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227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马车在一间窄院前停下,范蔚熙扶着车缓慢而下,落地时打量片刻,上前敲响了门。

  有个童子跑来开了门,问道:“阁下何人?”

  范蔚熙自说了名字,问他:“宁相可在?”

  “在的。”童子听说过范蔚熙,便请他进去,一面在前带路,入了内室说道:“老爷,有位范公子要见您。”

  宁澄荆一听便知是谁,放下手中的书卷道:“快请。”

  范蔚熙入了内,在看清宁澄荆时微微一愣。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不过两年,宁澄荆的鬓发却已经夹杂了几缕白。

  “坐吧。”宁澄荆给他沏上刚刚煮好的茶,说道:“一些陈茶,将就喝喝。”

  范蔚熙道谢坐下,不动声色地打量完了这内室的布置。

  宁澄荆都看在眼里,笑道:“是个老宅子了,我一个人住,也要不了太大的地方,这样就刚刚好。”

  范蔚熙替他觉得苦涩,犹豫半晌,喊道:“宁师兄。”

  宁澄荆手上的动作一顿,反应过来后露了个欣慰的笑,平淡道:“你今日登门来访,所为何事啊?”

  范蔚熙在心里斟酌一下,说道:“从前我不懂师兄,总以为你是助纣为虐。后来我听说了你做的那些事情,觉得好似看懂了你一些。今日前来看到师兄的居所,我便全懂了。宁师兄,我今日来,只为一件事。”

  宁澄荆道:“但说无妨。”

  范蔚熙道:“我想请师兄远离中枢,去更需要你的地方。”

  宁澄荆看着面前的茶,须臾之后才道:“我后来也知道政改过于潦草,更是过于激进。那么多人言说反对,自然有他们反对的道理,所以当日在上宣殿上,我同意了退居局外。这段时日以来,我想了很多,也知道了这个位置并不好坐,说实话,我疲倦得很了。原来我熟稔于心的那些圣贤大道,并不适合官场这样的地方,我走偏了很多,也走错了很多,就如当日与你下过的那局棋,从第一手开始,便已然出了差错。”

  范蔚熙道:“师兄现在能想通这些,并不算晚。”

  宁澄荆问他:“那你呢?你要踏足这里了吗?”

  范蔚熙颔首,“我不想让范氏的门楣凋零无后,再说了,祖父的壮志还未达成,身为子孙后辈,当然要全力赴之。”

  “好啊。”宁澄荆欣慰地看着他,“有你这句话,我便能安心离开中枢了。”

  范蔚熙端起手中的盏敬他,“其实老师在临走之前,最挂心的人便是你。你现在能这样放开自己,老师在九泉之下也会高兴的。”

  宁澄荆与他对碰一下,“老师破格教我,我怎能让他失望。”

  “这样便好。”范蔚熙未作久留,来意道明之后便要请辞,宁澄荆送他到院外,看着那马车离开了巷口,沉浊的眼才清明地带了点亮色。

  他心中的那面镜,终于有人能够识得,而那为苍生请命的毕生所想,也有了传承而下的曙光。

第219章 描花钿

  起业三年,八月,赵瑾班师回朝。

  秦惜珩亲自来城外相迎,她眯着眼,距离老远就看到了官道上飞滚的尘土和那显眼的“赵”字旗。

  赵瑾此番与朔北共同平定西北外境,一走就是近乎一年,二人分隔两地,只能以书信问安,互诉相思。

  秦惜珩望着那头,在原地再也按捺不住,策马就朝心心念念的人快奔而去,随行的护卫队见状,抓紧也跟了上去。

  官道之上,赵瑾也早就看到了这边的熟悉身影,她侧首对一旁的卲广嘱咐了几句,脚上一踢马肚子,风驰电掣地去向心爱之侧。

  两人在半途中重逢,赵瑾问道:“等很久了吗?”

