑道:“这样就可以了,我这只手,一定能所向披靡。”

  范蔚熙失神还没反应过来,程新忌已经一跃上了马,他留下个放肆的笑,在转身离开的瞬间里终于说了出来,“你等我回来。”

第204章 厮杀

  大军出了西原,一路往圭车的方向行进。

  先行卫探路回来,对赵瑾道:“侯爷,前面不到五里就是圭车的地界。”

  “好。”赵瑾勒住了马,回身下令,“布阵。”

  浩浩荡荡的兵马转瞬就站成了整齐的阵队,赵瑾问程新忌:“按照计划来?”

  程新忌便带着三千骑兵继续往圭车的地界而行,不多时就看到了绵延成行的帐子。他减了些马速,眯着眼睛辨认一番,看出了苍狼部的居行帐子。

  乌蒙嘉在帐子里反复踱步,不知第几次质问巴图苏,“究竟要怎样才能出兵?四个月了,咱们已经放着孜州四个月了!”

  巴图苏懒散道:“哪里四个月了?上个月不是打过一次?”

  提到这个乌蒙嘉就来气,“就那场好笑的战,也配叫打过?巴图苏,咱们可是有缔约的,你来这里,不是让你随便糟蹋圭车的姑娘!”

  巴图苏慢悠悠道:“怎么能说是糟蹋?乌蒙嘉,我可是高贵的巴尔思后裔,日后的苍狼部全是我的领域。再说了,那些姑娘,我都会带回苍狼部娶了,不会让她们以后不好嫁人。”

  乌蒙嘉脸色铁青,“我问你的是这件事吗?”

  巴图苏道:“不是你主动提的吗?我回答而已。”

  乌蒙嘉一拍桌案,“你就说吧,什么时候出兵?”

  巴图苏指着自己左耳处裹着的纱布道:“我为了你们车宛,可是没了一只耳朵,嘶——那杂种,下嘴可真疼。不论怎样,都得让我先养好伤。”

  乌蒙嘉看出他就是想白吃白喝地继续赖下去,怒道:“一只耳而已,我就算是断了一只手,也能马上杀敌!”

  “哟,”巴图苏斜眼看他,“那尊贵的车宛大汗还真是骁勇,既然这样,你还求助于我父汗做什么?还求着我做什么?”

  “你!”乌蒙嘉气不打一处来,后悔找了这么一匹狼结盟,气得青筋直暴。

  “别着急,我亲爱的兄弟。”巴图苏端起桌上的热奶茶喝了一口,漫不经心道:“我们苍狼部的突骑阵可是连甘州的兵都害怕,上次围杀孜州的兵,他们不也吓得屁滚尿流?”

  乌蒙嘉冷笑,“那你听说了程新忌在,不也是赶紧撤兵?巴图苏,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是个什么种,欺软怕硬这种事,老子见得多了,你别在这儿给脸不要脸。”

  巴图苏的笑顿时一收,他站了起来,走到乌蒙嘉面前忽然就是一拳挥下。乌蒙嘉眼疾手快地挡住,毫不犹豫地回击了一拳,揍得巴图苏嘴角出血。

  “老子不惯着你!”乌蒙嘉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今天要是不出兵,老子让你见不到外面的太阳。”

  巴图苏保持着方才被打的姿势不动,他擦去了嘴角的血,忽地转了身来抬臂而挥,猝不及防地甩了乌蒙嘉一个响亮的巴掌。

  两人就此扭打成一团,乌蒙嘉有意拽住他左耳的伤处不放,巴图苏嘶嚎一声,扛着他给了个过肩摔。

  “大汗——”帐子外着急忙慌地来了急喊声,乌蒙嘉稍一分神,被巴图苏铲倒在地。

  “孜州的兵来了!”乌蒙嘉的一个部下慌乱而入,迫切地说道。

  乌蒙嘉与巴图苏对视一眼,赶紧各自站起,乌蒙嘉心里怀着怨,故意又踢巴图苏一脚,巴图苏正要发作,又一人赶来急报:“大汗,他们杀进来了!”

  二人话不多说,一前一后刚一出帐,就被一支急速而来的流箭逼得后退一步。

  “是赵瑾吗?”乌蒙嘉大声地问。

  “不是!”他的部下道,“是另外一个男人,拿着一把好长的斩/马刀!”

  巴图苏立刻便知是谁,咬牙切齿道:“程新忌!”

  他回到帐子里就开始套甲,外面嘈杂一片,哭喊声好似就在帐前。巴图苏烦躁地吐了一口沫子,甲才穿了一半,便有苍狼部的人来喊他:“将军,快点,得赶紧杀出去了!程新忌已经往这边来了!”