  秦惜珩摇头,“没有很久。”

  她跑出了一头的汗,赵瑾掏出帕子来给她拭过,说道:“这天还是热得很,下次就在宫里等,别巴巴地守在这里。”

  秦惜珩拉着她的手说:“早一刻看到你,我心里就早踏实一分。”

  大长公主的护卫队这时追到了主子跟前,赵瑾便收了些许亲昵之态,与秦惜珩并行着往城门走,慢慢地说话。

  “这一年来,宫里还安宁吗?圣上可还好?”赵瑾问道。

  “还行,粟儿也很听话。”秦惜珩不想她打完了仗还要帮忙操心朝事,便只是简单言之。

  赵瑾看她容色未改,并无疲惫之态,便放了心,“那就好。”

  秦惜珩道:“军报我都看过了,此次大捷之后,应当能安定一两年了。”

  赵瑾道:“但愿边境能一直安定下去。”

  八月早该过了暑热,但这几日下来,邑京却好似比三伏天还要炎燥。赵瑾到了蘅筵宫,早有宫人备下的沐浴水放置着,她屏退了旁人,脱衣后入水往浴桶上一靠,顿觉这一路的疲惫都被洗了个干干净净。

  秦惜珩来时,便见她是这么一副悠然自乐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还是在我身边好,是不是?”

  赵瑾道:“那是自然。”

  秦惜珩过去,透过沐浴的水看她的身,没瞧见有什么外伤。她稍稍放心,但还是问道:“这次有伤没有?”

  赵瑾想也不想就道:“没有。”

  秦惜珩没再往下问,说道:“已经让人去备膳了,等你洗好了,咱们一起吃饭。”

  “好。”赵瑾拉着她的手,使坏地弹了她一脸的水,还故意问道:“一起洗?”

  “一起洗就不必了,但今儿个晚上,我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你。”秦惜珩说完,报复地捧了水扑在赵瑾脸上。

  赵瑾一手抹下脸上的水,不服输地说道:“好啊,阿珩既然这样盼着,那我定不能让你失望不是?”

  秦惜珩擦干了手上的水,撑着腮道:“那就看看,是谁更胜一筹。”

  她说完便走了,赵瑾抿着唇笑了笑,从浴桶里出来后擦干身子,顺手拿起一旁的里衣穿上。

  只是这里衣穿完之后,她并未看到任何外衫。

  赵瑾趿着鞋往入寝的内室去,想找件可以暂时穿了见人的衣裳,然而她看了一圈,只在床上看到一套华贵的女裙。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赵瑾并不回头就问:“天还没黑呢,青天白日的,大长公主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臣来侍奉了?”

  秦惜珩道:“我再怎么想要,也不至于连饭都不给你吃。”

  赵瑾便指着那女裙问:“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过来。”秦惜珩将她按在自己的梳妆镜前,顺手打开了一只匣子。

  “做什么?”赵瑾不明所以,望着里面的首饰傻傻地问道。

  秦惜珩开始给她描眉,说道:“以后没人的时候,着女裙给我看。”

  赵瑾想到那些戏文里常写的闺阁情/趣,笑道:“好啊,既然阿珩喜欢,那我换个妆也无妨,只是每次都得让你给我妆点。”

  秦惜珩吻她一下,“我乐意。”

  赵瑾便动也不动地坐着,借着镜子看着自己现在的模样,她不是第一次上女妆了,比起丝毫不懂的上一回,她这次平静了许多,在心里记着秦惜珩给她上妆的步骤。

  内室里突然很静,只听一道轻微的匣子声开启,赵瑾才又问:“这是什么?”

  “花色。”秦惜珩取了一支细小的笔,在那匣子的小格里点了粉色的染料,便来仔细地给赵瑾描花钿。

  额心中央被笔画得微微有些痒,赵瑾忍着不敢乱动,生怕将秦惜珩的这手本事白费了。秦惜珩吹了吹刚刚画好的这瓣颜色,又换了一支笔再来点其他染料,每一次都是格外细致。

  两人几乎是贴脸相向,赵瑾看着她,出神地对大长公主的美貌发起了呆。

  她上辈子该是个救世的英雄吧。

  “可以了。”秦惜珩终于收手,拿起镜子给赵瑾照着,笑说:“瑾娘,你点上这个妆,真好看。”