  巴图苏气郁地将来不及穿戴的半身甲胄扔到地上,拿起一旁的弯刀出了帐。

  阻扰在外的人已经被程新忌杀了个昏天黑地,巴图苏上了马背一声招喊,突骑们便四散着聚拢而来。他用力踹着马肚子,弯刀晃眼地亮在手中,恨不能将程新忌大卸八块。

  程新忌钓到了这匹狼,收刀勒马,带着随行的三千守备军转身就撤。

  巴图苏被他激起了斗志,召着突骑大军穷追而上。在他看不见的身后,乌蒙嘉领着一队骑兵悄悄地跟上,不着痕迹地保持了差距。

  程新忌与三千守备军将马跑至最快,身后的突骑在快速地缩短二者之间的距离,程新忌咬牙,在终于看到前方的军旗时,“唰”地抽出斩/马刀,在风里高高地舞动。

  “戒备——”

  赵瑾屏息一喊,早已站成阵型的孜州守备军开始大肆变动,她与宣揽江同站阵列中心,各自握紧了手中的军旗。

  最外侧手持厚盾的士卒环跑不停,程新忌与三千守备军终于抵达阵前,错峰寻着这外侧露出的缝隙入阵,绕走半圈之后再从对侧的缝隙出阵。

  巴图苏远远地就看到了这个横亘于此处的轩然大阵,他有些愕然地减了速度,心中迟疑一下,还是领着突骑继续向前,下令喊道:“列阵——”

  突骑们开始将攻击的范围扩张,方才还排布紧蹙的倒三角锥状顿时向外散开,逐渐拉长了两翼,那翼尾的突骑速度加快,呈拢合式向前而去,预将整个八相阵包围其中。

  程新忌与三千守备军就在这时突然从阵后出现,自八相阵两端杀出,直击突骑的翼尾两侧。他们来得猝不及防,令两翼的突骑避无可避,只能迎上。

  前锋之处,巴图苏已经来到了八相阵前,他挥舞着弯刀就要去砍最外侧的孜州士卒,但护身的盾甲沉厚,外侧的士卒又在不断环跑,是以他一击而下,并没有给士卒们带来任何伤害,反是令他手腕一震,连胳膊都有些带麻。

  他后退一步,抬头看到了阵中央挥舞的军旗。

  透过这最外侧跑动的人阵缝隙,巴图苏能够看到里面分散着站立的方阵。两翼处的厮杀声传了过来,他看到了程新忌,想要骑着马去与他单挑,却又疑心这是程新忌使计要乱他的阵型。他看着面前的巨阵,不死心地再次拿弯刀去砍,可这次与上次一样,孜州士卒依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该死的。”他吐了一口沫子,再不犹豫地从面前经过的一个空隙中冲了进去。

  突骑们紧随其后,环跑的士卒脚步不停,部分突骑被迫阻拦在外,只得寻着其他空缺再入。

  赵瑾透过方阵的缝隙,自巴图苏进来的一刹那就看清了是哪个入口,她当即将军旗一转,九个方阵开始变动。

  巴图苏进了阵,左右两侧皆是以厚重盾甲挡身的士卒,他试着用弯刀劈刺,可那盾面毫无反应。阵列里比不得外面天高地广,有些逼仄的紧,他只能沿着面前这条通道再往前,试图找出什么突破。然而还不等他再行一步,左右的方阵忽然移动,一侧的盾兵仓促而退,眨眼而上骑兵队列。

  这算是巴图苏求之不得的对阵,可对面的骑兵方阵忽然快速后退,他不假思索,带着突骑们跟着上赶,未曾注意到地上忽然起了一道绊马索。

  他想要停下马已然来不及了,绊马索扯着他座下的马重重地摔下,马发出痛苦的鸣声,他迅速以手臂作为支撑,才险险地站稳了脚,可等到他再抬头,眼前的阵局又变了。

  身后有几名突骑也跟着落了马,有一人在这时惊喊:“将军,咱们的人呢?”

  巴图苏顾不得攻击,赶紧回头一看,只见方才还跟着他进阵的突骑只剩下了眼前的寥寥几人。

  “将军——”从其他方位处传来了突骑们此起彼伏的呐喊声。

  此时站在这里的是一队手握长枪的步兵,巴图苏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阵的不简单,他当下顾不上那些突骑对他的喊叫,掌心握紧了弯刀开始动手,阴着脸骂道:“该死的。”

  程新忌与三千守备军在外阻断了突骑两翼的咬合包抄,他看着这些人进了阵,正要跟着进去从后堵住巴图苏的路,余光里却忽然冒出了又一队躲闪的外族兵。

  他朝那个方向一看,二话不说便带着守备军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