  她将赵瑾的眉眼修得温婉了许多,那副英飒之气顿时就藏在了妆后。赵瑾对着这局部的容颜只是略作停留,便盯着了额心的那朵花钿。

  是春日里娇嫩在枝头的淡淡粉红,混着灿色的金箔液,描了半扇栩栩如生的全盛桃花。

  赵瑾冲她一笑,“好漂亮。”

  秦惜珩放下镜子,在她涂了胭脂的红唇上咬了下去,这一口含了胭脂的淡淡香气,很是好闻。秦惜珩吃着自己最熟悉的味道,说道:“你这模样,看着让人好想欺负。”

  赵瑾抱着她说道:“那殿下今晚可得轻些,我怕我换了这副妆容,就厉害不起来了。”

  秦惜珩失笑,“让人闻风丧胆的梁渊侯,还能这样求软呢?”

  赵瑾道:“是啊,我在你面前就是这样,没出息得很。”

  “公主。”外边来了凝香的一声喊,复而说道:“晚膳已经备好了。”

  “知道了。”秦惜珩隔着屏风道,“让他们都退下。”

  凝香的步子远了,秦惜珩看着床上的那套裙装,对赵瑾道:“这可是我特地挑的,衬你。”

  赵瑾便由着她给自己换装,秦惜珩理着她的裙摆,说道:“我让人都下去了,这里今晚只有你我二人。”

  “我知道。”赵瑾一笑,一对眼睛眯成了细细的缝。

  只有她们二人进食,秦惜珩并没有让人准备太多复杂的菜,样样都是按照赵瑾的喜好来布置,入座后,她先给赵瑾盛了小半碗甜粥,“先喝一点,垫垫肚子。”

  赵瑾接来就喝了,秦惜珩又给她夹菜,说道:“这一年都没吃过什么吧?现在既然回来了,就接着补身。”

  “不用了吧。”赵瑾想到之前喝的那些苦生生的补药,当即便觉舌根发麻,推道:“我身子挺好的,不需要补。”

  秦惜珩斜她一眼,“那我待会儿就让御医来给你把平安脉。”

  赵瑾一恹,顿时没了话说。

  秦惜珩就知道不能对赵瑾掉以轻心,她始终忘不了徐蕙蓉在几年前说过的话,多少个夜里,她都会突然惊醒,然后去探一探赵瑾的鼻息是否正常。等到触及了那平稳的气息,她才敢安心再睡。

  许是天热,赵瑾没吃多少,漱口之后便慢慢地捧起一盏花茶喝着消食。室内放了大块的冰来降温,天色一暗,倒是凉快了不少。

  “好久没待过这么平静的夜晚了。”赵瑾往床上一躺,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说道:“我连虫鸣声都能听到。”

  秦惜珩才沐浴完,发尾还是湿的,她用绢布随意擦了擦,凿下一块冰拿过来放在枕边,上床后在赵瑾身侧躺下。

  赵瑾睁眼,打了个哈欠,她想着脸上的妆还没卸,得先去洗把脸才行,但刚一动手,就被秦惜珩压在了身下。

  小别胜新婚,更何况她们分隔了几乎一年。这一晚直到后半夜,二人才互拥着沉沉睡去,不知不觉已然天明。

  “公主。”凝香站在屏风后不敢再进,不轻不重地喊着,“公主,该早朝了。”

  她一连喊了好几声,才将秦惜珩从睡梦里叫醒,秦惜珩翻了个身,睁眼望着头顶的纱幔出了会儿神,觉得腰腹酸疼得动弹不得。

  赵瑾也被惊醒了,她打个哈欠,问道:“该早朝了吗?”

  秦惜珩不情愿地往她怀里缩了缩,憋闷道:“我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早朝难从。”

  赵瑾忍不住笑,秦惜珩搂着她,又道:“我真的好不想去早朝啊。”

  “大长公主,圣上怕是还在等着你呢。”赵瑾拍拍她的后背,笑说,“快去吧,别让朝臣们等急了,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都怪你!”秦惜珩这时瞪她一眼。